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2 节
作者:指环王      更新:2023-10-14 10:14      字数:5076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薄唇微抿,曹操冷声道。
  他就不相信,不相信有人可以消失得如此彻底!
  裴笑,上天入地,我一定会找到你!
  建安十四年,整个洛阳的百姓都知道曹丞相在寻找一个女子,一个叫做裴笑的女子。
  那样无望的寻找,恨不能掘地三尺,恨不能身登九霄。
  建安十五年,依然在寻找那个女子。
  房内,烛光如豆。
  曹操握着书中的书简,想起那一个女子,心里有一某处忽然开始不可遏制的疼痛起来。
  每一回,无论她怎么逃,都逃不出他的掌握。
  可是这一回,他尝到了无法预知的惶惶然。
  她就那样消失在他的面前,从他的怀中化作一缕轻烟。他宁愿相信,那只是她再一次逃跑的小把戏,只是一个小小的障眼法。
  他宁愿相信,她仍在某一处笑嘻嘻地活着,仍然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嚣张女子……
  忽然之间,头痛欲裂。
  曹操咬牙放下手中的书简,站起身,将头浸入一旁的冷水之中。
  冰凉的水没顶而来,他的疼痛却没有丝毫的缓解。
  那般强烈的痛楚。
  直起身,拿布巾擦了擦头上的水,他仰面躺在榻上。
  以往,总有一双手轻轻替她按着头。
  温暖的,柔软的手……
  他从未见过比她更奇特的女子,有时很粗鲁,有时却又很温柔,而且,他吃定了她是那般的心软……
  就像那一回,他被困在南阪下。她听说他有危险,即使远在丹阳,即使身怀六甲,她也依然大腹便便地赶来见他“最后一面”。
  伸手探入怀中,他掏出一块玉佩,那玉佩十分廉价的样子,却已经被他的体温捂得微微有些温热。
  直到天明时分,那强烈的痛楚才渐渐褪去。
  “禀相爷,王图求见!”屋外,忽然有人高声禀道,却是许褚的声音。
  “王图?”曹操起身开门,却见一脸怒不可遏的许褚正将王图双手反绑,狠狠押着他跪在地上,“你不是昨夜便该出发去刺探敌情了吗?”看着王图,曹操微微扬眉。
  王图跪在地上,低头不语。
  “禀相爷,军令如山,王图竟为一个女人贻误战机,直至凌晨仍在一个歌姬的房中厮混!”
  狭目微眯,曹操冷冷看向跪坐在地的王图,“押入大牢,择日处斩。”
  八个字,判了王图的死刑。
  令曹操想不到的是,中午时分,居然有一个女子闯进了他的书房。
  看着那苍白着脸跪在他面前的女子,曹操饶有兴致地看向她,“抬起头来。”
  闻言,那女子浑身微微一僵,颤抖着抬头。
  “来莺儿?”
  此女原是洛阳城中名盛一时的歌舞姬,以能歌善舞而闻名于洛阳,现居于相府之内,为相府的歌舞姬。
  “奴婢愿代王图一死。”她重重的磕头。
  她便应该是许褚口中所说的那个令王图贻误军机的歌姬了。
  “奴婢听闻王图此次任务险要,恐其有去难回,一时情难自禁,泪流不止,不觉已是鸡鸣天晓……才会令王图贻误战机,请相府治罪,让奴婢代王图一死……”
  来莺儿跪在冰冷的地上,哀求。
  若是以往,曹操定会嗤之以鼻,冷眼欣赏她哭泣哀求之姿。
  来莺儿还在磕头,白皙的额头磕在冰凉的地上,一下,一下,极重。
  她一直在说,“奴婢愿代王图一死……”
  “你若死了,谁来唱歌跳舞给我解乏?”曹操的声音带着笑意,听在人耳中,却是令人心寒发冷。
  来莺儿面色发白,仍是一径在磕头。
  一直说,“奴婢愿代王图一死……”
  絮絮叨叨,无休无止。
  “如果你能在一个月之内,将府中的每一个歌姬都调教得如你一般出色,我便饶王图不死,……你来代他死,……这样,你可满意?”扬唇,曹操淡淡地笑。
  “谢相爷。”闻言,来莺儿猛地抬头,竟是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的笑靥。
  白皙的额头之上有着刚刚磕头留下的血痕,可是那个笑靥,却是美得不染一丝尘埃。
  曹操微微一怔,随即眯起眼睛,那个笑容,是如此的熟悉……那是裴笑式的笑容。
  一个月的时间,曹操亲眼看着那个歌姬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地调教着府中的歌舞姬,她唱歌唱得连嗓子都哑了,她跳舞跳得连路都走不稳。
  一个月的时候,她竟然完成了他刻意的刁难。
  而她拼命完成这一切,只是为了能够代替一个男人去死。
  “谢相爷成全。”跪在他面前,来莺儿哑着声音谢恩,面上却带着暖暖的笑靥。
  曹操看着眼前的女子,“其实……你可以不用死。”
  “奴婢心意已决。”
  六个字,奴婢心意已决。
  “那你可还想再见他一面?”曹操不知今日自己怎么如此这般的多话。
  来莺儿摇头,清秀绝伦的容颜上不带一丝哀凄,她是甘心代那个男人赴死。
  “他爱你吗?”不可思议的,曹操忽然问。
  来莺儿微微一愣。
  曾有一个繁星满天的夜晚,有一个女子靠在他怀中,问他,“你爱我吗?”
