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节
作者:摄氏0度      更新:2023-07-20 20:29      字数:5025
  我的名字是鹤玉,轩辕鹤玉。
  我的母亲原来是一个农家女,是很平凡的那一种。一次父王外出打猎,看见了我的母亲,於是就把她带了回来。外公家日子还算过的去,母亲长的也很是秀气,所以母亲在後宫那些娇媚女人面前不显的很惨淡。父王好象很喜爱母亲,他总是在母亲的寝宫中看著她,原来我不明白这是为什麽,後来,别人告诉我,这是宠爱。
  父王有王後,一个很高贵的女人,我每次见到她的时候都必须跪地磕头,但是她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我。母亲说,她是天,我们只是地上的泥。王後出身显贵,自然不把母亲这样的农家女看在眼里了。
  不知道为什麽,我在十岁的时候有一次和哥哥们在御花园捉迷藏,他们把我的眼睛蒙了起来,然後我就开始找他们,可我怎麽也找不到他们,突然,一个人摘下了蒙在我眼睛上的绸子,我看,是父王。他看了我一眼,什麽也没有说,转身就走了。
  第二天,召告天下,封我为太子,没有任何的原因。
  从那天开始,母亲好象被人吓坏了似的,什麽都开始很小心。她养了一只猫,每次吃饭的时候所有的东西先喂了猫,看看没有毒後再开始吃,可也只是吃一小点,她说有些慢性毒药平时吃不死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就显示了出来,少吃一些好。她也不给我吃饱了,她吃多少,我吃多少。有一次,我到书房上课的时候,路过禁宫的东华门,看见一队人站在那里,他们看见我来了都行礼,可我只看见他们每一个人带的食盒,这是外臣给宫里贡的。我跑了过去,打开一个盒子,拿起里面的酱鸭子就咬了一口。我的举动吓坏了所有的人,身後的小太监赶紧抢了过去。殿下,不可如此,让娘娘知道了,她会吓坏的。当天夜里,母亲知道了这事,她请太医来了,仔细检查了我一番,後来太医说我没有问题就走了。她突然抱住我大哭,我不能没有你,我唯一的儿子,可这里真的是吃人呀。我没有听懂,可谁知道,几天後,母亲照例喂猫吃东西,在猫吃了一口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酱鸭子的时候就死了。後来母亲管的我更严了。
  母亲的这种胆小已经无可抑制的传染给了我,尽管我是整个帝国的太子,可我根本没有太子的雍容和庄重。我就像一只被吓破胆的兔子,每天战战兢兢的。我怕父王,怕王後,怕生人。很多人说我这样的个性是不适合做太子的,可父王没有改变主意,这使我们很多人很疑惑。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了原因。
  那天是祭祀的日子,我随父王到太庙进香,首先看到一个不是很老的老祭祀,据说他是祖父那时候的祭祀,资格很老。他看到了我,首先一愣,然後和父王对望了一眼,就不再看我们了。他引导我们进了太庙,里面供奉著历代先王的牌位和画像。郑统一天下之前曾经是四大诸侯国之一,所以,历代先王的牌位已经堆满了太庙的祭坛。但仅从开国君主文御开始留有画像。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面容,他的画像在祖父毓轩之前,我看著他就像看我在镜子中的脸一样。我感到一种比以往我所遇到的所有的事情还要恐怖的感觉。他为什麽和我长的如此的相象,我怎麽会长的像一个已经挂在太庙的人?
  後来,我听说了他的很多事情,我知道了御书房中的那些堆积如山的临帖是他留下的,书中满是朱红色的批文也是他写的,甚至父王寝宫中的用黄绸蒙住的一把断剑也是他斩断的。他就像弥漫在大郑宫中无处不在的阴魂,而这样的阴影笼罩了我的生活。
  2
  我被逼著习字,因为他的字几乎可以比的上右军的旷世潇洒,我也要努力练剑,因为他的剑术冠绝天下,我所做的一切,都是要学他的样子。可我什麽也做不好,因为我恐惧写字,也恐惧练剑。到了後来,我甚至恐惧那个满是他的痕迹的御书房。我甚至可以从他的字里行间看出他的泪水,他的绝望,那样的感觉是如此的清晰。可我越是清晰的知道这些,我也就越来越害怕。
  这种恐惧终於引起了父王的注意,可我已经改不掉了。
  父王给我换了个太子傅,是新科状元,同时又是王後的侄子,希望可以给我另外一种安慰。可我对这个未来的太子傅一样有恐惧,我不知道他是否也同那个尊贵的王後一样,给人一种强烈的疏离感,我也不知道他是否也逼我做我最不喜欢做的事情。
  今天是他第一天来,我坐在御书房中,忐忑不安的等著。不知道为什麽,今天的天气很阴沈,外面好象就要下雨了。突然一个小太监跑了进来,说,来了,来了。我赶忙看向门口,心想他是一个什麽样的人呢?
