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3-12-05 13:39      字数:5045
  偌大的金色电梯间里,她重重叹了口气。
  到了地下车库那一层,她迷迷瞪瞪走了出来,走了几米,实在忍受不了眼里有异物的感觉,随便挑了辆车停住,对着那辆车的后视镜翻看起自己的眼睑。
  借着停车场不算明亮的灯光,夏舞撅着屁股对着小镜子使劲一寸寸翻眼皮,左翻又翻,一边孩子气地小声嚷嚷着,天知道她嚷嚷的对象究竟是什么东西。
  “识相的赶紧从本姑娘的眼睛里出来,出来,出来!”
  这辆车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就连油漆都有些斑驳,后视镜的倾斜角度让她照起来有点吃力,夏舞心浮气躁,感觉自己快找到眼睛里那残存的状体了,可是一到那角度,就差那么一点点,镜子就不配合起来。
  本来火气就重,她什么都没想就出手用力掰了一下,想调整到最佳角度,可是只听“啪嗒”一声,什么东西断裂了,她一愣,怎么后视镜整个躺在她手里了?
  张大嘴,直勾勾盯着手里的后视镜,夏舞有好一会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她承认她们舞蹈演员力气普遍比较大,可是也没有到这种能掰断后视镜的地步吧?
  可是事实胜于雄辩,她真的做到了,她该死的把一辆破车的后视镜给生生用手掰下来了!
  夏舞捧着断裂的后视镜,下意识慌忙扫了眼四周,受惊的兔子一样战战兢兢。
  看起来没有目击者,她存着一丝侥幸心理,笨手笨脚地想把后视镜粘回原处,可是一切木已成舟,她是找不到后悔药的。
  夏舞彻底乱了方寸,脑子里只蹦出莎士比亚式的疑问:跑,还是不跑,这是个问题。
  有那么一刻,她想过逃跑来着,但是她从小就是个柔顺正直的孩子,因此“逃跑”的想法只在脑中出现三秒就被她立刻否定。
  弄坏了人家的东西总是要赔的,天经地义的道理。
  也不知道要赔多少,瞄了一眼,幸好这是辆不值什么钱的破车,夏舞犹豫了一下,从包里掏出辛苦挣来的近一千块钱,又从本子上撕了一张纸下来准备写些道歉之类的话。
  不过停车场灯光太暗,她的心也够乱的,低着头在包里使劲掏笔。
  灯影鬼魅的地方,一支黑色派克笔无声无息地递了上来。
  正文 五
  “啊!”
  小姑娘夏舞吓得扔了手里的纸条,惊骇莫名地转头看向来人,见到这张陌生又熟悉的脸后,抚着突突跳的胸口直喘气。
  “是你。”
  她瞪圆眼诧异,是不久之前有过短暂接触的面具先生,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到他。
  眼见严冀的目光正落在她手上的“罪证”,眼里有抹值得玩味的情绪,夏舞单方面把它认定为“嘲笑。”
  从小到大未经历过这种被人抓个现行的经历,夏舞的脸腾地红了起来,将后视镜嗖的藏到身后,故作坚强却又底气不足地高声强调,“我……我会赔的。”
  严冀眼神幽幽地看着面前脸涨得通红的小女孩,内心觉得有些好笑,他目睹了刚才整个过程,女孩畏缩的动作很显然取悦了他这个旁观者,他刚才躲在阴暗处就想,他们之前还挺有缘,从刚才踏入电梯不经意地一瞥开始,他就一眼认出她来。
  当然他不知道的是,属于他们的命运的轮轴已经开始转动,纵使严冀是个意志力坚定、不轻易接受改变的男人,他仍然抵挡不了这种命定的邂逅,这也许是上天对他意志力的一种挑战。
  他对着夏舞笑了笑,“你力气挺大的。”
  夏舞越发窘,心想遇到这人就没好事,没好气地应了句,“我是体力工作者。”
  说完也不客气,接过严冀手里的笔弯腰刷刷写了起来。
  严冀好奇她写什么,凑过去看。
  “车主您好,很抱歉弄坏了您爱车的后视镜,我愿意赔偿您的损失,请与我联系,我的号码是XXXXXXXXXXX,再次说一声对不起,夏舞。”
  忐忑写完,夏舞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出来,连同纸条压在后视镜下面,又怕这钱被陌生人拿走,只好求助身边的男人,“这里会不会有小偷?”
