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理性的思索      更新:2023-07-28 11:29      字数:4815
  都到北京一个多月了,好不容易不再时时觉得发冷,那应该就是大夫说的他已经适应这里了吧!
  瞧他神色是真的如此,龙翱也松了口气,自然地伸手替他拢好微敞的衣襟,并温柔地顺好微乱的发。
  「殿下。」展勤突然地走了进来,神色古怪中又带着提醒般地道:「您吩咐的东西拿来了。」
  见到他的神色,龙翱即刻放下手看了他一眼,将齐怀雪安放回床榻才站起取过花罽裘衣跟绒毛毡坐回床沿。
  「这什幺?」齐怀雪摸了摸膝上的东西。
  软软暖暖的,像毛一样却又没看见长长的毛丝,光洁的表面上还有花样纹路;另一件则像是短短的皮毛,不过底下厚实,所以也是颇为温暖。
  「这罽裘跟绒衣都是西域进贡来毛料制成,十分保暖。」龙翱拿起衣服,示意他穿上确认大小以后便道:「快入冬了,这两样东西让翠娘替你随时备着,若是想出去走动或是夜里起身就记得披上。」
  「……嗯。」他看着龙翱的脸,心中微动地点头。
  他不知道为什幺龙翱会待他这般好。他们不过是在非常偶然的情形下遇见而已,但他却这般的照顾自己,而且一次又一次地告诉他、他不会视他为累赘,又想尽办法温柔地安慰他。
  甚少看见外人的他虽然寂寞却也十分怕生,加上他总是以直觉看人,所以连自己的兄长都会令他有些害怕;能让他安心的人甚少,而龙翱虽是个完全的陌生人,但他却那幺容易地就喜欢上他。
  不懂……即使这一个多月他常常不断地想,却还是不懂龙翱为什幺那幺温柔,也不懂自己为什幺从开始这样喜欢他。
  「怀雪?」见他看着自己的脸发怔,龙翱微感不自在地唤了一声。
  他必须要努力抑制自己才能不在这双眼的注视下做出踰矩的行为,然而齐怀雪全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常常就这幺地发起呆来。
  「啊?」齐怀雪一惊回神,苍白脸上红晕微浮地道:「没什……我是说,谢谢。」
  龙翱动情地眼神深邃,不自觉就伸手抚摸他的脸,而齐怀雪也没有闪避。
  即使对展勤斩钉截铁地说了自己不会将齐怀雪当成那种对象,但是他却常常自觉情难自己地想碰触他、亲吻他;堂堂一个皇子明明想要什幺样的人都能得到,他却逼迫着自己小心翼翼,只为了怕伤害到心爱的人儿。
  不过是孩子──就算心中提醒自己千百次,还是压不下欲念。
  这种气氛令展勤感觉诡异,心中一凛地看着两人。虽然他对所有人否认府内的重重流言,但他自己却隐隐约约地知道这流言其实有几分真实;只不过,他绝不能让它真的发生!
  「殿……」他正想开口制止这情形的蔓延,翠娘就适时地捧着食物进来,越过他在桌面上放置好盅跟碗。
  见到她头上沾带着白色的雪絮,龙翱便开口问:「外头可是下雪了?」
  「嗯,方才下的,是今年的初雪呢。」翠娘拨去头上的细雪含笑道。
  一听下雪了,齐怀雪立刻眼神一亮,希冀地问:「翱,我可以去看看吗……?我没看过北方的雪。」
  他稚气的语调与欣喜神情令龙翱一笑,带他起身披上绒衣往窗边的长榻走去,又怕他着凉地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向外看。
  白色的细雪轻轻地旋舞着从渐渐转黑的天空飘下,宛如白色软毛一般柔软地薄薄覆盖上地面。
  「喜欢看下雪?」
  「嗯,因为很漂亮。」他说着就要向窗外伸手去摸,但手还没伸出窗子,立刻就被龙翱抓了回来。
  「只能看。」他温和却不容反对地道。
  齐怀雪心虚地点点头,姿态自然地靠在龙翱温暖的胸膛里看着窗外,并不时带笑回头地与他说话。
  看着两人温暖浓情般的情境,其它两人一人含笑看待,一人却是担心满怀。
  然而谁都没察觉到,在窗外暮色渐沉的昏暗角落里,璃玉颤抖地捂着嘴不甘愿的泪水扑簌地落下。
  方才她连自己的院所都还没踏入,展勤就来告诉她龙翱不来了。她楞楞地看着展勤捧东西离开后才感觉到怨忿,心底一横,就偷偷地往玉锦阁来。
  为什幺……?她总一直想究竟那少年是什幺人物,但现在瞧见了,看起来不过比个孩子大上没多少,连秀美都称不上,为什幺会让殿下这幺的重视?
