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节
作者:幽雨      更新:2023-08-14 17:02      字数:4750
  风帽掩映下,容貌难辨。
  他站在黑暗中回望着这花团锦簇的园子,又略略抬了抬头,似乎在流连那繁复奢华的飞角屋檐。终于,他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气息飘飘忽忽,沉淀在了这朦胧星辉的院子里。
  那黑影上了马车,夜色的掩映下,车前坐着的一人长鞭一挥,马车便缓缓行驶出了纪纲的府邸,待那马车行起来,却是风驰电掣,似乎想赶快逃离这苍茫的夜色一般。
  但是还未等那马车行到多远,未及城门,只见到大街交叉路口栅栏林立,因为已经宵禁,官府的衙役正在昏昏欲睡地看守着,突然听到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在这寂静的夜色中格外突兀。那衙役激灵了一下,站起身来,按住腰中佩刀冷喝道:“什么人?宵禁了还在大街上喧哗!”
  那马车徐徐停稳,帘子抖动,从帘子里亮出一块腰牌,那衙役点灯一照,忙点头哈腰地打开了栅栏,马车又飞驰起来。
  突然间,如同天降神兵!原本空无一物的大路上突然出现了簇簇火把,许多身着皮甲的官兵拿着火把远远地拦住了马车,这些官兵不做他用,而是皇上御用的亲军,锦衣卫!
  那车夫勒了马,还未等来得及擦擦额头上的汗珠子,就被几个校尉持刀抵着脖子架下马来。
  须臾间,林林总总的刀刃齐刷刷指向那马车的轿子,道道寒光摄人心魄!
  那站在这群锦衣卫最前面的一人,晚风中衣襟飒飒而动,湥Ю实牧撑铀嗳槐舷郑糁写挪蝗葜靡傻乜猎穑骸凹痛笕耍阋ツ模俊?br />
  发话之人正是吴亮。
  轿帘许久没有动,一个校尉上前一步,唰地一声把轿帘撕了下来,轿子中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在微微颤抖。
  那校尉一把把他拽了出来,撕扯下他挡在头上的风帽,揪着他的头发让他的头抬了起来!
  吴亮却皱了皱眉。
  那露出的脸庞,竟是一个被惊吓得满脸冷汗的女子,此时已经完全吓得嘴唇苍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而在另一个方向,一匹枣红马正飞奔着,向着另一个城门定淮门而去。那枣红马上,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纪纲,双目透着猩红血丝,嘴唇透着紫黑干涩,脸上的肌肉因为气愤和紧张而紧绷着,只是他骇人的表情在风帽的掩盖下看不分明。
  京城里的花花草草、一街一店从他的余光中飞掠而过,他觉得胸中憋闷,似有鲜血正在滚滚沸腾!城门的火光似乎已然遥遥可见,像寒冷的鹰眸,他又紧了紧在后背上系着的包袱,狠狠打了下马鞭,哒哒哒,马蹄声更焦躁了起来!前方的黑暗的街道,似一条冬眠的蛇,在缓缓蠕动,过度的颠簸使得平坦也变得澎湃的起伏,他又甩了下鞭子,啪,响彻夜空!
  第一百三十九章 穷途末路
  城门就在眼前!
  纪纲握着缰绳的手缓缓收紧,他能感觉到脸颊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流了下来,滑过腮帮子,一直到下巴才一滴滴地滴落下来。他的怀中揣着伪造的圣谕,以供他出城之用。出了城,到了河岸,有他早就安排好的小舟,上了舟,顺流直下,一直到长江入口处。再转乘马车,往西域走,一直到广袤无边的天山山麓,同阿拉伯商队一起出关去。
  城门两旁的火光映照着看不清晰的恢宏城墙,红彤彤的巍峨城门在夜晚里也只能看个轮廓,纪纲的心稍稍定了定,微微伏了伏身子,几乎要趴到马背上了。
  成功在即!纪纲的心也因为一路的狂奔而咚咚直跳起来!
  突然,眼前出现的一道非常炫目的白光!
  纪纲平生,还未见过如此炽烈的白光,那一瞬间,极端的光明如同黑暗一样,一下子晃得自己什么都看不见了!
  纪纲胯下的高头大马,也被这猛然出现的光芒吓了一跳,随着嘶鸣,猛地撩起了前蹄,纵使纪纲正伏在马背上,还是猝不及防地跌跌撞撞地摔下马来!
