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风格1      更新:2023-08-17 14:11      字数:4827
  “嘘,小点儿声,”同行的人急忙四下看看,见只有一家三口端坐楼下,才放下心来,“我听说那碧落宫主有‘红衣修罗’的名号,这可是在云山山脚,你这么大声议论,不想活了么你?”
  “红衣修罗?”初开口的人一脸怀疑,“你搞错了吧?碧落公子是江湖中人尽皆知的第一公子,什么红衣修罗,分明是妒忌之人的信口胡言!”
  说着话,两人在邻桌落了座。
  汀兰瞥一眼木若,对桌的白衣公子却只是端了茶杯浅啜几口,眸底晦暗难明。
  邻桌的议论并未就此停住。
  “第一公子?”一声意义不明的嗤笑,“你没听说过他的‘千变公子'之名?我爹早就说过,碧落公子绝非善类——当年投靠他的木府最后不就落得了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像是想起了什么,说话的男子打了个寒颤,眼底厌惧之色陡起,声音也压低下来,“你回去问林师兄,那一日他也在场——木老爷子的寿诞变成了全家祭日,在场众人亲眼见那杀神将一身白衣染成了血衣,除了赴宴的江湖人士,木家上下无一幸还,用血流千里来形容都不为过——!”
  话音落地,男子依旧一脸厌惧之极的样子。
  却未曾注意邻桌白衣公子手中瓷杯被生生捏碎,鲜血顺着指缝溢出。
  黑色纱帽下,汀兰的神色几分复杂,静默片刻,终是忍不住开了口:“公子他……另有隐情。”伸出手,小心地处理着木若的伤,“你不要吓着木白。”
  白衣公子在听到第一句话时身形猛地一颤,抬起一双氤氲了雾气的眸子望着黑色纱帽女子:“……汀兰,谢谢你。”
  汀兰一愣,继而了然:“你既已相信他,何必——”
  “不是的,”木若垂眸摇头,“我只是需要有人告诉我,告诉我我对他的相信不是一种为情所困……可是他却不肯——”
  “你胡说——”邻桌的其中一个不满地扭过头去,“碧落公子是谪仙一样的人儿,才不会做那种事情!”
  “小师妹——啊,不,小师弟啊,你不要被他的外表所欺骗了!”
  听闻这句话的木若用余光去看那个子较矮的青衣小公子,不由一笑:“唔,原来是个男扮女装的小花痴——啊,好痛——兰,你轻一些,这样我会把小木白弄醒的。”说完忙不迭地看怀中依旧酣睡的小人儿,眸光不由一暗,“这小家伙,一点都没有中蛊的样子……”
  汀兰默不作声地继续手中的包扎工作,心里却暗自腹诽……丫自找的——怪谁?怪谁?!须臾后又忍不住安慰:“木白身上只有残蛊,找到千机老人,凭——……一定能解开蛊毒的。”
  “……哦。”木若蔫蔫的模样。
  “够了师兄你不要再骗我了!”邻桌小“公子”拍案而起,“碧落公子才不是那样的人。”
  木若敛了敛杂乱的心态,好整以暇地望向那位洗脑未遂的仁兄,嘴角挂上瞧好戏的笑容。
  一旁汀兰看的无奈…这丫头是在公子身边待得太久了么,别的没学到,公子的善变倒是学了个六七成——虽然公子那个是诡诈,她这个是粗神经……
  “小师妹,你别激动啊——”男子忍不住将小“公子”重新拉回原来的位置上,“碧落公子是前任宫主的娈童这件事早些年可是人尽皆知的,你不相信可以去问我爹——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还不是靠着被男人玩弄才上了位,他不值得——啊!”
  被男子的惊叫声惊醒的木白一脸无辜地望向浑身散发着杀气的自家娘亲,怯怯地唤了声:“妈妈……”
  木若低头望了望怀里的小人儿,脸上笑意温暖宜人:“木白乖,跟着兰姊姊上楼去,妈妈过会儿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嗯。”木白乖巧地点点头,然后——迫不及待地滚进了汀兰的软怀里…额,妈妈今天怪怪的,还是离远点好了……
  汀兰想了想,抬手撩起纱帽,露出脸来,背对男子以唇语告知:“青衣派掌门之子李振宇和他的师妹——你,行么?”
  “……”木若一窘,小兰子你这是挑衅吧是挑衅吧???
  “你们两个——!”被莫名其妙地扁了的李振宇极为不爽,擎着凶器折扇怒指白衣公子,“出手伤人之后还唧唧咕咕的,你们当本公子是死人么?!”
