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1-02-17 20:05      字数:5147
  “你知道吗,林肯?我本来还想找机会向你道歉……”
  “这可真难得,弗雷德。”
  “不过现在我只想一把掐死你这个混蛋。”
  莱姆瞥见麦克风耳机还耷拉在床边的地板上,不禁暗自担心莎克丝呼叫的声音会突然从耳机里传出来。
  “把证物交出来,莱姆。你还没意识到这会给你惹来多大的麻烦。”
  “汤玛士,”莱姆慢悠悠地请求:“我刚才被戴瑞探员吓了一跳,不小心把随身听耳机弄掉了。你能帮我捡起来放在床头吗?”
  汤玛士心领神会。他走过去捡起耳机,放在莱姆床头戴瑞看不到的地方。
  “谢谢。”莱姆对汤玛士说。随后又加上一句:“你知道,我还没洗澡呢。我想差不多到时间了,你说呢?”
  “我正纳闷你怎么还没开口提这件事呢?”汤玛士回答,演技好得像一个天才演员。
  第三部  巡警之女巡警之女(8)
  “快回答,莱姆。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怎么不说话了?”
  接着,莎克丝听见有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了。是汤玛士。他的声音很大,口气夸张。好像有什么不对头。
  “我买了一块新海绵。”是汤玛士的声音。
  “看上去很不错。”莱姆回答。
  “莱姆?”莎克丝吼道:“你们在搞什么鬼?”
  “花了十七美元,当然不错了。我要帮你翻个身子。”
  更多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但是她无法一一分辨。
  莎克丝和班克斯正沿着河岸小跑,一路查看着河水又灰又黄的哈德逊河岸边的码头。她示意班克斯停下,自己弯弓着身体,向河水中吐了口唾沫,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通过耳机,她又听到:“……不会很长时间的,各位,多多包涵。”
  “不必介意,我们可以等。”
  “我还真的很介意。”莱姆说:“难道我连一点隐私都不能有吗?”
  “莱姆,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莎克丝放开喉咙大喊。他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不行。偷窃证物的人没有隐私权。”
  是戴瑞!他在莱姆的房间里。好了,这下全完了。人质死定了。
  “我要看到证物!”戴瑞在咆哮。
  “戴瑞,你现在看到的,是一个大男人的入浴图。”
  班克斯张嘴想说什么,但莎克丝挥手制止了他。
  耳机里陆续传来一些细微的说话声,她听不清楚。
  接着是戴瑞愤怒的吼叫。
  然后是莱姆平静的声音:“……你知道吗,戴瑞,我以前是个游泳好手,几乎每天都游。”
  “我们只剩不到十分钟了。”莎克丝低声说。河水轻轻地拍打着河岸,两艘游艇平稳地驶过水面。
  戴瑞又嘀咕了些什么话。
  “我以前常去哈德逊河游泳,那时候比现在干净多了。我指的是河水。”
  一阵杂音干扰,莱姆的话被打断了。
  “……旧码头。我最喜欢的一座现在已经没有了。过去它曾是‘哈德逊清洁者’的老巢。你听说过这个帮派吗?在19世纪90年代,就在现在的炮台公园北侧。你好像很不耐烦。想看看残疾人松弛的屁股吗?不想?那就随便你吧。那个码头是在北摩尔和商会大楼之间。我以前从那里跳下水,绕着码头游啊游……”
  “北摩尔和商会大楼!”莎克丝喊了起来,急忙转身往回跑。他们已经错过了那个地方,向南走了太远,现在距离那里大约有四分之一英里。她能看到那排脏乎乎的棕色木头,潮水已经堵住了那条大排水管。还剩多少时间?几乎没有了,他们已经来不及救出人质了。
  莎克丝扯掉耳机,掉头朝车子跑去。班克斯跟在她后面。
