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2 节
作者:西门在线      更新:2023-06-28 13:58      字数:4866
  卜式只好苦笑起来:“大人有所不知,卜式后来作为一郡之首,也曾娶过几个夫人。可不知怎的,她们一到我家便生病,别说孩子生不了,人的命都保不了呢!后来我想,肯定是我命中注定,这辈子不能娶妻生子了。我还是放好我的羊吧!一赌气,就再也不娶了。”
  东方朔突然觉得有股异味,便动了动鼻子,闻了闻卜式的身上,然后笑道:“我说老羊倌,你都当了这么多年太守了,怎么身上的羊膻味老去不掉哇!”
  卜式又苦笑起来:“大人,这回算你说对了。不知怎么的,我身上这股羊膻味,就是下不去。我一共娶过三个夫人,每个夫人都说我身上的味跟卖羊肉的差不多。进洞房之前我洗过八遍澡,她们还是堵着鼻子迎接我,都说除了羊膻味,还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熏人的味道,弄得我一点情调都没有!前两个夫人都很漂亮,美的跟西施差不多,可没呆几天,两个西施都皱起了眉头,慢慢地都变成了东施!没过多久就全部过世了。后来我干脆就娶个东施,就像您见过的我在上林苑给皇上养的那种额头上叠着许多皮的沙皮狗一般,天生下来就会皱眉头,我看你过了门后,眉头还能往哪儿皱!没想到这个夫人不皱眉头,却整天呕吐!这回好了,连我自己也吃不下去饭了!后来一想,算了,我这辈子就以羊为妻,以羊为子吧,就让那个沙皮狗一样的老婆,跟着一个养狗的走了,从此再也没想娶老婆!”
  东方朔一边听,一边笑得抬不起头来。他那三个孙子倒不觉得好笑,早去一边和那几只已经长出弯弯的角来的小羊儿玩了起来。东方朔见此情形,心中怦然一动。
  不过他把心动的事儿放在一边,先对卜式说出自己心中置放了多年的心事:“老卜式啊老卜式,我东方朔早就想跟你聊聊天了。”
  “好啊!东方大人,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上林苑中请教过您一回,都快二十年了,我的肚子里,牧羊经都快没了呢。”
  东方朔正色地说:“牧羊佬,我今天只要你告诉我一件事。如果你说得有道理,我便将你这身上的羊膻和异味给消去了,让你这辈子能娶个老婆,传宗接代,用不着老守着羊过日子。要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回朝中,可要向皇上奏上一本,让你连羊都牧不成。”
  卜式也很严肃地说:“东方大人,别看我卜式当年被张汤和主父偃利用过,可我从来没做过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您说吧,我有什么事情说不清楚?”
  东方朔认真地说:“你在河南郡时,说什么也不愿实行盐铁专卖的新法,到了齐国,又给皇上写了一份奏折,举出盐铁专卖中几件不太好的事,无限夸大,让皇上觉得很不舒服,结果连东郭咸阳和孔仅都无端而死。这个事,你说得清楚吗?”
  不料卜式一点愧疚没有,反而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东方大人,您要问这个,卜式可就不跟您多说了!您稍等我一下,让我也化化妆,和你一个样,当作平民百姓,到盐市铁市上走一走,咱们什么也不说,只管朝我手指的地方看!”
  东方朔点点头,于是对孙子们说:“好,蒲扇子、蒲垫子,还有辛勤,你们三个,是在这儿玩羊,还是跟爷爷去盐铁市?”
  三个孙子当然要跟爷爷走:“我们跟爷爷上街去!”
  “那爷爷先跟你们说好,只许看,不许说,更不许漏出口风,说你爷爷名叫东方朔!”
  三个孙子一齐点头:“是!我们只能看,不能说,更不能漏出口风,说爷爷名叫东方朔!”
  东方朔笑了起来。那卜式换了件破衣服,戴上一顶牧羊帽,腰上挂着牧羊鞭,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牧羊佬。
  没过多久,一行五人来到临淄盐铁之市。只见市上有块横匾,上面写道:临淄盐铁专卖处。
  走近之后,便见这个盐铁专卖处的右边挂着一个大牌牌:“买入”,左边也挂着一个大牌牌:“卖出”。
  一大群衣衫破烂的百姓排着队站在那里,等候着卖盐买铁。
  卜式和东方朔来到最前头,看到一个一瘸一拐的盐民正将自己袋中的盐,倒进柜台上的大筐里。
  收盐人看了看白花花的大盐粒,脸上放着光芒。然而他的口中却叫道:“三等!三十斤!每斤三个铢,给他九十个铢!”