  “死人?”木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大笑几声后冷目以对,“你是人么?靠恶意贬低别人以抬升自己还好意思称什么‘本公子’——你那廉价搞笑的自大还真是让人唾弃!”
  “你——!”
  “像长舌妇一样嘴里满是东家长西家短还有脸一口一个‘我爹说’——你不嫌害臊我都替你爹觉得丢脸!”
  “你——!!”
  “难道你们李家的教书先生是吃白饭的么——活生生的一个高龄低能儿还好意思像遛狗一样牵出来任其狂吠?!”
  “你闭嘴!!!”
  一连串的怒喝将青衣男子气得面红耳赤,几乎一口气憋死,好不容易吼出一句话来,却只见那白衣公子悠闲地端了一杯茶润了润嗓子,幽幽地开了口:“李振宇,千万别忘等会回屋以后赶紧抱着你爹你娘的大腿嚎两嗓子让他们给你报仇哈!顺便转达我对孕育了如此一朵奇葩的两位人士的崇高敬意——不过高龄弱智儿什么的出门还是带个看护吧,毕竟就算养条狗也得找根绳拴着别乱咬人啊,利人利己、造福社会呐!”
  陆续出现的人们已被眼前剽悍的一幕震慑了,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
  汀兰一副旁观姿态抱着小木白站在一旁,纱帽下嘴角噙笑……这小若子,三年不见最厉害的还是那张嘴啊,丝毫没有身为人母的矜持自觉嘛。
  而那位青衣公子已经气得两眼翻白了。
  “不知公子师承哪门哪派?为何在此辱骂犬子?”楼上忽响起极具威严的声音。
  木若却是看都未看——汀兰早已在中年男人出来时就提醒过她了——慢悠悠地喝下茶,她不疾不徐地开口:“您哪句话听见我骂了您的犬子啊?我可是一句脏话都没说——何况本公子一贯是有良知有修养的好公民,从来不骂——”她向着一旁依旧气愤不已的青年男子露齿一笑,“人,的。”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黄口小儿!”中年男子也有些动怒,想他青衣派也算是江湖上有名的大帮,何时被一个毛头小子这样谩骂过?“看来公子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向着身后跟着的徒弟们冷声一喝,“林叶飞,将那位公子请上来!”
  “呀?说不过就要动粗了不成?”木若也无惧意,脸上冷笑,忽提高声音大喝一声,“李门主好生威武啊!却不知您是否知道一句话——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一子不教何以服众人?!”
  言罢,冷眼望向楼上之人。
  就连已经飞身下楼的林叶飞也惊滞原地。
  黑色纱帽下女子禁不住勾起唇角……骂人就骂人吧,还说得人家没法还嘴;没法还嘴就算了吧,还来一句慷慨激昂的不让人家动手——占了情又占了理又装弱势,小若子你真是坏透了!
  ˇ他乡故知ˇ 最新更新:2013…07…16 09:07:35
  “若儿姑娘?!”
  两声惊呼让木若全身鸡皮疙瘩集体起立——白衣公子反射性地跳开一米,回眸望向蓝衣女子,一脸“这可是你化的专业妆容怎么会被人认出来”的诧异。
  黑色纱帽下女子的嘴角抽了抽,一见其中一位发声者的了然表情,更是恨不得冲上去踹那个一脸哀怨的白衣公子,上前几步将木白塞进木若怀里,压低声音,汀兰咬牙切齿地开口:“……小若子,你那脑袋让驴踢了——刚才看你不是挺伶牙俐齿的么?!你就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做贼心虚?!”
  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和语气,汀兰的黑色纱帽转向依旧是一脸惊异的男子:“阁下便是‘剑上一叶飞碧霄’的飞叶公子么?”也没给男子回答的机会,“久仰公子大名,只是不知公子为何如此称呼我家相公?”
  ……相公……木若一脸吞了鸵鸟蛋的便秘表情。
  林叶飞显然也是一怔,片刻后似有所悟,忙拱手一礼:“是在下唐突了,其实只是这位公子眉眼与我幼时一位玩伴长得极像罢了。”外加同样的不得理也不饶人……
  木若闻言,面无表情地垂下眸子去逗弄手中的木白,仿佛二人并不是在讨论自己。
  透过薄纱看清白衣公子的表情,汀兰心底警铃作响,对于这个七八年之久的玩伴,她非常清楚她的一些习惯——比如总是用面无表情掩饰心底的波涛汹涌。思及此,汀兰上前半步:“公子说笑了,我与我家相公是家族世交,自幼时便已相识,两家常年旅居关外,怎会是公子的幼时玩伴呢?”
