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温暖寒冬      更新:2023-10-05 23:44      字数:4891
  “你可以来问我本人。”
  瞬间,雁宇瑔僵住了。
  不过他反应也很快,转身之际,傲慢鄙夷神色一眨眼全部消失,转变成温驯和善,还带点担忧的表情。
  “六哥?你怎么来了?”他语带关怀,举步迎向由青河陪伴、潇洒倜傥的
  雁宇瑎。
  “这话该我问你。你为什么在这里?”雁宇瑎英挺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波
  动,他只是淡淡反问。
  “我没事嘛,出来随便走走。想说快过年了,来拜访一下于丞相,也是弟子应该做的。”雁宇琅笑著回答。“好一阵子没来了,有点摸不清方向,结果让白磊领路,却领到这儿来了。他真没用!”
  身著灰衣的侍卫白磊登时成了代罪羔羊。刚刚穷凶极恶的,此刻乖得跟小绵羊一样,低头站在一旁,大气也不敢出。
  天大的谎一一吉,却没有被揭穿。雁宇瑎只挑了挑眉,什么都没多问。
  “别人的地方,少乱闯。要是无端惹了什么祸上身,可就冤了。”他轻描
  淡写提醒。
  “是,我知道。”雁宇瑔也乖得跟绵羊一样。
  不过,临去一刖,雁宇琅还是回头,有些不甘愿地望了望门窗都紧闭的厢房。
  “不用看了,什么都没有。”雁宇瑎的嗓音里,带著不容质疑的权威。
  傅宝*已经又悄悄回到窗一刖,小手紧握著窗棂,握得指尖都发白。她从窗缝里望出去,只见昨夜下的皑皑积雪中,几名男人对立,其间,酝酿著一股暗涌张力。
  雁宇瑎是天生的领袖,他一出现,不用出手、也不必提一局嗓门,自有他慑人的气势,压得众人安安静静,只能乖乖听命。
  “我和于丞相刚看完几个南方来的折子,正要走。轿子就在附近,你和我
  一起回宫吧。”最后,雁宇瑎说,“今日父皇赐了几坛枣集酒,有没有兴趣跟我喝两杯?”
  再不甘愿,雁宇琅也要装出欣然从命的样子。“当然!枣集酒如此珍贵,平日连我们都不常喝到,父皇居然给了你好几坛?真令人羡慕!”
  “走吧。”
  片刻之间,嘈杂顿去,小院落里恢复了静谧。
  傅宝*这才跌坐在窗边的酸枝圈椅上。她像是被抛到冰冷湖水里又捞起来似的,全身开始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巧丝自己都惊魂未定,嘴里一直喃喃念著,不知是在安慰小姐,还是安慰自己。
  她抖著手,倒了一杯热茶,准备给傅宝玥喝,压压惊。
  茶还没端来,门上突然又传来几声轻敲。
  难道,刚刚的混乱还没结束?!又有人来了?还是谁去而复返?
  傅宝*的脸色刷白,但她强自镇定,示意要巧丝安静莫慌后,扬声问:“谁呀?”
  回答是客气的轻咳声,然后是青河的嗓音,“咳,六爷要我送点东西来,我就搁在门口。两位莫惊。”
  待脚步声远去,巧丝已经腿软。连番的惊吓,让她几乎连站都站不住,更别说是过去开门、查看了。
  傅宝*看似娇弱,此时却显露出了不凡的胆识,她虽然脸色惨白,脚步依然稳定,缓缓走向门口,拉开门
  两个小坛搁在门边,坛口用油纸及厚布封住。坛子与封布都旧旧的,不甚起眼,但傅宝*还是一眼便认出了这是什么。
  “小、小姐?六爷送、送什么来?”巧丝询问的嗓音,还在发抖。
  而传宝玥雪白无血色的小脸,此时终于浮现第一个极浅极浅的微笑。她又想叹气了。
  “枣集酒,皇上刚赐的。”
  他,根本不是来谈公事的……
  第七章
  过年,家家户户团团相聚,人人穿上最光鲜亮丽的行头出门,拜年的拜年,春游的春游,京城一片热闹喜气。
  丞相府整理得焕然一新,室内水仙和室外庭园的梅花争艳,迎接络绎不绝的亲友、访客,拜会自早到晚都没停歇,堪称车水马龙。
  对照一刖面主屋的热闹,西跨院却是安静到异常。
  彷佛被所有人遗忘了,丞相府的这个角落,丝毫没有沾染到过年时的嘈杂喜气。
  没有新的摆饰,没有鲜艳欲滴的花盆摆饰,连傅宝玥自己,都没有华丽衣裳或首饰 她还是平常的模样,最多就是换了身暗红衣裙,算是应了景。
  大过年的,她却懒洋洋地窝在贵妃榻上,意兴阑珊翻阅著绣谱。那些鸳鸯戏水、花开富贵的图样,她没一个喜欢。
  好吧,换一本描红花帖,左看右看,也都没看出什么兴趣来。
  看著看著,眼皮越来越重,都快闭上了。
  大白天里打瞌睡是不妥,但她也没办法,谁让她这几天都睡得不好,夜里老是惊醒呢?
