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节
作者:那年夏天      更新:2023-08-09 16:40      字数:4867
  是这样么?想到自己无法启齿,不可告人的居心,云心跳加速,冷冷道:“不见的。”
  阿二习惯了云照影的冷漠,未觉有异,只慢慢道:“阿二也是最近才打听到的。少爷的母亲,是寒庄主的三夫人。据说寒庄主当年对她一见钟情,不顾已有两位夫人,硬是将人家强娶回来。可惜三夫人一直不喜欢他,在少爷五岁那年,跟人私奔了。”
  “哦?”想到寒庄主这么爱面子的个性,付出真心却被人甩回脸上,难怪山庄上下对寒态度这般怪异,大抵是寒庄主心有顾忌无法报复,才纵宠其他人对寒的冷眼。
  “不止如此。”阿二看了楼上一眼,小声道:“听说三夫人私奔后,少爷也跟着找了去,结果却看到他母亲被情人抛弃杀死的场面。少爷被带回山庄时,人都有些痴呆了。寒庄主是不管他的,其他人想管也不敢管,少爷当年就一个人住在这拥翠阁,后来不知从哪里学了武功,十四岁离开山庄,才跟云公子你认识了。”
  阿二说得愤愤不平,为自家少爷委屈。
  才五六岁的孩子,被母亲抛弃后,不死心追寻了去,却见证了母亲的死亡,寒那时受到了多重的打击?回到山庄后,又被一人扔在与母亲生活过的地方。这地方白日也显得阴沉,他小小年纪,到底是如何撑过而不发疯的?他为何还能笑得如此明亮耀眼?
  云照影想着当年,心下一阵激动,情绪激昂,对寒的怜惜及对自身无所作为的遗憾,如波涛般澎湃。但云从不会将感情表现在神色上。他只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上去看看寒。”
  推开门,寒睡得很熟,阿大还体贴地点了薰香,说什么人家公子小姐房里都有点,自家少爷房里也该点的。
  云不知道阿大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谬论。只知道大概用不了多久,对薰香过敏的寒就会醒过来。他一声不吭,捺熄了薰炉里的香,推开窗户放入新风,这才来到床边。
  “醉成这样,你到底喝了多少酒?”
  知道床上醉鬼不会回答的,云照影捧起寒惊鸿的右手,将手腕往外轻转,落在灯光下。
  腕上隐约有几道白色的淡淡伤疤,似乎有人在手腕上用力割了好几刀。
  云照影毫不意外地微微笑起,似乎长久的疑问得到了证实。他一向少笑,这一笑,冰雪初融,说不出的秀美。“我就知道是你……”
  手指在伤疤上轻抚着,目中笑意淡去。
  在舞月流榭证实了自己先前莫名的情绪是来自男女之间的情爱喜欢,并不能让云高兴多少。这种惊世骇俗的感情,能说的么?史书上的奸佞列传,花街柳巷的像姑馆兔儿爷,哪个有过正面的评价?这一进入,带入的便全是泥污。
  看着床上熟睡的寒,脸上的酒污早被阿大擦干净了,但一脸胡渣却还没刮去。云伸出手,碰了碰尖尖刺刺的短髯,突然见寒嘴唇动了动,似在说什么。
  低下头将耳朵靠近时,已没了声音。正要坐直身,听寒‘唔’了声。以为他要醒了,忙退得远远的,却听他又‘唔’了几声,双目紧闭,并没有睡醒的倾向。
  “这家伙……”无奈地瞧了会儿,云照影帮他将胳膊塞回被窝,才想离开,突然手被寒的手紧紧握住,往身上一带,大叫:“别离开我!”
