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3-09-25 12:33      字数:4856
  了气……
  难道说,这是官府最新的拷问方法吗?……果然……好恶毒……
  “大人,我们已经到过州府大牢取了犯人的供词。”
  宁子将供词纪录递交在石岩桌上。
  此时石岩正埋首一大堆如山高的公文中间,眉间的皱纹紧绷地诉说着公务之繁重。他没有抬头,伸手拿过纪录,仔细地从头到尾翻阅了一遍,然后问道:“可有目击凶案的证人?”
  “有。当日前来缴茶的茶农共二十五人,其中有四人目睹案件经过。另有陪同榷茶使的文书一名,也曾目睹凶案。五人的供词一致,与李栋的供词也无出入。皆是由于茶价争执,初起口角,继而发生推搡,榷茶使被推倒在地头部撞击石块而死。”
  “嗯。”
  青铮继言道:“据仵作所验,死者背部有跌伤瘀痕,头部脑颅骨被尖锐硬物撞击导致破裂,当场死亡。”
  “那么说,死因并无可疑之处?”石岩的眼睛没有离开案卷,埋首问道。
  “是的。”
  “嗯。你们退下吧。”
  直到最后他都始终未曾抬头看过二人,被忽略的不快让青铮觉得石岩似乎对这件杀人重案不甚重视。难道说是因为犯人是一个没有势力的寻常百姓,就只能被这般忽略吗?!
  “大人。”
  青铮语气一沉,旁边的宁子马上察觉到他的怒气,慌忙拉了拉他的衣角,可惜他忘记了这头斗犬一旦毛起来恐怕谁都拉不住的事实……
  用力甩开宁子的手,青铮迈前一步,大声问道:“大人要如何处理此案?!”
  “……”触饱了墨的毛笔凝在纸上,石岩终于抬起头,一双锐利的眼睛毫无隐晦直视青铮,“妨碍公务,害杀朝廷命官,已是死罪。”
  “可这是情有可原的啊!我们向茶场的茶农查证过,那榷茶使确实是私抬茶价,中饱私囊,李栋只不过是据理力争,冲突之间失手杀人而已!即使其罪当诛,但其情可悯啊!”
  石岩稍闭眼帘,用手指用力摁下眉间兀现的疲惫,不厌其烦的解释道:“此案证据确凿,勿容辩驳。即使榷茶使贪赃也只能另案处理。你不必再说。”
  “可律法也是人订!大人这样不就是本末倒置?!我绝对不认同!!”
  旁边的宁子是替他抹了一把汗,居然敢在石大人面前吵闹,这小子也为未免太大胆了吧?
  “放肆!!”石岩将笔拍放案头,不悦之色表于脸上。看来近日对青铮是太过娇纵了,让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记了对上司的尊重。这样实是危险,此番无礼他还可以包容,但若今日顶撞的是辛漕司又或是其他州官,恐怕马上就要被拖下去笞个皮开肉绽。
  青铮也是一惊,方才发觉自己刚才的妄为已触怒石岩。
  只见石岩缓缓站起身,虽脸上并无怒意,但眼中充满冷凝之色。青铮初次感受到为何那些州府高官如此畏怕石岩,这不怒而威的气势紧紧地压迫着人的神经,连空气都收到挤压般沉淀了下来。
  “记住,”无情的眼神令人心寒,那是属于位高者不容驳斥的官威,“我不管你跟那些茶农有何渊源,但你必须清楚知道,这里是提点刑狱府,一切以律为先,不允徇私之举。”
  青铮虽知理亏,但倔强之气却未有丝毫折损,他一挺腰杆,毫不怯惧地迎上锐利的视线:“青铮明白。”
  石岩当然看出他眼中不服之色,心中虽有不愿,却还是下了重话:“还有,身在官门,必须谨言慎行。记住自己的身份,莫要太过放肆。明白否?”
  “……”青铮狠一咬牙,把跑了一天未曾喝水的干裂嘴唇啃出了血丝。可心里的失望与痛楚却未觉稍缓。
  看他委屈却又倔强的模样,石岩也是暗自难过,但此时若不加以责喝恐怕以后他要闯更大的祸事。只得狠下心肠,冷硬的二度迫问:“回答我。明白否?”
  青铮只觉呼吸一窒,心里燃烧的熊熊烈焰瞬间如同被刺骨冰水浇透淋熄,默然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是一个陌生人般的高官:“……属下明白。”
  石岩别开眼睛,不忍看到那双透明眸子中的失望,便低下头去继续观阅案头卷轴:“下去吧。”
  “属下告退。”宁子慌忙拖着那个还没恢复过来的青铮离开了房间。
  二人的脚步声消失了许久,案上的笔却迟迟没有被拿起。
  被阴影笼罩着的孤独人影,无声地发出叹息……
  “放手!”
