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3-08-22 20:50      字数:4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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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时尚有几名农人在田间劳作,见一只鹿满身是血的冲进来本就吓了一跳,谁知竟还有个人骑马追上,一鹿一马,也不知这一路踏了多少的稻苗。李恪完全没有顾上这些,而是拎起手中弓箭,瞄准鹿的后脑,射出了第三箭。
  那只山鹿负着箭伤流血奔了这许久,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哪里还能再抵得住这正中后脑的第三箭呢?只听它最后嘶鸣一声,终于倒在田间血泊之中。
  这时候,后面的杨乘、孙达等亲卫也已经陆续赶到,只是他们刚追上李恪,就发现情况不对——这里怎么已经是农田了?原来他们只顾追鹿,根本没有注意自己这么一群人已经穿过了这片树林,直接跑到农人的田里去了。尽管杨乘急忙下令让众兵士即刻勒马,但仍有几十骑已经冲入了农田,田中正在抽穗的晚稻被马匹踩踏得已经一塌糊涂。
  眼看农田骤然被毁,那些心疼自家庄稼的农人们愤愤的聚拢过来,杨乘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他怎么也没想到,出门狩猎多次,这次竟会出了这样的大问题。
  消息传回都督府的时候,权万纪正在内院和夫人一同用晚餐,一知道这件事,立刻连饭也不吃了,问明李恪一回来就去了书房,自己也急匆匆的朝叠翠轩赶去。
  “王爷。”
  “恩师快请坐。”李恪一见权万纪来了,立刻起身相迎。这叠翠轩虽然不许人随意进出,但对某些人来说自然例外,身为李恪老师的长史权万纪就是其中之一。
  心中焦虑的权万纪头一次把礼仪抛在一旁,依言在李恪的书案前落座,随即急道:“听说王爷今日出城狩猎,可有此事?”
  “恩师何必明知故问。”李恪微微一笑,“今早本王前去狩猎,杨乘闹得好大阵势,怎会瞒过恩师?”
  “那么……”权万纪双眼死死的盯着李恪:“王爷今日狩猎,可有什么事情发生?”
  “恩师是想问本王,今日是否在畋猎时,踩踏了村民的稻田吧?”李恪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小事罢了,恩师不坐下来与本王小酌两杯么?”
  听了这话,权万纪这才注意到,李恪虽然是坐在书案之后,但面前摆着的却是酒壶并下酒小菜,一副自斟自饮的样子。
  “书房乃是读书办公之地,王爷,在此饮酒未免太不像话了!”对于李恪的邀请,权万纪强行按捺住火气,冷冷劝阻道。“何况,既然出了马踏农田这么大的事情,王爷怎么能如此镇定自若的坐在书房饮酒?”
  “恩师所言有理。”李恪放下酒杯,但仍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答道。“可本王身为天子儿,不过一时不察,践踏了农田,这等小事,事过之后赔偿一些就罢了。”
  “你、你这……”听了这话,权万纪横眉立目的瞪着李恪。“你说说,你自从来了安州之后,何曾有身为天子儿的觉悟?陛下分封诸位王爷为各州都督,就是为了天下安定,大唐百姓能安居乐业。更何况这践踏农田之事,岂是小事?三国时曹操为此割须代首,以正法令。你畋猎扰民,御史必定参你一本,到时候你还能稳稳当当坐在这里喝酒?”
  权万纪训起人来,完全把什么身份都忘在了一边,不但不称李恪为王爷,以你呼之,更抬手指着李恪的鼻子大声呵斥了一番。
  “此事已经发生,本王纵然不喝酒,御史也不会不参这一本吧?何况就算御史不说,父亲也未必不知。”李恪唇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竟又端起酒杯仰起头一饮而尽,“劝老师还是莫要太过担忧。”
  “老臣忝为王爷之师多年,看着王爷长大,深知王爷天资奇高,其才绝不在太子之下。”权万纪看着李恪这副样子,痛心道:“男子汉大丈夫,立身于世,当有一番作为,王爷皇子之尊,怎能将聪明才智,大好年华,荒废在声色犬马之上!”
