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南方网      更新:2023-09-09 21:00      字数:4884
  公公那时正主持报社工作,尽管碍着老同志的情面,他还是将此人退了回去。
  然而公公也有很通人情的时候。我们有个同学大学新闻系毕业分到报社工
  作,有人写匿名信到报社说他在“文革”中打过老师。报社人事组的同志很
  担心,要公公定夺。公公仔细看了他的材料,认为传闻不能作为判定一个人
  品格的根据,他拍板将这位新闻系毕业生收下来了。日后事实证明,这位毕
  业生确实是个很出色的新闻工作者。
  跟公公相反,婆婆是个大大咧咧没有城府的大好人。所以孩子们有时想
  求助于父母什么事,总是先找婆婆,婆婆答应了,公公那里就好说话了。公
  公希望孩子们能多一点自立精神,而婆婆总想多给予孩子们一些。公公有时
  就说婆婆宠惯了孩子,于是婆婆塞给孩子们东西时就悄悄地瞒住公公,但事
  后又总忍不住要告诉公公。婆婆的粗枝大叶在家里是出了名的,有一次她拿
  出几张电影票叫我们去看,当我们气喘吁吁地赶到电影院门口,却被收票员
  拦住了,原来我们的票还没到期。婆婆到机关上班,时常会打电话回来找钥
  匙或者眼镜。
  我们家经常会发现香菇虾米之类的东西在某个罐头里发霉出虫的事情,
  这是公公的节约与婆婆的粗心共同酿成的灾难。老家有亲戚经常送点土产
  来,公公总关照谩慢吃,细水长流嘛。婆婆便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然后把它们
  忘记,待再发现,不是长绿毛就是出虫子了。婆婆的粗心大意已习已为常,
  多见不怪了。偶而有一次,公公也将钥匙忘在家里,于是全家人像庆祝什么
  似地互相转告:“爸爸今天也粗针大麻线了!”弄得公公想气恼都气不起来。
  多见不怪了。偶而有一次,公公也将钥匙忘在家里,于是全家人像庆祝什么
  似地互相转告:“爸爸今天也粗针大麻线了!”弄得公公想气恼都气不起来。
  我做媳妇
  14年了,生活在公婆身边自觉得益匪浅。十多年来我和丈夫醉
  心于其他一直没生孩子,公公婆婆总对我们说:“生不生孩子由你们自己决
  定。”后来弟弟妹妹们都有了下一代,而且清一色是女孩,有一天我们突然
  醒悟到自己身上的责任和内心的渴望。于是丈夫宣布:一定要为王家生一个
  长房长孙。后来我怀孕了,公公婆婆自然高兴,于是又对我们说:“生男生
  女一个样。”其实我们心里都知道,公公婆婆何尝不想要个孙子?虽然我本
  心喜欢女孩,但也期望能为公公婆婆生个孙子。超声波检查结果,医生说是
  个女孩,我打电话告诉公公婆婆时心里似乎很内疚,然而公公婆婆仍是那样
  说:“生男生女一样的,都欢迎。”不过公公加了一句:“超声波也不一定
  准的,有的人查出来是女的,生出来是男的。”这句话隐隐透露了公公的心
  愿。科学毕竟是科学,我终于生了个可爱的女儿。
  公公婆婆言行一致,对刚出生的孙女表示热烈欢迎。为了表现他们绝对
  没有重男轻女的思想,他们对我们的女儿格外照应,婆婆马上织了小毛衣,
  买了小棉袄,还买了一大堆婴儿奶粉和“宝宝乐”。我们搬到我母亲家去住
  后,公公婆婆几乎每个星期天都来看孙女,哪怕毒日当头的三伏天。不过我
  总感觉到他们的眼睛里或多或少有一些遗憾。两个月后,我们替女儿剃了个
  光头,露出了硕大无比的额头,公公看了后,高兴地说:“这真是我们家的
  棒棒。”因为孙女的额头与爷爷长得一模一样。这时我感到公公已是毫无遗
  憾的了。
  我的手足,我的快乐
  我的手足,我的快乐
  有一天我正在看着哥哥的来信,有位伙伴在旁边偷看了一眼,竟然大惊
  失色,因为我哥哥在信的末尾写道“背背你,亲亲你”。
