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5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3-06-28 13:58      字数:4744
  着不动,那便是东方朔他们四个“客人”和黑山王、白狼河主四位了!
  东方朔大喜过望:“哈哈哈哈!龚遂啊龚遂,我就知道你这个逃学的学生,是块好料!你师傅不如你啊!”东方朔笑着,叫着,激动地流出了泪花。
  龚遂见到东方朔已经出现在面前,急忙跳下车来,跑到山坡边,抱起拳来,向东方朔躬身一辑。这便是东方朔与弟子们约定的见师之礼。
  隽不疑也是毫不犹豫地跑了过来,嘴中嚷嚷道:“祖师爷爷,京房,你们果然会和啦!”然后对东方朔半跪一揖,马上就和京房抱在了一起。
  暴胜之当然认得东方朔,于是也走下车来,给他躬身施礼。他是公孙贺的门生,东方朔当然是前辈。
  正在这时,黑山王和白狼河主旋风一般跳了过来,将一把长刀和一把利剑,全部放到了暴胜之的脖子上,正好形成一个交叉。
  龚遂大叫:“他是皇上的直使,你们要做什么?”
  隽不疑上前劝道:“师叔,你快放下兵器,你无罪啦!”
  “不行!在我放下大刀之前,我要砍掉这个暴徒的脑袋!”黑山王吼道。
  暴胜之这才知道,自己是个名副其实的“暴徒”。他的面色此时刹白刹白,眼睛向龚遂和东方朔发出乞求的信号。
  龚遂快步走到黑山王和白狼河主身边:“二位义士,有话好说,一切包在我龚遂身上。”
  “龚太守!你知道他杀害了多少辽东人的性命吗?就是把他剁成一万段,可能也补不回来啊!”白狼河主叫了起来,说完便想举剑。
  东方朔向珠儿使了个眼色,二人一跃而起,双剑齐飞,一个将黑山王的大刀打落水边,另一个将白狼河主和长剑砍为两截。
  黑山王见东方朔出了手,也就半跪下来:“师祖,小的还是请您作主,除了暴胜之这个暴徒!”
  东方朔走到暴胜之面前:“暴胜之,你有没有想过,竟然有人把你也称作暴徒?”
  暴胜之摇摇头。
  东方朔笑道:“隽不疑,你说说看?”
  隽不疑也摇摇头。
  东方朔又笑道:“龚遂,你说呢?”
  龚遂却道:“师傅,东方大人,今天在这儿,我有您的徒弟,黑山王是你徒弟孟喜徒弟,京房的依不疑又是你徒弟的徒弟,四世同堂了,你就开课罢。”
  珠儿笑了起来:“大胡子师弟,你别忘了,还有小师姐在这儿呢。”
  龚遂和众人大笑起来。
  东方朔举目望去,只见黑山耸立,白水萦回。山为讲台,流水伴奏,此等课坛,何处再有?环顾身边,皇上直使、辽东太守、义女从徒、平民草寇、山林草木,都是受众!东方朔心中突然涌起万斛源泉,喷涌而出,汩汩流流,不舍昼夜。流泉声曰:“暴者,残暴、暴躁也。《易》之《系辞》云:‘上慢下暴,盗思伐之矣。’什么意思?上面的君主不认真治理国家,让下面的臣子们暴虐百姓,那么百姓只有想法子做盗贼,去讨伐他们!老百姓不是暴徒,而是被逼无奈啊!所以此一‘暴’字,无上下之分,并非百姓操戈,便是暴徒。众所周知,天起疾风为暴风,雷电激雨为暴雨,《礼记》称无能者陡居高位为‘暴贵’,《吴子》说害民之兵为‘暴兵’。秦始皇无道,天下称为‘暴秦’;桀纣肆虐,人们称之为‘暴君’。暴君手下的走狗爪牙,才是真正的‘暴徒’!到底谁是‘暴徒’,你们自己琢磨琢磨就行了!另外,《诗经·小雅》中说:‘不敢暴虎,不敢冯河!’什么意思?人们都不敢空着手去捉老虎,更不敢不摸石头就过河。可我今天就见到了一位敢于‘暴虎冯河’的高人,这就是你辽东太守龚遂啊!龚遂,你能以德易暴,徒手降盗,平定辽东,正是赤手空拳而降众虎,不摸着石头照样过河。为师今天感慨不已,今天我要替辽东之民来拜谢你,我该反过来拜你为师啊!”说到这儿,东方朔双手拱起,对着龚遂,便是深深地一拜!
  龚遂急忙半跪于地:“师傅,东方大人,您让龚遂如何承受得起啊!”
