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向前      更新:2023-07-23 09:08      字数:5058
  商人一听有望,赶紧陪笑道:“回朱老大的话,五百两黄金!”
  朱鞣榕重重一拍方桌,怒道:“你小样儿的什么玩意,我朱鞣榕行走江湖这多年,什么生意没做过?敢在我面前充奸商,五百两黄金买一面镜子,你当我白痴啊!”
  商人才刚舒口气,不想眼前这人变脸变得比翻掌还快,吓得往地上一趴,好不容易才站稳了,战战兢兢地答道:“小人不敢,小人怎敢!小人……小人……”
  他那小人犹自没有叨完,朱鞣榕又突然和声问道:“二十两,二十两黄金卖不卖。”
  那商人被这大汉弄得一惊一乍的苦不堪言,听他一下子着地还钱还成这个价,眉头又皱得跟苦瓜似的,小声道:“朱老大您这价砍得也太狠了,光是找到一块无瑕疵又如手掌大小的水晶就已极难,何况水晶硬脆,打磨不易。要说二十两黄金,也就只买的起做镜用的水晶而已,这背面还以秘法附了细银,恐怕全天下,没有多少人能做得到……”
  “笑话,你出去问问,全象郡哪个不知道我朱鞣榕做生意诚不我欺,从来都是公平买卖、等价交换。你既然说二十两黄金只值水晶的价格,那我就再加上一两银子好了。我看镜背粘的银膜顶多也才两钱,剩下的你就不用找零了,当作是给你的人工费加跑腿费。”
  “啊?”
  那商人嘴巴张得可以吞下一个鹅蛋,还待整理心思再辩。这边厢朱鞣榕却又是一拍桌子,铜铃大眼恶狠狠一瞪,怒道:“你还待怎的,再废话小心我废了你的招子。”
  商人吓得胆战心惊,立时噤了声,只得唯唯诺诺地从了。
  “管账的,”朱鞣榕这才向后堂外面嚷道,“进来吧,带这人去支二十两黄金,加一两纹银。”
  那声音老大,账房先生不一会儿就紧着脚步小跑着进来,将那人带下去支银子去了。
  朱鞣榕坐在空旷的后堂里,看着出去的两人,有些发愣地抚弄着手中的银镜。
  南方冬季不如北方寒冷,却比北方潮湿。后堂为了通风散潮,三面围着高壁,一面却是畅通,直直地面对着院子。雨檐不知何时又滴滴答答地落下水滴,漫天灰蒙,又下起了牛毛小雨。
  直坐了好一会儿,他才端起茶盏,大饮了一口。他并不是讲究吃穿的人,一应采买都是账房管着的。账房为他备的苦丁茶虽然价比黄金,味道却是苦如胆汁。他胡吞了一口进肚,才发现茶水已经凉了。左右也不愿再坐了,干脆站起身来,甩手一挥,剩茶便如一瀑水帘般横泼入雨中。
  重重一顿将茶盏放回桌上,将镜子纳入怀中,大步出了后堂。
  雨细细淋淋的,冷清却干净,不打伞才能清晰地感觉雨的清气。不知何时开始,就连他这样五大三粗的人,也有些明白了风雨人生的味道。也许是因为渐渐习惯了那人的静谧与安详。
  清冷,却恬静。
  越是这样的天气,越是记起那个夏日的雨。
  两年半前那个夏日,天气很热,雨却十分大,打在身上如重锤敲击,逐渐带走了身上的温度。地上的血水,浑糊而冰冷,冷得让他已经放弃了挣扎。
  他曾是北燕朱家村的人。朱家村人好武,人人自幼就练了身外家功夫。幼时生活虽然贫苦却仍安稳。可惜十五岁那年黄河发了大水,冲了村子。他只能随亲戚结群卖艺南下乞讨。到了南楚却与家人失散了。如果不是出门采买的尔德堂老板收留,也许他就只能沦为街头的扒手。
  所以,报恩成了他长大后的理想,于是兢兢业业为老板的产业打天下,十余年的历练也让他能独当一面。
  就在老板许他以自己的女儿结亲时,天有不测风云,九阳圣教竟看上了不断拓展壮大的尔德堂产业,暗下毒手,与官府一同明抢暗要。
  最后一单生意,已经是老板的行险一搏,卖给羌族的首领,能多赚三成利,也能保下尔德堂的生存。他也誓死护卫这批药物。
  然而,山路飘摇,风雨交加。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药店的伙计们一一惨死于刀剑下。眼睁睁看着自己无能为力地倒下。
  然而,就在那日,一双暖热的手和缓地扶起他,然后,他看到一双平静得让人安心的眼睛,那张不大的脸上遮着一块黑布,也就只能看到那双棕黑平和的眼。那人身后还站着一名俊逸高挑的青年,手中一把油伞稳稳地罩在上方。
  再醒来时,身上只有温暖,还有久经疲累后一种散散的慵懒。环视过去,他四仰八叉地躺在一个杂乱的房间中,看样子像是猎户打猎用的临时小棚。身上盖着两件别人的外袍。
  他挣扎着下床,他虽肌肉发达,却不头脑简单。现如今,官府和九阳圣教的人耐心已经被耗尽,那些贪婪之辈敢于对他的商队下手,自然也敢对尔德堂本店下手。
  “别动,伤口会裂开。”一个温和轻盈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看去,是原先那个撑伞的俊美青年。
  “不必担心尔德堂,宁老板已离家避乱了。”
  “你们是谁?”
