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节
作者:知恩报恩      更新:2021-02-17 21:18      字数:4853
  赵子原立即就认出二人乃是太昭堡的银衣队员,只不知他俩躲藏在此计议些什么?那出
  手点倒这两人的女子又是谁?
  他来不及转念多想,纵身绕过天井,回到原来藏身的地方,刻前香川圣女所托交的包袱
  仍在原处。
  眼下他手头已有两个一模一样的白布包,而且都必须在同一时间将它掷进厅中,纵然他
  疑团满腹,却也不好背着人家打开包袱瞧个究竟。
  从透着昏黄色灯光的窗隙望进去,那老态龙钟的掌柜老头首先映人赵子原的眼帘——
  那店掌柜断续的声音道:
  “……要等到真相大白,委实渺茫得紧,况且我这老头一大把年纪,还有多少年好活?
  你们知道老夫是当年目击者之一,想来亦不会让我安安静静度过余生……”
  他说话时,眼睛眉毛都挤在一起,额上及眼角的皱纹条条可数,流露出一种难言的苍老
  意味。
  甄定远冷笑道:
  “你有此自知之明最好。”
  店掌柜默默忖思一下,视线落到司马迁武身上,道:
  “这少年乃司马道远之后,当年那一桩公案,他虽则浑然不晓,将来若与姓谢的敌对
  时,极有可能与你等站在同一阵线上,现在你可以先让他走吧?”
  甄定远犹未作答,那黑衣人已自摇头道:
  “不行”
  店掌柜道:
  “谢金印有意替司马一门留下这个后人,难道你倒要赶尽杀绝么?”
  黑衣人阴阴道:
  “正因姓谢的是有意留下这个活口,老夫才要将他留下。”
  司马迁武插口道:
  “未将事情始未弄个明白之前,区区亦决计不走,阁下大可放心。”
  黑衣人嘿然冷笑一声,未尝置答。
  店掌柜道:
  “看来今夜尔等就不会放过我了,是也不是?”
  甄定远道:
  “嘿嘿,你自问能与咱们三人相抗么?”
  店掌柜哈哈大笑道:
  “二十年前在翠湖堤岸,甄堡主当着谢金印面前,说的也正是这句话,想不到姓谢的倒
  还是个人物,当场就回敬了尊驾一句,你可还记得?”
  甄定远道:
  “你的记性太好了,记性太好跟指甲过长一样,有时会惹麻烦的,老头你在活一辈子,
  竟不能省得这个道理,老夫真为你惋惜。”
  店掌柜直若未闻,淡淡道:
  “姓谢的一字一语的说:‘天下若有人能与你们三个相抗,那就只有谢金印一人了!’
  哈哈,我引述得不错吧?可惜我没有他那等豪气,自然也没有他的实力……”
  黑衣人道:
  “你还是爽快些将所见所闻,全都说出来吧——”
  店掌柜脸色变得沉重无比,仰首望着屋顶,负起双手在厅中来回踱着方步,似乎在有心
  回忆一件往事。
  未了,他停下足步缓缓说道:
  “这是一件绝世秘密,其中牵涉甚广,若全部抖露,只怕天下武林情势,甚至国事都将
  为之改观,而且今世上也只有老夫洞悉此中最大阴谋……”
  窗外的赵子原听他说得如斯严重,心中不觉一阵狂跳。
  店掌柜道:
  “老夫一生为此事,曾走遍大江南北,甚至北出塞外,远适异国,为的便是要查访真
  相,将其公诸天下——”
  说时情绪甚为激动,好一会才逐渐恢复平静。黑衣人冷笑道:
  “如今你终于如愿以偿,死也可以瞑目了吧?”
  店掌柜不答,迳道:
  “那时职业剑手谢金印在江湖上声名狼藉,人人对他抱着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老夫更
  不耻他的为人,一日,我因事星夜路过翠湖,不期瞧见湖中一只画舫上,掠起一条人
  影……”
  他顿了顿,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接道:
  “那人几个起落便纵到湖边堤岸,老夫与他打了个照面,脱口叫道:
  “麦大侠!”
  “此人正是枪法独步天下、望重一时的金翎十字枪麦斫,他神色颇为仓惶,只对老夫拱
  了拱手,一语不发绕了过去。
  “这时天空闪电交击,老夫一眼瞥见他怀中抱着一个稚龄婴儿,正自错愕间,忽闻一道
  沉重有力的声音传至:“呔!那厮慢走一步!”
  “麦斫闻声头也不回,蓦地解下背上所系的十字枪,拾起枪尖往怀抱中的婴孩刺去——
  “老夫目睹他居然向一个无知幼儿下此毒,一怔之下,忍不住冲口大吼一声,说道:
  “麦大侠,你——你作什么?”
