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南方网      更新:2023-09-03 10:26      字数:4804
  一直以为亲人的尸骨一直可怜地曝在荒野,任由风雨摧残、鸟兽啃噬,所以她身体康复泰半时,便紧抓住每一次叶惊鸿前来的机会,压抑着恐惧之心,恳求他带她去那荒原,为亲人收尸立坟。
  那真是不容易的事,因为她太怕他了,偏偏他又问着她:〃你能提供什么,以做酬庸?〃那语气,是轻蔑着她的孤身孑然,也像是笑她的不自量力。
  那时她是这么回的:〃我……我可以给你身子!〃那是,她仅有的。不是身体的清白,而是尊严──她仅有的最后一点官家小姐的尊严。
  他大笑,笑她的天真。〃我无须答应你什么,就能轻易得到你身体!你居然不清这一点吗?〃
  〃我明白。〃那时她的声音是虚弱的,有着恐惧,也有着抖颤的坚强:〃若你……执意强占,占住的只是身体,而非我……双手供奉上的自尊。这是不同的。〃
  他止住笑,一会后才懒懒问:〃我要你的自尊做啥?〃
  〃践踏。〃她,当时这么回。
  然后,他终于带她去了。可是遗憾的,那片无人的荒原已经不是尸横遍野的景象,出乎她意料之外的,连一根残骨也看不到。杂草蔓生的景象,像是自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便没有人迹出没于此过,更遑论经历过血腥事件了。
  行人来过此地了,或者是官府出面来收尸了吧?把那些被盗匪屠杀的裘家人与那些被叶惊鸿屠杀的盗匪尸首,集成一个乱葬岗,碑上书着〃无名氏〃,是吗?
  那么,她那些可怜的家人,何能安稳长眠于九泉?!如果竟是与盗贼同葬一穴的话……
  〃怎么……是这样呢?〃她颤抖问着。
  叶惊鸿脸上无任何表情,对他来说,这荒野变成怎样,一点也不干他的事。
  〃就是这样。走了。〃
  〃人呢?他们呢?〃她抓住他袍袖问。
  〃你不会以为我该知道吧?〃他不耐烦了。
  〃你不知道吗?〃她绝望地问。
  他没回答,可能是懒得回答一些废言废语。抓着她上马,便赶路回燕楼下。那几年,是燕楼内部斗争最白热化的时刻,他拨冗带她出来,是冒着极大的风险,一不小心就会失去性命,或者失去他已建立的势力──这是后来她才知道的。
  这个男人,不容易了解。而她也从来不想对他有更多的了解。如果他可以别来惹她的话,她的日子应当会好过一些。可她也知道,他留她在身边,从没打算要她好过日子呀!毕竟她把尊严呈给了他,也就由着他去逗弄赏玩,一点意见也不敢有。
  她不知道其他的女子为何会想跟在他身边,若是屈于威逼或利诱,说的过去。但要是真正的心甘情愿,那就匪夷所思了。
  服侍这样一个男人,多么辛苦啊!
  〃你想不想离开叶惊鸿?〃突来的声音,侵进她被雨丝拢罩的小天地。凉亭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裘蝶万分讶然,因为问话的人是水柔柔!一个从不把正眼浪费在她们这些姬妾上半瞥的燕楼正主儿!裘蝶甚圣以为,水柔柔连她们这些人的面孔都分不清楚。怎么,此刻竟会来此,还一副像是早就知晓她的神情?
  〃大小姐。〃她轻轻一福,很知本分的行礼。
  水柔柔第一次这么仔细打量着叶惊鸿的女人。
  她很美丽,而美丽当然是必须具备的条件之一,叶惊鸿没兴趣收藏无盐女,就算那无盐女多么有德有贤又忠心,亦是枉然。天下问的男人,多是好色者众,好德者少,没几个男人能例外……除了,那不识好歹的邵离!
