第 13 节
作者:冰点沸点      更新:2024-01-24 16:01      字数:4933
  “呵,事实上他对路边一对初次见面的兄妹都可以做到这么体贴!”祁知语纠正说。
  屋里一时没了声音。
  德西帝动了几次唇,终于开口:“那今晚又算什么?”
  “我不知道,”那双美丽的眼睛里,目光再次飘忽起来,“我觉得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超乎我的想象。”
  “别骗自己,毫无疑问他是动情了。”
  祁知语收回自己的目光,笑容变得迷离,“也许只是个幻觉。一直以来,我太主动了,我让他看到了我最好的一面,我的美丽,强势,无所畏惧,我想也许我给他造成了一个错觉——一个太过完美的错觉。人很容易对强者产生崇拜进而转换成爱慕,可那不是真实的我,至少,不是完整的我。”
  “咪!这边!”
  祁焱突然唤起来,特兰诺顺着望去发现他是在叫那只小猫,本来一直在两人边上转,不知什么时候走远了。听见祁焱召唤,小猫一下停下来,竖起耳朵小脑袋到处转。
  “咪,这边这边!”祁焱一边叫一边拍起手来,小猫这才找准了方向,向这边跑过来。
  “这只猫——”特兰诺正觉得奇怪,就感觉脚边嘭的一下,竟然是那只小猫撞到他的脚上摔了一跤。
  祁焱连忙把它抱起来放到自己腿上轻轻理它的毛,小猫咪咪的哼了几声安静下来。
  “是瞎的。”祁焱一边逗着猫一边对特兰诺解释。
  特兰诺看着那只小猫,它安静了一会又活泼起来,正在祁焱腿上摇摇晃晃的走着,“你为什么要带着这么小的瞎猫出来?”
  “这只猫一生下来它妈妈就不要它,别的猫也欺负它,我不管它它连吃的都抢不到。”
  “……呵,原来动物也有歧视。”
  “喜欢欺负弱者,跟人一样。”祁焱说着,好像想起什么,声音变得轻了,“我二哥也……”
  “也?也什么?”刚问完,特兰诺又有点后悔了——他实在不该关心那只妖精的事。
  祁焱没注意特兰诺的情绪,接着说:“我们在研究所出生的小孩很多,被划成几个不同的区。我和二哥不是一个区的,所以也只是听说。你知道我们那里的小孩多少有点超能力的,可是二哥并没有。不光是那些研究员,连那些小孩都欺负他。”
  祁焱抬起头来看着特兰诺,“那些孩子也不过几岁就知道歧视了,欺负比自己弱的人,真的好像是天性。而且……”说着,忽然打住了。
  “而且什么?”
  “啊?没什么。”祁焱连忙否认,特兰诺从他的反应已经猜出他没说出口的话。
  而且——他还有病。
  “因为太弱了,我小时候没少受欺负。那些和我一起的孩子,”祁知语回想着,“他们发现我有病似乎觉得很好玩,总是恶作剧引我发作。当我痛苦的挣扎的时候,他们就会在一边拍着手笑。”
  德西帝低下头,不忍看那双带着笑意却目光凌厉的眼睛,“他们还只是孩子,也许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是的,他们不知道,所以我只能说,那是天性!”祁知语的声音变得冰冷,“我在鬼门关转过太多次,那笑声直到现在仍然会不时在我梦里响起,提醒我这个残酷的事实。”
  “知语,其实你的病很常见,而且已经很稳定了,你没必要为此介怀。”
  “德尼,谢谢你。可是我并不是普通人,不,我是个普通人,却错误的生在这个强者组成的世界里。我没办法选择,只能努力去适应。我已经努力让自己变强了,可是感觉仍然像在走钢丝,随时可能掉下去。德尼,你是我可以信任的人。可是那只蝎子,他还不是。”祁知语说着,声音里有了一丝异样。
  “知语,你真的很强。我一直非常佩服你。”
  “其实你二哥真的很强。”特兰诺由衷地说。
  “是啊,”祁焱露出自豪的笑容,“我们几兄弟其实都很怕他呢,他比我们厉害多了。”
  27.
  度假村事件有了一个激烈的开头,却在无声无息中画上了句号。
  第二天一众访客就离开了德西帝的住处。据祁澜说,他和祁焱会处理休利·摩卡,毕竟那是找祁焱麻烦的,也该由当事人来解决。可是祁澜也明确说了,他不会管A,让祁知语自己处理自己的麻烦。
  整件事在特兰诺看来发展的似乎合情合理却又莫名其妙,最奇怪的是祁知语竟然还缠着他。
  “你想杀我吗?”