  偏偏,又不是情郎的探访让她无眠,而是因为一场又一场的恶梦!
  这些梦境,都有著共通点。
  在梦里,她变回了多年前的小女孩,回到深宅大院的江南旧家。一身光鲜衣裳、手中拿著个新鲜甜桃,正一蹦一跳的要穿过廊,去爹的书房玩耍。
  傅盛疼爱自己的掌上明珠是出了名的,打小就让传宝*在书房自由进出,还亲自教她认字、描红,带著她赏玩价值连城的书画古籍,父女俩常常在书房
  一待就是一下午,其乐融融,和外面想像傅盛是个满身铜臭的生意人、只对赚钱有兴趣的形象,大有出入。
  当时,傅宝*幼小身影正转上朱红栏杆的廊,辫子甩啊甩的,突然,后面有人一把抓住她!
  一只手还由后往一刖,用力蒙住她的嘴;傅宝玥连叫都叫不出声,就被拖抱著,硬是带回了她和奶娘住的套间。
  甜桃落地,摔烂了。
  “我的小姐,你可千万、千万别开口!”原来由后抱住她的,是奶娘。
  只听见奶娘嗓音抖抖的,不只这样,还全身都在发抖,抱传宝玥抱得好紧,两人迅速缩藏进后面小房间里的阴暗角落。
  传宝*被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惊慌的眼泪在大眼睛里滚来滚去。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一向和蔼慈祥的奶娘,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声色俱厉。
  片刻之后,彷佛地狱大门打开,所有的恶鬼统统出柙,潮水般涌进来,急促混乱的脚步声、人声呐喊……充斥整个傅家大宅。
  门被狠狠撞坏,酸枝书架、多宝槅、半人高的精瓷花瓶全被扫倒,此起彼落的巨响震得传宝玥小小身躯不断惊跳。
  “别出声,别出声……”奶娘的叮咛,在她耳边重复又重复。
  从那一刻起,她的声音好像不见了。
  不敢哭,不敢问,只睁大眼睛从阴暗角落里面,看著家被抄了,看著父亲被架走,再也没有回来;看著母亲的夜夜号哭,终至投水自尽。
  一切发生得那么快,从眼前飞也似地掠过,就算睁大眼,也几乎看不清
  楚。
  唯一清楚的,是那群凶狠跋扈的官兵,身上抱带全绣著耀眼的纹饰百让人一眼就能认出,他们是宫里出来的,傲视天下的侍卫们。
  爱笑爱喝酒,笑声震耳,一父游满夭下的父亲,究竟怎么惹上这样一个大麻烦,又怎么被下重手抄家,在传宝玥被领著夤夜遁逃,一处换过”处的流离颠沛岁月里,听著口耳相传,多少也得知了端倪。
  一开始不过就是捱义气,资助朋友,个性豪迈的傅盛并没有追究用途。最后,好心却遭到利用,连命和家人、财产都一同赔上。
  传宝玥曾经咬牙忍泪,咬得嘴儿都破了,鲜血流淌却仍不自知;没想到,多年后,还是被一个宫里来的男子纠缠上了。
  热腾腾的情意排山倒海而来,雁宇瑎根本没有给她喘息的空间,更遑论思考了。她把整个人交给他了,却一点也没想过结局。
  他们,能有什么结局?
  就算雁宇瑎说过要带她进宫,但暂且不论可行与否,她自己也丝毫不愿。
  要怎样让她走进充满了恶鬼的皇宫?那些带走她父亲、逼死她母亲的恶鬼,一有机会,就要出现纠缠,恨不得将她也拖回地狱。
  看呀,他们张牙舞爪,面目狰狞,身上的刀剑闪著冷冷的银光,住她劈下
  “吓!”传宝玥惊醒,一身的冷汗。
  “小姐,小姐?”