  想到那个伤她心的男人,总不自禁银牙暗咬,深吸了好几口气才能将这种难堪压进心底深处,暂时遗忘。
  这女子,记得是叫裘蝶。有著名门千金的气质,举止之间,文雅得与整个燕楼格格不入。她又很静,六年来许多女人在叶惊鸿身边来来去去,也没听过她说过一声什么。这很奇怪,就算是最卑微的伺寝仆妾吧,也会争风吃醋,在欢情正浓时偎着主子讨些好处,顺带排挤别个女人。但是裘蝶不仅没这么做过,甚至像是害怕叶惊鸿来找她。
  害怕叶惊鸿其实是对的,如果一个女人够聪明,就不敢因为正受他宠儿沾沾自喜,反倒会更畏惧于他的反覆无常,随时地翻脸无情。所以水柔柔才会对裘蝶另眼相待。
  这些年水柔柔并不愿与叶惊鸿冲突,可是暗地里自然防着他的一切,所以搜集对自己有利的情报成了重要的工作。这也是她知道裘蝶的原因,也知道叶惊鸿目前所拥有的那五个女人,对他所抱持的态度。
  水柔柔再问了一次:
  〃你想不想离开燕楼?离开叶惊鸿?〃
  裘蝶低着头,似乎对这问话无所感觉。温顺应着:
  〃我想不想,并不重要。〃
  〃不重要?你只能任凭他处置,一点也不敢违逆是吗?〃语气里有着对她懦弱姿态的轻视。天之骄女的她,从来不退缩委屈自己的。〃你该有些自己的风骨的,毕竟你不是其他那些窑子出身的女人。〃
  风骨?她早把尊严卖掉了,又哪撑得起风骨这东西?裘蝶不语,只是低垂着头。这位水小姐,是燕楼里仅次于叶惊鸿的难缠人物……幸好,是次等难缠的,不然她一定难以招架。
  〃你想离开他,却因为孤身一人,所以别无它想是吗?〃是了,也必然是因为这样的忌惮,所以不敢奢想离开叶惊鸿。
  〃不是的。〃
  〃如果我能替你安排后半生的生活呢?一个你满意的生活,你会接受吧?〃水柔柔逼近到她眼前来,由不得她退缩。
  〃不能……我不能听大小姐的安排。〃裘蝶没有被水柔柔的咄咄逼人压倒,仍是温雅的声音,却不是唯唯诺诺。
  〃你怕他?你认为我不能周全你?〃水柔柔认为自己被侮辱了。语气更形冰冷:〃别瞧轻我的能耐。这些年我没与他正面冲突,不代表我不能。对你的下半生,也绝不是哄骗,我能给你更好的生活,脱离叶惊鸿只是其一,重要的是还能给你一个敬重你的男人。〃
  〃大小姐,我不……〃
  〃记得一个叫裘非的吗?〃水柔柔问。满意地看到裘蝶一脸震惊。
  裘……裘非?!
  〃你记得。〃水柔柔笑了,明艳不可方物。〃你以为家人全死透了,于是死心跟着叶惊鸿过日子。但是我替你查到了,有一个叫裘非的,多年来一直在找寻裘家人的下落,已死的、未死的,他都不放弃。〃
  裘非……她记得的一个名字,虽然不是很熟稔,但却真的是与她裘家有关的……原来还有活下来的人……不只是她独活着是吗?是吗?突来的震撼让她无法言语,只能呆呆看着水柔柔。
  〃看来,我们有合作的基础了。〃
  〃大小姐……〃
  〃站在我这边,你会得到你要的生活,你可以离开叶惊鸿,重新过得像个人样,不必仰人鼻息。想想裘非吧!一个会为你建立起新生活的男人。〃
  心乱,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离开叶惊鸿?这一生她还能有离开叶惊鸿的选择吗?就在她已经认命于现下的情状时,突然有人来告诉她,她的生命还有别的出路呵……
  怎会呢?是真的吗?是假的吧!
  水柔柔将裘蝶逼至角落,让她背抵着栏杆与亭柱,再无可退。
  〃不必怕,只要听我的就成了。你要做的事并不多,平日就维持这个模样,无须做些什么。也许,你只要做对一件事,便已是帮了大忙。〃
  裘蝶双手直抖,美丽的面孔益加惨白,她无法回答水柔柔任何话。
  而水柔柔也不逼她,只道:
  〃你自个估量估量。不过,既然你已知晓如此多,该知道,想脱身是难了。〃
  说罢,转身走人。在踏出凉亭,步入雨中的一瞬间,一柄纸伞遮在水柔柔顶上,没让雨丝沾上她身些许。那个执伞的黑衣人,没人看清他是打何处来,原本又是在哪里栖身,看起来武功深不可测。
  裘蝶望着他们消逝的方向,一颗紊乱的心怎么也平静不下来。终是进来了呀。
  起得了什么作用呢?她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女人,岂禁得起水柔柔这般看重呵?真是太抬举了呀……
  唉……近来只要一出蝶阁,就会沾染是非,不知是什么缘故。她,对他,起不了作用呀!为什么除了她之外,别人都看不清呢?
  ※ ※ ※
  〃交出冰魄寒蝉!〃热闹的花宴场合,突来一声尖锐的喝斥。
  〃爷……救我!〃娇绵绵的抖音从阴森森的刀口下吐出。
  花宴的无人一端,出现了两男一女,那位显然是被挟持的美丽女子正是燕楼楼主的新宠千纤夫人,而一左一右制住佳人的,竟是消失于江湖许久的塞北双雄!他们可是恶名远扬的难惹人物呀!