  一个人走了进来,後面跟著一个小太监,捧著一部书。
  该什麽形容他呢?不同於兄弟们的骄纵和华丽,他是那种干爽的气质,但是一看就知道是王後家的人,那种近似傲慢的高贵和哥哥们相似。我不由得害怕起来,向後面坐了坐。
  一身朝服板正威严,但让我惊奇的是,他是如此的年轻,好象比我大不了几岁的样子。
  臣张翊参见殿下。
  他没有跪,在我面前躬身施礼。
  平身。
  我努力克制自己没有让这话说的颤抖。
  他站直了,吩咐到,现在我要给太子上课了,请诸位回避。他让这些小太监走,他身後的那个答了声是,就把书放在他的书桌上,退了出去。我身边的小太监看著我,仿佛询问我的意见。
  太子,上课的时候务必专心。
  我不敢留他,在张翊的注视下,我身後的小太监也走了。他们关上了门,这个大殿里就剩下了我们两个人,周围静悄悄的。我开始有些抑制不住想发抖。我不敢看他,因为我想起了那个王後。
  太子,听闻太子不喜读书,可不读书如何明理,作为帝国太子,您以後如何担当的起国家的重任?
  殿下,臣在说话的时候,希望太子殿下也秉承一下尊师重道的传统,看著臣。
  他的声音很严厉,想必他的脸也很凶,我已经快忍不住了,我多麽希望可以跑出去,但是我连抬头的勇气的也没有,仅能缩在椅子上发抖。
  3
  太子,臣现在是太子傅,有训示王子的权力,如果太子再漠视我的话,我可要动用太傅的权力了。
  我更怕了,恨不得躲进椅子中,可他走到了我的面前,我听见了他的脚步声,一点一点逼近。每一步都好象要敲碎我的心一样的恐怖。
  太子殿下?他终於来到了我的面前,蹲下身子,看著我。
  怎麽了?他的声音突然放柔了。怎麽哭了?
  他抬起我的下巴,我看见了他的脸,就在我的眼前。
  我努力不用破碎的语音说出我的话,我害怕。
  他仿佛很吃惊,怕什麽?
  你。
  我?为什麽?
  我不认识你。
  我看见了他的眼睛在瞬间流露出震惊的神情,然後他若有所思的看著我,好象在判断我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可我受不了这样的探视,我想向後动一动,避开他,但他在我行动之前就握住了我的手,是我动坦不得。
  他笑了,可笑容中讽刺意味很浓,我知道这样的感觉,因为我的哥哥们见到我都笑成这个样子。
  我原先只听说太子玩劣傲慢,不喜读书,却原来没有想到是这样的一种情形,看来,人言多半不可相信。
  他说完,对我换了一种笑,那是我只在母亲脸上才看到的笑容,像和煦的风,即使现在殿外已经下起了阴冷的雨,可他的笑容依然可以温暖我。他伸手,把我眼角的泪水轻轻拂去,看著我。
  殿下,臣会注意的,不会再这样吓到殿下了。今天臣带来的是御书房的书,殿下可想一看?
  我赶紧摇头。看见他询问的目光,我犹豫著,看要不要说出来。
  他坐在了我的身边,依然很温柔的看著我。我看著他的眼睛,好象把恐惧忘了。
  那,书里,有那个人的笔迹,我怕他。
  他?是谁呀?
  我,……,曾经在太庙见过他,和我长的一样的脸,……,御书房的书也是他看过了,……,我很恐惧看那些书,……,所以,我,……
  其实现在我也很怕,我怕他不认可我这样可笑的原因。恐惧对於我是深刻的,可我很难说清楚这到底是为什麽。
  那,我明日给殿下带我看的书,可好?