  “我一步跃前,手起掌落,麦斫为了招架老夫一掌,枪势缓了一缓,这会子,一人如飞
  赶将过来,麦斫匆匆将婴儿往地上一放,往西堤直奔而去……”
  赵子原听到这里,渐起狐疑之念,暗忖:
  “这事怎地把麦斫也扯进去,如店掌柜所言属实,麦斫定必是个问题人物无疑。”
  黑衣人冷笑道:
  “你生性喜欢多管闲事,终必要自尝恶果。”
  店掌柜没有答理,续道:
  “是时我尚不知那后来出现之人便是谢金印,他打量了老夫一眼,道:
  “有烦足下代为照顾这婴儿……”
  “话未说完,人已走得不见踪影,老夫穷极一生,几曾见过这等高明的轻功,不觉俯首
  沉思此人的来历,忽然近处又是一阵轻风吹起,一抹黑影在眼前一掠而逝,那身形快得简直
  使人无丝毫捉摸的余地。
  “老夫大惊之余,顺手推出一掌,孰料掌劲却有若泥牛人海,全无动静,再一定眼瞧
  时,只见地上空荡荡的,那犹在襁褓中的婴儿,竟于顾盼之间,自老夫眼前消失了……
  “一连串的变故,登时使我惊得呆了,老夫在周围转了数转,始终未再见到那婴儿的踪
  迹。
  “天色黑如浓墨,老夫满腹疑虑往前疾奔,突然一阵马嘶声响起,回首一望,一辆篷车
  直驰近来,车头坐着一个头戴斗笠,肩上披着一件大氅的驾车人,两道冷电般的眸子正紧紧
  盯在老夫身上。
  “我骇讶交集,暗道这辆篷车仿佛自天而降,车厢四周紧扣着的灰色篷布,透个一种说
  不出的神秘可怖气氛!
  “那驾车人一扬马鞭,冷冷道:
  “老儿,你在湖边盘桓不去,莫非在寻找什么?”
  “老夫呆了一呆,道:
  “老朽找一个稚龄婴儿——”
  那车夫冷笑道:
  “很好,你试着到阴间地府去找寻吧!”
  “老夫听他语气不怀善意,正自提神戒备,车帘不知何时已掀起一角,露出一张披散着
  长发,幽灵似的苍白面庞!”
  “这是一张惨白毫无血色,只有在梦中才能出现的面孔,老夫一瞥之下,立时为之倒抽
  一口寒气——
  “那幽灵似的脸庞开口道:
  “万老,你下去对付此人如何?”车厢中另一个低沉的声音道:
  “时候紧迫,老夫行动不便,还是你下手吧。”
  那幽灵般的女子叹一口气,道:
  “女人的心肠是最软的,我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弄死,怎能亲自动手?”
  “她自怀中掏出一条罗绢,轻轻抖了抖,一股异样的香气扑鼻而至,老夫察觉有异,厉
  声吼道:
  “你——你竟然用毒!”
  “才喊出这么一句,我已直挺挺躺在地上,其实那罗帕所散发的香粉虽然有毒,我依旧
  了然无事,只因我早年曾误服蝎血,已成百毒不侵之躯,但当时情势却迫得我不得不如许装
  作。
  老夫闭目装死,耳闻足步声起,一人走到切近。
  那女子的声音道:
  “婴孩除去了没有?”
  “一道沙哑的嗓子支吾道:
  “老夫不及下手,姓谢的已追了上来,奇怪,姓谢的剑下连杀十七人,却留下了这个活
  口,真不知用意何在?”
  “先时那低沉的声音道:
  “谢金印一生杀人无数,总不会忽然起了恻隐之心吧?此举岂非大是有违职业剑手的本
  性?”
  那沙哑的嗓子道:
  “天色黑沉,眼看大雨将倾盆而降,形势对咱们颇为有利,饶有姓谢的功力盖世,势必
  落在网中,嘿,他刚杀了十数人,绝对料不到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那女子道:
  “那金日,繁星,寒月三把剑,你可都带了?”
  “那沙哑的嗓子道:
  “三只宝剑都在我身上,麦某这就设法上前将姓谢引到西岸,他一生在剑类打滚,这三
  把剑子正好让他送终。”
  那女子道:
  “事不宜迟,你得抄小径走在谢金印前头才行,按照预订计划,甄定远和武啸秋也该等
  在那里了,此外还有一人……”0
  话说到中途,突听那车夫高声道:
  “这老头是在诈死!”
