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萧，萧萧，你如果难受就说出来，哭也可以，打我也可以，不要这样。”钟离衡抓着她的肩，让她来面对自己。
  可是她的睫毛只是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他看着她那又密又长的羽睫，不知道里面所藏的到底是怨是恨还是殇。
  “你打我吧，都是我的错，不初我为什么不去找你？为什么不去求证。”如果当年他真心想找，凭他的能力是可以找到的。可是他没有，他胆小，他怕看到她和季杰甜蜜的情景，所以任由自己躲在黑暗里舔着伤口，却不知道她在外面遭遇了什么。
  她终于睁开眼睛，木木地看了他一眼。却好像是在状况外，一副没听不懂的样子。
  “是我的没用，明明承诺过照顾你这一生一世，却让我的家里人这样算计你，到头来害了我们的骨肉。”
  “是我，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嘉，对不起那个孩子，都是我们钟离家的错，都是我的错。”
  “萧萧，孩子已经死了，我知道你痛。你要痛你就朝着这里打，你如果觉得不解恨，我就拿刀捅我两下。萧萧，你看看我。”
  “萧萧，就算你不在乎我，你还有小嘉啊，我们已经没有了那个孩子，可是你该为小嘉想想，他刚刚才享受到爹地妈咪在一起的快乐——”
  “那孩子一向都很敏感的，萧萧，振作起来，为了小嘉也要振作。”他剧烈的摇晃着她，嘴里在不断的说着。
  因为他已经开始害怕，这种眼神让他不由的想到季杰，所以他更加害怕，害怕接二连三的刺激会让她承受不了。在他心里，萧萧一直都不是个聪明的女人，她只是凭着一份自尊的骄傲在卑微的活着。而她所谓的坚强，也经受不住这样连番的打击。
  “啊！”她终于痛苦的捂着耳朵嘶吼，她不要听，不要听，她没有失去孩子，没有，没有。她的小嘉还在身边，一直都好好的待在身边。
  “萧萧，你相信我，我会报仇的，我一定会报仇，我不会让我们孩子枉死，绝不会。”他拉下她捂着耳朵的手，信誓旦旦，不容她的逃避。
  “我恨你，恨你钟离衡，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残忍。”她疯了一样的捶打他，眼泪成串成串的淌下来。
  并不是因为怨恨，而是把他说的那些话都听了进去，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残忍？为什么非要告诉她，她失去了一个孩子，呜呜！
  钟离衡不躲也不避，就那样任她捶打着自己，任她尽情的发泄。没错，他故意的，他是在逼她，逼她面对现实，逼她哭出来，因为她只有发泄出来才会好受，才不会憋出病来，不会像他担忧的那样发展。
  最后她还是打得累了，哭倒在他的怀里，而他脖子上，胸膛间已经布满抓痕，血道子。她在想他们都有错，如果他没有逼季杰疯掉，如果自己小心一点，就不会摔在地板上，就会失去那个孩子了。
  咸咸的泪水，淹得脖子的伤痛痛的，而他只是紧紧的拥着她，此时的她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他知道除去那些假装坚强的外壳，这颗脆弱的心已经是被伤的遍体鳞伤，鲜血淋漓。
  他温柔的吻着她额头，她的眉眼，她俏鼻樱唇，含住咸涩的每一滴泪，每一个吻都温柔怜惜，仿若她是易碎的娃娃，只需要他精心的呵护，来抚慰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她顺从的任他吻着，顺从让他将自己的身子放倒在床上。他的吻沿着小巧的耳垂，滑过优美的脖颈，性感的锁骨，娇软嫩白的凸起。衣服随着亲吻一点点被拉开，他默默吻遍了每一片肌肤……最后进入了她。
  尽管他已经禁欲太久，但是这样的结合并无关情。欲。他只是想让她知道，她还有他，想证明他们还有彼此。因为那个孩子是他们两个人，没有人能理解他们到底有多痛，多殇。
  许久许久，他们都在紧紧的相拥着，小心翼翼的彼此亲吻。酒店客房里安静的早晨，他们明明做着这世间男女都会做的事，光裸、交缠的两具身子却让觉得仿若两个圣洁的婴儿。
