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幽雨      更新:2023-08-14 17:02      字数:4766
  这诏狱中的刑讯,极其残酷,刑具有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种,种种都是灭绝人性的酷刑。
  苏湛接受的审讯目标是太子dang在诏狱中的黄淮以及杨溥、金问等人。苏湛往往手下留情,暗暗照顾这些人,日子长了,连一直目光在书上不看人的杨溥,遇到苏湛路过都抬眼看看她。
  但是这些人中,苏湛最愿意与之相处的,却是那疯癫和尚溥洽,没人的时候,苏湛坐在牢外,那和尚在铁栏内,两人也不说话,就这么背对着坐着,有时苏湛拿来一盘花生或者豆腐,两人沉默分食。
  苏湛从不问建文帝的下落,因为她委实不关心,溥洽也并不与苏湛言语。
  苏湛愿意跟溥洽在一起,是因为坐在他身边,有种说不出的宁静,连这阴森诏狱,都显得幽静有致,有时,苏湛真怀疑这和尚是不是佛法无边了。
  而纪纲那边,也终于开始带着苏湛出入汉王府了。
  汉王府位于城东,规模宏大,气势恢宏,仅仅比皇城略逊一筹,屋檐绿色琉璃,在阳光的映射下光彩夺目,吻尾向后卷曲,吻身上有小龙,鳞飞爪张,富丽堂皇。
  门前大石狮子长牙咧嘴,兽头大门霸气外露,正门之上,匾上大书“汉王府”几个大字。
  进了门,超手游廊,瑰丽屏风,处处雕梁画栋,精致非常,细节之处,比起皇城也毫不逊色。楼榭亭台,深院回廊,奇峰叠嶂,小桥流水,犹如世外桃源,美不胜收。
  纪纲和汉王朱高煦向来交好,进门之后遇到的家丁护卫都很是熟络,对纪纲恭敬有加,纪纲也不必过多招呼,带着苏湛就直接进了院子,院子里春花正艳,当中一个凉亭,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凉亭中间有个圆桌,上摆着各色小吃点心,朱高煦坐在圆桌旁,饮茶斗鸟,正不亦乐乎。纪纲上前,引着苏湛向着汉王轻轻一礼,道:“王爷,看起来今日心情不错啊!”
  朱高煦眼神回转过来,原本柔和的目光看到纪纲带了个新人突然有几分肃然,只是应承了一声,似乎有些不悦。
  纪纲见状走到朱高煦身侧,耳语两句,朱高煦脸色方释,对苏湛道:“苏百户好生惊险,我那大哥做事有时就是有些心狠手辣。”
  他让着纪纲落座,又请苏湛就座,道:“来尝尝,我新找的厨子,做的冰糖雪梨,真是不错!”
  语气温和,又带有几分哥们义气,说得苏湛有些愣了,按照之前从吴亮那里打探来的说法,这朱高煦是阴险狡诈,不学无术,成天知道打打杀杀,所以和武将关系不错。而太子朱高炽却是身宽体胖,宅心仁厚,但是如今,让苏湛看来,却全然不是如此。
  自己差点死于太子dang的刀下,却能在汉王如春风般和煦的目光中,品一碗冰糖雪梨。
  苏湛有那么几个瞬间,差点分不清孰是孰非,但是想想纪纲的贪赃枉法、只手遮天,心中又暗暗提醒自己,不要中了汉王的糖衣炮弹。
  第三十七章 日益熟络
  喝了那冰糖雪梨,苏湛觉得浑身神清气爽,听着汉王滔滔不绝地讲着他自己的英勇事迹,感觉就像是在听评书。
  这朱高煦是个玩权谋的高手,也是个卖萌撒娇的鼻祖,想当年朱高炽被立为太子后,朱高煦被封到云南,那时候的云南太过偏远,哪里比得上京城的繁华,于是他就对朱棣撒泼打滚,赖在京城不走。
  朱棣一直挺喜欢朱高煦,这孩子长相比起朱高炽来要英俊不少,他自恋地以为这儿子很像年轻时候的自己,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在靖难时候,他也给自己出了不少力,于是很是宠信。
  赖着不走当然有他赖着不走的原因,朱高煦和武官关系不错,可是太子和文官关系不错,为了给朱棣吹耳边风,他不知收买了多少近臣侍卫,当然,纪纲算是其中之一,而且是重要的一员猛将。
  如今,朱高煦添油加醋地吹嘘着自己的丰功伟绩,纪纲也在一旁推泼助澜,两人就像是说相声,虽说是没有明说要拉拢苏湛的意思,明眼人却一看便知。
  苏湛暗道,这是怎么回事,两方势力倒都瞅上自己了,如果说都是为了拉拢王彦的关系,那为什么不直接找王彦就是,偏偏要通过我中间搭桥?