  撑伞青年犹豫了片刻,看向另一边。他才发现,那个蒙着半脸的人竟然一直坐在屋角,一动不动,一声不响,以至于他竟没有发现那人的存在。
  蒙着面的那人眼角似乎露出一丝笑意。霎时间,暖意如昙花绽放,灿亮耀眼,又一瞬而逝。
  “我叫颜承旧,你安心休息,宁老板安顿好自会来找你的,”得了默许,撑伞青年于是答道,  “他呢……他叫做敬阳,是我的……嗯……上面的人。”
  那个叫敬阳的年轻人本自蒙着半张脸,又一声不吭,实在显得高深莫测。此时听颜承旧如此说法,一口气立刻岔了,噗地一呛,把那块黑布喷得拂了一拂,便扶着墙咳嗽起来。
  直过了好一段时间,他才知道那名叫作敬阳的年轻人,竟然就是被两国一宫一教密令追捕的司徒若影。
  斜阳若影(法医穿越) 第二卷 南楚寒春 第37章 悬赏告示
  章节字数:2975 更新时间:07…07…23 10:17
  悬赏告示
  像是行人中的最普通的一员,青年穿着最平凡普通的褐衣,撑着最平凡普通的黄色油伞,肩上背着最平凡普通的竹篾小篓。
  脚步渐渐缓下。
  当终于停定的时候,褐衣青年的面前就又是菜市口的那面高墙。抬头看上去,贴满残旧告示的墙上,在不起眼的边角上仍残存那副半年前更新的悬赏告示。告示上的图像已经模糊残破,却仍能隐约看出一张偏圆偏扁平的面孔。那人面部的右方,是一块半巴掌大的疤痕。
  旁书:“司徒若影,曾用名梅若影,男,现年十九岁,身长七尺(按汉制:一尺约为21。35cm),性凶残,喜杀戮。今悬赏黄金五百,生死不论。”
  下书:“南楚官制。”
  梅若影看着告示,抬了抬眉,又举步离开。
  他已经被悬赏三年半,也延用这个名字用了三年半。自打定主意要与九阳教为敌后,他就没起过要改名换姓的念头。
  的确,许多人在听到梅若影这个名字时,予以了高度的注意,可至今却没人认出他来。反而,依靠对方的第一方应,梅若影却总能在第一时间内辨别出敌人和无关人士。
  如果是司徒家的人,在听说这个名字时,即使再不怀好意,目光中仍会显露出一种隐约的胆战心惊和憎恨。因为三年半前那两曲笛奏,如今整个九阳教都已经认定他是个会妖术的妖孽了。而当认定他不是那个“司徒若影”时,又会变得颐指气使、蛮横粗鲁,这是因为他们下意识地迁怒于司徒若影的同名者,以泄心头之恨。
  如果是青阳宫的人,在听到他自报姓名时,则会惊喜,而后失望。
  只有真正的自己人,才会现出一抹了然,而后是云淡风轻、若无其事。再前行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就是自己人的地盘了。
  用了这个名字,真是达到了实实在在的敌明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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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鞣榕一踢衣摆,大步跨出了药店外堂高高的门槛。
  近年关,不单是尔德堂的往来账目要清,新近在象郡增殖的势力也需要盘点巩固。外人虽看不出端倪,他却已经是实实在在地忙碌了月余。站进朦胧的雨气里,浸寒的水雾立时让疲累的头脑松缓了许多。
  等了顿饭时间,身上微微湿了,他再看看天色,转身就要回入堂里。就在这时,一抹暗色的身影自雨雾中缓缓进入了他的视野。他站定了脚步,看着那个身影愈行愈近,终于行到药铺门槛外的阶梯下。
  “难得,你这次没守时。”他嘴上虽这么说着,脚上却一点也没慢下,两步跨进门槛,等着那人进来。
  “有些事耽搁了。”梅若影收起油伞,随朱鞣榕步入高悬尔德堂招牌的药铺中。
  他随着朱鞣榕进入外厅。几个伙计和帐房都在,见梅若影进来,都点头致意。一个伙计热情地上前接过梅若影手中的油伞,又看看他背上的篓子,问道:“这篓子……”