  被宁子连拉带揣地拖到外院,青铮猛地用力甩开了他。
  “阿铮,你不要闹了好不好……”宁子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小子有什么好,让石大人对他百般容忍。不过他那直言敢行却又是官场上早已绝迹的率直,也许这就是让他们这些沉浸官场看尽丑态的人所渴望的东西吧……
  青铮知道他把自己当成小孩子,心中更是恼怒:“我不是胡闹!!你也亲耳听了那些茶农所说,根本就是那个榷茶使藉借职权从中取利,道理在李栋那一边!”
  宁子也不是好脾气的人,也不禁有了气:“你也稍微为大人想一下吧!现下死的是朝廷命官,而且在众目睽睽下犯事,根本就没有圈转的余地。而且榷茶使是否真的贪赃枉法还有待查证,怎可单凭着几个茶农的供词下判断?!即便确有贪赃事实,但亦必须在堂前审理而后下罪,是否死罪亦未曾可知。”
  “可李栋并非刻意杀人啊!!”
  “你又怎知他并非刻意杀人?”见他一命死撑,宁子口下更不留情,“茶农对榷茶使的横蛮征敛已积怨日深,早有动机,不能避嫌。阿铮,我反而觉得你似乎带入了私情,公私不分了。”
  “什么?!”青铮惊愕的指着自己,“我?!怎么可能?!”
  宁子冷笑道:“你敢说你没有维护茶农之心?!一开始你就同情弱势者,为他们抱不平。偏袒之心既生,便已失去公允。”
  “我……”
  言辞尖锐见骨,毫不留情的指出他的不是,令青铮如造棒喝,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了许多。
  “……错了吗?……”
  见他稍有反省,宁子也缓了语气,毕竟他是初生之犊,未懂这官场世故。此时方明白到石大人将他匆匆召回的原因,这头没头没脑的蛮牛没人稍微牵领搞不好哪天会撞到金銮皇轿。
  “阿铮,姑勿论李栋是否杀人,抵抗榷茶已有犯上作乱之嫌,大人也是两难啊……若有所偏袒,以后就会有人以次作鉴,变本加厉,对茶价稍有不满便会轻生事端,榷茶如何维持?若得罪茶农,又怕会如前朝‘甘露事件’那般发生茶农暴乱,更加是难以收拾。此案看似简单,但牵连甚广,可不是你说容情便可以从轻发落的。”
  他说的真切,让青铮彻底地明白到自己适才犯的错有多么严重,本来理直气壮的神气很快演变成后悔莫及的懊丧。
  “确实是我错了……”
  “道歉找错人了!”喜欢他那江湖人爽性的率直,宁子不再生气,拍了拍青铮,“你刚才顶撞的又不是我。”
  “呜……惨了……我又鲁莽坏事……之前再三向大人保证过的东西完全违背了!怎么办啊……”沮丧的情绪到了极点,青铮整个人泄气地蹲在外院院廊,抱着脑袋呻吟起来。
  “这我就帮不了你咯!”宁子没义气地耸了耸肩,无视青铮那双眼睛投来的哀怨,“别那样看着我,我是不会心软的!当时我就已经死命拉住你了,可你居然没良心地甩掉。可不怪我了哦!”
  “宁子哥……帮个忙嘛……你不会真是这般无情无义吧……帮忙啦……”
  看着那个蹲在脚边像个讨糖果的小孩般抓摇裤腿的家伙,宁子毫不心软地一脚踹开:“谁管你啊!自己闯祸自己收拾,累我被大人刮一顿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哪!!哼哼,听说你跟大人有过约定,犯错要抄写《宋刑统》,这下好了,起码有十多天可以清静清静了。”
  “咦!!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呢!哈哈……”
  脚下的人笑得跟傻瓜一样,宁子用脚踩了几下,见没啥反应,决定放弃理会这个二度犯傻的家伙。
  这家伙犯错都犯上瘾了,恐怕石大人也已经习惯了吧?
  唉……
  宁子抬头看了看无垠的蓝天,暗自祈祷千万不要让自己沾到这傻瓜的霉运才好。
  夏蝉的叫嚣声略令人觉得刺耳,竹帘之外除了衙役步递刻意放轻的来回脚步声,便再无其他噪音。
  属于提刑府以前熟悉的寂静,此刻却让石岩觉得陌生。
  似乎是少了一点儿东西,少了……一抹跳跃的颜色。
  ……几天了?
  自从那日为榷茶使一案喝责于他之后,便不再在内院看到他的影子。
  是因为他的语气太重了吗?