  再次倒在寒的怀里,云心跳加速,乱成一团,而被寒这般一叫,乱麻立时变成死结,宣告不解。“寒惊鸿……放开我。”
  本应中气十足的冷喝声,却因主人的心情而添上不确定的脆弱及温和。寒惊鸿睁开迷惘的眼,跟近在咫尺的云照影大眼瞪小眼半天。“原来是你……”
  “不然你以为是谁?”云没好气地反问。
  “没……你趴在我身上干嘛?难不成你有那个的癖好?”寒惊鸿玩笑的一语正中红心,云照影不由烦燥起来。
  “寒少侠,你看清楚,是谁抓着谁的手,谁有那癖好?”冷冷将两人交握的手举起来,让寒惊鸿的魔爪以证据呈现在当事人眼前。“还不放手。”
  这次绝对中气十足冷入骨髓,寒惊鸿吓得好象手上捏了个马蜂窝似的急急甩开。正要坐起,头一晃,顿时七八十把刀子在脑袋里乱搅乱戳,痛得抱头呻吟了声。
  “活该。”说是说着,起身从桌上的草铺里取出阿大早熬好的解酒药,一摸碗缘有些凉了,又用内力催热。“你……”想问他为何要去喝闷酒,话到嘴边,不确定往日的自己是不是会问这事。他此时心中纷乱,在想出个头绪前不想让寒发现自己对他已有不同。因此问了一句,又闭嘴。
  “我怎么?想问我为何喝闷酒吧?”喝完药的人笑嘻嘻道:“当然是想你了。”
  云照影瞪了他半天。“有些话不要胡说。”
  “难道你不想我了?”寒惊鸿连天叫屈。
  云照影转开目光。“回答的代价……”不一定是你我付得起的。
  “回答需要什么代价。”寒惊鸿撇了下唇,突然想起。“你别转移话题,你这次可是一去三个月才来。”
  云照影哼了声。“我们是约在荡雪小筑见面的,你不也一住三月没过去。”
  这话显然戳到寒惊鸿的痛处,寒直直看着头上的锦帐,不再说话。
  他不说话云照影也不会说话的,两人就这么沉默下去。
  半晌,寒惊鸿突然开口。“云,你有什么想要得到的东西没有?”
  醒酒药似乎被阿大加了安神入眠的药物,寒的声音有点模糊。他不等云回答,便道:“我想要得到的,好象很多,又好象……一个也没有。”
  而我想得到的……云没说话,静静听寒低声念道:
  “去年紫陌青门,今宵雨魄云魂。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断送一生憔悴,只消几个黄昏
  寒,你此时在为谁憔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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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惊鸿正式醒来,是第二天的事了。阿大的解酒药虽然又苦又怪异,但效果确实不错。所以,当寒惊鸿神智清醒地听说完云照影来山庄后发生的事,想装醉都不可得。
  不过对于他中间曾醒来喝药一事,却是怎么都想不起来,说过的话更加记不得。云想问他念那首词何为,但他既记不得,只有作罢。
  推却寒庄主的盛意款待与挽留,阔别江湖三月的惊鸿照影终于在五月梅雨之初,再度踏入江湖。
  良马既闲,丽服有晖,左揽繁弱,右接忘归。
  风驰电逝,蹑景追飞。凌厉中原,顾盼生姿。
  传说再次展开。
  第五回
  “哪哪,听说惊鸿照影又出现了?”
  “是啊,三个月了,两人一点音讯都没有,大家都以为他们被碧血宫的抓走了——听说他们上次将宫里镇宫的飞天蜈蚣砍成十八截烤了吃,还挖走两粒能避百毒的天蜈蛛。碧血宫主已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向天起誓一定要报复……”
  “飞天蜈蚣都千万年的老肉了,能吃的吗?不要胡说了。我倒是有听说,云照影被抓去苗疆当驸马,寒惊鸿为了救好友,也追过去了——你们别忘了,当年月雅公主为了云照影还大闹中原过。五年不见,当年的小公主应该出落得更加标致了……”
  随着惊鸿照影的出现,沉寂了三个月的茶坊酒肆再度热闹起来。已经讲够东家长西家短的闲客们为了话题的重新降临而兴奋不已。而在两人身上下了赌注的,更加关心两人接下来的胜负走向。
  从二人路遇血魔印传人太史子吟,大打一场,到两人又成功地破坏了栖凤山庄的山门,话题转着转着,一致转到——“他们现在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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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光好,公子爱闲游,足风流。
  金鞍白马,雕弓宝剑,红缨锦饰出长秋。
  花蔽膝,玉衔头,寻芳逐胜欢宴,丝竹不曾休。
  美人唱,揭调是甘州,醉红楼。
  尧年舜日,乐圣永无忧。”
  白衣青年坐在一旁喝酒。他长得清逸秀美,但神情淡漠,气宇高华,一身冰冷的气息令人尚未靠近便已冻僵。歌女们虽是久经阵仗,笑语如花,对着这样一座冰山,还是有无从下手之感。
  “云,你把脸板成这样,要怎么消受美人恩呢?你瞧瞧碧姬她们都不敢接近你了。”寒惊鸿左拥右抱,笑得明亮又耀眼,轻易炫倒众女芳心,却只换来云照影一个白眼。他默不作声地站起身。“我先休息去了。”
  “喂喂,别这么不解风情啊,你们说对吧?”