  严冀看了眼不甚明亮的四周,摇摇头,“不安全。”
  夏舞不知如何是好,她对车一无所知,低头看了眼手里薄薄的一叠钱,小心翼翼地询问,“修好这灯……贵吗?”
  严冀承认小姑娘也挺无辜,想了想认真说,“倒不是钱的问题,是感情的问题。”
  夏舞不解,迷茫地看着严冀。
  “车主人的父亲两周前过世,这台车是她父亲庆祝她上班那年买的,意义不寻常。”
  夏舞见他这么熟悉这台车,心里突然有个可怕的猜测,只好硬着头皮问,“你是车主人?”
  但是她记得那晚他的车是黑色的,而且他现在西装领带的精英气质,也实在与身边这辆红色破车格格不入。
  “不是,我助理的。”
  夏舞本能地松了口气,她内心害怕与车主面对面,现在又听到这车是已故父亲留给孩子的珍贵遗物,她把它弄坏了,这事已经不是简单地与钱挂钩就能顺利解决的了的。
  看起来只能请求身边的男人来调解了,小姑娘夏舞心思活络,该撒娇求人的时候一点也不含糊,两手交握做祈祷状,“表哥,大表哥,你帮我跟你助理说说情吧!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想照照镜子来着。”
  严冀低头看小姑娘可怜巴巴的模样,心想她也真够倒霉,都已经开始跟他攀亲戚了,就冲这缘分,帮着跟助理小徐说一说也是应该的。
  只是这小姑娘傻乎乎的挺有趣,还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严冀很喜欢逗狗。
  他的外甥养了一只叫做“尼可”的沙皮狗,憨头憨脑的,很讨小孩子喜欢。
  而很少有人知道,在外人面前成熟稳重不苟言笑的严冀,其实在家就是个大男孩,穿毛衣牛仔裤,每天跟外甥还有外甥的“女朋友”尼可玩在一起,没个大人样。
  尼可是外甥邱朗朗在幼儿园的“亲亲女友”,全名叫做欧尼可,是个中法混血儿。当然这段美好的关系很有可能并且是99%可能是还处于小伙子单恋一头热的状态,但是严冀答应帮朗朗保守这个美丽的秘密,因为他们是哥们。
  因此严冀也一直不好意思告诉他的小哥们,他的“女朋友尼可”其实是一只公狗。
  所以可以说,某些时候近乎冷漠的严冀是个富有爱心的男人,虽然他的爱心只针对他在乎的人,不可否认这确实是个优点,并且这个优点藏得很深,深到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更别说其他人。
  当然能够挖掘他的这个闪光点的人已经出现。
  夏舞又让严冀产生了某种熟悉的冲动,这种冲动往往在看到“尼可”摇头摆尾时才会产生,人类把它称之为“逗狗”。
  这是某些人骨子里的劣根性,或者往往是出于爱,或者仅仅是因为好玩,相信严冀属于后者,毕竟他繁忙的生活充实而缺乏乐趣。
  他笑了一下,明知故问,“你叫我什么?”
  夏舞有些尴尬,主动攀亲戚还是头一遭,自然业务不熟悉,她只好尽量讨好,“表哥,我跟廖河关系很好的,廖河表哥就是我表哥,”她双手合十祈求,“表哥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严冀来了兴趣,“什么话?”
  “每个人的人生中都应有一个英俊慷慨有求必应的大表哥,要不然她(他)的人生就是残缺的。”
  夏舞一脸严肃,手从上到下划过严冀,表情诚恳,“廖河的人生无疑是完美的。”
  这种隐形的杀伤力极强的糖衣炮弹彻底取悦了表哥严冀,他也很严肃地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马屁拍到位了!
  夏舞的脸瞬间绽放出了灿烂的光彩,就像一朵已经打蔫的海棠花,遇到了人生第一滴雨水,瞬间成了世上最美的那一朵。
  逗狗的人转而成了被逗的那个,严冀看着小姑娘笑开了花的脸,心想:怎么被朵小花给逗了?
  电梯边那里有点动静,有个莽莽撞撞的小伙子朝这边跑过来,边跑边招手嚎着,“老大,别走,载我一程!”
