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9 节
作者:津股巡览      更新:2021-02-17 20:49      字数:4967
  话音刚落,男人身后的士兵就扑了过来,拉着安佳就往外拖。安佳紧紧拉着欢馨的手哭喊着:“救我!救我!”
  眼看着安佳就要被带走,欢馨也急出了眼泪,分女让她脱口而出:“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还是孩子,她还只有十六岁!尽管德国人罪有应得,但现在你们所做的,和那些纳粹有什么两样!”
  欢馨的话没有起到阻止的作用,反而激怒了对方。那男人忽然涨红了脸,额角的青筋爆出,他猛然将枪口顶在了欢馨的太阳穴上,恶狠狠地吼叫着:“女人,收回你的话!要不是看在你不是德国人的份儿上,今天就把你也上了!”
  冰冷的枪口让欢馨一个激灵,她冷冷地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男人,悠悠地笑了,脑子里同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现在死了,也许就能和曼菲斯德见面了!
  两人的对峙,让在场的其他人愣在了当场,安佳也被眼前的情形惊得忘记了哭泣。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男人威严的声音:“里面什么事情这么吵?”
  众人又是一惊,齐刷刷看向门口,只见一个大胡子苏联军官站在门口,而这人欢馨是认得的,正是刚才提醒她不要多管闲事的男人。
  先前领头的男人见到来人似乎很是敬畏,立刻收起了枪,立正报告到:“报告马尔林少校,我们怀疑这两个女人窝藏德国军官,现在要带她们回去!”
  “哦?是吗?”那个叫马尔林的少校向前踱了几步,犀利的眼神在欢馨脸上稍作停留,然后又转向了欢馨怀里的安佳。
  “捷列金,她们窝藏德国军官?”少校这话似乎是在问刚才那个男人,又像在向欢馨求证。
  “当然没有!”见马尔林少校似乎和先前几个男人不一样,欢馨急忙辩解道,“他们想……他们想……”她重复了几次,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说出那个恶心的名词。
  马尔林少校颇含深意地瞥了欢馨一眼,回头说道:“既然涉及到窝藏德国军官,那可不是一般的罪名,我会处理的!你可以走了!”
  捷列金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愣在当场,张了张嘴不知该怎么回答。
  “还有问题吗?捷列金下士?” 马尔林少校抬眼瞧了瞧对方,轻轻问道,但语气里却充满了不容忽视的威严。
  “没有!少校!” 捷列金似乎很是忌惮眼前的长官,不干地咽了口口水转身离开,可临走还不忘狠狠瞪了欢馨一眼。
  见他们走远了,欢馨和安佳都松了口气,但随即她们又担心起眼前这个男人来。欢馨搂着安佳,警惕地望着马尔林少校。
  马尔林望着两个惊恐的女人,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说道:“程小姐,我们还真是有缘!你记得三年前在苏联你给一个垂死的男孩儿注射吗啡的事吗(见第十三章)?我就是那个上尉!瓦列里!”
  一经对方提起,欢馨到隐约记得有这样一件事儿,那个濒死的男孩似乎是眼前这个人的弟弟。
  只听瓦列里有说道:“而且谢谢你和他——救了我的妻子;她叫冬妮娅!”
  原来他就是冬妮娅的丈夫,听到这里欢馨顿时完全放松下来,虚弱地笑了笑说道:“没什么,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瓦列里想了想又说道:“程小姐,我送你回医院吧!”
  欢馨点点头,有迟疑地看着安佳说道:“安佳她……”
  瓦列里会意地点点头,冲着身后的一个长相憨厚的士兵吩咐道:“科罗温,你送这个姑娘回去!然后照应一下!”
  “是,少校!” 科罗温响亮地答应一声,然后示意安佳跟自己走。
  安佳显然还是很害怕苏联士兵,瑟缩在欢馨怀里没有动。
  欢馨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庇护她,现在将她交给有了瓦列里是最好的选择了。于是她拍拍安佳的后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又说:“去吧!瓦列里少校会保证你的安全!”
