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疯狂热线      更新:2023-08-03 11:07      字数:4941
  砰的一声,镜中的脸孔突然被猛力的铁拳击碎,一条条殷红血丝顺着凯尔紧握的拳头淌下,一阵又一阵强烈地抽痛着。
  不行,他不能动摇,不能让这温暖的味道继续留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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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凯尔入宫执勤,远远的就看见一大群宫女及侍卫神色怪异地站在门口张望。
  “发生了什么事?”凯尔拉过一个侍卫问道。
  “还不是为了另筑冬宫的事?看样子,皇后这次是铁了心。”侍卫有点无奈地说道。
  凯尔走到宫门口,看见内殿里坐着十来个陌生面孔的人,手上还拿着许多张图纸,一看就知道是为了规画新宫苑而来的设计师。
  再往大厅中央瞧去,国王古斯塔夫一脸沉重的坐在镂金花椅上,那神色显然已令经忍耐到了极点。
  “陛下,这位是远从荷兰来的庭园设计师杜怀特先生,另外这位是著名的水利工程师……”
  “够了。”皇后薇娜琪的话还没说完,古斯塔夫不耐地打断,那近乎不悦的低吼,任谁都能感受到他的怒意。
  薇娜琪瞥了丈夫一眼,缓缓移动身子,走到古斯塔夫面前。“陛下不开心吗?”
  古斯塔夫捺住性子,尝试以和缓的口气跟妻子沟通:“皇后,皇宫内苑腹地广大,前后花园、议事厅、宴会厅、马场、书苑……处处赏心悦目,何须如此劳师动众、大兴土木另筑冬宫呢?”
  薇娜琪似有委屈,“陛下,瑞典长年冰天雪地,若能另筑一别宫,冬日来临时,露西亚节庆前后,您我亦可与众臣至外殿欣赏雪景,何乐而不为呢?”
  “说来说去,你就是喜欢热闹?”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为这个问题发生争执
  “陛下,我这也是为您、为公主、为众家大臣着想啊!”薇娜琪开始激动起来
  她最讨厌别人说他是个只会玩乐、贪图享受的女人。“您想想,您镇日忙于国事
  少有机会与众家大臣同乐,有了这座宫苑后,我们可以聘乐师、请剧团,让贵族大臣们都进宫里来玩,这不是很好吗?”
  古斯塔夫苦笑着,是谁灌输她这种观念的?瑞典的皇后不该是这样的女人啊!
  “陛下……”薇娜琪走近古斯塔夫身边,语带哀怨地问道:“您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为什么最近……您总是对我这么冷淡呢?”
  又来了,每次一吵架,薇娜琪总是这个样子。
  看着结缡七年的妻子,古斯塔夫陡然升起一股陌生感,当初为何娶她?他自问着。
  因为她是荷兰公主?因为要取得大批荷兰银行家的资金援助?因为她单纯无邪、容易掌控,对自己、对瑞典绝不会构成威胁?他有一大堆必须娶他的理由,却找不到一个爱她的理由。
  多可悲啊!古斯塔夫从没想过,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竟是这么难以经营!
  “陛下……”看着丈夫沉默不语,薇娜琪再次唤道。
  “罢了!你想盖就盖吧!”意外地,古斯塔夫竟然妥协了。
  薇娜琪乐不可支,“我就知道陛下最疼我了。”
  这话,像针一样深深扎痛古斯塔夫的心。
  他苦笑着,这女人、他的妻子,终其一生,大概都无法了解他心里的想法吧!
  让她盖宫苑不是疼她、也不是爱她;是无奈,是他对她充满歉意的无奈。
  既然不爱她,却又娶了她。当初是他自己决定了这个错误的婚姻,这后果,也只能由自己承担。
  允诺薇娜琪后,古斯塔夫一刻也无法继续待在宫里,此刻的他需要大量新鲜、自由的空气,让他从这个婚姻的枷锁中解放。
  不理会薇娜琪的挽留,他大步跨出宫门,径自离去。
  第四章
  像疯了似的,古斯塔夫不停地策马狂奔,彷佛只有透过这样激烈的横冲直撞,才能将方才的郁气一扫而空。
  也不知跑了多久,直到马儿累了,自己也满身汗水淋漓,古斯塔夫才在森林深处停下。
  刚跃下马背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不属于这幽静森林该有的马蹄声。
  他回头望去 这……凯尔!他怎么追来了?