  卖盐人争执道:“长官,我这盐可是天下一等的好盐,要是这种盐也算三等,天下还有好盐么?”
  收盐人骂道:“放你妈的屁!看你走路就知道,你不是个好鸟!让你煮盐,混口饭吃就不错了,不然,老子让你到海边,去煮三年官盐去!”
  卖盐人咽了一口唾沫,不再争执了,拿着盐袋子走向左边。
  卜式使了个眼色,东方朔等又跟着他到了左边。
  那个卖盐人看了看,要买一把铁锹。卖铁锹的人随便拿出一把来,扔到柜台上,震得柜台梆梆作响,东方朔直堵耳朵。卖锹人口中还要大叫:“一百个铢!”
  卖盐人拿过铁锹,又叫了起来:“长官,这锹是劣等铁做的,过去十斤盐就能换一把,如今也太贵了吧!”
  卖锹人没好气地:“嫌贵?嫌贵你就别买!有种的你再去买私制的锹去,保证便宜!可要是被我们抓到了,你还得再丢一个脚趾头!”
  卖盐人恐惧地拿过那锹,用手掰了一掰,那锹居然是软的,而锹中间用来穿柄用的洞,也出现了裂痕。
  卖锹人不耐烦了:“你他妈的掰什么掰?你没看到这锹上头盖着一个‘官’字么?这都是上等的好铁,你敢怀疑这是假的?”
  卖盐人将锹放下:“那好,那好,我不买了还不行?”
  卖锹人却不干了:“什么?你又不买啦?你他妈的是和老子闹着玩呢!你是不是又想买私铁去?”
  此时,刚才在那边收盐的人,把刚才收进的那筐盐,抱着放到了这一边。
  东方朔想看个究竟,便说道:“哎哎哎哎,我要买盐!”
  卖锹人看了他一眼:“你叫谁呢?我是官差,你要么叫我长官,要么叫我老爷,怎么能叫我‘哎哎哎哎’呢?”
  东方朔只好应着,没好气地说:“好,好,官老爷,我要买两斤一等的好盐。”
  卖锹人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官气十足地说:“一等的好盐,十个铢一斤,你买得起么?”
  东方朔却笑了。“我说官老爷,这筐盐刚才在那边收的时候,我全看到了,那位官老爷说是三等盐,三铢钱一斤,怎么刚刚挪一个地方,就变成了一等盐,十铢钱一斤了呢!”
  卖锹人再看了他一眼,脸上早是怒容堆起。“哎呀!今天怎么冒出了个不知死的?老爷我这是官盐,爱怎么收就怎么收,爱怎么卖就怎么卖!我们的顶头上司是大农令桑弘羊,就是临淄太守‘老不是’来了,他也没辙儿!你挣几个钱,还要来管老爷的事?要买就买,不买就滚!”
  东方朔掏出一串钱来,刚想说要买,只听耳边“嗖”地一声,一个石弹子,正中那卖盐人的面门。那人“哎哟”一声,向后倒去,然后大叫起来:“疼死我啦!有人捣乱,有人破坏盐铁专卖!快快抓人!”
  东方朔一回头,发现是他的宝贝孙子蒲垫子干的。原来他见到有人竟敢如此对他爷爷说话,早就气不忿了,就拿起手中的弹弓,对准那卖盐的小子,发出了一个泥蛋子。
  早有十几个做盐铁专卖的人围了过来,做出了要拿人的架势。
  老卜式大吃一惊,拉着东方朔便走。
  东方朔将卜式向后一推,对着众人冷笑起来:“哈哈,你们强买强卖,还要打人?”
  被打的人爬了起来,抓起柜台上那把破锹头,劈头就往东方朔打了过来。
  没想到那锹还没落下,早被东方朔右手接住。他伸出左手,捏住那人的手腕。
  那人“哎哟”大叫一声,松了锹头,后退了好几步。
  众人见他如此厉害,便吓得纷纷向后缩去。
  东方朔将手中的锹头递给辛勤:“孙子,爷爷听你爹说,你的功夫有些长进,来,让爷爷看看,你到底行不行!”
  十三岁的小辛勤拿过那只锹头,两手一用力,便把那锹头折弯了。
  东方朔笑了起来:“哈哈!这就是你们临淄的上等官铁,怎么就和小孩子玩的泥块块差不多呢?”
  这时突听一声大喝:“泥块块又怎么样?谁敢在本盐铁专卖场所聚众闹事啊?!”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满脸黑疙瘩的大胖子官员走了过来,身后还带着几十名荷枪持刀的士兵。
  卖锹人急忙叫道:“胡督察,您可来了!这个人说是买盐,却弄坏了官家用的铁锹,我这面门子,还被他们打了一下!”
