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你（33）
  “卡卡，快把衣服穿上出来吃早饭。”阿婆的声音从厨房传过来。
  “好的。”
  唐卡把外套穿上，又把桌子上的课本练习册笔盒装进书包，犹豫了一下，把手机调到震动，也放进了书包。
  “阿婆，我上学去了。”吃过早饭，唐卡准备去学校了，跟布布告别，“布布，我走喽，你别老顾着你的黄小姐，多在家陪陪阿婆，知道吗？”
  布布“嗷嗷”两声表示理解了，又用头在唐卡脖子里蹭了几下，逗得唐卡咯咯地笑了起来。“卡卡，快走吧，别迟到了。”
  “嗯，那我走了。”
  没有想到的，打开门竟然看到安小漠静静地站在那里。在冬天清晨薄凉的雾气里看不清他的五官以及嘴角那抹让人心安的微笑。
  唐卡拉了拉书包袋子，把它们固定在肩膀上，才走过去：“你怎么来了。”
  走近了才发现，安小漠细碎的发端竟然结了一粒一粒细小而晶莹剔透的冰渣儿，突兀又沉着的冻结在那里。眉毛鼻梁嘴唇间竟也氤氲起一股雾气，就连表情仿佛也是被冻在脸上，略微觉得僵硬。
  “天气可真冷。”安小漠说，声音轻微有些嘶哑颤抖，插在裤兜里的右手缓慢的拿出来，手里是一袋已经没有什么热气的豆浆。“都凉了。”
  唐卡又想哭了。
  “你怎么来了？”仿佛除了这句话，她就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似的。
  “昨天晚上睡不着，有些话想跟你说，又怕打扰你睡觉。所以天还没亮就过来等你了。”安小漠把豆浆扔进路边那个破旧掉漆的垃圾桶：“在你们街那头买的，凉得可真快。”
  然后又把书包横到胸前，拉开拉锁，取出一个粉红色的盒子递给唐卡：“生日快乐，对不起我不知道昨天是你的生日，以后我会记得的。”
  “谢谢，我们边走边说吧。”唐卡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想了想，又把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围在安小漠脖上，鲜艳的颜色衬着安小漠深蓝色的毛绒外套，滑稽极了。
  唐卡坚持要坐公交车，早晨这个时间是上班上学的高峰期，公车很拥挤又混乱，好不容易看着那辆要坐的公交车缓慢地从远处逐渐清晰，安小漠看到周围的那些中年人还有学生，早已摆好一副“跟我抢，你死定了”的模样，仿佛是一群野兽瞄准同一个猎物时的架势和姿态。他“咝”地一下就笑了出来。
  却被唐卡瞪了一眼：“笑什么啊，做好准备嘛，不然一会我们上不去车会迟到的。”然后不再搭理他，只是用力地拉着他的衣袖，仿佛害怕他会掉队。
  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真的很好笑嘛。安小漠在心里想。
  可是等公车真的停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安小漠就再也笑不出来了。根本就是比打仗还要激烈的状况嘛，所有的人都张牙舞爪地往上面挤，如果不是唐卡拉着他，他肯定早就被挤到一边去了。
  第五章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你（34）
  从来没见过这个阵势的安小漠有点儿被吓到了。
  那个司机大声地吆喝着，“喂，喂，别挤了门要坏了，挤不下了等下班吧。……喂！要死啊，别挤了。”
  没有人在意他在说什么，车上的人看着那些挤不上来的，露出庆幸而又幸灾乐祸的笑容。“挤不上来就下班车嘛，弄得跟抢钱一样。”好像忘记刚才的自己也是跟那些还在挣扎着上车的人一个模样。
  唐卡和安小漠总算被人群推着，挤着上了车。唐卡熟练地拉着安小漠穿过人群往后面找寻大一点儿的空挡，其间不小心踩到一个妇女的鞋子。
  “死丫头，小心点儿喽，要死啊。”
  “对不起，对不起。”
  公车严重超载着启动的时候，那些没有上来车的人在窗外仿佛是被隔绝了声音似的，只看得见脸上愤怒的表情，嘴唇不停上下翻动着，仿佛是在咒骂着今天糟糕的运气。
  旁边一个秃顶的大叔嘘了一口气：“好在上来了，不然又要被扣工资了。”回过头看见这两个高中生模样的学生愣愣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然后把头扭到朝窗户的方向，再也没有扭回来过了。
  “你每天早上都是这样拼命？”安小漠低声地问。
  唐卡笑笑：“不是啊，周一到周五基本上是，周六会好些，这些人不用上班了嘛。”