  那枣红色的大马又嘶叫了一声,就哒哒地飞奔而走了。只留下双目晃得什么都看不清的纪纲,呆呆地留在原地。
  这一摔可不轻,但是他长久以来也不是吃素的,忍着痛站了起来,手慢慢按上了腰中的绣春刀。他的刀,是工坊做出来的最顶级的货色,除了皇帝朱棣手里的能够与这把特制的绣春刀抗衡,朝中没有几人能够匹敌。
  绚烂夺目的光芒渐渐散去,影影幢幢中,一个清丽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了纪纲的视野中。
  “噗!”一盏小小的火苗似乎燃在那人的手中一般,此时在白色的雾气中,如同神仙鬼魅一般,神光普照。
  “苏……苏湛?”纪纲终于借着微茫看清了那人的样貌,“是你?”
  苏湛手里拿的是自制的火柴,此时方才划燃的那根已然燃尽,周遭又暗了下来。
  “纪大人,你要出城么?”
  “苏湛,”纪纲冷笑一声,“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拐什么弯,你在这里,难道不是拦我的?”
  “哈哈,”苏湛轻轻笑了两声,可是笑声里尽是冷意,“下官和纪大人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纪纲哪还有工夫听她再说,须臾之间,手中绣春刀已经出鞘!似一道闪电,带着疾风凛冽的劲道,朝着苏湛的身子径直而去!
  刹那间,突然一柄刀刃从天而降,不期而至地抵住了纪纲绣春刀的来势,啷的一声,两刀都往后弹了几分,纪纲也震得虎口发麻,圆目一瞪,脸上的横肉微微抖动,对着突然冒出来的另一个人,从牙缝里挤出充满怒意的声音:“夏煜!”
  夏煜稳稳站在苏湛身旁,面色凛然,道:“纪大人何必着急,圣旨马上就要到了。”
  纪纲听了这话,更是眼中冒着火光一般,又纵身向夏煜跃去,人在半空,夏煜也已经出手,也挺刀跳来。纪纲跃起在先,早一步落在地面,刀势凛冽,顺势挽个大平花,横斩夏煜项颈而去,可是夏煜身在半空,刀锋已直刺纪纲右腕,善攻者攻敌之必守,纵使这在夜中,城门上的灯火无法完全顾及此处,可这一剑又准又快,霎时间攻守易势。
  纪纲急忙缩手,刀锋变化掠下,直刺敌足。夏煜左足虚晃一脚,右足直踢纪纲右腕。纪纲提手急避,未及变招,夏煜已稳稳落地,恰好落在城墙上的灯火所及之处,一身黑衣提拔直立,这样的茫茫光亮中,如同许多年前与他的初识。
  纪纲悲从中来,手中的刀柄又微微握紧,缓缓道:“夏煜,你真的要逼我至此?”
  夏煜冷淡道:“纪大人,回头是岸。”他手中的刀刃已经被纪纲的绣春刀劈出了明显的缺口,可见兵器之差距。
  “哈哈,”纪纲苦笑一声,“他人不明了,难道你还不明了?既然我能做了牺牲品,你有一天也会,难道这个指挥使的位置,你就看得那么重?”
  纪纲话音未落,还未等夏煜回答,他已经又飞起一刀,似向着夏煜而来,夏煜刚想防守,那刀刃却调转方向,向着在一旁观战的苏湛而去。
  苏湛本来正在无辜观战,见刀光闪闪,那夏煜和纪纲两人都是武艺高强,打得正欢,却突然见纪纲缩回长刀,目光似电,盯住了自己,不由得退了一步,抽出刀来。随着纪纲的一声冷喝,那长刀平挑,朝着苏湛当头劈下!幸好苏湛的身体反应比头脑反应还要快上那么一点,须臾间已经躲闪而过,那刀光霹雳一般而下,只斩到了苏湛几根发丝。
  奶奶的,耳朵差点叫你削掉了!幸好姐我练过!苏湛心中暗骂一声,真是穷寇久战,锋不可当!苏湛自己有几分几两她很清楚,这武功虽然比一般人厉害,可是比起夏煜和纪纲,那都是不在一个档次,此时怎能恋战?
  霎时间,见苏湛跃起,胳膊一甩袖,抄起几个弹丸向他掷去。纪纲本欲直追,忽见一片黑乎乎的弹丸迎头而来,情急之下,在空中打个筋斗,倒退落回,总算他身手矫捷,饶是如此,下半身还是被几个弹丸点点击中,击中之处的衣料已经焦黑,被烧出了窟窿!
  纪纲一愣,又欲追去,夏煜那边已经响起一声口哨,那城墙上“砰”地一声,径直飞上天一个绚烂烟花,在空中炸开,别有一番绝美!
  当那烟花在空中炸开的一刻,纪纲心中顿时涌上穷途末路的悲凉,而夏煜此时已经又挡到了苏湛的身前!