  宫里出事了?不,直觉告诉他,他只是纯粹来找他。担心他吗?
  看着愈来愈近的身影,古斯塔夫突然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容,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见到凯尔,似乎让他颇感宽心。
  来人飞快地奔到身前,身形俐落地自马背跃下,单膝跪地。“凯尔参见陛下。”
  “起来吧?”古斯塔夫笑道:“这种时候,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
  “谢陛下。”凯尔还是不敢踰矩。
  “这么急着出来找我,宫里有事吗?”
  “这……”
  “呵呵!”古斯塔夫笑出声,他知道自己猜对了。“过来吧!”他笑着,伸手拉过凯尔,像普通朋友般一同坐在身旁一株大树下。
  徐徐凉风吹过,翠绿森林里,高大的白杨、青枫、松杉,此起彼落响起枝叶摩擦的沙沙声。
  好舒服啊!古斯塔夫感受着大自然清净无尘的洗礼,刚才那些不愉快的事,就像场梦一样,逐渐消散远离。
  凯尔静静坐在一旁,没有开口、也没有打扰他的沉思,细致的侧脸,仰靠着身后树干,微拨了拨额前的金色浏海,发丝垂落的同时,耀亮的金黄,毫无预警地闪避古斯塔夫眼里,让他又是一阵莫名的心惊。
  为什么呢?古斯塔夫不安地想着,每每眼神接触到凯尔时,心里总会泛起一股莫名的骚动。
  “陛下。”凯尔突然出声,打断了古斯塔夫慌乱的心思。
  “嗯?”
  “其实,皇后只是想讨您欢心……”凯尔将古斯塔夫的思绪拉回方才宫里所发生的一切。
  “我知道,但她的作法太蠢了。”古斯塔夫叹道。
  凯尔深有同感,“她只是想引起您的注意,就像当初她将公主丢给我一样,无非是籍此引起您的关心,希望您对她嘘寒问暖,无奈您却一天比一天冷淡;她贵为荷兰公主,自幼奴仆成群,曾几何时看过别人脸色,如此大费周章、绞尽脑汁地讨您欢心,对她而言,恐怕是生平头一遭吧!”
  古斯塔夫苦涩一笑,“这么说,我该感到幸福啰?”
  凯尔低垂下眼,“她只是个很单纯的女人,不会想太多,就连您现在心里开不开心,她都不知道。”
  古斯塔夫看了他一眼,颇有遇到知己的感觉,“她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呃?不经意的一句话,让两人大感狼狈。
  “凯尔只是个侍卫,怎敢与皇后……”
  “对不起,我不该将你比作女人……”
  两人的话声同时响起、又同时停住,然后彼此凝视着。
  噗哧一声,古斯塔夫率先笑了出来。
  凯尔也笑了,一双晶亮如玉的绿眸,闪着彷若夜空星子般逼人的璀璨,光彩夺目。
  古斯塔夫看着他,一颗心猛烈鼓动着,“凯尔……”唤出口的声音不自觉多了分怜惜。
  “嗯……”察觉到他异于平常的神色,凯尔微仰趄脸,疑问似的看向他。
  四眸交会的刹那,一股透着奇异暧昧的空气,彷如醉人的甜酒般在两人身边散了开来。
  心中暗潮汹涌的不明情愫,让他们彼此无言的对望着。
  突然,顶上林叶传来剧烈抖动,瞬间,两个身影飞窜而下。
  “古斯塔夫,纳命来!”
  两人蒙着脸,让人看不清面目,但很明显是为了行刺古斯塔夫而来。
  凯尔立刻抢上前挡在古斯塔夫身前,拔剑喊道:“哪里来的狂徒?竟敢在此放肆?”
  凯尔严厉的话声,听起来似乎真的一副忠贞为主的样子,天晓得这两名刺客正是奉他之命前来。
  方才,他在殿中看见古斯塔夫与皇后发生不快,又见他单独一人策马外出,如此大好良机,他绝不能放过。
  他立刻追出城门,并放出讯号给杰夫及安德烈,准备来个里应外合,一举杀了古斯塔夫。
  突然,站在身后的古斯塔夫,贴在凯尔耳边,小声说道:“这两名刺客身手不弱,等会儿若是不敌,你就赶紧逃命,别管我。”
  什么?凯尔怀疑自己有没有听错,他竟叫他逃命?!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护着他?堂堂的瑞典国王竟愿意保护他这样一个小兵!凯尔几乎呆愣在原地。
  仅仅一眨眼的迟疑,一旁的杰夫与安德烈已迅速挥剑欣向古斯塔夫。
  霎时,刀剑互击之声响起。
  凯尔握住剑柄的手倏地一紧,大步飞奔向前,加入三人激门的战局。
  安德列与杰夫泛起笑意,主人可是帝国内一等一的剑术好手,这次有他出手,还怕无法擒下这异邦之徒吗?