  我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一个弟弟。说起来有点好笑,我在黑龙
  江当知青时,有一天我正看着哥哥的来信,有位伙伴在旁边偷看了一眼,竟
  然大惊失色,因为我哥哥在信的末尾写道“背背你,亲亲你”。而当时的情
  况,谈朋友可说是大逆不道之事。其实,我们兄弟姐妹之间写信向来都挺肉
  麻的,一半是好玩,一半是要好,我给弟弟写信从来就是从“亲爱的大耳朵:
  我很想你。。”开始,写情书似的。
  我哥哥、姐姐上大学时,我才上小学。童年时,哥哥姐姐在我心目中是
  很有光彩的,当年哥哥
  1.78米,姐姐
  1.75米,都十分挺拔漂亮,用现在
  的话可称上是一对“俊男倩女”。比较起来,我跟哥哥更亲近一点。哥哥是
  游泳运动员,打水球的,他有很多朋友,都很高大,名字也让人欢喜,什么
  “哈密瓜”‘大头鬼”等等。哥哥比我大
  10岁,很喜欢我,据他说我小时候
  胆子大还很滑稽。哥哥打水球时常带我去看,他是门将,所以我就坐在他的
  头顶上,换场子时我也跟着换过去,当对方的球攻到他门前时,我就呐喊助
  威,当球攻到对方门前时,他常常会趴在水里回过头来对我说句俏皮话,那
  时候的我感觉好得不能再好了。当然我从来不给哥哥添麻烦。哥哥和他的伙
  伴们胜利了,常常会骑着自行车去面馆吃大排面庆贺,哥哥骑车带着我,我
  这个小罗卜头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在他们拍脑袋、拍肩胛的相互鼓励声中,
  跟他们吃得一样快。
  姐姐比我大
  8岁,据爸爸说她从小灵透过人,5岁就上学念书了。姐姐
  有点双重性格,首先她也是个运动员,打篮球打中锋,是上海体院运动系的,
  其次是个哭兮兮的越剧迷,她有本很大的照相簿,里面全是越剧演员的照片,
  还有一本漂亮的纪念册,里面全是越剧演员的签名,她还有很多很多大小戏
  考。那时我们家里很有些怪东西,居然还有几套戏装,姐姐便常常和她的一
  些越剧迷们拿我开涮,给我扮装,教我唱戏,当然有时也带我去看戏。大冷
  天看完戏还要跑到后台的出口处等演员出来,盯着人家签名,这股子粘粘糊
  糊的滋味和呼噜呼噜吃胜利的大排面相比,简直天壤之别.所以我不大愿当
  姐姐的跟屁虫。
  弟弟比我小
  1岁,性格和我正好相反,胆子小,懦弱,还多病,他从小
  非常听话,非常乖,一点点也不闯祸,姐姐这个越剧迷加篮球中锋的那番情
  意大部分是用在他身上了,而我小时候特别顽皮,成天在外疯玩,所以一直
  没大在乎他。
  记得家里有架老式的电影机,哥哥一高兴就放电影给我们看,内容是爸
  爸拍的哥哥和姐姐小时候的镜头;还有就是兄妹几个练摔跤,姐姐、我、弟
  弟三个摔哥哥一个,最后总是他把我们一个一个摔进沙发里!小时候也吵过
  架,哥哥姐姐抢收音机,一个要听外国音乐,一个要听越剧;我和弟弟不大
  吵,因为弟弟乖,总让着我。但彼此间吵不长,不一会又滚在一起练摔跤了。
  爸拍的哥哥和姐姐小时候的镜头;还有就是兄妹几个练摔跤,姐姐、我、弟
  弟三个摔哥哥一个,最后总是他把我们一个一个摔进沙发里!小时候也吵过
  架,哥哥姐姐抢收音机,一个要听外国音乐,一个要听越剧;我和弟弟不大
  吵,因为弟弟乖,总让着我。但彼此间吵不长,不一会又滚在一起练摔跤了。
  如果翻家谱,我们家在上海滩也发达过一阵,但“好汉不提当年勇”,
  也不好意思提,因为有辱先人。到我们这一代,早就家道中落,仅剩勉强度
  日的一些房产了。文化革命开始后我家真惨了,我父亲因身体不好解放后没
  有参加工作,文化革命把房产的定息取消了,母亲只好去里弄生产组工作,
  月收入仅
  20元,哥哥姐姐还在念大学,这一家六口怎么过?