  “你会游泳吗?”莎克丝问。
  “我?在康体俱乐部可以游上一两个来回。”
  他们已经没办法了。
  莎克丝突然停下脚步,身子很快地旋转了一个大圈,望向那空无一人的街道。
  水快淹到他的鼻子了。
  一道小波浪掠过威廉·埃弗瑞特的脸,此时他恰好吸了口气,恶臭、腥咸的海水顿时灌进他的喉咙。他开始咳嗽,声音用力得吓人,极其痛苦。海水充满了他的肺部,他松开抓住码头桩木的手,整个人沉入水中,浮起,露出水面,然后再沉下去。
  不,主啊,不要……求你不要让我……
  他摇动手铐,猛蹬双腿,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如果真会有奇迹发生,也许他能以虚弱的肌肉折弯锁住他的手铐。
  他从鼻孔中喷出脏水,慌乱地前后摇动头部。肺里的积水暂时被排了出来。他用力把头向后仰,凑向离他脸部不远的水面上稀薄的空气。这个动作让他脖子上的肌肉像着了火,疼痛的程度一如他折断的手指。
  他终于得到了片刻喘息。
  但又一个浪头跟着打了过来,比刚才那个还要高些。
  这下完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了。投降吧,去和伊芙琳会合,和这个世界说拜拜……
  威廉·埃弗瑞特放弃了。他沉到水面下,沉入充满杂物、海草缠绕的污秽海水。
  然而,他又惊慌地颤动起来。不、不要……
  他还在那里!那个绑架他的人!他又回来了。
  埃弗瑞特踢蹬着双腿浮上水面,吐出了更多的海水,本能地想逃开。那人用手电筒光亮直晃埃弗瑞特的眼睛,手里握着一把刀,逐渐向他逼近。
  不、不要……
  一定是觉得海水淹不死他,那人要亲手把他扎死。埃弗瑞特顾不上多想,冲着来人就是一脚。但那家伙潜入了水底……然后,“喀哒”一声,埃弗瑞特的双手自由了。
  老人忘了自己刚和这个世界道过再见,拼命地蹬腿浮上水面,用鼻子狠狠地吸了口酸臭的空气,动手把封在嘴上的胶带撕去。他喘着气,吐掉腹中的脏水。他的脑袋重重地撞上橡木码头的底部,但整个人却大笑不止。。“噢,主啊,主啊,主啊……”
  接着另一张脸出现了……同样穿着潜水服,拿着明晃晃的探照灯凑了上来,埃弗瑞特隐约可以看到他的潜水服上有一个纽约市消防队的队徽。两个人手里拿的不是刀子,而是金属气割器。其中一人把带有苦味的橡胶氧气罩摁在埃弗瑞特的嘴上,让他大大地吸了一口纯氧。
  潜水员张开双臂抱住他,他们还得游回到码头那边去。
  “深吸口气,我们一会儿就到岸了。”
  他深吸一口气,直到窄小的肺腔都快要爆出来,才闭上眼睛,听任潜水员带着他潜入被黄色探照灯晃得发亮的水底。这是一段短暂而痛苦的旅程,他们在水下潜行,穿过黑糊糊布满微粒的河水,重新浮上水面。潜水员一不留神没抓好他,两人立刻被海水冲散。但是威廉·埃弗瑞特镇定自若地应付了这次小小的失误。经历了这一晚上的时间后,独自一人在波浪起伏的哈德逊河中小游一下,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种轻松愉快的享受。
  她原本没有打算打出租车,坐机场的大巴就挺好。
  但是佩妮因为觉睡得太少而兴奋异常,他们俩今天早上五点钟就起床了,现在她越来越不安生。佩妮年纪还小,需要赶快上床,喝下一瓶夏威夷果汁,盖上毛毯好好睡上一觉。除此之外,卡罗拉自己也迫不及待地想早点到曼哈顿。她只是一个瘦弱的中西部小女子,四十一年来从未到过比俄亥俄州更远的地方,一心只渴望着看看纽约这个大苹果究竟是什么模样。
  卡罗拉领取了行李,开始往出口走。她又检查了一次,确认今天下午离开凯特和艾迪家时带的东西一样不少。
  佩妮、维尼、皮包、毯子、手提箱、黄色背包。
  所有东西都在。
  她的朋友都警告她到这座城市要当心。“到处是抢钱包的和扒手,围着你推来搡去。”艾迪说。
  “千万别玩街头的纸牌游戏。”凯特像母亲一样叮嘱。
  “我在自己家里都不玩牌,”卡罗拉笑着提醒她:“怎么会跑到曼哈顿的街头玩?”