  他们做了很久很久，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彼此。直到她终于疲累得睡了过去，他才一点点撤出来，到浴室里浸湿了毛巾帮她清理干净，将床单撤下来随手扔在地上，拥着她一起入睡。
  但是这种安静并没有持续太久，钟离衡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因为萧萧缩在自己怀里的身子好像在发抖，抖的像是痛苦的抽搐。她好像还没有醒过来，眉皱得紧紧，脸色还是那样白，额角上冷汗已经浸得头发湿漉漉的。
  “痛，好痛。”她小声的嘤咛并不清晰，但他可以从她的口型分辨出来。
  这种情景似曾相识，钟离衡快速地掀开床单，果然看到她的手按压在下腹上。他赶紧拿睡袍给她套上，自己也胡乱地披了一件，然后开始让李泽找个妇科医生来，又打了电话给李娟。
  她是女的，照顾萧萧比较方便。
  而此时的萧萧仿佛又回到了二年前的梦里，耳边不断有女人的嘶吼、咒骂，夹杂着婴儿哇哇的哭声。这次的脑子似乎比较清晰，因为她可以清楚感觉到从腹部传来的，每根神经扩散的疼痛。
  她看到自己的小腹被人用手术刀割开，身材臃肿的医生戴着白手套伸进了刀口里，然后是一阵拉扯的疼痛，一个血淋淋的婴儿就被拽了出来。
  那个婴儿满身的血，可是它却不动也没有哭，被一个护士粗鲁地拎了出去。她着急的叫着，想要留住他，那是她的孩子啊，她还没有来得及看上一眼。
  她着急的喊着，拼命的挣扎，可是她却动不了，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那个护士推开了产房的门，那一瞬间她看到那个小婴儿睁开了眼睛，它清澈的眸子只投射过来一瞬，就被产房的门再次阻隔着。
  然后她听到了模模糊糊的呼救声：“妈咪救我，妈咪我不要死……”
  “妈咪，妈咪，你快醒醒。”
  “妈咪，你看看小嘉。”手臂感到一阵摇晃，她睁开眼睛，看到小嘉正坐在自己床前。
  “妈咪醒了！妈咪醒了！”小嘉惊喜的叫起来。
  接着外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钟离衡率先来到了她的床前。
  “你醒了？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舒服？”钟离衡凑上前来，目光认真地盯着她脸上的变化，深怕错过一丝一毫。
  萧萧的目光从吊针上移到他脸上，轻轻地摇了摇头。
  “妈咪，你还痛不痛？不怕，小嘉呼呼。”小嘉凑上前来，很认真地给她吹着插入血管的软针。
  萧萧看着这个孩子，心里突然充满愧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嘉乖，妈咪生病了很累，我们先出去，让她休息一下好不好？”李娟哄着他。
  “妈咪……”小嘉可怜兮兮地看着萧萧，显然有点不愿意。
  “小嘉乖，听李娟阿姨的话，妈咪很快会好起来，好起来就陪小嘉玩。”钟离衡也在一边承诺。
  “好。”得到爹地的保证，小嘉只好顺从由李娟抱出去。
  房间里又陷入沉默，钟离衡坐下来，目光定了她脸上。
  “我想去看看那个孩子。”半晌，她说。
  099　齐俊！
  钟离衡没有回答她，只是看定定地看着她看似平静的脸，他知道她指的是那个死去孩子。她的梦呓他都听得到，所以知道她内心到底有多痛。
  “钟离，我只是想去看他一眼。”知道钟离衡不放心自己，她强调。
  “等你身体好一点，我来安排。”他也知道阻止不了她的，自己即使不同意，她也会想办法去的，不如自己陪她。
  “嗯。”萧萧应着，眼睛转向床头上的药瓶，再也没有说话。她的精神虽仍然不好，但看出来情绪已经稳定多了。
  钟离衡总算是暗暗松了口气，然后去倒了热水给她，萧萧也顺从的喝了下去。不过仍然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去东西，钟离衡也就没再勉强她。
  吊了几天的水，小腹的疼痛终于随着月事渐渐消褪，她每天躺在病床上，也不怎么吃东西，整个人显得更瘦，其间乔佳宁来看过她几次，也难免心酸。
  钟离衡私下里跟乔佳宁商量，说明萧萧想去看看那个埋掉的孩子，她开始非常震惊，但随后也理解她们的心情，也就点头同意了。
