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节
作者:瞎说呗      更新:2023-10-26 19:08      字数:4756
  逸要了笔墨纸,借着窗外的光亮闷头抄书。林七此次来梧京也是有任务在身,为了不打草惊蛇并没有再来,窄窗外日头渐渐升高,落了一小块温暖在案头,李君逸笑叹,原来这七月唯恐避之不及的太阳现在与他也是个稀罕东西了。
  他抄了三张纸,拿起来自己端详了一下,觉得还不错,正待放在一边,忽听外头有人进来,李君逸闻声看过去,那人自己一个进来,手里拎着个食盒。李君逸看那身姿也知道来人是谁,不由苦笑:“启云,你来看我?”
  宋启云打开锁,推门进来,望定李君逸微微一笑:“我来看你。”
  两人在狭小室内摆开几碟小菜,宋启云把酒给他满上。李君逸笑盈盈端起酒,举了举杯:“我敬你。”
  宋启云问:“敬我什么?”
  “敬你从此心愿得偿。”
  宋启云没说话,看着他把那酒干了,这才慢悠悠又给他满上,一边放下酒壶,一边默默道:“你若是想出去,我还有办法。”
  李君逸一愣,笑:“我既然进来,就没想过出去。”
  宋启云蹙眉,定定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与赵宣一直以为陛下是为了要稳定朝中人心才要对你不利!可是你怎么不想,周行之也只不过是罢去爵位贬职都尉而已,你是李家唯一后人,他若是那你开了刀,这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李君逸听的一愣:“周行之……”
  “周行之?”宋启云皱眉:“周行之怎么了?他去云州不是正合适?难道让他继续在虎牙关?留在哪里又有什么用?该做的他不是都已经做完了?”
  “陛下不是要……”
  “要怎样?”
  “不是要除去他……”
  宋启云深吸一口气,仍然是压不住怒火:“李君逸!难不成你以为陛下跟我都是个傻子?专捡自己的弱点挑出来给人打?”
  “周行之是危险,可难道危险便要彻底除去?那毕竟是周家,这江山那一寸土里没他们周家军的血?要除去他首先要看这天下人答不答应!赵奕知道的事情到陛下这里就糊涂了么?”宋启云看他两眼,压了压怒火:“君逸,周行之不一定要杀才可以!只要减弱他的势力,消减他的羽翼,他一样可以继续为我所用。赵奕不是嗜血之人,赵玦同样也不是!”
  李君逸彻底无语,甚至有些羞愧,他承认他不了解赵玦,可是却没想到偏差如此厉害,如今再想起离开凤城那晚赵奕玩笑般的话,他忽然明白,赵奕是知道赵玦的。可是再放眼整个赵国,似乎也就只有宋启云最最懂他。
  “而之所以让周行之送亲,最根本的目的,只是因为陛下知道,赵奕视他为今生唯一对手!”
  “可是……”
  “又可是什么?”宋启云有些无奈:“难不成是为了把周行之送上死路的?”
  李君逸不语,宋启云点了点头,实在是无语:“……你们都太不懂赵奕了。”
  “那……”
  宋启云低头,慢慢道:“你不必担心周行之,自始至终陛下都没打算过要杀他,要不然也不会欣然同意他去云州。”
  李君逸忽然觉得自己十分可笑,之前的一番苦心一番猜测竟然全都错了,他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信任,可是到了眼下才知道自己的这所谓的信任有多轻薄。
  “那周行之……却一直都以为陛下……”
  “君逸,”宋启云放柔了声音,对他道:“陛下要做的事很多,没有必要一一去解释,至于周行之……”宋启云轻出一口气:“他会慢慢了解的。”
  李君逸低了头不说话,只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宋启云。宋启云起身,俯下身子凑近他耳边:“君逸,我说过的,平靖侯也不一定就是平靖侯。”
  李君逸一愣,待回过神来抬头,却只看见宋启云起身离去的身影。他不解蹙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到了晚上,又有人来看他,李君逸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赵玦身边的一个侍从,那个侍从带了食盒,打开盒子把里面饭菜一一摆在桌上,李君逸怔怔看着,有些受宠若惊。那小侍从摆完碗筷,才低声道:“公子问你,可想好了?”
  李君逸闷头想了一会儿:“你回你家公子,就说君逸心甘情愿。”
  “公子说,他还是有办法的,但要大人您配合。”
  “罢了!”李君逸咬牙道:“这时局,为臣者总不能让他为难。那李君逸就算活着,也对不起李家头上那两个字。”
  小侍从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站了一站才道:“那……宋大人让小的给您捎句话。”
  “说罢,我听着的!”
