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8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3-08-22 20:49      字数:4919
  小花儿拍手叫好。
  云罗摇了摇头,“只是现在还不成。”
  她曾告诉过花无双,有朝一日她会离开萧府,冲破樊笼,寻找属于自己的自由天空。
  杜绎的《窦娥冤》印出上市后,又写了小说《汉武帝》,经过再三修改最终上市,一时间杜绎与云五公子竟成了热门人物。上市一本立马销售一空,而扬州、临安两地几家的印书坊更是忙碌不已。
  蜀郡文人以杜绎为傲,杜绎不仅善写诗,而今还会写小说。
  吴郡人则以云五公子为傲。甚至有人将他传说成一个风流倜傥的美公子。
  昌隆十五年八月,在萧府教授云罗两载有余的杜绎告辞离开江南,临行走再三叮嘱花无双“小心照顾云儿,令她用心学习,不可荒废学业。”
  这期间,蔡氏几番遣人回到钱塘探望云罗的病情,萧众望在家书里也屡屡问及春姨娘,为拖延回到京城,云罗时不时装一次“犯病”,而这回云罗觉得麻烦真的要来了。
  绣桃手捧着家书。正不快不慢地诵读着,时不时望向云罗。
  小花儿一脸狐疑地看向花无双。
  花无双不安地问:“小姐,大小姐订亲了,只怕下一个就要轮到你。”
  她才十一岁,虚岁十二。已经到了订亲的年纪,蔡氏几番催促她回京城,不就是要急着给她订门亲事么,而这亲事首先得对萧众望有利,能助蔡氏的几个儿女前程。
  她不会任由旁人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这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又回到过往。那是她刚穿越后重见母亲,如茵!还叫这个名,还是那样熟悉的脸,她欢喜地抱住如茵大哭。可是,她遇见了母亲的前世,同时又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大旱荒年。
  白日。谢如茵跟着村里的妇人们上山挖野菜,寻可食的树皮,而家里每天只分得大半桶带着泥水的浊水,便是这水,冯氏也不肯给她喝上一口。
  “赔钱货!臭丫头!瞧什么瞧?全家就这么一点水。除去稀泥也就三碗,什么都不会,就会吃!会喝!还不滚回床上睡觉……”
  祖母冯氏不喜欢她,她一直都知道,在谢如茵在时,她多少还顾忌几分,谢如茵不在家对她的厌恶就越发没有半分掩饰。
  她看着冯氏盛了大半碗水,捧给凌学文,笑盈盈地道:“乖孙儿,来,渴了吧,你喝!”
  冯氏重男轻女,哪怕她不走,也要留给凌学文,而云罗因是女娃,便被她一次次的轻视。
  她唇干欲裂,实在忍不下去,爬下床,小心地溜到冯氏住的东屋里,还没近水桶,不过刚拿了葫芦瓢,被警觉的凌学文发现,他扯着嗓子大叫:“奶奶,妹妹要偷水喝!”
  水,冯氏可以喝,凌学文可以随时喝,唯独是她,连边都沾不着,她只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冒着火,再不喝水连她都要变干柴了,随时都要燃烧起来。
  冯氏几步窜了出来,一把夺过葫芦瓢,狠狠地将她推攘在地,嘴里斥骂道:“你这个赔钱货,什么事干不了,就知道要吃要喝!滚!这水是你喝的么?这得留给你哥哥!他才是我们凌家的香炉脚,才是我的命根子……”一面说着,一面不甘心地抬手抓了小小的云罗,一下又一下地拍打在屁股上,“臭丫头,小小年纪就学会偷家里的东西,这大了还了得。”
  凌学文带着挑恤地拿了葫芦瓢,伸手盛了一口,她以为是要给她的,眼睛闪着光亮,近乎乞求,不想凌学文却讨好似地递给了冯氏:“奶奶,喝水。”
  冯氏放开云罗,想丢开一件令她厌恶的破布,立时换了笑颜:“学文乖,奶奶不渴,你若渴了你先喝。”
  凌学文勾唇露出讥讽的笑。
  云罗不喜欢这个哥哥,在冯氏和谢如茵的面前永远是个好孩子的模样,尤其在谢如茵面前扮出好哥哥的样子。
  他假装推攘了一回:“奶奶喝,我之前才喝了大半瓢呢。”
  冯氏笑着接过瓢,他巴巴地瞧着,那眼里蓄满了懊悔。然,冯氏舍不得多喝,不过是饮了小口,又递给了凌学文:“乖孙子喝,乖孙子喝了水,将来大了才好支撑门庭,光宗耀祖……”
  正文 109 辛酸
  她想喝水,却平白惹了一场打,一肚子委屈地哭着跑回西屋的床上,上天让她再见深爱的母亲,为什么要她和母亲过得这般苦。穿越前的母亲因为父亲的背叛、变心,年轻的母亲带着年幼的她过得极苦,无论多苦,母亲在她的面前总是笑着的,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家还要给她洗衣做饭。就算是这苦日子,对于云罗来说,有母亲便是天堂。
  她恨背叛妻子的男人!