  “是我认错人了,望公子不要怪罪。”林叶飞也不多言,举手又是一揖,却直接略过蓝衣女子,望向一脸茫然的木若。
  白衣公子眸底划过几丝异色,脸上却没了方才的跋扈神情:“与我相像?可惜我是家中独苗,没有任何姊妹兄弟,想来公子确实是认错人了。”
  ……剑上一叶飞碧霄…飞叶公子……十三年前总是被她戏笑的那个大她五年的“娃娃亲未遂”,如今已是一表人才了呐。
  然而她又何尝不是变化极大呢?
  木若垂眸逗弄怀中嘟起小嘴的木白……在那个发誓一定要将她抢回去的小胖子面前,她却已经是一个三岁小娃的娘了。
  只道是年少,再无年少。
  木若将眼眸转向另一个直呼她的名字的人:“我却不知,李门主又将我当做谁了呢?难道——也是年少玩伴?”一脸“装嫩什么的真是不害臊”的表情。
  汀兰不禁暗笑……小若子还真是记仇呐——不过她怎么可能允许她家美人被别人侮辱哪怕一丁点。
  娈童什么的,可是三年以前碧落宫人皆知的小若子的死穴,平常怎样的玩笑都无伤大雅,一旦戳中死穴,必须炸毛。
  至于那撞上来的倒霉孩子……汀兰瞥一眼完全不在状况内的李振宇,继续暗笑……娃儿,以后出门还敢不看黄历么?
  楼上中年男子有些尴尬:“若,啊不——公子,是青衣派失礼了,我这徒儿口中的若儿姑娘,却是我挚友之独女,已经失踪多年。方才见公子眉眼间极具其神采,一时认错,给公子赔个不是了。”
  楼下李振宇见父亲师兄都做了低姿态,一时愤然,张口便来:“爹!你干嘛要——”
  “逆子,闭嘴。”声音不高,却极有威严,中年男子一甩衣袖,转身离开,“到我房间来——看我今天怎么教训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李振宇闻言面色一暗,随即灰溜溜地跟着离开了,临走还留给了木若一个极其怨恨的眼神。
  木若却似乎并未注意这一切——汀兰狐疑地看了眼善罢甘休的白衣公子,只隐约见她的身影颤了下,嘴唇微微翕动着。
  “……李…叔。”
  是夜。
  “妈妈,”小男举着手中的木鼓,笑得很是开心,“好玩。”
  怀抱小男孩的却是一位冠发佩玉的翩翩公子,唇角勾着温润的笑意,眸光似水地望着男孩,眉眼间似有化不开的愁绪。
  这一幕令夜市上无数少女们伤碎了心……卿本佳人,奈何有主……!!!
  木若丝毫没有感受到自己引发的怨念浪潮,依旧抱着木白不紧不慢地踱着步,直到——
  “若儿姑娘。”压得极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抬眸,入眼的是不知何时走到她身侧的林叶飞。
  “飞叶公子。”她并无丝毫惊异,莞尔一笑,“我等公子好久了。”
  “……”林叶飞顿失言语,湛黑的眸子专注地盯着面前的女子和她怀中的孩子,似有千言万语梗在心头。
  木若却不以为忤,调笑开口:“怎么,公子已经不认识我了么?”
  一句熟稔的话语把他拉回了初始那年——跌入湖中狼狈不堪却笑意晃眼的六岁女娃,被戏笑作少年老成的他,欲订未成的娃娃亲,还有,似乎已是过眼云烟的那些深陷苦痛难以挣扎的年华……
  曾是年少,马踏落花,披月扬鞭指天涯。
  林叶飞忽朗笑一声,身于喧嚣夜市虽无突兀,但那笑意中的悲凉却以不可阻遏的疾利冲至她的心底,钝重一击。
  “……这孩子的父亲呢?”待敛去积郁心头的复杂情绪,林叶飞垂眸望着一脸茫然的木白,“怎么也不陪在身边?”
  斟酌片刻,木若淡淡地开口:“死了。”
  指尖顿在木白粉嫩的脸蛋上方,林叶飞惊讶地回视:“死了?”眼底一丝异色闪过。
  鉴于那个人已经忘记了一切与她有关的事,说是死了应该也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