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1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3-06-28 13:58      字数:4816
  东方朔和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位“大厨师”,便是公孙卿。众人都没想到,公孙卿也是个上得了朝堂,又下得了厨房的人!
  公孙卿端着碗,静立在那儿,眼睛却和武帝一道,看着案上展开的最后的一部分竹简:
  于是吴王穆然,【亻免】而深惟,仰而泣下交颐,曰:“嗟乎!余国之不亡也,绵绵连连,殆哉,世之不绝也!”于是正明堂之朝,齐君臣之位,举贤才,布德惠,施仁义,赏有功;躬节俭,减后宫之费,捐车马之用;放郑声,远佞人,省庖厨,去侈靡;卑宫馆,坏苑囿,填池堑,以予贫民无产业者;开内藏,振贫穷,存耆老,恤孤独;薄赋敛,省刑辟。行此三年,海内晏然,天下大洽,阴阳和调,万物咸得其宜;国无灾害之变,民无饥寒之色,家给人足,畜积有馀,囹圄空虚;凤凰来集,麒麟在郊,甘露既降,朱草萌芽;远方异俗之人,向风慕义,各奉其职而来朝贺。故治乱之道,存亡之端,若此易见,而君人者莫肯为也,臣愚窃以为过。故《诗》曰:“王国克生,惟周之贞,济济多士,文王以宁。”此之谓也。
  武帝看完之后,立即陷入沉思。他心里最明白不过,文中所说的“非有先生”,当然是东方朔自己;而“吴王”便是他武帝了!东方朔居然用“亡国”二字,来形容当前大好形势,也太过分了!不过,他劝我“举贤才,布德惠,施仁义,赏有功;躬节俭,减后宫之费,捐车马之用;放郑声,远佞人,省庖厨,去侈靡;卑宫馆,坏苑囿,填池堑,以予贫民无产业者;开内藏,振贫穷,存耆老,恤孤独;薄赋敛,省刑辟。”倒是他一贯的论调。汲黯不在,只有东方朔敢于向朕直言。可他的“亡国”之论,也太肆无忌惮了,若不是几年来初次见面,若不朕今天是六十华诞,朕还真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站在武帝身边的公孙卿,也看到了到刚才的内容,这些内容映到他的脸上,掬起了更多的笑容。
  武帝向东方朔瞥了一眼,突然发现江充和一个厨师已将长寿面端了上来,便将严肃的面孔放松了一些,不露声色地将案上的竹简一拢,一语双关以说道:“东方爱卿,你真是费了不少心机啊!好,你献的长寿面来了,朕要尝尝这种长寿面!”
  “皇上,且慢!”东方朔走上前来,将篮子放到案上。“皇上,您从来用膳,都要有人先尝一下。今天这面是臣献上的,臣要先尝一下。”说完他向公孙卿看了一眼。
  武帝这才发现身边的大厨师是公孙卿。他深知公孙卿不会毒害自己,然而东方朔的这个举动,却让他心中一热。
  东方朔夹起一根长长的“长寿面”来,吸进嘴中。这根面拉得很长,他“突溜突溜”地吸了半天,嘴被挣得好大,也没吸完,于是只好用筷子将还在碗中的面硬给夹开。
  众人看到他的这个举动,又都大笑起来。刚才稍微紧张的气氛,却被缓和了许多。
  东方朔好容易将嘴中的一大口面咽了下去,便向武帝点了点头,意思是可以吃;又向公孙卿点了点头,说他煮面煮得不错;然后便亲自拿过碗来,给皇上盛了一大碗。
  武帝吃了一口:“唔,味道好极了!”
  众大臣许多人没吃过这种面,他们看到皇上吃得很香,便都馋了起来,站在前面的刘屈牦,居然流出了哈拉子。
  武帝急忙对东方朔说:“快,快让众位爱卿都尝一点长寿面!”
  东方朔急忙又给武帝盛了一些,然后才将锅里的面条弄成一小长段一小长段的,放在碗中,让江充分给众位大臣。
  一时朝堂之上,吮吸之声,不绝于耳。
  武帝吃了前几口,觉得很香;可是多吃几口,便没有味口了,他平时用膳,至少也有几十种菜。今天吃起白水面,愈吃愈觉得难以下咽。
  对面的东方朔,把身子伏了龙案上,看着武帝吃面。
  众人的面少,几口便吃完了,于是又把眼睛盯着碗中面最多的武帝。
  武帝从来没有在这种情形下用膳,何况又是吃素面,又是在东方朔的窥探之下呢?
  长寿面,长寿面,吃不完,怎么长寿呢?
