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8 节
作者:江暖      更新:2023-06-28 14:01      字数:4843
  王和尚炯都暗中诧异,而吴汝义和李强更是暗中做了应变的准备。
  当李闯王走进铲平王驻扎的地方时,坐山虎立刻得到了报告,十分不安,生怕丁国宝会变卦,同他分手。继而得到报告说丁国宝的手下人已经把闯王围起来,动了刀兵,他高兴得一跳八丈高,大声叫道:“弟兄们,马上出动,不要让闯王逃走!”他一声吆喝,全体弟兄一哄而起,各执兵器,乱哄哄地拥出大门。但是他的人马还没有走出巷口,第三次探事人回来禀报,说是情况变了卦:从铲平王院子里传出来欢呼声和唿哨声,而不是喊杀声,守卫在大门以外的弟兄们也没有慌乱情形。坐山虎登时感到进退都不好,事情变化得使他糊涂。手下一个亲信头目建议他不可造次,自愿去见见铲平王,问清实情。丁国宝的把守大门的小头目怕引起吴汝义疑心,没让这个人进来见丁国宝,用几句话把他打发走,就跑进来向国宝悄悄禀报说:
  “操他娘,耳报神真灵,刚才的事情已经给坐山虎知道啦。他派了一个人来察看实情,说他正在率领人马前来,马上就到。我说:‘回去告你们掌盘子的说,我们这里没有屁事,用不着你们的人马帮忙,请千万不要前来。倘若叫闯王知道你们仍不安分,惹出了祸事休指望我们帮一把。’”
  “好,好,说得不错。快去把大门把好,不许坐山虎那里一个人进来。谁敢强往里边来,不管他是天王老子地王爷,刀枪不认人。如今闯王在这儿,你们放一个坐山虎的弟兄进来,我立刻叫你们吃饭的家伙搬家!”
  “可是,掌盘子的,坐山虎这小子是一个刚出窑门的生红砖,心一横,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他的人多,万一抬起老窝子来寻事,咱们光靠十几个守大门的弟兄也顶不住。最好让大家做个准备,免得临时吃亏。”
  “你去吧,我吩咐二驾准备。”
  丁国宝随即把二驾叫到面前,把情况告诉他,叫他立刻率领五十个人去把住街口。二驾一走,他就到闯王面前,一五一十地据实禀报。闯王笑一笑,说:
  “坐山虎迟了一步。你快把二驾叫回来,街口不要站一个人,免得叫坐山虎看出来你在防备他。据我看,他派来的头目回去一禀报,他准定泄了气,不会来惹祸。只要大门口留几个人稍加提防就够了。”
  丁国宝亲自立刻追出大门,把他的二驾唤回。闯王望望老神仙,说:
  “子明,听说坐山虎那里有十几个彩号,有的是箭伤,有的是刀伤,没有药,也没有医生给治。另外,还听说有一些染时疫的人。你的药带在身上?”
  “带在身上。”
  “请你辛苦一趟,去替他们治一治。见到坐山虎,就说我今晚事忙,不能同他长谈。明天我到他那里吃早饭,顺便谈点私话。”
  尚神仙猜出了闯王派他去的用意,连连点头,转身就走。但刚走三四步,马上转回,望着闯王的脸色和眼神,恳求说:
  “闯王,我求你赶快回庙里睡一觉,莫要劳复了。这般劳累,别说是病后虚弱的身体,就是铁汉子也撑持不住。回庙里去吧,哪怕只躺一个时辰也是好的!”
  自成微微笑着,重新坐在上房前檐下的圈椅里,连说:“我撑得住,撑得住。”挥手催医生快去给坐山虎的人们治病。医生一走,他又同丁国宝拉闲话,拉着拉着,眼珠直打旋,眼皮沉重,不久就头一仰,眼皮一合,轻轻地扯起鼾声。
  丁国宝找一件夹衣搭在闯王身上,把闲杂人撵出二门,拉着吴汝义轻脚轻手地走到二门里边的石头上坐下,小声扯闲话,亲自看着,不许人进院里来惊醒闯王。闯王的亲兵们都在天井中坐下休息,随即都栽起盹来,只有李强还勉强挣扎着,不肯合眼皮。随后他走到丁国宝的面前,紧紧抓住国宝的一只手,笑嘻嘻地小声说:
  “兄弟,我叫李强,是闯王的近门侄儿,现当他的亲兵头目。咱们如今成了好朋友、好兄弟啦。刚才我是不得不那样,请兄弟不要记在心上。”
  丁国宝回答说:“嘿!李哥,看你把话说到茄棵里啦!你兄弟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不是吃屎喝尿长大的。从今以后,咱俩就是生死弟兄,一条心保闯王打江山,有鲜血只洒在敌人前,哪畜生才记着刚才的事儿!”