  况且,太子那边的行动更是奇特,俗话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和我谈不拢,居然要杀我灭口,也不担心王彦会因此倒戈。
  苏湛百思不得其解,脑子乱得和浆糊似的,这其中城府和猫腻,真是让是一时半刻想不明晰,直烦得她猛劲灌茶。
  她正烦着,唾沫星子四溅的汉王却停了下来,问苏湛道:“苏百户,你说我和秦王李世民可有一比?”
  苏湛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我的个天,你这还没当皇帝呢,就先以皇帝自比了,能活得长吗?你是聪明呢,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呢?
  她刚想答话,纪纲却在一旁道:“王爷英明神武,比其有过之而无不及。”
  恶心!苏湛心道,你怎么不说他像奥巴马呢,拍马屁拍的马都受不了了,你这水平也太差了。
  而朱高煦听闻纪纲的话,却很是受用,哈哈大笑道:“岂不类乎?哈哈!”
  苏湛真是受不了他的自恋,真是和朱棣自恋的程度不相上下,这李世民也是次子,夺了皇位当上的皇帝,这著名的历史事件苏湛还是清楚的,因此,朱高煦这话的深意,苏湛也是明白了几分。
  话虽明白,苏湛却不以为意。虽说苏湛对于她穿回的这个年代的这段历史不甚了了,但是她深深明白一个道理,枪打出头鸟,而且,多少电视剧告诉她,在皇帝还没下台的时候就嚣张跋扈以皇帝自诩等等,是没有好下场的。
  出来混,早晚是要还的。
  和纪纲、汉王关系更近了,使得苏湛终于寻到了一个时机,能够用上她研制的毒品。
  人都期望长生不老,似乎古时候的人更甚,汉王和纪纲也不例外,找了些炼金术士给他们炼丹,殊不知这仙丹里面多少重金属,吃得越多死得越快。
  纪纲把取仙丹的任务交给了苏湛,这苏湛取了仙丹回来,便混上她提取的海luo因,再献上去。
  虽然无法见证效果,但是看到纪纲对仙丹的索取日益频繁,白天时不时地哈欠连天,苏湛隐隐感觉到他已经有些上瘾了。
  出入汉王府次数多了,汉王对这个看起来清秀的少年也日益熟悉,就是有一点他稍有不满,苏湛的话太少。
  其实苏湛不是话少,而是不想说给他们听。
  苏湛的话,都倾诉给了王彦。
  王彦和苏湛的关系,与利益是没有瓜葛的,王彦在苏湛面前,说话也常常变成,狗儿我小时候云云,和苏湛的关系那可是非常不一般。
  当苏湛把近日经历的种种纷争之事告诉了王彦,王彦却略一思索,警告她道:“小心警惕纪纲、镇抚庞瑛及指挥庄敬、袁江。”
  这些人都是苏湛的上司,比较熟悉的也就是纪纲和庞瑛了,纪纲和庞瑛对她都不错,近日来悉数照料。
  王彦又沉默了片刻,道:“除了我,你可能还可以信赖的人,是夏千户。”
  “夏煜?”苏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近日来夏煜在苏湛的视线里出现的次数日益减少,听到王彦这样的话,她更觉得不知道怎么理出个头绪。
  和夏煜接触的机会这么少,怎么和他搞好关系,又怎么信赖他?
  不过没多久,机会就来了。
  天气日益暖了起来,躁动不安的色鬼纪纲又开始春心萌动,发起情来,交给苏湛的新任务居然是去吴中寻找美女!
  同去的还有夏煜夏千户,这回,有了和他好好共游山水的机会。这倒要好好问问他为什么最近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躲着自己。
  自从上次被朱瞻基暗算之后,苏湛出门总是随身带点毒药、炸药,以防不测,自然这次出远门也不例外。
  应天至吴中是四百多里的距离,骑马也要几天,一路上,两人昼行夜息,边欣赏风光边赶路,苏湛一时间觉得就这么仗剑天涯也不错,只是身边的夏煜跟个哑巴一样,目光总是游离别处,两人还是没有多少对话。
  终于,半路上,在树下休息的时候,苏湛憋不住了,非要问个清楚不可。
  夏煜倚在不远处的另一棵树下,淡淡的流光透过刚刚长出的枝桠在他的身上投射出光怪陆离的斑影,苏湛只能看到他一个侧着的背影,树干遮住他大半个身体,他近在咫尺,不知为何,苏湛却突然间有些恍惚,莫名觉得离得他很远。
  “夏大人,”苏湛终于开口说道,“不知下官哪里得罪了大人,望大人明示。”
  话说完了,树下那个身影还是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苏湛皱了皱眉,可恶,这家伙,到底搞什么鬼。
  “咳咳,夏大人,你听到了吗?”