  穿越前就恨。
  而如今,她更恨去京城赶考,一去不归的凌德恺。
  她哭着,哭着,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梦里见到了甘泉,可是这泉水带着一些淡淡的咸味,猛地睁眼,看见的却是谢如茵含泪静默坐在床前,谢如茵正抬着左手,那指尖鲜血奔涌,红红的血仿佛殷艳的花,将血液滴落到云罗的唇边。
  这不是水,是母亲的血液!
  云罗想喊“娘”,话到嘴边,化成了止不住的眼泪。
  谢如茵轻柔地用右手拭着泪水,“云罗,娘对不住你……我知道你呆在家里一定没水喝。”泪水滑落,心酸的、疼痛的。
  谢如茵知晓冯氏是怎样的人,她不在家,冯氏指定不会给云罗喝水,对于冯氏来说她只需保住学文的命就好,云罗就算死了,她也不会落一滴泪,谁让云罗是女儿家。
  云罗唤出了“娘”,哽咽的,嘶哑的。
  谢如茵抱起云罗:“乖,拿着娘的指头吸,这样你就不渴了。”
  她摇摆着小脑袋,再不肯吸,这是她母亲的血啊,谢如茵已经够忙了,一家四口指望着她过活。就连村长家愿意分水,也是因为谢如茵是村长太太的娘家亲侄女缘故。
  “不,不要,我不要喝娘的血。”
  云罗痛苦地摇头。即便她拒绝,谢如茵还是将自己的指头塞到了她的嘴里,她想吐,可她竟是连口唾沫都没有。
  她悠悠地轻唤,“娘……”醒来时锦衾也湿了一大片,脑海时掠过谢如茵慈爱的笑,那是世间最美的容颜。
  夜色如此妖娆。
  她伫立在窗前,久久的静立着,拳手紧紧地握着,她几乎听见指节的声响。
  绣桃翻身起来轻唤一声:“小姐。”取了斗篷。轻柔地给她披在身上。
  云罗微阖着双眸,“家书的内容你知道,伯爵爷和太太催我回京,还让春姨娘年节前赶回京城,这一切着实有些奇怪。”
  绣桃道:“奴婢去找过李爷。李爷说会着京城铺子的人打听萧府的事,只怕很快就会有回信。”
  石头听从了云罗的建议,掌控各路消息,而着人传递太慢,而今伺养了一些信鸽,方便往来传递消息。
  又两日后,绣桃从外面回来。
  “回小姐。打听清楚了。听说京城嘉勇伯府,周姨娘与秋姨娘算计害了秦姨娘,主意原是周姨娘出的,昔日周姨娘生庶小姐是秦姨娘为了得到二太太的扶持,是秦姨娘出的坏主意,不知怎的。走漏了消息被周姨娘知道了……”
  秦姨娘一早入的府,却是数月之后才得宠做了姨娘,只怕其间是有人算计设阻。很显然,这事定与秋姨娘有关联。
  “伯爵爷说,府里的女人多了是祸害。与二老爷商议之后,决定替二老爷谋个江南差使,好让二老爷回江南任职。”
  也就是说,二房的人许要回来了。
  如果朱氏与萧众敬回到钱塘,她的身边就多了好几双盯着的眼睛,再想做什么事难如登天。
  那么……
  是时间到了她离开的时候,只是如何离开,怎样得到自由,她得细细的谋划一番。
  “告诉李爷,初五照旧去镇海寺。”
  绣桃应声。
  萧众敬一家要回江南,极有可能回到钱塘,只有这样,他才可以守住祖宅、诅业。
  曾一度想要在商界驰骋的萧众敬,因为萧众望一朝成为重臣未通过科举便做上了知县一职,再因着萧众望的关系步步高升。
  镇海寺内,云罗与石头商议了一阵,拿出了一个初步的方案,亦得到了石头的赞同。石头满是期待地道:“为了今日,我可是等了许久呢。妹妹终于自由了,可以恢复自己的身份。”
  云罗勾唇一笑,“是时候离开了。”
  花无双回了趟扬州乡下探望玉倾城,主要是将云罗新修订的戏本送去,也好让弟子们早早练上。待她再回萧府,远远地就见府里多了几个陌生人。正待问,小花儿道:“姨母,那是府里请来的花匠,听说二房的人许要回来了呢,春姨娘特意请来养花种草的,要把后花园弄得更漂亮些。还重新清淘一遍荷花池,得种上新鲜的莲藕呢。”
  花匠们进进出出地搬运着土,将肥沃的土土铺在花园里,又将瘦薄的土壤运出去。
  云罗此刻站在阁楼上,静默地看着外面忙碌的画面,问汪婶子道:“没人生疑吧?”