  他没有回答。
  此时,眼前这个女子甘心代那个男人去死,曹操忽然很好奇这个问题。
  来莺儿浅笑,“我爱他。”
  无关乎他爱不爱我,只是……我爱他……而已么?
  曹操看了她半晌,起身离开。
  “赦王图无罪。”
  身后,那个女子轻轻叹息,似是松了一口气。
  “谢相爷大恩!”
  曹操大步离开,亲自去大牢释放王图。身后,是来莺儿感激涕零的声音。
  “相爷!”坐在监牢中男子看到曹操,十分激动的样子。
  “放他出来。”曹操下令。
  一旁的狱卒打开牢门,王图几乎是冲了出来,跪倒在曹操的脚边。
  “请相爷恕罪,王图贻误战机,罪该万死!王图愿亲手斩了那祸水,只求相爷给王图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王图苦苦哀求。
  没有人发觉曹操的拳头缓缓收紧,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你不爱她?”曹操的声音冷冷地在空气中响起。
  “只是一个歌姬而已,王图愿亲手斩了她,只求相爷给王图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王图忙道,竭力表现自己的忠心。
  曹操低头,冷冷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男子。
  我爱他……
  来莺儿浅笑的模样在眼前浮现,曹操转身,从一旁的侍卫腰间抽出刀来。
  眠唇,他狠狠一剑削向王图。
  鲜血四浅。
  傻女人……
  那一回,在赤壁,那一场连绵的大火,那个叫做裴笑的女人,也是这般傻。
  她不顾自己身在敌穴,却执意让司马昭来告诉他周瑜的计划。
  甚至于……当那一箭射来的时候,她竟然胆敢挡在他身前!
  那个叫做裴笑的女人。
  她竟然胆敢挡在他的身前,竟然胆敢要代他去死!她竟然不问问他是否准许!好个自作主张的女人……
  裴笑曾问他,你爱我吗?
  他没有回答。
  甚至于……甚至于他连她的孩子都没有保护好。
  那个女人,在最后一刻,却仍是顾着他,帮着他,宁愿为他去死……
  而他,没有给她承诺,没有给她名分,甚至于,连安全都无法保证……
  怎么会有那样傻的女人……
  无关于他爱不爱她,只是她爱他而已……
  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曹操一剑削下王图的头颅。
  他不知道自己想砍的是王图,还是他自己……
  扔下剑,曹操下意识地转身,冲向来莺儿的房间。
  三尺白绫,已是香消玉殒。
  那个悬在梁上的女子,气息全无,却仍是那般美丽,没有吊死之人的面目狰狞,没有垂死挣扎的扭曲痛楚。
  雪白的容颜之上,甚至带着一抹浅浅的笑。
  那般安心。
  傻女人……
  他曾答应过裴笑,再不饮酒。
  可是那一晚,他喝空了一地的酒坛,意识却仍是清楚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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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你(曹操番外下)
  仰面半躺在石阶之上,他望着繁星满天。
  一样的月色皎皎,一样的繁星满天……
  眼前忽然浮现那个女子的容颜,带着期盼,带着狡黠,带有几分无赖……
  “别跑了。”仰头望着那女子的容颜,曹操轻轻开口,仿佛怕惊忧了她一般。
  那个女子仍然看着他,不语。
  “乖乖待在我身边,不好么?”曹操喃喃着又道。
  那可恶的女子仍是不答,只是看着他笑。
  “你跑不掉,你跑不掉的,天涯海角,我都会将你追回来!”曹操自顾自地继续道。
  “如果……在天涯海角之外呢?”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那个女子轻声开口。
  “上天入地,你一样跑不掉!”曹操咬牙,像一个在发脾气的小孩子。
  “如果……是你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呢?”那女子看着他,仿佛在笑一般。
  永远也……去不了的地方?