  “太可怕了。”安小漠想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有些心有余悸的说。
  “其实早上挤公车也是很有技巧的嘛。”唐卡说，“比如你得提前根据那辆公车的行驶速度，推测好公车停的位置，还不能和那些强悍的中年妇女站在一起，不然还没上车估计你就英勇就义了。哈哈，有时候找的位置好，根本不用挤就会被后面的人推上车，一点儿都不费力。今天是带上你，不然才没有那么麻烦呢。”
  安小漠露出一副“服了你”的表情，他其实觉得自己挺不了解唐卡的生活的，他一直认为好像所有的同龄人都应该和自己差不多的在生活，就算差也不会差太多吧。可是经过挤公车这件让他觉得无能为力的事情，他才明白原来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很多人那么拼命地在活着。
  总算挨到该下车了，唐卡急急忙忙拉着安小漠，一边说着“对不起，请让一让”一边朝门口挪过去。收到N个白眼之后，才终于跳下了车。
  “真的一场历险啊。”安小漠好不容易站定了，感叹说。
  唐卡斜眼瞥了一下仿佛劫后余生的安小漠，不禁笑道：“你会不会太夸张了啊？”
  安小漠没有接话，只是看着有些狼狈的唐卡，心里微微有些触动，像是被蚂蚁缓慢爬过似的难受。伸手帮她拉了一下衣角，才又真心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他并不是不知道唐卡的那些过往，但在看到昨天那一幕的时候还是会多么难过的想像，唐卡这样的女孩子是不应该被污染的，他在听到那些话的时候，仍然会觉得很难过。
  看不见所有的单纯与美好。
  第五章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你（35）
  那些被荒草掩埋过的肮脏仿佛覆盖掉原本湛蓝清澈的天空，像那些贪婪的秃鹫，蛆虫寄生在一具具腐尸上，积聚在所有黑暗的潮湿部落，脏了，臭了。
  怎么会没有听说过那些事情呢，她的作业本运动鞋考试卷会无缘无故的失踪，总是有各种各样的议论声和讨伐声围绕着她，被恶意地锁在教室里出不来。而自己却真的不知道要怎样为她解决这些事情，不知道能否在她每次遇到困难，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在她面前保护她。而不是看着她像一面镜子似的，用灰暗的颜色去还击那些不断向她投射过来的巨大阴影。那些无可奈何困扰着他，好像时刻提醒着他，无论如何他也走不进她的世界，她足够坚强，坚强到遇到伤害不会向他求助，她有足够的能力解决它们，而他，对于她来说好像真的帮不到她呢。
  这些，真的让他很难过。所以才会说出那么没有经过考虑的话，在夏雨悠面前仿佛在唐卡的的心里再狠狠地踩上一脚。
  “其实，我觉得有可能的话，以后我可以帮你分担这些事情，就算我帮不到你，你对我说说，也会好过一点儿吧？”
  说完这些话，却没有得到唐卡的任何回应，她只是埋着头往前走，路也不看清楚的往前走。“喂，好不好嘛？”安小漠跟上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不再让她自顾自地走下去了。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唐卡终于开口了，透过沉重的雾气穿过稀薄的空气传入安小漠的耳朵里。
  会一直陪着我吗？在发现我幽深的心思之后，还会觉得我是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一直陪着我吗？
  还是会和其他人一样对我避之不急？还会再说出那些让我伤心难过的话吗？
  你还会吗？
  “我一定会陪着你的。”
  那应该是承诺，在她的身边看着她难得的笑容，陪着她走每一段孤单的路程，就算有天她真正坚强到独自便可以面对这个纷杂的世界，他也希望就这样静静地站在她身边。
  不出所料的迟到了。
  在打过第三次预备铃之后，学校门口，操场，走廊便恢复了平静，只看见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飞奔过那条狭长的楼梯。
  在二楼转弯处告别：“好好上课，放学见。”“嗯，你也是。”然后朝不同的方向跑去。
  像是一段始终走向殊途的路，不是追随，而是在紧密的交汇过后依旧走向不同的方向的两条直线，往各自的方向无限延长，终究是只有个交集，而不是在在最后的故事里的殊途同归。