  暴胜之听了这一番话。觉得比起隽不疑那夜说的话来,更为精辟入髓。他只恨自己投错了门子,当日没能拜在东方神仙门下!此时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像童蒙学子,不知不觉地跪在大师膝下,伏首于尘泥之间,虔诚地说:“东方大人,暴胜之听您一番话,胜读一生书啊!请大人续收暴胜之为徒吧!”
  珠儿是最会接话茬儿的,她马上来了一句:“咳!这样一来,你不就是真正的‘暴徒’了吗?”
  众人全都大笑起来。
  暴胜之却没有笑,他依然跪在地下,伏首于尘泥:“姑娘您说得很对,我暴胜之便是‘暴徒’!东方大人,求你收我这个暴徒为弟子吧,这几天,我跟着龚太守走遍辽东,才知道十多年来,我在长安走错了门,跟错了人啊!”
  东方朔却严肃地说:“暴胜之,我跟我师傅有言在先,终生终世,文武徒弟最多各收五个。如今已是名额已满啊。”
  “爹爹,你的文徒里,不是去了一个孟喜吗?”珠儿觉得暴胜之为人很是坦荡,便帮他发现一个路径。
  东方朔见珠儿都在帮他,便点点头说:“那好吧,你就顶了孟喜的缺吧。”
  暴胜之急忙伏地拜谢,然后又起身按着东方大师的规矩,又拱手长揖一回。
  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黑山王,这时才明白过其中的滋味来,于是转过来抓住东方朔的手说:“师祖,您让这‘暴徒’顶了我师傅的缺,那我还怎么找他报仇啊?!”
  珠儿一脚将他踹了个好远:“快去领个犁耙,回家种地去!不然,就跟着龚太守,给他当保镖!”
  “好!我们干了!”白狼河主脑子来得快,赶快站到了龚的身边。黑山王也不敢怠慢,连忙向这边靠拢。
  龚遂朝暴胜之笑了笑:“师弟,这回你再想把我关起来,可就不那么容易喽!”
  第二十六章  沉命与舍命(之二)
  天苍苍,野茫茫。
  苏武和张胜、常惠等人到达匈奴单于庭,已经两个多月了。他们到来的那一天,匈奴单于对他们如此信任,如此期望永修其好,然而这个想法如今成了梦想,都被汉家的赵破奴和匈奴左大都尉两个人给搅散了。
  令苏武自作聪明的副手们没有想到的是,匈奴人对他们这百余人还是客气的,没有将他们关押起来,只是规定他们在一个圈圈内活动,就像一群羊只能在一定的范围内吃草屙屎撒尿一般。可愈是这样,苏武愈觉得自己心头的枷锁沉重。
  近日,前方不断传来匈奴与汉军交战的消息,先是说,匈奴单于所率的五百兵马被汉军包围了;后又说,左大都尉的十万人,见了匈奴且【革是】侯单于被围,便全部倒戈,将匈奴单于救了出来;反将汉家的两万兵马围在中心;再往后传来的消息,令苏武一点都不感到惊讶:汉军统帅赵破奴向匈奴投降了!
  不仅苏武忧心如焚,就连张胜和常惠两个,连汉家使团的普通士兵也觉得大祸快要临头了。原来又听说匈奴单于率领大军,转过头来围住了公孙敖的受降城,后来又听说,公孙敖说什么也不愿打,大汉又发了重兵前往交战,张胜他们还是心存一线希望,就是汉家大获全胜,匈奴请求接着和谈。可是昨天又传来消息,匈奴单于撤兵了,他率着得胜之师,押着降将赵破奴凯旋了!天哪,匈奴单于归来之日,便是苏武这百余人受审之时!众人都知道,苏武和他的父亲苏建一样,肯定是宁死都不会为大汉丢脸的,可是,那个屠夫赵破奴,只要能像猪一样活着便可以了,他能不将汉家的计策全部说穿,能不让苏武和汉家使团处于尴尬的境地么?那时匈奴人指给汉使们的路子只有两条:要么和赵屠夫一样,“归顺”匈奴,要么便做匈奴的刀下之鬼。全节而返,恐怕是彻底地没戏了!
