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曾氏六合网      更新:2023-07-23 09:05      字数:5339
  然后现在才晓得,在欧阳去世前一个月,曾向恩师曹老坦白过这件事。这些年,千帆都不知情。
  许是健康出了问题,人变得特别容易念旧,曹教授在千帆来访时,不自禁的想念起了故去的爱徒欧阳,然后说出了他早就知情。
  他后悔的向千帆道歉:“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当时我就该把话说开,让你至少有个可以发泄痛苦的地方。我以为只要不提,你再难过总有一天会过去,哪晓得你这孩子也是死心眼啊……”
  千帆无法反驳,对方看得那么清楚,他根本无法撒谎说自己没事了来安慰一番。两人相顾黯然,念及亡者,心头的伤痛好像被剥出来撒了一遍盐。
  回来后,千帆的睡眠又差了。有时一夜乱梦三千,醒来浑然不记得梦见过些什么。要么就是半夜醒来后再也无法入眠,在画室枯坐至天明。
  极力的不想被那悲惨绝望的心境俘获,却似泥潭深陷般步步滑入……
  亲爱的,原来你已经离开那么久了,已经久得被人当作“过去”来回忆。而我,依然是封印在时光隙缝中的那个我,被对你的思念捆缚得转不了身,且,不愿转身。
  真好,我没有遗忘你,我们在一起,一直一直在一起——就像你所说的“永远”……
  然后时间到了六月,在日光耀眼得像核子爆炸的那一天,失踪快半年的郑真,再一次站在了千帆面前。
  虽然已是初夏,阵阵暑气逼得人恨不能把全身衣物都卸了,但郑真还是穿着一套合身笔挺的黑色西装。贴合的腰身与裤管,让原本身量颇高的他显得更为修长。领带打的是稳重的温莎结,称着宽阔的肩膀,更为沉稳。就连原本挑染成亮金色的头发也染成了深棕。只有那架在头上的金绿色遮光镜,和年轻活力的脸庞,透露了青春的讯息。
  “你……不是快出国了?”愣了半天,千帆终于冒出了这么一句。
  郑真翘了唇角,“你还记得我这个人啊。”
  “嗯。”
  “今天我毕业了。”有点不适应的扯了扯领带结,他似乎还不太了解自己有多适合这身打扮。
  “哦,恭喜!”千帆一拍头,“对了,你给我的那只小黑猫,已经长大了,要不要看看?”
  郑真微笑着,搭上了千帆的手腕,阻止了他。
  对着千帆有丝疑惑的表情,郑真清了清嗓子开口宣告:“我不会出国。今年我二十岁了,高中毕业准备直接入社会工作。我要变成大人,足以呆在你身边保护你的大人。”
  “你……”
  “这些我都和父母沟通好了。”他得意的一笑,又添了一句:“——除了要和你在一起的事。不过没关系,迟早我也会向他们坦白的。”
  看着没了反应的千帆,他温柔的笑起来:“我再也不会离开,无论发生什么,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说完,他落下一个吻,在千帆微张的唇瓣上。
  第五章
  ——“好了好了,别老是混蛋混蛋的叫我了,来,叫一声‘春’——”
  ——“去死吧你!恶心死……唔……唔唔……”
  “呼噜……呼噜……呼噜……”
  太阳撒在乔丹的身上,它满足的舒展全身,软绵绵的趴在主人肚子上。随着千帆不时的抚摸,乔丹的爪子时不时的微微收缩,胡须一颤一颤。
  千帆吃过午饭,搬了躺椅到阳台上,一晒太阳就昏昏欲睡。咪眼看着乔丹的睡相,脑子渐渐就糊涂了。
  “来,去屋里睡吧,这里有风,当心感冒。”
  迷迷糊糊略微掀开眼皮,看了眼轻轻推着他肩膀的郑真,千帆弱弱的反对:“不要……现在特别困,我不想再动了……”
  说完再度合眼,陷入了半昏迷中。