  还是公孙卿善解人意,他见伏案而立的东方朔还用一只手捂着篮子,便开口说道:“东方大人,你的篮子中还有什么?八成是神仙的不死之药吧!”
  武帝这下被他提醒了,急忙将碗放下来:“对,对,东方爱卿,朕让你到东海找东王公,寻找不死之药,是不是你已经找到了,放在你的篮子里?”
  东方朔不置可否,他再度打开篮子,拿出一个上面扣着小盘子的大盘子来。他将那盘子组合放在案上,然后把上面盖着的小盘子轻轻拿开。
  一股浓香从盘子中溢了出来。武帝和众人抬眼望去,只见盘子里盛的是一层细细的白白的嫩嫩的不软不硬的东西,上面还盖着许多青青的树叶,那浓香便是从树叶中散发出来的。
  武帝从来没有闻到这么奇异的香味,于是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真想一下子便把那让人眼谗嘴谗鼻子谗心谗的美妙之物拿到跟前来品尝。然后皇上的龙案毕竟大得很,就和今天五星级酒店大堂中的大班台差不多,伸出手来也够不着对面的东西,他又不好意思绕过龙案去取,只好向东方朔笑道:“东方爱卿,朕就知道你会找来仙药的。这不死之药,叫什么名字?”
  “皇上,臣也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请您品尝一下,然后再说吧!”东方朔真怕再不给皇上推过去,皇上就会流出哈拉子来,于是便将身边的大盘子,轻轻地推了过去。
  武帝拿起筷子,想夹那白白和嫩嫩和软软的东西,却夹不起来,于是便将一双筷子像铲子一般,贴着盘子的底端插入,然后小心翼翼地挑起一些,带着上面的绿树叶,放入口中。
  一丝凉凉的快意的感觉,裹着一种软软的绵糖一般而且入口就化的体验,再加上直冲鼻腔的奇香之味,武帝只觉得那物刚到口中,便顺着嗓门直直地溜进肠子,整个身心却充满站如密似饴的感觉。
  “啊太美了!”武帝一声长叹,如醉如痴。
  不要说站在不远之处的刘屈牦直流口水,就边武帝身边的江充和公孙卿二人,也在不断地唾沫。
  不知是因为盘子中的东西太少,还是不死之药只能独享,武帝这回舍不得将这神仙美味分给众人,而是独自一人,连吃了几口。第三口之后,他终于将那美食成功地截留在口中,慢慢地含了一回,可那美食入口就化,倾刻如水,而且大大地刺击起武帝的食欲。武帝一阵高兴,将刚才碗中咽不下去的长寿面也拿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全部吃光了。
  众大臣们不仅睁大眼睛,还放大了鼻孔,他们在看,在嗅,在观察,在窃听,在琢磨着:东方朔拿来的是什么东西?他们相信,这个八成就是不死之药!
  武帝将面吃完,见到盘子里还有些白嫩的残渣,真想将盘子端到嘴边,用筷子叮叮当当打扫一番。然而当着众人的面,那样做有些不雅。这时他突然多了一个心眼,不能全吃光了,要留一点,让御膳房里的人研究研究!
  于是他停了下来。
  “东方爱卿,这到底是不死之药,还是稀奇的美味佳肴?它叫什么名字?你手中还有没有?到哪儿能弄到?你快点给朕说来!”武帝抹了抹嘴,一口气问了好多。
  东方朔笑了起来:“皇上,您真命天子,您的话便是金口玉言,您说是不死之药,那就是不死之药;反正臣吃了好多年,也没有死。看来它便是不死之药了。”
  “什么?你都吃了好多年啦?那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朕呢?”武帝有些嗔怪的意思。
  “皇上,您刚才吃和绿树叶儿,不是什么稀罕物,那是俺平原产的椿树叶儿。俺小的时候,平原闹饥荒,老百姓没粮食吃,就采树叶儿吃。没想到这种椿树的叶儿,嫩嫩的时候,特别香。所以每年春夏之交,平原人就摘椿树叶子当菜,有的人还用他烧稀饭呢!”
  武帝听了这话,觉得自己吃了老百姓吃过多少年的树叶儿,一时减了许多兴致。然而,他觉得那那白白和嫩嫩和软软的东西最让人难忘,于是问道:“那上边盖着的是椿树叶儿,可底下的那白白的嫩嫩的软软的东西是什么?”