  “原来老夫窃听他们谈话,心中凛然骇,不禁形诸于色,如此一来可大露出破绽,那车
  夫喝声才出,老夫猛可躬身弹起,拼命向右边竹林掠去,等到对方数人发觉时,我已奔出十
  丈有远。
  “老夫情知对方绝非易与之辈,既然让我得晓他们的阴谋,势必要杀我灭口,遂一味狂
  奔,只望能进入前方竹林,或有一线生机。
  “耳旁车声辘辘,那车夫竟驾着马车直追上来,眼看逃进竹林无望,只得沿着湖岸奔
  掠,最后篷车追近,索性投身路旁湖中,我原来深谙水性,这一人水,但觉冰凉沁骨,身子
  直沉湖底……”
  “也不知过去多少时候,朦胧中仿佛有根竹篙在我身上移动,醒来时,发现自己正置身
  在一叶小舟上。
  “一个唱工打扮的女人婷婷立在老夫和身旁,那唱工姣美宛如天仙,但脸上却笼罩着一
  层幽怨与凄哀。
  那唱工见老夫醒来,启齿道:
  “不妨事了,老丈是如何跌落湖心的?”
  “老夫一是时答不上口,只有信口撒了个小谎:
  “我,我在湖边漫步,不慎失足坠湖,真是人老不中用了,适才是姑娘救起老朽的
  么?”
  那唱工缓缓道:
  “贱妾所瞧见的情景却非如此,老丈沿湖狂奔,后面紧追着一辆篷车,后来只听得扑通
  一声,你已跃身入水,那车夫驻马观望了一阵子,大约以为老丈已沉入湖底,掉转车头而
  去,贱妾遂摇舟过来,将你捞起……”
  “老夫试着爬将起来,道:
  “老朽投水并非被逼处此,其实老朽与那追赶之人动起手来,胜负犹未可知呢,一心想
  脱离他们的视线,想不到反而因此几乎送掉一条老命,有谢姑娘搭救……’
  那唱工美目中忽然籁籁流下眼泪,道:
  “我能够救得你的性命,却无法使外子死而复生。”
  “老朽望着她双目泪光莹然,不由怔了一怔,直到此际我才注意到船板上仰躺着一人,
  周遭血渍斑斑,怵目心惊。
  “那人僵直地躺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分明死去多时。
  “我视线掠过死者的脸孔,失声道:
  “这个人不是号称关中第一剑手的乔如山?他是你的夫君?”
  “那唱工无言点一点头,移步坐到死者身旁,只是不断地用着抖颤的玉手,轻轻爱抚着
  乔如山冰冷僵硬的脸颊。
  “乔如山双目虽然圆睁着,但他自然再也不会有任何知觉感受了。
  老夫呐道:
  “江湖盛传乔如山与前太昭堡主赵飞星爱女芒兰结为连理,然则姑娘竟是赵堡主的千金
  了?令夫君怎会被杀于此?”
  “那唱工芳容惨变,喃喃自语道:
  “如山不会死的……没有人能够杀……杀死他……如若他要取得职业剑手的资格,还有
  谁……能够阻……”
  “老夫直听得有若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只当对方身遭惨变,哀励过度,故此会语无伦
  次。
  赵芷兰面向我厉声又道:
  “老丈你可见过这么一个人,他刻薄寡情,喜怒哀乐丝毫不形于色,既不懂得什么是人
  性,也不知晓什么是感情,他杀人之后无精打采,只因他是为了银两杀人,认为那是无聊的
  事,而不是因为有任何感受或者悲哀,这种人你可见过?”
  我摇摇头,道:
  “姑娘刺激过甚,还是休歇一会再说话罢。”
  “赵芒兰默然不语,老朽见她脸色可怕,不知如何出口慰藉,当下不再则声,两人就这
  样面默默坐着,中间横躺着一具毫无知觉的尸体。对老夫在而言,此等遭遇真真奇特不过。
  不顷,赵芒兰美目一转,低道:
  “那辆篷车又转回头了,老丈若欲避开他们耳目,暂且进船舱里头躲一躲吧——”
  “老朽不暇多虑,快步走进舱中,将灯光吹熄。
  芒兰抱起木琴,调弄几下,纤指一拨一弹,叮叮声起,她随着悠扬的琴音,低低的唱出
  一段慢板:
  “伤感似昭君思汉主,哀怨似作歌露哭田横,凄枪惟和半夜楚歌声,悲切似唱三叠阳关
  令。……”
  “夜风在湖上呼啸,琴音在舟中绦绕,芷兰口中唱出的歌声透露出外界的寒冷和凄凉。
  “琴声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