  这时已经将近黄昏了。丁国宝吩咐手下人替闯王们预备酒饭,恰好窦开远和李双喜一同走来。窦开远捉到了官军的一个细作,审出了坐山虎确实已经同官军勾了手,也问出了官军将要进犯石门寨的确实时间,而双喜是见到了从老营派来的一个弟兄,要向闯王禀报紧急军情。吴汝义悄悄地问了几句话,知道军情严重,但是他不许他们叫醒闯王,斩钉截铁地说:
  “纵然是天塌下来,也得让闯王略睡片刻!”
  李自成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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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晚饭以后,大约有一更时候,李自成回到大庙,在禅房中召见从老营来向他禀报紧急军情的人。当这个人开始禀报官军已经于今日黎明从商州西犯时,李自成是冷静的,因为这方面的官军进犯在他的意料之内。当听到报告说智亭山失守的事,他不禁大惊失色,忙问:
  “郝摇旗在哪里?他不在智亭山么?”
  “那儿的情况不明,有消息说他仍在智亭山同官军混战,也有消息说他退守莲花峰。”
  “白羊店一带的情况如何?”
  “白羊店的后路已被截断,只听说那里的战事紧急,详情不明。”
  “有敌人向清风垭这边进犯么?”
  “清风垭还算平静。总哨刘爷已经将各家亲兵编成一队,开往清风垭了。”
  “宋家寨有什么动静?”
  “只听说宋家寨与官军勾结,没听说详细情形。”
  李自成问了问老营情形,总觉很不放心。但想着既然刘宗敏在老营坐镇,必能应付危局,老营不至于被宋家寨方面的敌人袭破。不管怎样,他必须在今夜把石门谷的事情办完,火速回去。他挥退从老营来的人,低头盘算。原来他打算今夜杀坐山虎一伙时要使用张鼐的兵力以防不测,如今只有让张鼐去解救白羊店之危了。想到郝摇旗,他又气又恨又后悔。后悔的是,平日高一功和李过都说郝摇旗不可重用,桂英和刘芳亮对于派郝摇旗守智亭山也不放心;他不听众人的话,致有今日之败,动摇全局。如今是否会全盘输掉,就看能不能夺回智亭山,救出桂英和芳亮所率领的主力部队。
  禅堂内鸦雀无声。老神仙、吴汝义和双喜站在闯王身边,面面相觑,一言不发,都一时想不出好的主意。李强和几个亲兵按剑立在门外,屏息地注视着闯王脸色。过了片刻,自成忽然抬起头来,向双喜问道:
  “张鼐同子杰来到了么?”
  “已经来到了,埋伏在寨门外边。”
  闯王转动着眼珠沉吟片刻,把右手猛挥一下,自言自语说:“好,就这么办吧!”随即他向双喜说:
  “你赶快亲自去把他们叫来见我。务必机密,不许让坐山虎的人们看见。去!”等双喜跑出禅房,闯王又向医生问:“你到坐山虎那里替彩号们治了伤,他们怎么说?”
  “我说是闯王命我去治伤的,大家都很高兴,称赞你闯王的心胸宽大,不念私仇。坐山虎问我你打算把李友如何处置……”
  “对,你怎么回答?”
  “我说李友激变军心,闯王决不会轻饶了他。后来,在你睡着时候,丁国宝去了一趟,说你闯王如何宽宏大量,如何有情有义,又如何惦念着坐山虎手下的伤病弟兄。虽然坐山虎本人还不放心,可是我看他左右的亲信头目倒有不少人心中感动。”
  闯王点点头,望着门外的亲兵们说:“把那个细作带来!”
  被捕获的官军细作马上给带了进来。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车轴汉子,农民打扮,上身短布褂扯得稀烂,脸上和胸脯上都有青紫伤痕。李自成狠狠地看他一眼,问道:
  “你想死想活?”
  细作回答说:“我落到你们手里就不打算活着回去,再过二十几年又是一条好汉。”
  “只要你说实话,我可以饶你狗命。”
  “黄昏前我对窦阿婆说的全是实话。”
  “我再问你,官军打算什么时候来攻石门镇?”