  〃槽!塞北双雄挟持的是千夫人!〃几个燕楼的侍卫倒抽口气惊呼。
  这是定远首富钱继言所举办的赏春宴,在钱府位于郊外的桃花林里举行,前来参加的莫不是定远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有其他当地武林帮派来捧场不稀奇,稀奇的是居然连燕楼楼主叶惊鸿都请得动!可见钱继言人面之广、财力之雄厚。这叶惊鸿,可不是谁都请得动的!
  可以说,发生这样的事,钱继言是脸上无光的!就见他领着府卫气急败坏地上前叫:
  〃你们是哪里来的草莽!居然在钱府的土地上闹事!还不速速放开千纤夫人!〃
  〃闪开!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叶惊鸿,是个男人就滚出来,再不出来当心你这个美妾就要命丧刀下!〃塞北双雄的老大佟讫扬声叫着。彷如破锣般的嗓音刮得众人耳膜生疼。
  面对这样的阵仗,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富贾们当然全数后退,退到有府卫保护的地方。留在原地的,只剩江湖人。而江湖人里,最显眼的正是那名身着白衣、悠然坐在桃花树下品酒的叶惊鸿。
  他少见的俊美容貌,早已是所有目光注目的焦点,加上他赫赫的声名,谁不是既敬且畏地戒慎着他?!
  〃爷……救命哪……呜……〃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千纤,哭得是梨花带泪。虽不见方才的风情万种,但现在的哭姿,倒也别有一番惹人怜的韵味。
  〃叶惊鸿,想要你女人的命,就交出冰魄寒蝉!〃不必介绍,塞北双雄已经明白谁是他们要找的正主儿了。
  〃若我不想要她的命呢?你们还有什么可威胁的?〃叶惊鸿看也不看那边的情况一眼。迳自又倒了一杯酒,倒满盏时,一朵粉白桃花轻悠悠地飘进酒杯里,荡出一波波水纹,像是写在春天里的风情,迷人极了。
  〃咻〃!塞北双雄里的老二佟万像定要示威,甩手丢出一颗铁蒺藜,目标是叶惊鸿手上那杯酒!
  〃铿〃地一声脆响,铁蒺藜撞击了白瓷酒杯,却无法将酒杯击碎,反倒被那酒杯轻轻一撞,便以更快的速度飞了回来!
  塞北双雄警觉地往两方闪开,并刻意让那暗器险险擦过美人儿无瑕的颊边,只差那么一丁点,那张脸就要毁了。
  〃你不怕我们当真杀了她吗?〃双雄叫着。心中开始疑虑自己是否太过高估了这女人对叶惊鸿的重要性?!
  叶惊鸿只是笑,对那双乞怜的美眸视而不见。
  〃杀了她吧!我会把你们两个送给她当陪葬品。〃仰头喝下那杯酒,连同桃花也含进嘴里。相较于众人对他言词的震惊,他自己倒是惬意的紧。喝完酒后,见到情况仍维持原样,疑问道:
  〃怎地还没动手?〃
  〃爷呀……呜……〃吓得手软脚软的千纤整个人摊在地上,只能一直哭。期望这样能哭出他心中微乎其微的怜爱之情。
  塞北双雄心中衡量了情势之后,趁叶惊鸿低首倒酒的空档,迅速手刀一劈打昏千纤,然后以鬼魅般的速度欺向叶惊鸿,想攻他一个出其不意!他们知道叶惊鸿是如何坐上燕楼楼主大位,所以从来不敢轻忽他的实力,今日才会以挟持人质的方式逼他就范,而不是直接向他宣战。混迹江湖,没有人是永远的强者,武功的修为上,一山还有一山高,他们兄弟之所以少有败绩,正是因为从不小看任何一个对手,也懂得找对方式出手。而现下,面对这个武功深不可测的男子,他们只能以奇袭的手段,来搏取成功!但……
  一阵尖锐的金属碰击声之后,三道迅影分立三处。而,叶惊鸿居然仍是坐在原处,不曾移动过。
  与塞北双雄交手的,是一名魁硕巨大的外族男子。一头凌乱的银灰长发披散,看不清他真实容貌,手上执双刀,蓝森森的刀芒煞是令人心惊,怕上头是淬了什么剧毒的。
  此人武功高强,手上武器更是凶残,这也是塞北双雄不敢恋战的原因。
  〃叶惊鸿,你竟然畏战!〃
  双雄的叫嚣只让叶惊鸿叹了一口气。
  〃如果贤昆仲连我的手下败将都打不过,怎敢说出这种大话?不怕风大闪丫舌头吗?〃
  什么!塞北双雄差点被激得冲上前去。但那位〃手下败将〃横刀而立,若欲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