  担忧的嗓音响起。随即,巧丝出现在她眼一刖。
  看见传宝*恶梦乍醒的惨白粉脸,巧丝原本已经古怪的脸色,更显忧虑。
  “我没事。”她从半躺卧的姿势勉强坐起。原来是大白天寐著了,还作了恶梦,此时四肢软绵绵的,几乎又要躺回去。
  本来,巧丝应该会劝她回去榻上躺一躺的,不过此刻,巧丝的脸色犹豫迟疑,吞吐了好半天,才吐出一句:“小姐,有人来看你。”
  突闻此言,傅宝玥的心头猛地乱跳了好几下。
  会是“他”吗?
  过年这段时间,宫里事情多,雁宇瑎无暇来看她!两人已经好一阵子没见面了。
  事实上,是从上次七皇子来硬闯之后,他们就不曾见面。
  走漏风声了吗?宫里已经知道他们的事情?所以,才不方便前来,要不然在以前,除非他去了南方,否则每隔一两天,就在夜里出现来看她。
  或激烈缠绵,或静静相拥,甚至是对坐笑谈……无论怎样,都是浓情蜜意,彷佛在一方私密的天地中,共享仅属于两人的良辰春宵。
  出了这方天地,她和他,根本不能相聚……连面都见不到呀!
  巧丝看出小姐的情绪流转,也敏锐察觉那张芙蓉粉脸上涌起的淡淡红晕,心里急著,又不知该怎么措词,大寒天里,硬是急出了一头汗。
  “巧丝,你怎么了?”传宝玥诧异著。
  巧丝不安地回头望望,又转回来,无言地望著她。
  传宝玥这才领悟到,来人绝不是雁宇瑎,而且,还可能是很不受欢迎的客人。
  “谁来看我?”她轻声问,一面轻移身子,下榻让巧丝为她整理衣服。
  “我说宝玥,怎么大白天的睡觉哪?”尖锐的嗓门传来,令听的人都忍不住想皱眉。
  话声方落,一个香喷喷又珠光宝气,全身上下穿戴光鲜亮丽的微胖身影出现。丞相夫人、傅宝*的姨母走了进来。
  丞相夫人一进门,彷佛回到自己屋里一样,大剌剌坐下,还指使巧丝去为她倒茶。
  傅宝玥的柳眉微微锁起。
  虽然姨母多年前伸出援手收留了她,她感激莫名,但说到底,她和这位姨母还是一直都不亲。
  当然寄人篱下会特别自卑退缩没错,但姨母的个性,和她那温婉贤慧的母亲……很难想像是出自同一个家庭。
  “哎呀,怎么房里这么素,一点装饰喜气也没有,大过年的呢!”丞相夫人用手绢半掩著鼻,团团圆脸上,满是不同意的表情。“还有,这屋子座向差,未时而已,就已经这么暗了,不敞亮;转角就是小厨房,油烟味好重哪!
  外头还面对一个阴森森的莲花池……依我说,这儿根本不适合住人!”傅宝玥低头无语。
  要真这么糟糕,她在这小院落也住了这些年了,也不曾听姨母问过一句住得好不好,怎么今天突然挑了一大箩筐的毛病?
  虽然不解,但她从很小就学会了安静观察。只要静静旁观,很多人、事,慢慢的就会显现原形。
  果然,原形现出来了。
  “宝玥呀,不如你搬个地方吧,让你住这儿,姨母也心疼。”丞相夫人伸手拉住传宝玥冰凉的小手,圆脸上堆著笑,只是笑出息很淡薄。“姨母帮你看好了,南边的屋子,下午让人去整理一下,上灯一刖就可以搬好,反正你束西也不多……是吧?”
  话中探问的用意如此明显,让傅宝玥咬住了唇,忍下回答,依然不出声,只是乖顺地点点头。
  “东西就这些?”丞相夫人又追问,眼睛在房里转啊转的,扫视一周,确认。
  “是。传宝玥轻声回答。
  还能有什么呢?当年来到丞相府,奶娘在急乱间帮她戴在手臂的金镯子、衣服里缝的金条,连著包袱里几串珠链、好几个宝石戒指,要让她保命用的,全都让姨母不动声色地拿走了。
  虽说这些年来丞相府供她吃住,但真要算起来,她带来的那些,换算成银子,绝对足够支付食宿,还绰绰有余。
  但无论如何,傅宝玥还是极为感激姨父、姨母的收留。他们的话,她从来不会反对或杵逆,一切都默默接受。
  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她被迫搬出了西跨院。
  匆促得连打包都随随便便,之一刖巧丝忙著指挥几个来帮忙的仆妇收拾东西。还没什么时间反应,等到陪著小姐来到新居时,巧丝先是一愣,然后,眼圈儿就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