  纪纲仰天笑了两声,对着苏湛和夏煜道:“我最后问你们一次,你们让不让开?我与那沈万三之子交好,天下财富,唾手可得,只要你俩现在放了我,包你俩享用不尽的金银财宝!那大胖子能给你们什么?不过是利用完你们再弃之草芥!看看我的今天!”
  苏湛对眼前的纪纲满是仇恨的怒火,但是依然头脑清醒,心中冷笑道,怎么死到临头,还换了阵营了?明明是汉王的左右手,却说是太子在利用他!
  只是片刻功夫,纷至沓来的马蹄声渐近,一行骑军随着隆隆的声音出现在了视野中,领头的那个骑着一匹雪白宝马,头戴着三山帽,手中持着明晃晃的一个卷轴,还未及到达跟前,嘴里已经大声唱道:“圣旨到!”
  第一百四十章 惨遭磔刑
  那大太监立在马上,手中圣旨一展,照着大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骄纵无礼,贪赃枉法,预谋不轨,此乃大逆不道之罪,特命给事、御史廷劾,下都察院按治!钦此!”
  纪纲在那夜色中,如黑墨一般的风帽和大氅已经被他扔到了地上,不只是因为焦躁还是仓促,他的发丝凌乱不堪,脸上铁青,牙齿咬得吱嘎作响。
  骑军此时已经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不知道哪个小兵落井下石地猛踢了他的小腿,他便跪倒在地。
  他觉得有些恍惚,曾经多少次,自己也坐在那高头大马上,看着那马前被羁押的官员,却没想到如今风水轮流转,自己也有这样一天。
  他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苏湛和夏煜,眼中带着难以言喻的仇恨和痛楚,还没来得及再多说什么,就被押解走了。
  那太监和苏湛、夏煜做了个揖,也打马而回。
  望着自己一直想报复的仇人如今终于身陷囹圄,苏湛在这样苍茫的夜色中,却没有那种畅快大笑的轻松,纪纲刚才的话,像是一记警钟一般,回响在耳边。一代代锦衣卫的指挥使,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提线木偶。苏湛苦笑了一声,望了望一旁的夏煜,夏煜的眉头也正在皱着,向着押解纪纲的一行人远去的方向,久久凝望。
  “夏大人,”苏湛勉强笑了笑,“以后多多关照下官啊!”
  夏煜知道苏湛是在故意打趣,也顺着她故意用着挑逗的语气说道:“你想叫我怎么关照你啊?”他清凉的呼吸和难得一见的略带戏谑的眼神掺杂在一起,别有一番生趣。
  “呃,”苏湛一滞,忙转换话题道,“纪纲进了牢里,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吧?”
  夏煜淡淡一笑,轻声道:“明日一早行刑。”
  苏湛一愣:“不是要都察院查办吗?”
  “已经查完了,”夏煜淡淡道,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具有狀。明日磔刑,其家属无论老少皆戍边。罪状列在榜上,明日招贴在城门之上。”
  苏湛缓缓道:“原来……竟都安排好了……”
  “怎么了?”夏煜道,“难道你还对纪纲同情了么?”
  “那倒不是。”苏湛叹了口气,“只是我感慨到,一个人起落,如此容易,方才还高高在上,瞬间就可以把他打入万丈深渊。”
  夏煜的眸子闪闪发光:“他的今天都是他一手造成的,如今这种结果,岂不是大快人心?”
  苏湛道:“曾经皇上那么欣赏他,但是要毁了他,也不过一念之间。我只是觉得我,如果我……”苏湛觉得心寒,万一自己是女人的事不小心被皇上知道了,自己哪还有命要活?不仅是自己,连所有与自己相关的人,都会受到连累。
  夏煜已经明白了苏湛的意思,轻声道:“你别怕,你的事,总有办法解决,有我在,你别怕。”
  苏湛心道,只怕到时候你也无可奈何,这天下,绝非你我的天下啊!
  “刚才那白光是怎么回事?”夏煜又转移话题问道,“你怎么总是会些江湖异术?我记得很早在卫所里就传说你会穿墙术救了李春。”
  “噗!”苏湛忍不住笑了,“是啊,我小时候在崂。山拜了个道士为师。”
  看着夏煜有点吃惊的神色,苏湛笑得更厉害了:“这你都信?江湖传言,不足为信。我家乡很多人都会戏法,祖传的,不能与外人说!”
  “哦。”夏煜点了点头,既然人家是不能外传的东西,当然不能再问。
  苏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些东西,都是中学生课堂搬来的化学反应罢了,比如那个白色的炫光,是著名的铝热反应。铝热反应十分激烈,所以点燃后难以熄灭。若在钢等其他金属物上点燃,还会熔穿金属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