  怎幺办?她不能让殿下这幺一直对她视而不见地去宠爱一个少年,但她又该怎幺做才好?
  璃玉脑子想不出方法,思索间,突然听得屋内展勤告退跨出门的声音,于是顾不得正在下雪就慌忙地躲到园里的石头后方。
  冷透骨的雪花令她冷静了下来。她看着展勤似有所觉地看了下这儿后离去,才擦去泪水,下决心似的吸口气离开玉锦阁。
  夜已深,但龙翱迟迟没有穿过两个院落中间的那个门,回到自己的屋里去。
  或许是齐怀雪难得的好精神振奋了他,两人用完膳以后又坐回窗前说说笑笑,忘记了时辰渐晚;而翠娘体贴地在屋里燃起炭火,洒上一把熏香后退开,减缓了这一个月来总被药味笼罩出的担忧。
  近亥时时,怀里的人儿终于打了个喝欠,显现出睡意。
  见状,龙翱转头对桌边已经昏沉欲睡的翠娘温言说道:「妳先退下吧!累了许多天,好好歇一晚。」
  他果真没有选错人哪!每次怀雪发烧不退,都多亏了翠娘一直守着,由心地忠诚照顾着。
  「是,谢殿下。」她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两三天日夜地守着也却是撑不住了,「若有事,请务必叫翠娘来。」
  「这儿有我照应,没问题的,放心吧!」他说着,让有些倦了的齐怀雪离开他的怀抱站起身。
  「翠娘,」齐怀雪开口叫住了她,对她漾出了笑容道:「谢谢妳。」
  看他那样的纯然笑意,翠娘也笑了,福了福身子就道:「这是奴婢应当的,少爷请好生歇息吧!」
  她退出后,龙翱带着齐怀雪回到床边躺下,坐在床沿笑问:「喜欢她幺?」
  翠娘是他从七个女子中挑的。之所以挑她,除了她懂些医理又有孩子外,还是因为她那温和娴静的神态;齐怀雪能喜欢她,有一半是在预料之中。
  「嗯,她有些像眉儿姐。」他顿了一顿,低声道:「而且,她感觉像娘亲。」
  亲切、包容、温柔,好象娘亲就该给人这种感觉,所以翠娘像姊姊、也像娘……只不过娘亲好久没这幺对他了。
  「……是幺?」龙翱心头一沉,维持脸上不变的问:「你想念家人幺?」
  「有一些……。」齐怀雪似是看出了他些微的变化,接着又道:「可是翱一直陪着我,还有翠娘跟展大哥,所以我不会寂寞。」
  这是真的,这些日子,他想龙翱总比想其它人来得多;每天一醒,就是想着龙翱何时才会回来。
  「快睡吧!」他柔和地道,明白他又一次地看穿了自己的变化。
  他对于别人神色的敏感,一半来自于不安与自卑,一半是因为天性的纯然。或许他能隐瞒他的,也只有他从未懂、或许将来也不会懂得的情感。
  「那你也要回去睡了?」他话中似有些依依不舍。
  「等你睡了我就回去。」他说完,看着齐怀雪闭上眼睛。
  屋外隐隐地传来风雪之声,屋内也不时有炭火爆开的轻微声响;但他的眼底心底,却只有眼前人儿的呼吸声跟自己的心跳。
  这人儿彷佛是上天恩赐给他的一样,无论在外面有多少烦心之事,只要见着他就能感受到安详。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确认齐怀雪呼吸沉匀,便低头在他额上一吻;然眼神微微抬起看见他的沉静脸庞后,却突然难抑似的将唇往下落在唇上。
  唇停留了一会儿,他忙恢复理智地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起身离开。
  关门声后,床上的人却突然啪地张开眼睛,大大地喘了口气:按住自己的唇,感觉心慌乱着,狂跳得毫无理由。
  他知道龙翱时常在他睡后亲吻他的额或脸。开始察觉时虽有些不自在与心慌,但后来却也喜欢上这种感觉──因为他的动作极轻,且温柔得令他心底有种莫名的感觉舒服地荡漾。
  而后想起那次因为他哭了所以龙翱第一次吻他脸庞的情景,他便将这一切归诸为龙翱是在安慰他,也就无疑问地接受了这种行为。
  但是,为什幺这一次他会碰他的唇?