  安佳这才磨磨蹭蹭地跟在科罗温身后离开,可当她跨出门槛儿的时候有忽然停住了。只见她转身跑回来,欢馨以为她害怕,正要开口安慰,安佳突然一把抱住了她,用只有两个人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欢馨,谢谢你!……对不起!”说完便逃也似的离开了。
  欢馨对安佳前言不搭后语的并不放在心上,以为她只是被吓傻了,才说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话来,笑了笑便跟着瓦列里登上返回医院的吉普车。
  一路无话,也没有再遇到那些让人愤慨的场面。欢馨坐在车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车外飞驰而过的残破街景,脑子里一片空白。她忽然觉得好累,忽然很想再回到自己的原来的世界,也许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能体会到和平的珍贵。
  195送你一程
  刚踏进医院的门口;冬妮娅就像一阵风似的跑了出来。她一把抓住欢馨的胳膊;焦急地问道:“欢馨,你怎么不声不响就跑出去了,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
  欢馨抬起眼;看着冬妮娅眼里流露出真诚的关怀,不由感到一股暖意流过心田。
  她苍白着脸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说道:“冬妮娅,让你担心了,真对不起!现在我想一个人静一静,可以吗?”说完,欢馨不等冬妮娅答话就转身朝病房走去。
  冬妮娅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丈夫一把拉住。瓦列里朝着欢馨的背影摇摇头;又努了努嘴;示意自己的妻子不要再追问。
  欢馨自顾自走在通向病房的走廊上;身边不断有表情严峻的医生和护士匆匆走过,而她却像游离在这些人之外一般,茫然地走着,脑子里想着似乎有很多事情还没做,但又如一团乱麻般找不到头绪。
  她不知道苏联人会怎样处置阵亡者的遗体,她也不能陪曼菲斯德最后一程,甚至不可以正大光明地哭一场,欢馨感觉自己就快撑到极限了,无边的疲倦和辛酸涌上心头,让她的喉咙口堵得发慌!于是,欢馨加快了前行的步伐,现在她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还哭一场。
  转过一个弯,迎面正碰上一名医生和护士从墙角的一张移动病床前离开,那上面躺着一个伤员。只听那医生对身旁的护士说:“这人没救了,停止一切用药!”
  “那不是让他等死吗?”年轻的护士睁大惊讶的眼睛,尖声问道。
  只听那医生叹了口气说道:“脊柱被压断,神经受损,别说我们没那个技术,就算救回来也是全身瘫痪,最后还是会因器官衰竭而死!与其这样,不如让他早点解脱吧!”
  这回那个小护士没有再提出异议,她麻利地拔掉了输液器,但手在伤员鼻子上的氧气管前停了停,最后还是没能忍心拔掉它。
  等两人走远,欢馨才从墙角转了出来,只见那张病床孤零零地占据着角落里的一个位置,上面的人盖着被单;一动不动;上半身却露出身上黑色的党卫军制服。
  欢馨不由心里一惊;疾步上前细看;这才发现那人竟是费利克斯。只见他紧闭双眼,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因为干裂起了一层白皮,制服上斑斑点点全是暗红的血迹。
  “费利克斯!费利克斯!”欢馨含着泪水轻轻地呼唤着,心里的痛一阵紧似一阵。
  费利克斯听到动静,缓缓睁开了眼睛。因为脊椎神经严重受损,现在他除了眼珠,全身上下什么知觉也没有了。
  先前,费利克斯所在的战地医院在战斗中被炸毁,他为了掩护同伴而被落下来的房梁砸中,虽没有当场死亡,但眼下的情形却比死还要悲惨百倍。
  “费利克斯,你感觉怎么样?”欢馨附下/身问道,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自然。
  费利克斯吃力地转动着眼珠,蠕动着嘴唇吐出了几个音节。
  欢馨没有听清,他将耳朵贴在费利克斯的嘴唇上,追问道:“你需要什么?我没听清!”
  “帮……帮我!帮我!”这几个词仿佛用尽力费利克斯所有的力气,让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起来。
  欢馨显然没有明白他男人的意思,只能疑惑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费利克斯闭起眼歇了歇,然后聚起所有的力气断断续续地说道:“我们……都是医……医生,我明白自己的伤……伤势,所以不想……这样……毫无尊严地死……去,请你……帮我!”