  见我不说话,他接著说。
  虽然也有批注,可写的不多,自己看过的书总也习惯些,要是全给殿下换成新的话,御书房那些珍贵的藏书没有地方放。那些书是历代先王看过的,必须珍惜收藏,这也是对先王的追思和敬仰。
  太傅的书,可是用朱砂批的?
  他笑了。
  只有王才有这样的权力使用朱砂,下臣是没有这样的资格的。臣的书是用墨写的。
  我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今天是奇异的,在很多年後我依然记得这天。在一个阴雨天,张翊却像和煦的春风一样平复了我惊恐的情绪。
  大郑宫在我的心中是阴暗的,甚至连人也是阴冷的,但他却是一个独特的存在。
  4
  晚上,照例和母亲吃饭。
  母亲已经晋封为和贵妃了,可她依然是那样的胆小,她说在这里,我们的脑袋是脆弱的,即使是一片从高空飘落的树叶也可能砸死我们。
  她让宫女们试了菜就招呼我吃饭。
  圆桌上摆著今天据说是父王亲赐的菜。这样的菜是不可以剩的,即使吃饱了也要完全吃光,而且这菜是直接由父王身边的大太监崔受送过来的,应该没有问题,可母亲还是让这里的小宫女试了菜。
  父王赐菜的时候是我难得可以吃饱的机会,平时,母亲不让我吃那麽多。
  今天的太傅怎麽样,没有对你凶吧。母亲给我夹了一块鱼,然後问我今天上课的情况。
  没有,很和善的一个人。
  听说他是张王後的侄子?
  是。他是王後大哥的儿子,张翊。
  就是内阁首相张祁的儿子?王後一家显贵,张翊居然对你不错,……,这是个机会。王後没有儿子,你又是太子,如果我们可以得到王後的保护,我们就安全了。乘这个机会,你对那个张翊要多巴结。
  多可悲,我是帝国的太子,未来的郑王,可我得忍受一些我必须忍受的。所幸,张翊并不用我忍受他,可如果换了别人,我也必须这样做。
  今天听说小墨说他让所有的小太监都走了,就你们两个人,我还担心呢。咳,你这样怕生人的毛病什麽时候可以好呀。
  小墨是母亲给我的贴身小太监。他被别人陷害,母亲当年正得宠,正好知道了这事,就救了他,然後就让他贴身伺候,很是忠心。
  母亲说的这事我无言以对。可今天的张翊并没有让我感觉到害怕,除了刚开始,他说话很严厉,可後来就好了。这些,我怎麽和母亲讲呢?
  别想了,既然他是个温和的人,你就努力克服一下。来,今天你父王赐的菜格外的好吃,而且盘子都是用龙装饰的。虽然说你现在是太子,可我们没有靠山,地位总是难免动摇,你还有三个哥哥,两个弟弟,他们的娘都比我身份高,谁也都不是嫡出,要是当太子都有可能,所以我们要更加当心。
  是,儿子记下了。
  5
  初春的清凉也因为白天的一场雨加重了几分,加厚了衣服还是感觉到冷意。斜倚窗前望著天空的残月,思量母亲说的话。
  正想著,忽然听见了悠扬的笛声,有些不是很连贯,可无损静谧中的神伤。是二王兄回来了,只有他会吹笛子,并且技艺不是很好,笛子一般难登大雅之堂,王子的课程是学古琴。按声音飘来的方向应该是御园那里,这麽晚了,他一个人在那里做什麽?
  我一般不和他们接触,可今天许是听到了这样的笛声,许是遇到张翊让我不那麽怕生了,所以我不由自主的走了出去,随著笛子的声音走了出去。
  殿下,怎麽晚了,去哪里?
  睡不著,随便转转,你们不用跟著了。
  二王兄璐葭敏而好学,真正的倜傥风流,但极是清高,不和我们这些兄弟来往。他的母亲李贵妃是真正冠绝天下的冷美人,出身世家,才学更是横绝一代。
  我一到这里就看见他独自一人坐在石凳上,一身白衣,没有带冠。手中的紫竹横笛下垂著银白丝绦,在清冷的月光下更显清冷。
  我不知道他吹的是什麽曲子,可他的眼睛一直低著,我却可以从这并不熟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