  “今夜五更。”
  “坐山虎已经鼓噪两天,官军为什么不早点来攻?”
  “一则等候商州和武关两处先动,二则等候从蓝田调集多的人马。”
  “如今峣关一带到底有多少官军?”
  “大约三千人。”
  “官军知不知道我李闯王现在此地?”
  “一丝风声也没听到。都说你大病在身,已经有两个月卧床不起。”
  李自成突然问:“这寨里的杆子头目都是谁向官军暗中投降?”
  “只有坐山虎一个人向官军投降。”
  “坐山虎是什么时候投降的?”
  “昨天才接上头。”
  “接头的人是谁?”
  “不知是谁。”
  “哼,你还是不说实话!……拉到院里斩了!”
  细作被两个亲兵正要推出月门,猛然回头叫道:“闯王饶命!小的愿吐实话!”
  “把他带回来!”等亲兵把细作带回面前,闯王说道:“快说实话。只要你说实话,我就饶你。”
  “小的是镇安县人……”
  “你对窦阿婆怎么说是蓝田人?”
  “那是瞎话。我现在说的是实话。”
  “好,说下去!”
  “我是镇安县黄龙铺人,坐山虎是苇园铺人,相离不到十里远。我同他在家认识,是赌博场上的朋友,只是最近几年没多见面。他手下的头目,我也有认识的。我这次来,不瞒闯王,实因坐山虎给我捎了口信,说他情愿投降,将石门寨献给官军。倘若别的杆子不从,就来个里应外合,打开寨门放官军进来,杀掉那些不肯投降的人。总兵王大人十分高兴,答应保他做游击将军,特意差小的来,设法混进寨中,将王总兵保他做游击将军的话告他知道,约定明早天快亮时破寨。”
  “王总兵现在何处?”
  “离此不过十余里,有一座小寨名叫陈家峪,他在那里指挥兵马,准备五更进攻石门谷。”
  “称是王总兵手下什么人?”
  “小的官职卑微,只是镇标营中的一个把总。总兵答应破了石门寨之后将我破格提升千总。”
  “你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
  “小的说的话句句都真,不敢有半句谎言。”
  李自成冷笑一声,说:“你们想不费一刀一枪拿下石门谷,原是一着妙棋,可惜走迟一步!好吧,你既然肯说实话,我就饶你狗命。坐山虎马上就来。我这个人情要卖给坐山虎,让他出面救你,我才放你走。”说到这里,闯王望一眼亲兵:“把他带走!给他点东西吃!”
  两个亲兵把细作带走以后,闯王将马上就处置坐山虎及其党羽的事,对李强小声吩咐几句。李强立刻准备去了。
  李双喜引着谷英和张鼐进来了。
  李自成很担心老营空虚,会有闪失,向张鼐怒目注视,脸色十分严厉,问道:
  “谁叫你离开老营?是你补之大哥派你来的么?”
  “不是。是总哨刘爷派我赶来。”
  “是他?……”闯王转望着医生问:“子明,你昨天下午没有把宋家寨的事对捷轩说明?”
  “怎么没说呢?都说啦。”
  自成有点放心了,说:“只要总哨明白宋家寨的事就好,如今咱们先顾白羊店这一头吧。小鼐子,智亭山已经给官军袭破,咱们在白羊店一带的大军腹背受敌,同老营断了线儿。要火速把智亭山夺回来,莫让官军在智亭山站稳脚跟。如今我想派你前去,可是又怕你……”
  “闯王,你放心,我不管怎样也要把智亭山夺回来,把官军撵走。”
  “你打算怎样夺回智亭山?”
  “据我想,只要我摇旗叔没阵亡,不挂重彩,一定会不离开智亭山,苦战待援。我率领三百名骑兵连夜前去,明天前半晌可以赶到,出敌不意,一阵猛杀,必可杀败官军。倘若敌人同我摇旗叔尚在混战,里应外合,更易成功。”
  医生在一旁插言:“先救出摇旗倒是个正着。”
  自成摇摇头,说:“不,这个办法不行。第一,摇旗的情况咱们一点也不知道。第二,纵然他还在同官军苦战,可是官军人多,必然一面围攻,一面准备好迎击老营救兵,占好地势,以逸待劳。第三,龙驹寨官军偷袭得手之后,必然倾巢而出,云集智亭山下。我们只有这三百骑兵前去,众寡悬殊,又先失地利,万难取胜。这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