  “现在不。”
  “呵,那很好。当初你跑到我这来是要调查谁是我的雇主,现在事情都清楚了,你又不打算杀我,我也不可能当着你一个哥哥一个弟弟一个情人的面杀你,请问还有我什么事?”
  “有!”祁知语的性格竟然和以前完全无二,仿佛那一晚就只是个一般程度的恶作剧而已,“我的伤还没好!这段时间内,你必须负责我的安全!”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特兰诺笑着凑近小声说:“你现在伤这么重还敢呆在我身边?不怕一到蝎巢我就拿你开刀?”
  祁知语立刻再度拉近两人的距离,凑到特兰诺耳边低语,“你说过在我伤好以前不会杀我,还记得吧?”
  特兰诺用余光看着不远处看着他们的祁澜和德西帝,跟着祁知语苦笑起来。
  再一次回到蝎巢,特兰诺又一次成了安卡。
  趁着祁知语卧床养病,特兰诺离开了蝎巢,前往的,是城郊一处佛教寺院。
  被领着刚刚走到一间禅房外,屋里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蝎子,怎么想到来看我?”
  房门打开,屋里蒲团上坐着一个穿着极具民族特色的印度中年男子,有着暗色的皮肤和英俊的五官,似乎是长期受佛门熏陶,他的气质高贵而谦和,一双深陷的眸子宁静充满智慧。
  “老师。”特兰诺站在门边恭敬的用佛教手势行了礼,等到对方微笑着点头回了礼,才走进去,在他面前的另一个蒲团上坐下来。
  “不愧是老师,这么轻易就能认出我。”被化装成安卡的特兰诺开口,事实上在看到他之前,男子已确定了他的身份。
  “不要让你的眼睛蒙蔽你的心,我记得我教过你。”男子说着,悠悠的冲了一杯茶,推到特兰诺面前,“眼睛不过占感官的五分之一而已。”
  特兰诺一边接过一边说:“虽然知道,我也很努力的去做了,但还是无法避免被骗。”是祁知语的伪装术太高还是他的水平不够?答案应该是两者兼有吧。
  “所以你虽然是个一流杀手,但还不是顶级。”
  “不敢和老师相提并论。”特兰诺诚恳的回答,面前这个儒雅谦和的中年男子,就是特兰诺的老师,同时也是世界身价最高的几个几乎成为传奇的杀手之一。
  男子温和的笑笑。
  特兰诺环顾一周,“我想很多人都想不到像老师这样的顶级杀手,竟然信佛。”
  男子的声音如低缓的流水般低沉平稳:“佛法教我们看破生死。”
  “我猜你每次杀人都有普度众生的感觉。”特兰诺笑起来。
  “的确如此。”男子并不否认,“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我帮助的?”
  特兰诺低下头,沉思着该如何开口,“老师认不认识凤凰?”
  “凤凰?那个间谍?”男子抬起头,深邃的双眸看着特兰诺,“是的,我曾和他一起接受训练,他也算是我的同门。”
  “哈?”天下竟有这么巧的事?自己的老师和那只妖精的爸爸,是同门?“那你们以前相处……”
  “我和凤凰吗?”男子垂下眼眸,似乎在回忆,“凤凰从小就是个爱出风头的人,跟我不同。啊,我记得刚开始他很喜欢找我的碴,他曾经公开嘲笑我信佛。”
  特兰诺点点头,示意对方说下去。
  “我的回答和刚刚一样,不过我还加了一句,”男子的笑容依旧平稳,特兰诺却觉察出一丝狡黠的意味,“我说,我不认为一个用神话中的禽兽给自己命名的无神论者有资格评论别人的宗教信仰。”
  “天,你真是这么说的?”特兰诺忍不住笑起来。
  “当然,我可是很温和很诚恳的提出自己的建议。”
  “我猜他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没错。我们信教很讲究洁身自好,结果他说我是性无能。”
  “这个太过分了。”
  “其实没什么,我从佛法、哲学、社会学、心理学几个角度给他解释——狐狸为什么认为葡萄是酸的。”
  “噗哈哈哈哈哈!”这一次特兰诺干脆的大笑起来,“我可以想象你的语气。”
  “我可是很认真的给他上课,虽然他才听了五分钟就宣告阵亡了,我还是坚持花两个小时给他讲完了。”男子依旧平静温和的陈述事实。
  特兰诺一边笑一边再度开口:“然后呢?”