  正感高兴之际,意外的,凯尔的剑突然指向两人。
  这是怎么回事?安德烈大感疑惑,一面格挡主人的攻击,一面将两人逐渐带离杰夫与古斯塔夫身边。
  “为什么?”两剑相抵之时,安德烈小声问道。
  问得好!凯尔也想知道为什么?自己就像着了魔一般,等他惊觉时,他已举剑冲向自己的属下。为什么?为什么想护住他?因为他也挡在身前护着自己吗?或者,是上次他残留在自己身上的温暖味道仍然没有消退?
  “时候未到,再等等。”凯尔含糊回答安德烈的问题。
  锵的一声,两人微退一步,安德烈眼中似乎泛着对凯尔的不满。
  他原本就隶属马克西米连公爵旗下,奉公爵之命,这几年来,他一直追随在凯尔身边,此次冒险深入北国,除了协助凯尔完成任务外,监督的意味也颇为浓厚。
  “叛徒。”安德烈低声碎道。
  凯尔不理会他,右臂一扬,剑光飞快闪出,欺身上前时,再次对安德烈说道:“二比二,可你们没有胜算。”
  “你想叛国吗?”看着帮助敌人的凯尔,安德烈身上的杀气煎来愈浓厚。
  “不想!”凯尔傲然一笑,缓下剑势,“刺我一剑,快撤吧!”
  他话声刚落,左边门户立时大开,安德烈眸中一亮,不假思索的,他大喝一声,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地往无意抵抗的凯尔砍下。
  没有下属对主人应有的感恩图报,也没有多年来朝夕相处的情分,这一剑,几乎要砍断凯尔的左臂。
  如泉涌般喷出的血水,溅红一片片翠绿林叶。
  “凯尔……”一旁的古斯塔夫见状大叫着,顾不得缠斗,立刻飞奔至凯尔身边,双臂一张,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
  趁此同时,安德烈也奔至险些丧命在古斯塔夫剑下的杰夫身旁,拉起他,丢下重伤的主子,迅速离去。
  “凯尔!振作点!”古斯塔夫粗鲁地址下自己身上的衣物,绑住凯尔的左臂,赶忙帮他止血。
  “我带你进城找医生。”他将凯尔整个人抱起,跃上马,策马狂奔。此刻,他恨不得身上能长出一双羽翅,赶快找到一个可以救命的人。
  凯尔被拥在古斯塔夫怀中,虽然身受重伤,意识却相当清楚,忆起方才那一幕,被安德烈一剑砍下时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安德烈跟在自己身边足足有五年了吧!凯尔想着。
  他竟下得了这样的重手!一股挡不住的心酸,从他淌血的心头不停泛开来。
  呵呵!他自嘲地笑着,五年!那算得了什么?他在巴伐利亚二十几年的血淋淋教训,还让他看不透吗?新教徒开战时,照惯例,位高权重的诸侯们,是不会亲自领兵上战场的,唯有他,只有他是披着马克西米连高贵且充满功勋的姓氏登上前线。
  说穿了,就是想让他去送死-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要他死?为什么他一出生就是这样一张脸?一张妖艳到让人既害怕又想杀了他的脸?
  哈!慈悲的天主哪!您若真的眷顾羊圈中每一只孤苦无依的羔羊,可不可以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让我可以活下去的理由。
  凯尔激烈地颤抖着,从小到大,身体与灵魂背负的沉重命运,让他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怎么了?凯尔,很痛吗?忍着点。”古斯塔夫突然响起的关心问候,让凯尔骤然从恶梦中抽离。
  他抬起眼,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哈!这……就是答案吗?天主,这是您给我的答案吗?哈哈……
  美丽的唇角漾着一片苍凉无奈,幽深的眼眸无力望向远方,古斯塔夫……这个男人身上的温暖,将成为他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吗?多可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