  那位胡督察大人很是生气,脸上的黑疙瘩一动一动的:“哼!我在临淄监督盐铁十年了,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你不想要命么?”
  东方朔笑了起来:“你既是胡督察,多少也懂点道理。刚才这位卖盐铁的官老爷说,你们的事由大农令桑弘羊管。请问:大农令桑弘羊规定你们,每斤盐买进卖出,最多让你们加几成价?”
  胡督察动了动脸上的黑疙瘩,脱口而出:“三成啊!”
  东方朔冷笑着说:“胡督察,这个你我都知道。我还知道,你们每斤盐要给大农令府上交两成的利,对不对?”
  督察点点头:“对啊!”
  东方朔更是冷笑不止。“哼哼,胡督察,刚才我们看到这位卖盐的,卖了三十斤盐,你们那边按三等的价收下了,每斤只付他三铢钱;可转眼到了这边,却按一等盐卖给我,每斤要收十铢钱。这一转眼,三等盐变成了一等,三铢买进变成十铢卖出,督察大人,您说你们官家赚了多少倍呢?”
  胡督察勃然大怒,脸上的黑疙瘩一齐跳了起来:“我多少钱进,多少钱出,那是官家的事,你管得着吗?”
  东方朔却说:“这不单是你官家的事,也是我们百姓的事,我今天非管不可!”
  黑疙瘩更为剧烈地跳动起来,疙瘩中间的嘴巴大叫吼道:“把这个破坏盐铁专卖的,给我拿下!”
  众士兵冲上前来。
  卜式怕闹出事来,便将头上的大帽子一下子甩得好远:“放开!胡督察,我是临淄太守卜式!我看你们谁敢拿人?”
  胡督察看了他一眼,然后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果然是卜式大人。我说这个人吃了豹子胆了呢,原来是有卜大人撑着腰啊。卜太守,临淄别的地方,你说了都算,可这盐铁专卖的地方,你说话也不作数,我们听桑弘羊桑大人的!”
  卜式也笑了起来。“胡督察,我知道你只听桑弘羊的。可是,你知道桑弘羊还要听谁的吗?”
  胡督察看了他一眼,厉声地说:“桑弘羊大人只听皇上的!”
  卜式同样陪着他笑。“那皇上还会听谁的呢?”
  胡督察被他问得愣了起来。“皇上还会听谁的?哈哈哈哈!卜大人,您说说看,难道皇上还要听别人的?皇上他会听您的?”
  卜式指着东方朔,不愠不火地说:“皇上最爱听他的。你信不?”
  胡督察愣了起来,连脸上的黑疙瘩都显得非常困惑:“皇上会听他的?他是谁?”他转过头来,对着东方朔叫道:“你到底是谁?”
  蒲垫子在一旁早憋不住了:“他是我爷爷,他叫东方朔!”
  满面的黑疙瘩们全都停止了跳动。“东方朔?你爷爷?东方朔还是我爷爷呢!”
  众人都笑了起来。
  一个老兵走向前来,认真地看了看东方朔,然后大叫起来:“是的,他就是东方朔!十六年前,他用皇上的黄腰带绑上义纵时,我就在边上!他一点都没老,他还年轻了许多!东方大人,东方神仙,东方爷爷!当年您救了我们临淄人,我们临淄百姓永远念您的好啊!东方爷爷,我们给您磕头了!”
  那些士兵听了这话,齐刷刷地都跪下了,口中叫道:“东方大人,东方爷爷,我们给你磕头啦!”
  那位胡督察不能不信,于是也跪了下来:“东方大人,东方爷爷!不是小人开始这么收盐卖铁的,盐铁专卖官为了向皇上多交钱,也就是为了超额完成桑大人下的指标,从来都是这样子干的啊!胡某人来这儿只有十年,不认得东方大人,请大人万万恕罪,不要到桑大人那儿说胡某不好,不要向皇上说胡某人不好啊!”说完磕头如捣蒜。
  东方朔没有理他,只是默默地看了卜式一眼:“老卜式,还是你说得对啊!”
  老卜式并不满足。他突然对那些排着队卖盐卖铁的人说:“乡亲们,如今东方大人东方朔在此,你们还不脱下你们的鞋子,让东方大人看一看,你们是为了什么,才瘸着腿的吗?”
  那些卖盐卖铁的人纷纷甩下鞋子,鞋子飞上了天。
  东方朔再定睛看去,只见那些卖盐卖铁的人,每个都少了一些脚趾,有的人还少了两三个脚趾。而在自己身边的刚才那个卖盐买铁的,居然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