  “这什么这,我还要验过货才能定价。”朱鞣榕已经先一步发话了。
  伙计向梅若影丢了一个暧昧的眼神,吐吐舌头闪边了。
  朱鞣榕见本堂伙计如此大胆,本想立即发飙。梅若影却轻轻一扯他的衣袖,低笑着阻止了他,扯着他穿过了外厅。
  甫一进入内堂,一股熟悉的药香便沿着内堂一侧的长廊传来。沿着长廊走到尽头,终于进了一间僻静的厢房,药香味更是浓郁,浓而不腻。
  朱鞣榕合上门,侧耳倾听了片刻,才放了心地转回头,口中已是说道:“承旧来了。”
  梅若影讶道:“他怎么来了?”一边转入侧室的屏风后,果然看见早已准备好的药桶。
  “他在北燕的任务都已处理完了,就来帮着拓展南楚的实力。也不会呆太久,估计一两个月就走。……水够热吗?要不要再加把火?”
  这桶下是一片地炕,在屋外往地下添柴点火,就能保持着水温,设计安排得简洁实用。青年探手进去试了试,道:“就这样足够了,麻烦你了,稍等片刻。”
  朱鞣榕上前两步道:“衣服在柜子里,承旧老弟说了,是散彩坊的新作,你穿了这个可别浪费,一定要去一泓阁露露面。”说着便合上了侧室的隔门,退到花厅中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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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厅一时无声。
  梅若影静静地站在水汽中,直过了好一会儿。
  他知道朱鞣榕在外面守着,不会有人进来,朱鞣榕自己也不会进来。却仍旧不想脱下身上的衣物。
  对于穷人来说,穿衣是为了保暖;对于家财万贯者来说,穿衣是为了显示财富;对于官员贵族来说,穿衣是为了彰显身份;对他来说,除了避寒,同时也是为了掩盖一些不想面对的痕迹。
  卸下因沾雨而沉重冰冷的外袍,解下中衣束腰的宽带,一层一层地揭下覆在身上的衣物。而至肌肤裸露于被烘炙得温暖的空气中。
  上面斑驳依旧,已经是有些年头的伤痕。
  若是仔细地看,能看出条形的、块状的,甚至于成片的斑块。有的颜色粉红,有的惨白,有的深陷入肉,牵拉起周围的皮肤,是组织损毁残缺的伤;有的微凸而出,是结缔组织流出凝结伤口的痕迹。
  这些斑痕的由来,每一个他都记得一清二楚,却一点都不想一一想起。尽管小伤都已经逐渐消减,可是一些深入皮下损及肌理的地方,药石尚不足以消除。所以不论寒冬酷暑,他都穿着足以掩盖这些痕迹的衣物。
  跨入药桶中坐下,掬起一捧煮得青黑的药水敷上脸颊。这处,曾有一块灼伤,不深,损及真皮而已。
  衣服遮挡不到,愈合后又肯定会残留下凹凸不平的疤痕。所以他切去死皮,又自自己腿上取下一块皮肤,缝合上去。
  没人会知道那是一种多么疯狂的感觉,对着清晰精致的镜子,在开着天顶的屋中点满烛火,独自一人执着锐利的尖刀,缓缓压下表皮,慢慢地切割出一片厚薄适度的新鲜皮肉,而后仔细地贴合在另一处肌理裸露的伤口,一针一线细密地缝合。
  即使做了局部麻醉,但那种极度清醒专注地在自己身上施刀的经历,无论如何不想再试一次。
  药水温度适宜,渐渐沁入被冬雨浸得冰凉的身体,一股暖流随着内息流荡起来,这才终于舒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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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处静谧的厢房是朱鞣榕平日里处理与山庄有关的公务时所使用的。他打开暗阁,取出一沓账本继续翻看,一边用一根削尖了的炭条在另一本草稿上写划。
  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