  “寒少侠说得极是,云少侠……”一群不知何时主动跟过来的‘朋友’们应合着寒惊鸿,想要挽留云照影,却在他冰冷的目光中止住,个个干笑。
  云哼了哼,不悦地走了出去。不明白寒为何会与这群人相处得如鱼得水,以往的寒……
  不由暗自皱眉叹息——不提比拼之事,不提江湖趣闻,也不提往日豪情。流连秦楼楚馆,画舫花舟之间,终日所讲,尽是高阳春梦,郎情妾意——如今的寒,还是以往的寒么?
  有时将事情分析得太透彻真不是件好事,如果不是发现了自己对寒的感情不同,此时会这般妒忌痛楚与无能为力么?
  在先天上,男与女原本便不能站在同一枰子上的。
  负手站在院里,捏紧手心看着天上的月,任苦涩酸楚慢慢浸润无力的心。云突然也想大醉一场。
  酒醒寂寞饮小雨,又落相思醉大梦……
  呵呵呵呵……
  无声地苦笑着,突然觉得身后有异,云照影回过头来。
  寒惊鸿双手抱臂倚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
  心跳又开始不规则,云看着寒慢慢走过来。
  两人间的气氛,有那么瞬间,是脱离正轨,迷离不定的,在寒惊鸿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云时。
  他伸出手,抚住云的脸颊。云怔怔地看着他,感觉他掌心的热度与自己脸颊的冰冷。
  “清冷,孤高,美丽,寂寞,这是皇室中人特有的气质吗?”寒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含糊不清的迷惘。月光下,他的脸很白,眸子很清澈,细看却又不尽然,清澈只是因为各色的情绪太多了,没有一个可以占据。
  在这目光下,云照影心跳加速,说不出话来。他有无数想问,想说,想倾诉,想……
  寒突然一笑,明亮的笑容将两人自迷雾中解放出来。“云啊,你就忍心这么丢下我听他们拍马吗?没了你当挡箭牌,我也只好不解风情一次了。”
  到唇边的话又咽下,云冷哼了声,道:“走了。”
  接下来十余日,还是老样子。听闻惊鸿照影流连青楼,无数浪荡子们蜂拥而来。今日这位请明日那位请,争着与江湖榜上的风云人物结交。于是中原上下,哪里有国色天香哪里有色艺双全,只听得惊鸿照影纵非了如指掌也是心里有数。
  原以为凭云照影的孤傲脾性,被这般多俗人围着,多半是甩袖走人,寒惊鸿也不指望他会陪自己多久,算计着哪时大概又要打上一场。不料云照影这次耐性出奇的好,虽然每天都摆了张臭脸,总归是坐在角落里并没太大抗议。只是每每目光接触,云都要先偏开视线,倒教寒有些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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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松竹翠罗寒,迟日江山暮,幽径无人独自芳,此恨凭谁诉。
  似共梅花语,尚有寻芳侣,着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
  花厅里不知何处传来歌姬隐隐的歌声,云照影偏了下头,看到寒惊鸿眸子中似也闪过一丝异芒,听得竟有些痴了。旁边的人并没发觉他的异样,照样说得开心,他心不在焉地点着头,然后目光与自己对上。
  双方目光一错,这次先避开的却是寒惊鸿。云照影心下又是一阵气苦,不知自己为何天天跟在寒身边,看着他的左拥右抱风流得意。难道看得多了就会面对现实摆脱自己无益的妄念么?!
  可是更多的只是知道自己陷得有多深,心下有多丑陋——他是恨不得将那些与寒欢笑的人全部踢出门外,将那些傍在寒身上的歌女扒拉下来,让整个世界只剩下自己与寒。你们又不认识真正的寒,凭什么站在他身边与他谈笑相欢!!
  抿紧了唇,再次看向寒惊鸿,呼朋引伴,分曹射覆,他脸上笑容更明亮了。众人的眼光都停留在他身上。因为他是最好的,最耀眼的。
  可是在那明亮耀眼下,却是沉重地搅也搅不散的阴郁黑暗,与寒惊鸿往日每一个耀眼的笑容不一样,不是别无所求的洒脱,而是迷失了方向,找不到目标而放弃了一切的空洞。
  云叹气的同时,悲凉而微微不忍的目光被寒惊鸿见到了。寒惊鸿眨了下眼,突然大笑起来。“云~我们也好久没比拼过,今日机会难得,这么多好友在场,不如我们来比拼一场吧。”
  周围的人都欢呼起了,他们自然有听说过惊鸿照影比拼不休胜负难分的事,纷纷凑热闹。在旁吱呼个不停。
  云照影傲慢地站起身,给寒惊鸿冰冷的一瞥,整了整衣袖。“我从不跟醉鬼比拼。”说完转身不想再待下去。
  “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