  郑真无奈的浮上笑容,阳光下千帆的发色带了点润泽的金红色,平时露出的额头,被凌乱的额发遮盖住。取下眼镜后,平素高傲好强的脸,变得一下子不设防。吸引着人的目光,不自觉的起了心怜。
  上个周末也是这样,在阳台上睡着的千帆,午觉醒来发现半边脸被晒伤,当时他气恼得大呼小叫。没想到,这么快就忘了教训。
  回屋拿了条枕巾,轻轻的盖在他脸上遮挡阳光,又不会妨碍呼吸。乔丹睁开眼,瞟了一下郑真,翻身换个姿势,继续舒服的霸占着千帆的肚子。
  “阿嚏!”抖了抖身,千帆感觉脸上落下了什么东西,手指头捏起来一看,是块枕巾。
  正纳闷的时候,郑真的声音传来:“看你,着凉了吧!跟你说不要睡外面的。”
  被吵醒的乔丹跳到地上,躬起屁股,两只前脚伸直了向前;过了会又拱起肩,后脚拉直了拖在身后。做完起床操,乔丹踱着步子回了里屋。
  过了一会,千帆伸了个懒腰也坐起身。睡饱了后只觉通体舒泰,带着相似的满足表情,他也向屋里走去。刚要进门,下一瞬间——
  “呜哇!”人已经捂着撞疼的额头,蹲在了门前。
  身后的郑真看傻了眼——他居、居然一头撞上了落地窗,要不是玻璃够结实,只怕早就壮烈牺牲了。
  “你没事吧?疼不疼?”
  泪眼汪汪的抬起头,看看自己的出事地点,继而语带怨恨的说到:“谁叫你把窗玻璃擦这么干净!”意即,自己会撞上去,全都是郑真的错。
  懒得争辩,郑真憋了笑,扶他进屋。擦了把冷水脸,千帆才算清醒了过来。
  他环顾四周,才小睡两个多小时,整座屋子就焕然一新。打开书房,堆得只有一小块地方的书桌,重新变得宽阔,资料书籍整整齐齐的码在案头,或者上了书架。卧室床上那堆穿过、或者没穿过的衣服,要么叠好放在了床尾,要么上了衣架摆进衣柜,再或者就是进了洗衣机。
  “啊——你果然是天才!”
  “不,您才是天才。”郑真忍不住翻白眼,“一个星期就能住成这副德行,真不晓得以往你怎么过下来的。”
  “哎呀呀,据说在脏一点的环境中,有利于锻炼人的免疫力。那些有洁癖的人家,小孩子大多身虚体弱。”
  “是是是,随便你怎么说都对!”
  “什么嘛,我说的本来就是对的。”千帆忍不住揶揄他:“说起来实在荣幸,小人竟有着荣幸,劳驾老总您亲自出面打理,真是VIP待遇啊。”
  “哦?看来我不要点回报说不过去那。”
  伸手揽上千帆的腰肢,不等他抗议就接起了吻来,细细密密的吻直到两人都有点气喘。
  话说郑真高中毕业后,立刻踏入了职场。只不过和其他苦哈哈拿着高中文凭,做些薪水少的劳累活不同的是,他大少爷跟爹娘磨了半天,最后同意把原来供他出国念书的钞票,挪来给他开公司做生意。只不过一开始就说好了,这钱是“借”,不是“给”。
  郑真只是一心想找到适合自己做的事情,并不清楚父母之所以会同意的理由。家里有事,郑宏昌都是顺着马琳作主,她看看自己儿子,心里明白他不是念书的料。那么旺盛的精力,要是没个发泄的地方,兴许又该闯出什么祸来。这点钱给了他,他哪怕碰得头破血流全亏光了,只要能长点见识的话,就值了,对他们家也不是伤筋动骨的事。
  虽说家里同意了他的想法,钱也给了,但究竟这钱派什么用场,就完全是他一个人的事了。
  实际上,他早就已经谋划好了。毕业证书一到手,他就和一个朋友——其实是同学的同学,两人合伙开起了清洁家政服务公司。他的合伙人叫孙立基,高中没念完就退学,之后在一家清洁公司找了工作。孙立基是个心思活络的人,一来不是安心长久干劳累活的主,二来给人打工终究是件没出路的事。无奈家里父母严厉,都是安安分分的人,根本容不得下他那些花花心思。
  然后,这两人一碰头,立刻一拍二合。一个出钱,一个出经验、人脉,两个愣头小子硬是当起了小老板。
  一直等到公司正式开始运作了,郑真才又是紧张又是期盼的告诉了千帆这事。千帆听他说完,悠悠冒出一句:“……郑总。”