  总算听懂了费利克斯的话语,欢馨呆呆地看着病床上虚弱的男人,心在瞬间被一柄巨大的铁锤砸得四分五裂。
  她捂着嘴失声痛哭,连声音都在颤抖:“不……费利克斯……你知道我不能……”
  刚才说话让费利克斯更加虚弱不堪,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目光注视着欢馨,眼里除了信任还有深深的祈求。
  终于,欢馨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用她自己都无法相信的平静语气说道:“费利克斯,我答应你!”……
  深夜十二点,这是医院里最为宁静的时刻。欢馨悄悄溜出了病房朝费利克斯病床所在地而去。但迈出的步子越来越沉重,她紧紧握着口袋里的几支肾上腺激素好几次想要落荒而逃,但是想到费利克斯脸上露出的如释重负的表情,她不得不压制住心中的悲恸,继续走下去。
  来到走廊的拐角,费利克斯的病床仍旧孤零零地被扔在那里,如今是没有人会去关心一个垂危的德国军医的生死的。
  “费利克斯,费利克斯,我来了!”欢馨朝四处张望了一下,然后轻轻呼唤着。
  好半天,费利克斯才睁开有些浑浊的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他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亮光。
  欢馨舔了舔嘴唇,然后掏出那几支仿佛有千斤重的针剂,缓缓说道:“这是肾上腺激素,它不会让你有任何痛苦,就像睡着了一样!”
  费利克斯盯着欢馨,忽然笑意从他的眼睛里蔓延开来,他用唇形说着:“谢谢!”
  眼睛涩涩的,却已经流不出泪来,欢馨俯下/身,在费利克斯的额头轻轻一吻,声音已经哽咽:“我的朋友,再见!我会把你和臻雪葬在一起!”
  费利克斯看着她,然后闭上了眼,而眼里闪过的最后一丝神情是如此安详。
  透明的药水随着针筒的推进缓缓流入费利克斯体内,欢馨移动着麻木的手指,平静地完成了生平第一次不是用来救人的注射。
  在拔出针头的那一刹那,欢馨只觉得浑身发软,冰寒的颤栗从四肢百骇里渗透出来。她靠着病状缓缓坐倒在地,觉得泪水涌上了眼眶,喉咙被什么东西堵得呼吸也感到困难了。她把头靠在病床的铁架上,闭上双眼,全力克制着心里的阵阵痛楚。
  良久,欢馨才动了动僵硬的身子站了起来,她低头去看,费利克斯面容平静地躺在那里,仿佛睡着了一般。欢馨将颤抖的手指探到他的鼻子下面,如意料的那般已经没有了鼻息。
  原以为在这一刻会崩溃,但如今欢馨自己都惊讶于自己的平静。她替费利克斯整了整衣领,又将他凌乱的发梳理整齐,擦净脸上的血污,这才自言自语道:“费利克斯,这样的你顺眼多了!希望——你和臻雪在另一个世界能够得到幸福!”……
  将费利克斯葬在了郁臻雪的身边,欢馨默默矗立在墓碑前,感觉恍若隔世。不久前她、曼菲斯德、郁臻雪和费利克斯还在一起探讨着今后的生活,转眼间却只剩下她一个人去面对不知名的未来。
  “曼斯,你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如今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欢馨喃喃自语着,苦涩得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冬妮娅暗暗叹了口气,张嘴想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是轻轻拍了拍欢馨的肩膀。
  欢馨回过头,嘴角扯出一丝笑容,真诚地说道:“冬妮娅,谢谢你!这次要不是你丈夫帮忙,我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要回费利克斯的遗体!”
  冬妮娅摇摇头,又瞄了一眼对方依旧平坦的小腹,问道:“欢馨,你准备怎么办?”
  欢馨同样用手抚上腹部,这里面正孕育着她和他的孩子,所以她不能留在这里。于是,欢馨深深吸了口气坚定地看向冬妮娅说道:“请帮我离开!”
  三天后,欢馨在瓦列里的安排下搭上了开往英国的难民船。站在甲板上,带着咸腥味儿的海风吹拂着欢她苍白的脸颊,欢馨呆呆地望着逐渐远离的码头脑海里闪现的全是和曼菲斯德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初见时的针锋相对、再见时的悉心呵护、战场上的生死相依、离别时心酸的吻别……这一切都将随着自己的远离永远埋藏在心底,如今统统化作嘴角边苦涩的微笑。
  欢馨举起手向岸边的冬妮娅挥别,仿佛同样也在和昨天的自己告别。她默默擦干腮边的泪水,轻轻说道:“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