  “然后?后来也就这样,他每次跑来找我麻烦我都先给他念一遍《金刚经》、《大悲咒》。你不要笑了,其实我也是本着普度众生的原则希望他修身养性而已。虽然他从来没有感谢过我。”
  好不容易止住笑,特兰诺询问:“你们关系应该还不错?”
  男子只是微微顿首,深邃的目光暗藏着汹涌的波澜。
  特兰诺忽然觉得,如果说凤凰是一团最浓烈的火焰,那么他面前的男子就是一片最深沉的海水,也只有这样的海水才能面对这样的火焰,“老师觉得,应该如何与这种人相处?”
  “凤凰这种?你不能向他臣服,一旦你把自己定位在他的脚下,他永远不会给你翻身的机会;你也不要试图爬到他头上,他只会把你揪下来狠狠的摔到地上还要用力踩上两脚。”
  “那应该怎么做?”
  “你不用做什么。”男子说,“把他们当成和别人一样的平常人就行了。其实他们也渴望被这样对待,被捧到天上过惯了,他们也会觉得寂寞的。”
  特兰诺反复咀嚼着这几句话,回想一下这段时间和祁知语的相处,惊讶的发现自己做的好像很好。
  “那老师知道是什么人杀了凤凰吗?”特兰诺尽量小心的问,但还是看到笑容立刻如退潮一般从那张英俊睿智的脸上退去了。正要开口道歉,男子已经先开口了:
  “曾经有人找我去杀凤凰。”
  “你——拒绝了?”
  “我有我的规矩,我不杀同门。”男子平静的解释。
  “你也有不杀的人。”
  “真正的杀手都有无论如何他们也不会杀的人,因此他们只是杀手,而不是杀人机器。”
  特兰诺沉默了一会,“我碰到麻烦了,我碰到一个,我不知道该不该杀的人。”他抬起眼,望着自己的老师,“可是如果我不杀他,很可能被杀的就是我。”
  就像祁知语不相信他,他也不相信祁知语,尤其是那一夜被骗之后,他更加迷茫——也许这一切真的只是个游戏,他们两个人都陷在里面,却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去。
  “特兰诺,”男子把手放在特兰诺的手背上,“我收留你时,很多人都认为你不适合做杀手,你太善良了。可是你有一项别人没有的优点:冷静。无论什么时候,你总能保持冷静,即使一时失控也能很快恢复。在过去的十几年中,你的表现说明我的眼光没有错,所以你无需为此烦恼。”他的声音有着令人信服的魔力,而且似乎可以给予人力量和智慧,“你的冷静,你优秀的洞察力,包括你的善良,一定会让你做出正确的判断。记得我说的,不要让任何东西蒙蔽你的心。”
  特兰诺低头不语,良久,他终于抬起头,“谢谢你,老师。”
  28.
  初春的夜,窗帘在夜风中漾起层层波浪,干燥的冷风细如绵针,刺在人身上隐隐的痛。
  慢慢向床边走去,床上的人辗转中睡得并不安稳,刚一靠近,那双美目突然睁开来。带着嘲讽与戒备的笑声随之响起:“呵,你似乎很喜欢半夜悄悄的摸到人家卧室去?”
  特兰诺不为所动的将手里的水杯和药瓶放在床头柜上,转身便准备离开。
  “嗨!”祁知语侧过身,拿起那只小药瓶,“阿司匹林?做什么?”
  “某人如果因为伤口痛而睡不好,第二天就会因为精神不足而变本加厉的发神经,我只是不想做那个无辜的最终受害人而已。”特兰诺头也不回的揶揄。
  祁知语转着小药瓶,“你怎么会认为一个连给自己开刀都不用麻药的人会需要这种东西?何况,”他看着特兰诺的背,“相比这点小痛,我更怕你拿毒药给我吃。”
  “随便你。”特兰诺毫不意外的回答,正准备出门,又被叫住。
  “窗户,宝贝!我不认为这种天气吹着冷风睡觉很浪漫。”
  “我以为我的房间乌烟瘴气的需要多透透气!”特兰诺一边说一边朝窗边走去。
  等到房间再次只剩下一个人,祁知语拿着小药瓶转转,唇边浮现一丝柔和的笑意。
  而此刻蝎巢最底层的小房间内,头发乱糟糟的房主再次迎来了访客。
  “怎么样?他吃了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