  “宋大人说,您可想过怎么对得起家里那两个字。”
  李君逸怔住,直直望着桌上那双象牙筷失了神。
  “宋大人还说,就算是为了李家,也不能担这个罪。”
  李君逸愣了良久,忽然笑了一笑:“你去回他,我自有主意,不会拖累是李家。”
  小侍从见说不通他,在牢房里有踌躇起来:“李大人,宋大人可以救大人的,您为何……”
  李君逸抬头来看他:“为臣,就要为君想,若是为了自己想,那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可是既然要为君想,那李家忠义冢总不能让陛下拆自己的台吧?”
  李君逸苦笑:“放心,总不会牵扯上李家就是。”
  小侍从看了他好大一会儿,最后一叹气:“那小的就这么去回了。”
  李君逸点头:“去吧……”
  他是信着赵玦的,也是信着宋启云的,可就是因为这份信赖,他不能拖他们的后腿。云州余波还未平息,朝中之议论他不是不知道,若是借他的势可以堵住这些纷纷议论,倒是也算还了启云对他的这一份情谊。
  第一百一十七章
  翌日傍晚时分,牢里来了赵宣与宋启云,后面跟了一群人纷纷立于牢房外面,李君逸闻声看过去,眼睛一扫的空档却不期然瞥到林七的身影,他皱眉,可眼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便只好装作没看见。牢房里光线昏暗,可他依然看的出宋启云脸色苍白,精神似乎也并不好,赵宣更是一脸的阴郁,站在最前面眉头是展不开的怒。身后宋启云端了一个托盘,上置放两只酒盏。
  赵宣皱眉出了口气,微微看他一眼,道:“罪臣李君逸,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李君逸笑了一笑,沉吟片刻:“微臣罪不可恕!但罪臣还是有话要说。”
  赵宣闻言微皱眉,对他不动声色使个眼色,李君逸假装没看见,继续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罪臣接下来所说,句句属实!还望王爷明鉴。”
  赵宣咬牙,并不想让他多话,但眼下情况也不好阻拦,只能让他去说:“你说!”
  李君逸叩头,口中道:“其实,罪臣并非出自李家。”
  赵宣一惊,下意识去看宋启云,宋启云面无表情只是低了低头。赵宣不动声色瞪他一眼,只觉得自己眼角直跳。心说,李君逸啊李君逸,你还真是在求死么?
  李君逸垂首,声音并不洪亮,但字字清晰:“罪臣当年只是听闻李念大人事迹知此事已无对症,也知道仅凭自己学识是无法高中,于是才编造了这个谎言,好借此为自己谋个出路!另外,钱正泽虽然曾经是西州王府中人,但确实是因为罪臣才无辜受牵连的,与敌暗通的是我,走漏风声买凶杀人也是我,都与钱正泽无关!”
  “你通敌?”赵宣怒极反笑:“你通的什么敌?你怎么通敌?你倒是给本王交代清楚!”
  李君逸微微沉吟,道:“当初在虎牙关,罪臣与贺闵郁有所勾结,只要拿到虎牙关的城防图便可以得五百万两,罪臣财迷心窍就答应了!结果周行之周将军早对罪臣有所防范,才使得功亏一篑。”
  “你……!”赵宣哑口无言:“你这些话可都属实!?”
  “回王爷,句句属实!”
  赵宣听他这话都是愣了好一会儿,旁边宋启云忽然极低声道:“这就是你的好办法?!”赵宣与他离的近,听见这句话,不由一愣,皱眉去看宋启云。
  宋启云眼睛直直盯着李君逸,手指捏着托盘边缘,微微泛白。
  李君逸却只是低头盯着眼前近在咫尺的石板地,大声道:“罪臣假冒李家子嗣,自知是欺君之罪,罪无可恕,所以便处处隐瞒,想不到竟然也做到了天衣无缝,无人怀疑!但是在路过双桥县时与双桥县县令李然闲聊间,竟然发现他才是李念李大人之子,臣唯恐被他揭发,所以买凶刺杀,谁知那刺客愚笨,竟然只杀了证人,没杀得了李然。”他说完,重重叩首:“臣愧对李家忠义二字!愧对陛下!今日认罪,望王爷明察!”