  事实上,他亦不愿以官位压人,但却希望那个天真的男人明白,凡事不能只凭一股意气而行……
  合上案头的书卷,闭上了眼睛,萦绕不去的疲惫没有舒缓的渠道,重叠着让他倍感辛劳。
  “大人?”
  犹豫不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石岩连忙张开眼睛,看到门口站着的便是青铮。
  果然如同某种虫子那般强顽……
  内心虽然有着几分欣喜,但他脸上依旧是冷凝的寂静。
  “有何要事?”
  “呃……没、没有什么要紧事……”
  看他在门口磨磨蹭蹭,要进不进,要走不走的模样,石岩有些莫名的不耐:“站在门口干什么?进来再说。”
  “哦!”见石岩肯首,青铮终于壮了壮胆,踏步入内,但一对上他的眼睛却又逃避般躲开了视线。
  已经不想看到以权压人的他了吗?……
  石岩自嘲地想着,心中泛起酸涩。
  “大人……”
  青铮从身后拿出厚厚的一叠纸,郑重地放到案上。
  石岩不禁一愣,拿起来翻开一看,雪白的纸张上工整地抄写了本朝律法细则等等,居然是整整的一卷《宋刑统》手抄本。
  “这是什么?”
  “大人,请你原谅我可以吗?”青铮不再扭捏,挺胸抬头地承认自己的错误,“我又犯了鲁莽之过,还无礼地顶撞大人。对于案情也看得片面,冲动误事。青铮知道错了。”
  “……”石岩愣住了,当初说罚他抄写刑律重典只不过是言辞恫吓而已,并非真要如此重罚他。这《宋刑统》全籍连目录合31卷,共分为213门,内有律12篇、502条,敕、令、格、式177条,起请32条,以及律疏。抄写一遍已需时十数日。看站在面前的青铮,向来精神弈奕的双眼此刻布满了血丝,黑晕笼罩在眼眶下,怕是已经连日不曾休息,熬夜抄写。
  这个傻瓜……
  “大人?……”见石岩手里拿着他不分昼夜赶出来的东西,却没有任何表示,青铮心中不禁坦坦不安起来。难道哪里抄错了?……果然不应该一边啃馒头一边抄的……都怪那个宁子啦,不帮他也就算了,居然半夜拿一大包馒头过来骚扰人……
  瞧瞧……现在倒好了,大人完全不肯原谅他,还笑了……咦!!!
  青铮瞪大了酸涩的眼睛,还是不能确定那到底是不是因为困倦而产生的错觉。
  因为在石岩的脸上,出现了一抹淡淡的、浅浅的笑意。
  总是紧泯的嘴角微微扬起,眼角的线条更为柔和,眉间的皱褶消失无踪……那,确确实实是一个笑容啊!!原来大人会笑啊……
  青铮立在原地,看呆过去了。
  完全没有觉察到自己脸上显露了笑容,更没有觉察到这笑容有多厉害的杀伤力,石岩仔细地将那叠手抄书卷拢齐,用纸镇压好,然后问道:“累了吧?”
  “……”已经被那抹昙花乍现般的笑容慑服,魂魄也不知飞哪里去的青铮呆愣愣地回答道:“是。”
  “抄了好几天了吧?”
  “是。”
  “不要为这些事耽搁了公务,知道吗?”
  “是。”
  恐怕现在石岩就算问他外面是不是在下青蛙,他也会回答“是”了。
  但石岩似乎心情大好,没有注意到青铮的失常,二人就是这般漫不经心地一问一答,竟然有着你侬我侬的味道……
  “大人!大事不好了!!”
  冲门而入的宁子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一下子驱赶了房内所有的气氛。
  “何事慌张?”不知为何心中极度不悦,石岩突然很有将宁子拖下去鞭笞的冲动。不行,他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地迁怒下属……
  宁子慌张的态度不若平常:“禀告大人,茶农李栋在州牢被杀!!”
  完全米啥进展…………已经不能算是言情了吗………………………………
  可是,偶要如何让他们XX啊?!有米有大人给偶点建议~~~~~~~真的让他们暧昧下去了啊………………
  12
  幽深的杭州大牢内,一群脸色铁青的捕快团团围住在一间阴浑得牢房前,知州肥胖的身躯在牢门前烦躁地来回转悠着。
  在大牢内发生命案,别说面子上过不去,更加是难以向提刑司交待。
  数人脚步声的脚步声匆匆传来,知州连忙迎了上去,向赶来的石岩等人打恭作揖。
  石岩冷冷的看了一眼大开牢门的囚室,问道:“死因?”
  知州抹了一脸的冷汗,应道:“回大人,经过仵作初步查验,死者可能是自杀身亡。”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