  他口中的“老大”就是严冀,气喘吁吁地在他面前停住,小伙子看上去挺斯文,不过一张嘴就是另外回事了。
  “我CAO谁活腻了把母老虎的车镜给掰下来了。”
  小伙子眼睛雪亮,手指头戳着那辆红色破车,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刚看完一部恐怖片。
  “一只小绵羊。”回答他的是严冀。
  小绵羊夏舞下意识躲到了严冀后面,只露出了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声音细得像只蚊子不服气地嘟囔,“你才小绵羊呢?我明明是大力水手来着。”
  小伙子马上明白谁是肇事者了,表情随即透着股深深的痛心,“我说姑娘,你这菠菜吃得可不是时候啊。车主人最近真是不好惹啊,你就是吃了十罐菠菜都不是她的对手。”
  “我会赔的,真的,我会赔……的……暴力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夏舞站在严冀背后再三强调着,严冀甚至能听到她一次又一次咽口水的声音。
  “NO;”小伙子摆摆手,“用钱还真解决不了,武力也不行。我说你哭功好吗?”
  “啊?”
  严冀回头睨了眼困惑不解的夏舞,淡淡解惑,“徐冉哭起来没几个人受得了,基本上等她哭完每个人都想剖腹谢罪。”
  “你弄坏了孟姜女的车啊傻姑娘!”
  夏舞愣愣盯着小伙子一张一合的大嘴,瞬间晕乎乎口干舌燥的,干巴巴地问,“我,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我……我不是长城。”
  严冀勾了勾嘴角,吓朵小花也真不是太高尚的事,他决定让他的人性光辉偶尔出来闪耀一下,就像他那胖嘟嘟的外甥昨天对他说的,“舅舅,尼可是女孩子,我们白天欺负它12小时,晚上爱它12小时,嗯,舅舅你怎么不明白呢,爱它就是让它睡觉,睡得饱饱的明天就可以继续玩它啦。”
  严冀难得的对陌生人好心了一次。
  “马宇,去问徐冉要她的车钥匙,就说我要借,我有个朋友在XX修理厂,你开过去报我的名字,他们会第一时间修好。”
  严冀快速扫了眼助理的“小红帽”,回头嘱咐马宇,“看看她车里需要什么东西换的,回来跟我报销。”
  叫马宇的小伙子一听,两眼大放精华,“老大我我我车也旧了。”
  严冀温文尔雅地笑了笑,“你的后视镜也断了吗?”他转头对缩头缩脑的夏舞笑微微说,“要不你辛苦下也给掰断了?”
  夏舞退了好几步,“不不不,我怕骨折了没人给报销。”
  这事就算这么解决了,夏舞同学凌雨打了电话来催,她已经等了半天实在是受不了夏舞的磨蹭,夏舞唯唯诺诺接了,寻思着严冀帮了个大忙,自己拍拍屁股马上走人不怎么道义,让凌雨先走了,自己还要留下来好好感谢严冀,至少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总不能下半生回忆他时用个“很像坏人的好人”来称呼吧?
  马宇领命又上去拿钥匙去了,偌大的停车场又只剩下两个人,夏舞千恩万谢地说了一通,见严冀不理,给他钱也不要,想了想追上他扭扭捏捏问,“哎,那个,你为什么帮我?”
  严冀径直步向自己的车,刚才助人为乐的念头就像浪花一样只涌起了一会,现在好事做完又觉得自己挺莫名其妙的,听小姑娘想刨根问底,懒洋洋地就不想理夏舞了。
  对于一贯以冷淡示人的严冀来说,偶然帮助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理由,如果一定要硬找一个理由:心血来潮,今晚心情好,或者仅仅是因为,小姑娘有一双湿漉漉的孩子一样纯净的眼睛。
  曾经有个姑娘就用这样一双眼睛打动了他,可是好景不长,现在这双眼睛掺杂了太多东西,让他有些失望。
  想到这个人,以及最近遭受的忽视,严冀又有点不太高兴了,恢复了惯常的冷漠面孔,“回家吧,一个女孩子老是这么晚在外面晃,你父母都不管你的吗?”
  他又想起她那晚在月光下轻盈跳舞,虽然内心承认那是一种近乎梦幻的场景,非常美,可还是不由地认定这个女孩子表现欲很强,或者存了勾引他的心思也不一定。
  一个跳舞的轻浮女孩……
  这么一想,越发不耐烦起来,在感情上他是个有洁癖的男人,领教过某些女孩子的纠缠,所以他并不喜欢与不知来路的女孩子打交道,他是个怕麻烦的男人。
  “哎,很可疑哦,你该不是喜欢上我了吧?哈哈哈!”
  22岁的小姑娘夏舞没大没小的,正是对自己的魅力最不怀疑的年纪,在艺术大学见多了陌生男人没见几次面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