  他说的声音极大,牢房外一干人等都听得清楚,赵宣狠狠扫他一眼,慢慢道:“此事……须从长计议,待我等回去禀明再论!”不料他话才刚落音,宋启云忽然道:“不必!既然已然认罪,那也没什么好查的了!”
  赵宣扭头看他:“宋大人!此事事关重大,怎能你说怎样就怎样?”
  宋启云冷笑:“欺君之罪,也是一死而已!”他说着上前去,把手中托盘送到李君逸面前:“陛下仁慈,念着这几年情义,赐你个全尸!”
  李君逸抬头来看他,宋启云却只是面无表情看着他,李君逸无声一笑,想了想也再无遗憾,只是恐怕要负了张伯小刀小福的明春之约了。他苦笑,低头去拿那酒杯,这才发现宋启云左手食指轻轻推了推酒杯。李君逸微蹙眉又马上豁然,他抬眼看宋启云,这才发现这阴寒牢房里他额头上竟出了细细一层汗。李君逸笑,伸手去拿右面酒杯,手才抬起来宋启云忽然道:“李君逸,这是两杯酒,你可看准了!”
  “罪臣看的准。”
  宋启云顿了一顿:“看在你我相识一场,你可还有什么未了之愿?”
  “未了之愿……”李君逸呵呵一笑:“可惜,我看不到你所辅助下赵国鼎盛,国泰民安。”
  宋启云咬牙,忽然直起身来,回头对赵宣道:“这两杯酒,是陛下所赐,昭亲王认为李君逸该先喝那一杯?”
  赵宣此刻心情极度阴郁,黑着脸看了他一眼,咬牙道:“宋大人认为呢?”
  “自然是左边这杯!”
  赵宣心中不屑,既然是毒酒还分什么左右?他冷哼道:“既然是陛下所赐,右为上,那右边这杯岂不是更合适?”
  宋启云明显一愣,瞪着赵宣一时有些恼怒与无奈:“王爷,赐酒虽是陛下,可是李君逸眼下为罪人,左边更合适!”
  他说的坚定,赵宣皱眉,心道难道眼下这左右还有什么问题?这人横竖是死,先左先右有什么关系!他拂袖冷笑,刚要说什么忽然觉得不对,既然左右都没关系,为何宋启云坚持要李君逸选左边那杯?他脑中什么一闪而过,冷冷道:“那便是左边的!”
  李君逸抬头看这两人:“昭亲王所说,右为上,既然是陛下赐酒,那就是右边吧!”
  宋启云听他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正待说话,后面赵宣突然冷不丁道:“我记得前不久,似乎有人去了越州,宋大人那算不算是漏网之鱼?”
  李君逸眼皮一跳,面上一僵。
  宋启云回头去看他一眼,回头来是极轻的声音:“君逸,你不信我?”
  李君逸摇头:“我信。”
  “若是信我,你就听我的。”
  李君逸长出一口气,仿佛要把胸口那团阴霾尽数吐出。他伸出手来,拿起那一杯酒。小小的酒盏,去仿佛千斤之重,压的手都抬不起来。他端着酒,抬眼望着宋启云,宋启云面对他微微一笑:“我送你上路。”
  李君逸含笑点头,仰头,一饮而尽!顷刻间,一股辛辣仿佛火一样从口腔一直烧到心口,他皱眉,眼前逐渐一团发黑,脖子仿佛被人遏制,嘴里有腥咸的味道,最后的声音,仿佛是那酒盏落地的破碎声。
  随着那扑通一声倒地,牢房中有一瞬的寂静。赵宣轻轻阖上眼,不由一声长叹,宋启云回头冷冷道:“验尸。”
  人群中有人上前,围着李君逸细细查看,验看完毕,答道:“回王爷,宋大人,罪犯已死。”
  宋启云点头,随手一点:“你,把他弄出去。”他言罢,甩袖走人,赵宣直直盯着他,直到他走出去十几步,才回头又特意看了那收尸的人一眼,也咬牙离开。
  梧京城外,荒郊之中,一辆马车静静停在那里。
  不一会儿远处奔来两匹马,到了近前来,跃下两个人来。
  车里人闻声早探出头来,见人到了连忙跳下来迎接:“赵王爷,宋大人。”
  下弦月并不明亮,宋启云脸色还是苍白的很,他回头看了眼一起跟来的赵宣:“你这下可放心了?”
  赵宣皱眉瞅他,也没说话。
  宋启云叹口气,递过去一张字条:“这是越州张伯他们的地址,你循着这个找去就好。”他说完,郑重一拜:“你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