  汪婶子正色道:“没有。”停顿一会儿,又道:“小姐真的不打算告诉花琴师?”
  云罗摇头,“这事儿只得你和绣桃两个人知晓实情,而这些花匠里更有三个是我自己的人,我相信他们不会多嘴的。夜里你盯得紧些,争取早日把地道挖通。”她眺望着小路上移来的花无双与小花儿,微微含笑,“待你们离开这里后,我会设法替你们母女脱了奴籍,先到李爷在扬州的酒楼里帮忙。”
  汪婶子一脸狐疑,云罗步步谨慎,这几年越发让她们母女刮目相看,“小姐,二太太一家真的要回钱塘了?”
  云罗低低地应了一声,“伯爵爷打通了吏部关节,二老爷上任钱塘州同一职,如今差的就是文书。”她捻起一枚红枣,放到嘴里,慢慢的咀嚼着,“万事总得预备好了。”萧众望说是打通关节,不过是他与王丞相打声招呼,王丞相将庶孙女嫁给萧家二房的嫡次子。早前不算是低嫁,如今倒算是高嫁了,自然愿意帮衬一把,虽然这庶孙女寄在长儿媳名下。但庶出就是庶出的。
  通常官员提拔升迁是每年三月、八月时。离明年三月,还有些日子,可眨眼的工夫就到了。云罗想把一切都布置好了,也免到时候慌乱。
  腊月,从京城传来了消息,说萧众敬拿到了吏部文书,年节一过要回钱塘上任州同一职,萧众敬虽是州同,到时候还不得比知州更风光,因着他的兄长萧众望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别人考中功名,得付出许多的努力,而萧众敬则是沾了兄长的光,不仅不过科举轻松踏入仕途。一路上还顺风顺水。
  朱氏所生嫡次子元乙,也于十月时迎娶王丞相庶孙女为妻,届时将随萧众敬夫妇一并回京,唯有嫡长子元甲夫妇会留守在京。元甲在前岁得中二榜进士,而今做了庶吉士,只待磨练一二就能平步青云。
  为与江南权贵修好,萧初雨许给了宁国公的嫡幼子、秦家五少爷为妻。只等萧初雨及笄就嫁至宁国公府。这样一来,萧、秦两家就更加亲密了,而萧家也成了与宁国公同等的江南权贵之一。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
  江南四季如春,听老人们说好些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
  云罗还在睡梦中,小花儿近了床前。先唤两声“小姐”,见她启眸,方道:“小姐,金记大牙行的人领了个叫汪大爷的儒生来,自称是汪婶子婆家的堂伯父。要替汪婶子母女赎身呢。”她欠了欠身,“春姨娘着人来问小姐的意思。”
  绣桃从一边过来,扶了云罗,两个人为她梳妆打扮起来。“小姐,要是汪婶子母女离开了,这……这可如何是好?眼瞧着还有两日就是新年了,跟前没个服侍的当真不妥。”
  春姨娘住的南院花厅里,金记大牙行的中人正陪着一个看起来一身儒雅的老者,这老者胡须花白,透出一股子书卷气,在他的身侧另站着一名年轻男子。
  “我是晋陵汪孝廉,在明宗皇帝时,汪家也算是晋陵的名门,只是如今落败了。今年清明,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二叔一脸哀伤地对我说:你这一脉倒还算衣食无虞,生活殷实,怎耐我的后人竟是与人为奴为婢。”这老者长叹一口气,险些就要落下泪来,“后来,我便着人细查,没想这一打听,才知我二叔的独子汪瑞年幼时失踪。没想我家里买了个原是宋贵妃娘家府里的婆子,她竟说宋府原有个家奴唤作汪瑞,又说了那眉眼,竟与我那二叔有七八分的相似……”
  此刻,汪婶子低垂着头。
  汪阿翠、汪阿碧姐妹一脸意外,没想她们原也是体面人家的后人,这会子正又喜又悲地看着老者,喜的是,她们有着光鲜的祖宗,悲的是要是小姐同意赎身,她们就要离开这里了,相处几载,彼此间已经有了感情。
  汪阿翠扑通一声跪下,“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