  仍是,静默无声。
  苏湛真想从怀里掏出炸弹扔过去,炸他个七荤八素。
  忍着微怒,她站起身来,缓缓绕到夏煜依靠的树下。
  正面相对,那沉在阴影里的容貌悉数落入苏湛的眼底,他飞扬入鬓的眉宇,带着风流俊逸的弧度,含着明月的眸子此刻安静闭着,长长的睫毛附在雕塑般散发容光的脸上,刹那间浮躁被浇熄,一切静得仿佛天地入眠,让人几欲忘了呼吸。
  苏湛的心尖,像是突突地着了刺。
  指尖像是着了魔,向着那鼻尖触去。
  第三十八章 命中贵人
  春去花不语,春来花还发。不信花有信,红影满风沙。
  茫然伸手的苏湛,以及孩子般静寐的夏煜,和尘世风光融为一体,像是一幅永不褪色的山水画,时光都能在此时停滞。
  当那素手就要落在他的鼻尖,夏煜闭着眸子,猝不及防,一只手却突然抬起,抓住了苏湛的小手。
  苏湛一惊,想要抽回手来,却动弹不了。
  夏煜还是没有睁眼,双颊上却飘上一层浅浅的绯色。
  他紧紧握着苏湛软软的小手,掌心温暖,春风清淡。
  有一瞬间,像是有哗啦啦的流水淌过心田,苏湛愣愣地没有说话。
  夏煜却将她的手一甩,双目猛然睁开,道:“你要做什么?”
  像是偷灯油被逮住的小鼠,苏湛一时哑然,仓皇无措。
  看到她的窘态,夏煜的唇角却染上一丝暖色,微微挑了挑,起身,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道:“走吧。”
  说完,又上了马,苏湛也跟着上了马,夏煜没有跟苏湛有什么解释,态度却似乎稍稍友好了些,吃饭时候还会闲聊两句,让苏湛更是莫名其妙……
  吴中风光,饶是醉人。夕烟杨柳岸,春水木兰桡。城邑高楼近,星辰北斗遥。
  夏煜和苏湛一身乔装,活像两个风流子弟,游山玩水,拈花惹草。
  逛窑子、逛花船,赏美人,听小曲,好不乐乎。只是这夏煜的眼光苏湛就有点不敢恭维了,他给纪纲挑选的失足少女的长相,连苏湛都不忍落眼,并且,个个都视金钱比亲娘都亲。
  这样多了,苏湛也便明白了因由,不是夏煜的审美观有问题,而是他故意找了些这样标准的应付交差。
  苏湛常常想,这个时代的文人墨客,赏月听曲,喝喝酒唱唱歌,左拥右抱,做做诗词,也真是不错,看那万里江山风光,美人怀中卧眠,真是人间乐事。
  只可惜自己不是男人,受到了现代一心一意的专一爱情标准深刻影响,也看不惯声色犬马纨绔逍遥。虽然脑袋挂在裤腰带上,心底还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天涯海角,此意终难平。
  既然任务可以应付交差,自己也是心猿意马,和夏煜的吴中之行,苏湛玩乐的心还是重了些。
  却不知道在应天,平静风光下的暗流涌动……
  “咳……咳……”
  应天,尚书府内,兵部尚书金忠已经面如枯槁,看来剩下的日子不多了。
  他喘着粗气,强自打着精神坐在红木高背椅上,手里拿捏着桌上的一块甲骨,对旁边的人道:“这么说,他不答应了?”
  旁边的人身着一身黄色绫罗常服,将手中的《易经》轻轻搁在桌上,面色清冷,正是朱瞻基。他听到金忠的话,抬头道:“还差点就被杨大人给杀了。”
  “咳咳,”金忠又咳嗽了两声,“那老头子就是不听老夫的话……这也许是臣一生中最后一卦了……以前的该准的准了,不该准的也准了,这一次,太孙殿下,万万听臣一次啊。”
  朱瞻基心疼地看了一眼金忠,微怒道:“老师,你的病愈发严重了,这太医干什么吃的!”
  金忠微微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缓缓道:“禅翁指示人,又在第二义。望殿下多多圆融啊!”说完,又道:“臣早想同道衍大师一般看开,只是放心不下殿下啊,如今这一卦,有了他,我便放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