  这天下午,草原突然刮起沙尘。天昏地暗,日有无光。
  苏武抬起头来,看了看那他看不懂的天空,觉得仿佛又有什么灾难在向自己逼近。
  这时张胜和虞常两个走了进来,他悄悄地说:“苏大人,常惠说有一位帮人来访。”
  “是谁?”苏武一听说“故人”,便有点愕然。
  “匈奴的缑王”。
  苏武的心头像被沙尘灌进来一样,泛起一阵恶心。他要拒绝再见这个汉家的败类,读书人的败类。可是又一种奇妙的想法涌上心头,何必不看看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呢?要是东方大人在这里,肯定也要见他,羞辱他一番也是好的,只怕他不敢来见东方大人!“那好,见!”苏武点点头。
  苏武转过身来,拿过靠在帐篷边缘的那个长达八尺的旄节。这是一根由九节竹子做成的长杖一类的东西,顶部缠着丝做的细索,细索上拴着三重白色的旄牛尾巴上的长毛做成的长缨。这就是汉家使节的象征,是汉家皇权的像征!苏武要见的不是汉家的什么人,而是匈奴的缑王,于是他便拿过牦节,想看看那位狄山博士如何面对这一切。
  帐门被撩开了,虞常领着一人走了进来,张胜紧随其后。
  苏武坐着不动,也没有说话,只是手持旄节,威严地看着那位缑王。
  “苏武大人,别来无恙啊?”缑王讨好地说。
  “狄山大人,没想到你还活着,你还活得很好。二十年前,东方大人让苏武向皇上禀告,还说你是战死沙场的博士,还给你树碑立传了呢!”苏武嘲讽地说。
  狄山的个子本来就不高,站在那儿和端坐一苏武差不多,他见苏武在挖苦他,便红着脸说:“苏大人,我那时也没想到还能活命,后来被卫律大人救活了,带到了匈奴。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这摊“薄屎”,存在总有它存在的道理,而且还有些心安理得。
  “听说您已改名马马维奇,还出使过乌孙国?”苏武还要羞辱他一回。
  “是的,是的,本人随卫律去过,不过当时身体不佳,未能前去见过苏大人。”狄山支支吾吾。
  “哈哈哈哈!恐怕你是不敢再见东方大人吧!狄博士,您今天敢来见苏武,是不是有什么见教啊!”苏武把“狄博士”三字说得很像“狄薄屎”。
  “苏武大人,过去的事情,我们不要再提,好不好?如今我是匈奴的缑王,今天我来这里,是想救你们的!”狄山颇为认真地说。
  “是啊,大人,缑王想救我们!”常惠趁机加了一句。
  “噢?狄博士,我们有何危难,要你来救?你又是为了什么,要救我们?”苏武反问道。
  听到这个问话,狄山来了精神,小眼睛一眨巴一眨巴的,说话马上利索起来:“苏大人,匈奴单于押着汉家的赵破奴,三天之后便返回这儿了!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道,要么归顺匈奴,要么就是被处死!”
  “依照‘狄薄屎’的意思,我们只有投降了?”苏武反问道。
  “苏大人,您不要叫我‘狄博士’好不好?你叫得我心里头直颤!请你叫我缑王,这样我才能平心静气地给予你讲!”狄山从来都没想过,过去引以为荣的“博士”头衔,如今让他觉得如裹针毡。
  “好,缑王大人,你说吧!”苏武也不与他僵下去。
  “苏武大人,我早就知道,您的家父如此英烈,您本人决不会归顺匈奴,有辱使命的。你肯定是作出一死而谢汉皇的架势。可是您想,要是您能活下来,将来再有一天,想办法回到汉朝,岂不是更好?”狄山的哲学,至今未变。
  “缑王大人,你如今是不是活得很舒服?”苏武冷笑着说。
  “错也,错也!别看我被匈奴封为缑王,实际上我周围的王多得像草原上的狗一般!哪能活得舒服?就是那个卫律,也跟我一个样子!只不过比我的头抬得高一点,尾巴摇得勤一点罢了!我的心里头难受啊!自从那个东方朔把赵信称作‘汉奸’之后,匈奴人一不高兴就说我们是‘汉奸’,我恨不得真能变成一只狗,然后跑到荒山野地里去!那一年路充国作为汉使,来到这里,他告我说,我在长安的妻子已经死了,女儿狄姬嫁给了霍光,也死了。从那时起,我心里就坦然了许多。不然,我在这儿,也是度日如年啊!”说到这儿,他还真的流出了一些泪水。
  “哈哈,看到你这个样子,缑王大人,苏武更是坚定信心,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不让世人骂作汉奸了!”
  狄山却接着说:“苏武大人,你没听说过‘第三条道’的事?”
  “那是你女婿霍光大人的发明。可惜,现在他已不是你的女婿了!”苏武又嘲讽他一句。
  狄山急了:“苏武!按年龄,你是晚辈;按学问,你还差得远,请不要对我如此冷嘲热讽!要是来救你的,也是救我自己的!”
  苏武这回吃惊了,狄博士还能救别人,还能救自己?
  狄山见苏武动了心,便说道:“苏大人,我有一计,能保证让你们安全离开匈奴!”
  “噢?”苏武也觉得这很诱人。
  “苏大人,人心都是肉长的。谁不疼爱自己的老母和妻子儿女?所以董仲舒老先生当年曾有过对匈奴‘质其爱子而累其心’的高招,可惜汉皇没能采纳!要是汉皇当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