  “现在的学生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把迟到当作是家常便饭么？”
  拜托，这是这两个月来唯一一次迟到好不好？
  第五章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你（36）
  “看来我对你们的关怀只能换来你们对我的不尊重了，对吧？我真不应该那么和蔼可亲啊。”
  其实是真的没有发现您的‘和蔼可亲’呢，只是觉得那些留下来的作业会写到凌晨1，2点应该算是格外的“关怀”吧。
  “你们太让我失望了。”
  不只是一次迟到而已吗？
  “我再也不能心慈手软了，不给你个教训你就永远都记不住迟到是不对的。”
  这才是今天的重点吧？
  “那么放学你就去把二楼拐角的女生厕所给打扫干净吧。”
  那些女生肆无忌惮地喧哗声和笑声络绎不绝地响起来，仿佛看笑话一般的看着唐卡。总是有很多无聊的人充满着你生活的四面八方。背上时刻会装着一袋子大石头，在你不小心跌倒井底的时候，谈笑着，狰狞着往里面再扔下几块石头，恨你不痛，恨你不够绝望，他们其实都过得好累，背负着那样沉的袋子，只为了做一件“落井下石”的蠢事，却不知道他们的灵魂早就被自己内心的肮脏扭曲着快要死去了。
  还是不小心看到夏雨悠鄙夷的目光，和嘴角尚未散去的笑容。
  唐卡在老师示意后坐回自己的座位，把课本从包里拿出来。就让她得意吧，如果她这样就算了的话。
  当然不会就这样就算了。
  唐卡把那间充斥着恶臭的厕所打扫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抬头看看阴沉昏暗的天，感叹着时间过去得可真是快，然后身后的厕所门就被推开了。
  夸张而又刻意嗲声嗲气的笑声，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果然，夏雨悠被两个女生左右挽着胳膊就进来了。
  “哟，这是谁啊，这么晚还不回家躲厕所干嘛呢？”其中一个女生边说边把书包从背上取下来挂在厕所门的钩子上，然后钻进一隔厕所里。
  另外一个继续挽着夏雨悠站在外面等着。“你管人家呢，咱老师也真是有眼光，有些人不就适合这样的工作么？”
  真的很讨厌呢。
  假装听不见吧？反正听着也不会掉一块儿肉，就让她们随便吧。唐卡在心里想，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用抹布擦着洗手台，今天的最后一步工作，擦完了也就可以回家了。放学的时候给安小漠发过一条信息说要做卫生会晚一些，他说他写着作业等她，让她做完卫生就直接去他们班教室找他的。
  “哗”一声巨大的冲水声，那个女生从那扇门后面走出来，径直走到洗手池前面，一下把拧开水笼头。水花四溅。
  不知道她是在洗手，还是在干嘛。
  唐卡刚擦干净的洗手台被溅得到处是水，她也没有躲过去，头发，脸，衣服全部都被打湿了。
  几缕头发湿透地贴在脑门上，样子可真是滑稽。
  第五章　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你（37）
  三个女生被她的样子笑得前仰后合的。唐卡呆呆地站在原地，冰凉的水珠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缓慢的仿佛抚摩过她年轻的肌肤落进毛衣里，她不禁打了个冷颤。
  天气真的很凉呢。
  “你说她这个样子叫落汤鸡还是落水狗啊？”
  “你真的很讨厌诶，这么冷的天人家要是感冒了该怎么办呢，哈哈。”
  “你管呢，哈。”
  “啪”出去的时候不忘用力地甩上门。总算又恢复了安静。
  要忍呢。不还击也许总有一天她们也会觉得厌烦吧？就不会再对付她了吧？再忍一下就可以了吧？
  都会过去的吧？
  这样想心里就稍微觉得好过一些了。
  想起早上安小漠送给自己的礼物竟然是条天使吊坠的项链，真的很漂亮呢。
  这个生日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多生日礼物，想起来眼眶竟然有些微微的湿润。
  走廊上原本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居然又返了回来，停留着厕所门口，而门却迟迟未开，只听见外面悉悉索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