  幸亏抄家的人比较粗心大意,给我们家留了一些东西。于是我尝到了卖
  东西度日的滋味,大到卖家具、沙发、书画架子,小到卖从角落搜寻出来的
  几把银餐具、派克金笔,再卖细软、毛线、衣料、衣服,最后连哥哥上大学
  时父亲送的手表也脱下来卖了。
  幸亏这段让母亲天天流泪的日子不太长,一年后,哥哥姐姐大学毕业了,
  哥哥分在上海工厂,姐姐分在四川省一个小县城的农场,都属臭老九下放,
  好在大学毕业的工资是固定的,哥哥姐姐都挣钱现在想来,当时刚刚成年,
  从小过着安逸生活的哥哥姐姐,在这么大的变故面前,能够忍耐、适应,并
  很快作出反应,是多么不容易啊。
  哥哥姐姐分配那年,我正好进中学,很自然的,他们俩负担起了我们这
  个家。哥哥用微薄的工资给我买了一双皮鞋,姐姐也用去四川前的一点费用
  亲手给我做了一件当时属于新产品的尼龙衬衣。以后几年哥哥、姐姐除了留
  下自己吃饭的钱,几乎把所有的钱都交给爸爸、妈妈,负担这个家,负担我
  和弟弟读书。而他们自己,因为不再长个了,一连几年没添过衣物,穿的全
  是以前的旧衣服、破皮鞋。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两年后姐姐从四川回来探亲,
  我简直认不出她来了,她好像一下老了
  20岁,又黑又瘦,皮肤于皱,头发枯
  黄,额前没留一根刘海,只在脑后打了个髻,穿着一件黑颜色的旧棉衣,完
  完全全变了一个人。当时在我小小的心灵里,这个震撼是痛彻心肺的。我恨
  我自己为什么不快快长大。
  中学毕业时,我知道大兴安岭工资高,没和任何人商量就报名去大兴安
  岭,我的理由很简单:一挣钱养家减轻哥哥姐姐的负担;二我去外地,弟弟
  就可以留在上海。哥哥、姐姐知道后都对我大发雷霆,姐姐一封追一封来信
  不许我去,但我决定了,随即把户口迁走了。
  我一走,就是
  13个年头。弟弟毕业后去了市郊农场。弟弟是个多么乖多
  么懂事的孩子啊,他离家时,我正好在上海探亲,我去车站送他。这个从小
  胆小,敏感懦弱,多病的小孩子竟那么坚强,我至今也忘不了他那苍白、瘦
  小的脸被挤在一大堆健康的脸中,在汽车的玻璃窗后硬撑出来的微笑。
  小的脸被挤在一大堆健康的脸中,在汽车的玻璃窗后硬撑出来的微笑。
  北国
  13年,也曾消沉过,也想胡作非为过,但一直觉得没有资格那么做。
  因为常常感到我的生命不仅仅是自己的,我不能让爱我的人伤心和失望。我
  想,我们兄姐间大家都是这么想的,正是因为有了这么一段生活,才把我们
  紧紧、紧紧地联在一起。
  哥哥、姐姐为了照顾家庭,都是
  30岁后才成家的。一个人结婚,另外三
  个都是倾囊相助。我想,每个人都有自私、丑陋的地方,但在真心爱自己的
  人面前,都会愿意把自己最美好的地方坦露给对方,因为在爱自己的人面前,
  谁也不愿丑陋不愿自私,不愿让对方讨厌。
  文化革命结束后,我们这个家才算安静、正常起来。现在哥哥是总工程
  师,姐姐在深圳当教师,弟弟大学毕业后分在天津当了个小科长,我则当了
  个小记者,虽然都成了家,虽然分在天南地北,但相互间的感情一点也没有
  变。
  也许我们都是聪明人。我记得《三国》里有那么几句诗:“兄弟如手足,
  妻子如衣裳,衣裳破,尚可缝,手足断,安可续?”当然这是句笑话。然而,
  一个人连兄弟、姐妹、父母都相处不好,怎么谈得上“修身、齐家、治国、
  平天下”呢?而且一个对父母、兄弟姐妹都不肯相容,刻薄成性的人,拿来
  给你做妻子,做丈夫难道不讨厌,不危险,不可憎吗?
  我见过很多手足因为几平方米的地盘,几元几十元贴补家用的小钱反目
  的,我想他们真是很笨的。一个人躺下来不过二尺宽、五尺半长,人生短暂,
  大一点小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何必斤斤计较呢?况且目光放远一点,房子还
  是有可能变大的,生活还是有可能改善的,但“手足断,安可续”?
  钱固然是件可爱的东西,但钱这玩意儿永远也不会够的,要追求享受永
  无止境,所以挣来的这点小钱远远派不上大用场,真可谓生不带来,死不带
  去。哎,说句露天机的话,我觉得手足间的谦让,实在是放小债,到时收回
  的不但有本钱还有大利呢!
  当然,我在说别人笨,别人也许笑我笨呢,但我这笨人,笨有笨福啊,
  我有这么好的哥哥、姐姐、弟弟,现在凑到一起的机会不多,能四人凑齐真
  是说不出的高兴,我们烧好东西吃,吹牛、讲笑话、拍照、打牌,滚在一起
  疯,还像小时候那么快乐。
  北上,我可以去弟弟家歇歇脚,洗个舒服澡,睡喷喷香的干净被子,好
  吃、好喝,走时替我买好卧铺,大包小包拎着,嘴巴咧着,心里满溢着大耳
  朵弟弟特有的幽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