  不过,她还是由衷地感激他们的关心。毕竟,她只是一个带着三岁女孩的寡妇,为了参加联合国和平大会,只身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危险的城市——这里的外国人真多,天啊,她从来没有同时见到过这么多人。
  卡罗拉找到一处公用电话,打电话到她们预订的饭店确认房间。饭店的夜班经理说房间已经准备好,正等待她们来住,他还说四十五分钟以后见。
  她们一走出自动门,夏天灼人的热浪就扑面而来,压得她们几乎喘不过气来。卡罗拉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她一只手紧紧地抓住佩妮,另一只手提着旧手提箱,那个沉甸甸的黄色背包则挎在肩上。
  她们最终还是加入了排队等候出租车的旅客队伍中。
  卡罗拉看向高速公路对面的大广告牌,上面写着:欢迎联合国会议代表!海报画得很拙劣,但她还是盯着它看了很久。海报上有个男人长得还真像隆尼。
  两年前,在隆尼刚过世的那段日子里,几乎任何事情都能让她联想起她的丈夫,梳着平头、潇洒英俊的隆尼。她开车经过麦当劳,想到他最爱吃巨无霸;看电影时,尽管男主角长得不像他,但总会觉得举手投足之间有那么一两个动作和他的习惯相似;甚至接到拍卖割草机的传单,也会让她想起,隆尼是多么喜欢亲手修剪他们在阿灵顿高地户外的那片小草地。
  随后,眼泪就接踵而至了。她开始服用丙咪嗪等抗忧郁的药物,整星期地赖在床上不起来。最后,她勉强接受凯特的建议,到她和艾迪那里住一个晚上。然后是一星期,一个月。
  她已经不再流泪了。现在她来到这里,就是要开始全新的生活,把过去的一切悲伤抛在身后。
  出租车一辆接一辆地载着乘客离开了。卡罗拉拨开垂在汗湿的肩膀上的浓密金发,拉着佩妮,用脚把地上的行李往前推了几步。她四下张望,想看看曼哈顿的模样,但除了交通设施、飞机机尾、人山人海的旅客和各式车辆外,她什么也没瞧见。蒸气像恐怖的鬼魂一样从涵洞中升起,夜晚的天空烟雾弥漫,只有黑与黄两种颜色。
  好吧,她心想,反正很快她就会看到这座城市的。她希望佩妮现在的年龄已经够大,能够记住她看到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
  “宝贝,到现在为止,你还喜欢我们的这次冒险吗?”
  “冒险,我喜欢冒险。我想喝夏威夷果汁,请你让我喝一点好吗?”
  她说“请”……这可是新鲜事。一个三岁的小孩已经学会恳求他人时的关键用语。卡罗拉笑了起来。“再等一会儿你就可以喝到了。”
  终于排到她们了。出租车后备厢盖自动弹开,卡罗拉自己动手把行李抬进后备厢,压上盖子。她们钻进后座,关上车门。
  佩妮、维尼熊、钱包……
  出租车司机问:“去哪里?”隔着车内的塑料玻璃板,卡罗拉大声向司机报出中城公馆饭店的地址。
  司机开车上路。卡罗拉向后靠靠,把佩妮抱在膝上。
  “我们会经过联合国吗?”她问。
  出租车司机正在专心变换车道,没有听见她的问话。
  “我是来这里开会的,”她继续说:“参加联合国大会。”
  还是没有回答。
  她想,这个司机是不是不大会说英语。凯特警告过她,在纽约开出租的全都是外国人。(“抢了美国人的饭碗,”艾迪咆哮说,“却不给我在那里工作的机会。”)隔着满是划痕的塑料玻璃,她看不清司机的长相。
  也许他只是不想讲话。
  他们转到另一条高速公路——忽然,在眨眼之间,这座城市的全貌,被高楼大厦切割成锯齿状的天空,一下子全都出现在他们面前。灿烂辉煌,就像凯特和艾迪收藏的水晶。一大片五颜六色的建筑物聚集在岛中央,还有一群大楼伸展到岛的左岸。卡罗拉这辈子还从未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象,此时,她感觉这座岛看起来就像是一艘巨船。
  “快看,佩妮,那边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你说,美不美?”
  不过,只过了一会儿,这景观就被切断了。司机把车开下高速公路,在一个下坡的底部猛然转弯。现在他们行驶在一条炎热、荒凉的街道上,两边的房屋都是深颜色的砖石建筑。
  卡罗拉倾身向前。“这是通往市区的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