  于是这天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星期的萧萧，听到钟离衡要陪自己去墓园，终于强迫自己多吃了些东西，跟着钟离衡上了车，乔佳宁开着自己的小车领路，车子一直开进了西郊区的墓园。
  这里的墓园和J市差不多，墓碑在一排排青松间树立着，远远望去就给人一种孤寂的压抑感觉。走过的那一座座墓碑上的照片，都彰显着每个人都曾经鲜活的存在过。
  但是乔佳宁带他们去的那座墓却没有，不但没有照片，也没有篆刻任何一个字，光秃秃的，但看得出这座碑应该立了很久。墓旁，栽种着一颗树干很细的石榴树，上面已经开了几朵火红的小花。风一吹，几瓣零零星星的落下来。
  “在我外婆乡下有个习俗，刚出生就夭折的婴儿，如果父母想让他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埋葬的时候就在他旁边种一颗石榴树，祈求自己多子多福，下次怀孕的时候，那个孩子就还会重回到自己父母的身边。”
  乔佳宁知道自己说这些很荒唐，且不说没有科学的传说。就是萧萧，她当年生产时身体受损的很严重，出院时医生就说过她以后再难怀孕。但是她总也希望，这些话可以让萧萧心里有一点点慰藉。
  而萧萧始终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坐到了墓碑前，手指轻轻地触摸站那块冰冷的，坚硬的，光滑的墓碑，眼前也慢慢氤氲起来。那样子让乔佳宁别过头去，终于不忍再看下去。
  而钟离衡站在那棵石榴树下，脚下便是凋零的花骨朵儿。他半蹲着身子，伸出手慢慢扶上她的肩头，萧萧将头靠在他的臂弯里，这时候他们不需要说话。
  乔佳宁站在不远处，一直看着他们相偎的身影很久很久，直到日落夕斜，才忍不住出声打拢他们，因为墓地该关门了，李泽已经让人拖了很久，而他们也不能一直这样待下去。
  “萧萧，走吧。”钟离衡站起来，撑起她的身子。
  因为萧萧的身体这几天被折腾的已经非常虚弱，T市天气又多变，尤其是晚上和白天温度差异很大，而且风凉，并不适宜她再待下去。
  萧萧顺从地随他站起来，没有坚持，仿佛是真的累了，头仍然靠在他的肩上，任他扶着自己朝山下走。
  两辆车子从停车场开出去，他们的车子在前，乔佳宁跟在后面，顺着蜿蜒的山道下山，朝着T市中心进发。
  李泽本来在专心地开着车，而钟离衡抱着萧萧坐在后面，车里很静默，不止静默，脸上的表情也很凝重。
  “衡少。”李泽突然警戒地叫了一声。
  因为他突然发现不对劲，后面有辆捷达从墓园一直跟着他们，本来他也没在意，毕竟下山和回T市中心也只有这条路。可是刚刚的经过两个路口，又分别从左右两侧开过来两辆车，一直跟着他们。
  之所以感觉到不对，是因为那两辆车并驾齐驱。他试了几次，发现那两辆车都有隐隐要把他们的车子夹在中间的意思。李泽试着又在下个路口左拐，果然没出意外的被阻截了回来，这种举动已经非常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钟离衡听到李泽的提醒后，自然也观察到外面的情景。揽着萧萧腰的手不由紧绷，让萧萧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寻常，原本悲伤的情绪一下子被转移。
  这时后面的捷达还亦步亦趋的跟着，左右两辆车子已经将他们的车夹在中间。三辆车把路边阻截，乔佳宁跟在后面的车子开不过来，只好不耐烦的按着喇叭，但是没有人理会。
  李泽将车速慢下来，捷达大力的撞击他们的车尾，车子剧烈地震了一下。他们没有别的路，只能顺着山道一直往前开。心绷成一条线，仿佛紧的随时都会被拉断。因为现在的情况很不妙，这些人明显是要对付他们，更不知道前面等着他们的又是怎样的险境。
  果然，车子没有开过多久，一辆货车就逆行着从对面轰隆隆地过来，两侧的车子已经稳稳地将他们夹在中间，没有避让的意思。
  “李泽，撞左边的车。”钟离衡急叫，眼下只有将它撞偏离主道，他们才有可能躲过去。
  可是李泽却没有动，他不能听钟离衡的。路面太窄，即便撞开旁边的车辆，他们也不可能完全躲过那辆货车的撞击。所以不能撞两侧的车子，因为不管是左侧还是右侧，只要车子一偏，受力面都会改变。
  而左侧钟离衡将会更危险，他心里清楚不管是钟离衡还是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