  这天下,何处是他不可去的?!
  “你是我的,一辈子都是!”曹操低吼,固执地低吼。
  “你爱我吗?”
  耳边,那个声音轻轻地问。
  曹操仿佛受了蛊惑一般,点头。
  随即他惊住,跳了起来。
  他点头?
  他刚刚点头了?
  他……爱她?
  原来……这便是爱吗?如此固执地想留住一个人,想把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送给她,想看她嚣张大笑的样子,征战回府,喜欢逼着她煮汤给他喝,纵使……那是天底下最难喝的东西,他也依然可以在她的瞪视下喝得开怀……
  原来,这便是爱?
  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女人。
  可是,从没有哪一个女人会如她一般,那般固执,几近执抛地问他关于爱不爱的问题……
  第一次,他知道爱的定义。
  “我是爱你的。”月色下,他轻轻开口,告诉她,也告诉自己。
  伸手,他抚向她的脸颊,可是……触到的,却是冰冷的空气。
  狠狠甩了甩头,头顶的月亮依然清冷,哪里有那个女子的影踪?
  缓缓伸手,他去触摸怀里那枚贴身放着玉佩,可是竟是触到一手的粉沫。
  他惊住,慌忙一把扯开衣襟,怀中,几点尘埃落地……那枚玉佩,没了?
  从来没有如此这般失态过,他起身冲入房中,匆匆打开放在榻上的锦盒,锦盒之内,放着一枚裂开的手环。
  那是离心扣。
  从裴笑的手腕上脱落下来的。
  离心扣还在……
  莫名的,曹操松了一口气……
  他在恐惧,他竟然在恐惧,他从不曾知道恐惧是何物的……
  现在,他在恐惧,他恐惧所有关于那个女子的一切会消失殆尽,他恐惧那个女子彻底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垂下头,他紧紧将那手环握在掌心。
  紧紧地握着,仿佛要那将离心扣嵌在掌心之内……
  握着那手环,他的头开始疼痛,剧烈的疼痛。
  仿佛要裂开一般。
  痛!
  痛!
  痛!
  天旋地转……
  仿佛身处地狱,仿佛有千百支箭射中他的头颅……
  如遭雷击一般,他忽然僵住。
  脑海中仿佛有一扇门被开启,突然之间,他竟记起了很多的事情。
  很多……他在不知不觉之间遣失的……一些不可思议的记忆。
  关于这离心扣的来历,关于曾经那个叫作安若的女子……
  他微微愣住,忽然想明白了一些事情,裴笑和安若一样,是来自于另一个他未知的时空……
  而她……终于去了他去不了的地方。
  冲儿和周不疑的葬礼之后,她说她要回家……
  她,终于回家了。
  而她的家……他永远也去不了。
  离心扣,他送给她的“定情之物”,是为了锁住她。
  ……是为了锁住她。
  锁住她,不让她离开。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恐惧她会离开……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已经未雨绸缪了……
  那么,现在算什么?
  这算什么?
  命中注定?
  命中注定了她要离开?
  所以,离心扣碎了。
  所以,她还是离开了。
  她终于还是回到了她的来处,而那个来处,却是他无法触及的,纵使他权倾天下,纵使他身登九五,他也依然无能为力……从此,永远无法相见。
  连死,都不能……
  何其残忍。
  “我爱你,我爱你的,我是爱你的……”
  对着空气,他轻声呢喃。
  若是那个固执的女人听到,会不会原谅他?、
  身子微微一绷,他双手捂着头,满面痛楚,抬手间,打翻了一旁的锦盒。
  “相爷的头风病又犯了,快去请御医!”有侍女听到响动,急匆匆地推门进来,道。
  “都给我滚出去!”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肃杀。
  众人皆惧,无一人敢上前。
  房内,又剩下他一人。
  “该死的!你到底在哪里!为何你可以消失得如此干净彻底!你不是问我爱不爱你吗?!我回答你!我现在回答你!我爱你!你听到没有!你给我回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