  面对李恪如此“冥顽不灵”,权万纪这番话说的可谓是掏心掏肺了。从李恪第一次离开长安开始,他就以长史的身份陪在他的身边,这些年来,可说是看着李恪从一个少年成长为一个青年。李恪头脑灵活,对于自己这个学生的聪明,作为老师的权万纪曾经非常欣慰,但同时也很头痛,因为这意味着这个身份尊贵的学生,一旦叛逆起来,可能更加不好管教。
  结果不出所料,随着李恪年龄的增长,他的顽劣也愈发不可收拾,身为王爷,虽然受封到封地任官,却整日散漫成性,对政事毫不上心,反倒是越发贪玩。李恪被移封到安州之后不久,王妃杨氏病故,李恪开始更加放纵,不理政务,反倒经常带着一二亲卫游荡在安州城中不见踪影。除了沉溺畋猎之外,权万纪甚至听说李恪常拉着身边亲卫杨乘以赌钱为乐。每次想到这些,都叫权万纪格外痛心疾首,就是重阳菊宴,也没露出一点欢喜的样子来。
  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权万纪愈发觉得自己这个老师当的失职且无能,他怀着最后的希望,把自己内心深处最想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可是李恪,却依然坐在书案后面,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沉默半晌,没有等到李恪有任何感悟的权万纪终于失望的起身道:“王爷,老臣言尽于此,今后……今后你好自为之罢!老臣管教王爷不利,有违陛下重托。最近的事情,老臣必须得写道折子呈给陛下请罪才是。”
  “恩师慢走。”对于权万纪的一番发自肺腑的话,李恪仍是一脸毫不在意的神情,看的权万纪心寒不已。尽管如此,当权万纪要走时,李恪仍依足了弟子之礼,将他这位严师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叠翠轩。
  可是,当权万纪一离开之后,李恪的脸色就变了。那种毫不在乎的模样消失的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不甘和痛苦。
  李恪垂下头,狠狠咬着嘴唇,直到唇上沁出鲜红的血来。已经放弃了那么多,难道自己依然会失去一切么?先是莫迟,然后是关心自己的师傅,这究竟是为什么?
  如此用力的咬着唇,嘴唇当然会痛,但不知为什么,李恪却感觉不到疼痛,甚至更用力的咬着自己,直到血的腥甜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
  一个念头伴随着这个味道浮上了李恪的心头:那个决定,也许是错的?
  三十九 雷霆雨露共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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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权万纪离开许久,书门外忽然传来了有节奏的敲门声。李恪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旋即恢复了镇定自若的神情:“进来。”
  进来回话的孙达忐忑的偷觑了一眼端坐如常的李恪,猜测王爷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作何感想。“王爷,权大人已经令人快马进京,看来是要向陛下上表……”
  权万纪刚刚已经有言在先,对这事,李恪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接到这个消息,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释然感。“无妨。”
  权万纪上表给皇帝,摆明是要告状,王爷竟然还能这么镇定?对于李恪不合情理的平静,孙达反而有些不知所措,稳了稳心神,才继续道:“另外,今天马踏农田之事,消息仍是由李通告诉权大人的。”
  “李通,又是李通么……”李恪点了点头,把李通的名字反复念叨了两遍。“好,本王知道了。还有别的发现么?”
  “还有就是……王爷,杨夫人、杨夫人现在还罚大哥跪在院子里反省呢,说是他办事不周到,给王爷惹了麻烦,该罚!我说破嘴皮子劝了半天也没用,杨夫人不准我告诉王爷,可是大哥……”孙达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这事告诉了李恪。杨乘为人憨厚仗义,孙达虽是他的下属,但共事多年,早把他看做亲兄长一般敬重,日常都以大哥呼之。
  “你怎么不早说,本王去看看!”李恪听到出了这事,拔脚就走,走到书房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对身边的孙达道:“孙达。”
  “在。”
  “本王自己去劝杨婶,另有件别的事情交给你去办。”
  “王爷请吩咐。”
  李恪犹疑片刻,却又摇摇头道:“罢了,还是容我再想想。碧池姑娘你安置好了么?”