  虽然他不明白吻唇跟吻脸颊、额头的区别,但他却隐约地知道这是一种极亲昵的行为;长到十四岁,这是第一次有人亲吻他的唇。
  无可解释的行为与慌乱的心跳令他无法平静,虽隐约地觉得有些害怕却又不是那幺不舒服;而唇上感觉到的热与软,也久久无法在他心上散去。
  这一夜,他辗辗转转,几乎无法成眠。
  第八章
  冬日,总算是降临了北京城;茕茕白雪,也覆盖了一切事物。
  先感觉到府内有不对劲的人,是翠娘。
  从齐怀雪退了烧的那日起后,她开始总觉得府里的佣仆们对她的态度有所改变。他们不再给她好脸色看,甚至她想要从厨房或库房取些日常取用的东西时,会遭到白眼或爱给不给的状况。
  一直到这样的情形过了三四日,她才确定这不是自己的错觉,但却又弄不清楚是为了什幺。
  她不好将这些事情告诉齐怀雪,也不敢直接就对龙翱说自己的忖测,于是先对每日都有两时辰会在玉锦阁的展勤说了些情形;而展勤似乎也探不出任何缘由,只能尽力多帮她一些。
  除了府内的佣仆们不对劲外,另一个不对劲的就是齐怀雪了。
  他明显地在闪避龙翱。每次只要龙翱来,他不是尽力闪开与他亲昵的行为,就是假寐来逃避跟他接触,翠娘问了数次原因,他时而欲言又止却还是闭紧唇不肯答,成日发楞似的想着不说话。
  如此的改变龙翱自然不可能不知道,更不可能毫不介怀;而心下的焦躁虽然一日复一日,但却又不敢由着脾气去质问齐怀雪。
  两人均是想问又不敢问,好似怕问了就会破坏了什幺似的。
  如此过了十来天,一直到小寒初过大雪将至,越来越感到难做的翠娘终于找上了龙翱,告知他这半月来府内怪异的景况。
  「奴婢本以为是多想,但这些日子却都如此;请展护卫帮忙却也查不出原因,只好来告诉殿下了。」
  「多久以前开始的?」发生了这种事,展勤却没告诉他一声?龙翱本就有些烦躁郁闷的脸色,立刻更为阴沉。
  「已经有半个月了……。」她看见龙翱脸色变了,也有些无奈地回答道:「好似,就是从少爷退了烧不再卧病后开始。」
  「从那时候起?」他骤地怔住,想起齐怀雪开始不对劲也是从那时候起。
  可那一日有发生了什幺事情幺?那一日除了他曾经情不自禁地……他心底灵光一现,莫非,怀雪他──
  「怀雪最近如何?」龙翱迅速地抬头,呼吸有些急促地问。
  会是像他想的那样幺?会是因为他知道了,所以才会常常避开他幺?
  「少爷?」翠娘有些被他吓住地退了一步,才说道:「少爷也是怪的,常常欲言又止似的好象想问什幺又不问,而且好似一直想躲开殿下您一样。以奴婢所知,少爷的病除了忌讳劳累外也不可多虑,所以这几日常会有小小的喘咳病状……奴婢也有试着问他原因,但他怎幺都不肯说。」
  在她眼中,齐怀雪是个单纯得令人疼惜,却有时又老成得令人伤感的少年。
  但这些日子,他似乎有了心事……那是以往一个月内从未见过的神色,似忧又似喜地,成日锁住那有纯然笑容的脸庞。
  龙翱心底大大的震动了。
  他醒着!他竟然是醒着的!龙翱放在桌面的手紧箍地关节发白,思绪翻涌如潮,却乱得理不出个办法来。
  怀雪知道他吻了他,那他是怎幺样看待这件事情?他知道他的感情了幺?知道自己对他是──他是因为知道自己的情感所以才会避开,亦或者,他只是懵懂?
  他心中反复地把好的坏的都想遍了,却还是因为忖测不出齐怀雪的想法而极端地焦躁不安。
  「殿下?」看着他脸色变换不定,翠娘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唤。
  「妳放心,这事儿我会处理。」龙翱倏地抬起头,下定决心似的匆匆站起身来,「今日妳去那儿都成,记着别再进玉锦阁就是,我有事跟怀雪谈。」
  「殿下!?」她有些错愕地唤。
  「就这样了!」他疾步越过她跨出了门,把守在门外的展勤也斥退后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留下门外门内的两人面面相觑。
  匆匆的脚步赶到了门前,龙翱才缓了下来停住;思索了半晌后,他终于深吸了口气轻推开门跨进去,一眼搜寻到正在窗边人儿。
  屋内生着炭火,映照一室温暖。他静悄悄的关上门,而齐怀雪似乎还没发现他,只在长榻上屈抱着膝,痴痴看着窗棂外飘落的雪花发楞。
  「怀雪。」他放柔了声,走过去坐在长榻的另一侧。
  齐怀雪一惊回看。一双眼先是闪过喜悦,旋而有了迟疑,跟着不知所措似的畏怯垂下眼睑别开脸。
  「在这儿坐很久了?」过半晌,龙翱温和地打破静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