  有一就有二,两人没明说,渐渐就恢复了原来的床伴关系。
  这一次,郑真不再过问千帆和其他人的关系。千帆诧异归诧异,总算是松了口气。不过想到原来那个,用真诚期待的眼光追随着他、低头猛冲的小孩,渐渐在世俗中学会了进退,做事待人有所保留,心中有股不是滋味的怅然。
  其实刚分手那段日子,千帆未尝没有想起他伤心欲绝的愤怒表情,还有在他耳边低喃“别走”的脆弱模样。然后,就当他渐渐忘却了这段情缘,沉浸在灰暗无光的心境中时,郑真却又披着一身阳光,自信满满的站在他家门口,宣称要和他永远在一起。
  如果说这世上,真有“救赎”这种说法的话,那么那时那地那个自己,无疑是被救赎了。因为一句——“我不会离开你”。
  如果,如果这个世上,真有那么个人会永远陪在自己身边,无论是谁,他都想试着接受。只是不想再一个人了……
  寂寞,欲狂。
  ***
  “好的,您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查到底。如果是我们的人,我会亲自登门道歉。……嗯,……我知道,您的意思我清楚……嗯嗯……好,那就这样,我会尽快给您回音!”
  郑真一搁下电话,就“靠”的骂了一声,将手上的便笺狠狠砸向桌面。
  “怎么了?”孙立基担心的询问。
  “是鼎瑞饭店王经理。”
  “哦?他那出什么事了?”一听是鼎瑞那边的事,孙立基也紧张了起来。
  他们是刚起步的小公司,现阶段实力还弱。他们踏踏实实的干了几个月,口碑算是不错,渐渐拓展开了客户群。鼎瑞饭店是家五星级大酒店,上月前和他们签订了试用合同,承包客房以外所有的保洁工作。如果试用满意定了下来,就是他们公司最大的客户了。
  “说是他们一个重要客户的手机忘在了洗手间,再去找就不见了。然后怀疑到保洁人员头上,就来这么个电话。”
  “喂……这厕所人进人出的,天晓得是谁拿的。凭什么怀疑到我们这里?”
  “因为那客人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进去打扫的保洁员。”
  “那也不能肯定啊。”
  “所以人家只是‘怀疑’,请这边配合着打听下。如果在的话,交出去就是帮了大忙;没有的话,嘿嘿……这王经理就没说了。”
  孙立基闷闷的半晌,才冒出来句:“真是飞来横祸。现在怎么办?”
  “嗯,一会先找当时的人来问一下。”郑真叹了口气,“我现在情愿是我们的人拿了,交出去上门道个歉,对方能交差过去事情也就平了。要不是的话,那真是说不清的事。”
  两人对望了一眼,最后孙立基无奈的走向门口,“我去找人谈吧。”
  “好,谢了!”这种事,郑真最不擅长,幸好有人帮忙顶着。
  过了一刻钟的工夫,孙立基的谈话就显效了,保洁员交出那部手机,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当晚郑真去千帆家,顺口说起了这件事。千帆听完,想了想问:“那你打算怎么处理那个员工呢?”
  “这个还没定……不过发生这种事,不处罚实在说不过去。”
  千帆摇摇头,“如果是我就不会罚她。”
  “啊?”
  “要是她死不承认,你们一没证据、二不能搜身,她岂不是能又拿了东西,又不用受罚?那以后还有谁愿意承认?”
  “对啊……”
  “行为的对错在其次,你是开门做生意,不是进行道德监督。怎么样达到你要的效果,才是关键。”
  “嗯,有道理。”
  “啊啊!真受不了你!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懂,你还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