  “皇上,这种东西,你可以称为仙药。臣东方朔第一回吃它,是在淮南王刘安家的私人宴会上。那天臣吃了以后,也和您刚才一样,如饴似蜜。臣问淮南王,这玩意儿叫什么?怎么做的?淮南王笑而不答。在臣的再三追问下,他最后才说,这东西叫‘黎祁’。”
  “叫‘离奇’?是有些离奇!朕就知道,淮南王那儿肯定有不少离奇的东西!东方爱卿,你为什么早不将它献给朕呢?”武帝追问不舍。他以为,既是淮南王发明的玩意儿,不是仙药,也可让人延年益寿。
  “皇上,这玩意儿不是离奇古怪的‘离奇’,而中黎民百姓的黎,祁连山的祁。淮南王怎么取这个名字,臣当年也是一头雾水啊!何况淮南王只告诉臣这东西的名字,却不告诉臣是何物所做,更不会让臣知道是如何做成的。”
  “那里现在是怎么弄成的?”武帝离好心起,一发而不可收。
  “皇上,不瞒您说,臣做了一次偷偷摸摸的勾当。”东方朔说着,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好,好!这就是你东方朔!朕有一次做梦,就梦见王母娘娘告诉我说,‘那个东方朔是小偷,他先后三次偷走了我的蟠桃儿’!”
  东方朔却不干了,急忙争辩道:“皇上,臣没想到王母娘娘也会背地里说人坏话,而且是在梦中说臣的坏话!皇上,您想想看,臣大您六岁,今年不过六十六岁。而王母娘娘的蟠桃,要三千年才成熟一次。她在梦中说臣偷过三回,臣该多少岁了呢?她不仅是无中生有,说臣的坏话,而且想陷臣于大逆不道呢!?”
  武帝没想到东方朔会如此认真,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跟我争什么梦中的真假?是的,要真的算起来,偷了三次桃,你是九千岁以上;若是偷桃前活了一千多年,你已经是万岁了!咳,朕也没有说假话,在朕的梦中,王母娘娘就是这么说的啊!“好啦,好啦,东方爱卿!就算朕的梦中假的,就算王母娘娘冤枉了你,行不行?你偷看淮南王制仙药,正和朕的旨意,不算偷偷摸摸!你快点说来,当时你都看到了什么?”
  “皇上,臣不是爱早起吗?吃了淮南王的‘离奇宴’后,第二天一大早,臣起来练剑,突然发现淮南王的厨房里,也亮着灯光。臣在‘离奇’心的驱使下,便到了窗外。只见那屋里头,有几个厨师,正在那儿用石碾子碾豆子。他们将豆子碾出白浆来,然后把那些白浆放在在锅里烧。”
  “烧出来的便是豆浆啊,这个朕喝过!”武帝急着插话。
  “皇上,离奇的,就奇在这个豆浆里!”东方朔卖了个关子,然后停了下来。
  武帝直后悔自己不该插话,于是又问:“后来呢?怎么个离奇法?”
  东方朔这才小声地说:“皇上,等到那锅烧开了,便有一个厨师去叫淮南王。淮南王出来了,他一挥手,硬把那几个厨师都赶了出去!他自己一个人,面向着锅,从袖子中拿出一块石头似的、灰白的、硬梆梆的东西,在锅里头转了几圈,然后说声:‘离奇’,‘离奇!’臣就见到那锅中的豆浆,便开始凝结起来,凝结得像软玉一般,凝结成了您刚才吃的东西!”
  “淮南王手中拿着的那块东西,到底是什么?”武帝急于刨根问底。
  “皇上,臣也不知道哇!您别忘了,臣当时是偷看的,不能问!事后臣也不好意思问;就是问了,他肯定也不会告诉臣的!”东方朔没好气地说。
  武帝急忙缓和一下气氛,然后问道:“东方爱卿,你别急。朕知道你是最有办法的人,这不,你不是也做成‘离奇’了吗?你慢慢地告诉朕,你是怎么做成的?”
  “皇上,您甭提了!臣回到长安之后,就想着,一定要再找淮南王一次,把他的秘方套出来,献给皇上。可是,没隔多久,淮南王就被张汤逼死了!臣当时确实流了几滴眼泪,不过皇上您别生气,臣的眼泪,不是怜惜淮南王,而是怜惜臣锅里的豆浆啊!臣从那时,便迷上了豆浆,整天要老婆弄豆浆给我喝。每天早晨,我的老婆在那儿做豆浆,我就琢磨着该往里头放什么东西。有一回,我终于从终南山上弄来一块灰白的石头,于是就拿回家里,用水洗干净,双手抱着,在滚开的豆浆锅上转啊转啊,那豆浆太热了,我一松手,石头掉锅里去了,生生地把锅底给砸穿了,我老婆气得骂我是‘嘟【口得】’,从此再也不给我弄豆浆喝了!”
  武帝惊问:“‘嘟【口得】’?‘嘟【口得】’是什么意思?”
  “皇上,那是我老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