  孙达听到碧池的名字,老脸一红,挠挠头道:“已经安置好了。”
  “那就好。”李恪一边走,一边宛若自言自语般道。“既把她留在身边,就千万不要再放手了。”
  孙达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属下知道了。”
  因为杨夫人身份特殊,在都督府内,专门有一处供她一家居住的院子,李恪赶到的时候,正见到杨乘老老实实的跪在院内正中的青石板地面上,也不知已经跪了多久。
  “杨乘!”李恪走近两步,把手放在杨乘的肩头,惊愕的发现触手一片冰凉。此时已是秋天,夜间天寒,杨乘又这样在地上跪着不动,也亏他身强体壮,换了别人,怕是早就支持不住了。“这是跪了多久了,快起来!”
  “王爷……”杨乘却不肯起身,仰起头,嗫嚅着。“都怪我……”
  “怪你什么?”
  “是我给王爷出主意,叫王爷去打猎的,然后,我跟着王爷一起出去,又没能好好的保护王爷,管理兵士,才闯了这么一场大祸。”杨乘像个犯错的小孩似的,愧疚的说。
  李恪无奈道:“这狩猎之事,本来是我自己生出的主意,与你何干?”
  “可是……”
  “可是什么,还不快起来?”
  两人这么一争执,杨夫人在房里便听到了李恪的声音,迎出来道:“王爷不必给这孽子求情。他有负王爷信任,非但不能为王爷分忧,还惹出这场祸来,老身罚他跪在这里反省已经算轻了。”
  “杨婶,这件事并不怪杨乘,是本王心情不好,一时大意。”李恪一边开口求情,一边示意孙达把杨乘搀扶起来。“杨乘是本王最倚重的亲卫,许多事非他不可,如今他跪了这么久,若是受了风寒,岂不是更加误事!”
  “是啊,杨夫人,大哥全身冰凉冰凉的,这要是病了可怎么办!”孙达也在一旁帮腔。
  “罢了,王爷既然如此说,那老身也不好再罚乘儿。”杨夫人看了一眼跪得已经站不稳的杨乘,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口中却叹息道:“犯了这么大的错,若是你爹在家,你这会儿的小命在不在都难说了。”
  想起自家严父,杨乘的脸色不禁白了几分。他知道,母亲的话不是危言耸听,被他爹知道自己给王爷惹了这么大的一场麻烦,恐怕老爷子盛怒之下,自己不死也要脱层皮,跪这半天,反倒是小儿科了。
  “杨乘放心,杨伯那边,本王自会和他说。”李恪安慰道:“不过怕是本王,到时候也躲不开一顿骂呢!”
  杨夫人叹了口气,“事已至此,木已成舟,外子就是再发脾气也没用了。老身也会劝劝外子的。乘儿,你先回房去吧,王爷,请随老身来,老身有几句话想跟王爷说。”说完,引着李恪进正房去了。
  一直害怕被杨夫人埋怨的孙达终于松了口气,搀着行动不便的杨乘回房歇息,心里却忍不住猜测李恪刚刚想交代自己的究竟是件什么样的任务,听王爷那个感慨,莫不是和女人有关系?
  杨乘躺在床上,看到孙达这魂不守舍笑容诡异的模样,只道他风流的老毛病犯了,瞪了他一眼道:“王爷交给你的事情都办妥了么?不要耽误了。”
  “办好了。”孙达沉下脸来:“这次走漏消息的人,又是李通。”
  “又是李通?”杨乘也皱起眉来。“唉,如果不是王爷叫我不要随便轻举妄动,我说什么也不会让李通跟着王爷去狩猎的。”
  “再有,王爷完全没打算阻止权大人上书给圣上。”孙达又道。
  杨乘比孙达更直接的表达了自己的惊讶,他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这怎么行?”
  不知该不该说是母子连心,杨夫人在另个房间里,对李恪谈起来的,恰好也是这一问题。
  “唉,王爷外面的事,老身向来不管不问,可是这一次,王爷可是做的太过离谱了。平日里乘儿陪王爷荒唐些,老身也明白王爷心中的苦处,只能嘱咐乘儿好好保护王爷也就罢了。就是这次狩猎不慎践踏了农田,也是意外,王爷又怎么能让权大人也上书给陛下。”
  “这事杨婶也知道了?”
  “王爷既将这府里的事情交托给我,这府里的事情,能有多少瞒得过我?何况这么大的事,权大人深夜派人出府,只怕整个都督府的人都知道了。”杨夫人看着李恪,满面忧色。“王爷怎么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有认识权万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