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换裁判      更新:2023-06-28 13:57      字数:4741
  的大背心,穿好大裤衩,骑上自行车直奔美国使馆。
  位于日坛的美国大使馆门口静悄悄空无一人,宛若地狱之门,全然不像传说中的早市。我战战兢兢询问值勤的武警哨兵,签证在何处排队,哨兵威严而警惕,仿佛我是刺杀里根的辛克利:“在秀水街人最多的地方,这里是官邸。”我这才恍然多年前与新华社对外部主任芮宛如来这里出席大使夫人的家宴,而今天我并非座上宾。
  待我骑到秀水街美国领事馆时,一座灰蒙蒙的建筑物正掩映在众声鼎沸的人流里。与此相关的种种营生应时而生:出租马扎的、代人排队加塞儿的、捉刀代笔代填申请表的、代查电报码的、问一句话2 块钱的。排队签证的人群中有百折不挠誓死要去美国的老手,也有我这样极不自信的新秀。在前辈们的指点下,我在一张依先后次序排队的花名册上签上自己的大名,我排在106 号。我诚惶诚恐地请教一位面相和蔼的老者,106 号能否排进去,老者权威地把嘴一撇:“每天接待300 人。”
  我真后悔来美国领事馆签证。以往我纵横中东各国使用的都是外交部发的公务护照,威风八面,豪情万种,从未因签证如此落魄。此时我怀揣公民因私护照缩在人群里排队,被宠坏了的虚荣心惨遭蹂躏,痛不欲生。往事如烟,我缩在树后面破帽遮颜,埋头读法拉奇夫人的自传小说《人》,生怕撞上熟人。偏巧这时有人连呼“唐老鸭”,竟是新华社香港分社的老马夫妇,马奔雀跃而至,也是来替女儿办理赴美签证的。之后是几起盲目的崇拜者让我签名。
  “欢迎英雄来美国,美利坚喜欢勇敢的人。”
  排在我前后的“签友”一致对我傻乎乎的泰然自若表示钦佩,因为他们对我“36岁、未婚、看望伯父”的签证理由深表怀疑,不仅觉得我的签证成问题,而且怀疑我的大脑有问题。我左胳肢窝下是一位眼泪巴巴、楚楚动人的女学生,虽已得到全奖,可因“移民倾向”被拒签两次,这是她的最后机会,一直战战惶惶。素有怜香惜玉之心的我不得不对她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美国并非天堂,签下来要高唱国际歌,签不下来亦是预料之中,留下参加社会主义建设。人只有能享受最好的、承受最差的,才不枉负一生25550 天。
  其实我自己的确是心如止水,随时准备喊葡萄酸。身患多种战争后遗症的我在美国根本进不起医院,更何况祖国美好的生活在拥抱我。中国探险协会从低地到高原探险、中国科学探险协会大峡谷探险、吉普汽车公司的切诺基翻越尼泊尔喜马拉雅探险……全把我列人首选名单。就在我来签证前夕,北极探险队长李栓科还邀请我参加中美联合徒步穿越南极,我们曾是世界屋脊无人区探险队的队友。
  只有男人间的患难情谊是地久天长的,我渴望这种生活。领事馆门口面似菲律宾人的门房打断我的梦想,让我进去,通过安检时扣留了我从不离身的BP机、傻瓜相机和瑞士军刀。我腰间只剩下一条光秃秃、雄赳赳的伊拉克共和国卫队武装带,极不和谐地圈在裤权上缘。
  星条旗下一位王指纤纤的漂亮小姐一上来就拿走我20美元,熟练地装进钱盒才轻启朱唇,说给不给签证全得这样,中国领事馆也是这样收美国人钱的。弄得我不得不对金国帝国的法制肃然景从,同时对中国“也这么收美国人钱”不好意思。其后我与数十人被分排成四路纵队,沿签证大厅缓步而行,等候签证官依次点名。环顾左右鸦雀无声,各位同仁仿佛一群5 ;颈待宰的鸭,目光呆滞,踌躇不前。而我背心裤权腰挂被解除武装的武装带,颇似迪斯尼动画片中的鹅表哥。侧耳细听,众人正在议论哪位签证官心黑手辣、哪位耳软心活。于是四路纵队又在星条旗下不断重新组合,“兵无常势,水无常形”,仿佛诸葛亮在操练八卦阵。
  见我呆鹅般探头探脑四下张望,一位经验丰富的北大学弟附口过来指点我,回答签证官问话要先自报家门“北大毕业”,因为眼前这几位签证官全在北大学过中文。就在我毕恭毕敬洗耳恭听教诲之际,忽觉得迎面冷气拂面,这才猛然发现我这一纵队仅剩下我孤身一人,正面对“心黑手辣的窗口”。我再一次莫名其妙地站到最前列,被群众推到头排当了英雄。
  “你!就是你!”被推到头排的我极不情愿地迈步走向电喇叭发出声音的地方,努力像英雄那样将护照悲壮地递进阔不盈尺的窗口。
  “你为什么要去美国?”电喇叭威严地问。“去看我二伯,他太老了。”“他太老了?”电喇叭边翻护照边随口搭讪。“请等一下。”电喇叭念着我的名字把我安排在窗口便悄然而逝。
  两分钟后,沉默的电喇叭又嚎亮起来:“你真见过飞毛腿的袭击吗?会讲英语吗?”我说,我是飞毛腿下的幸存者,我的英语比我的阿语稍好一些。“是吗?伊拉克人民好吗?”我说伊拉克人民是集合名词,不能说好不好,我个人感觉伊拉克人民友好,战争使他们的生活水平大为下降。“卡扎菲的精神正常吗?”我说卡扎菲上校是撒哈拉沙漠造就的民族英雄,他的人民喜欢他、了解他,这是一般中国人、美国人都无法理解的。“你还准备当记者吗?”我将夹有我与拉宾、阿拉法特、卡扎菲、曼德拉、加利等世界名人合影的记者证塞进小窗,电喇叭发出惊奇的喷喷声,引得邻近窗口的签证官也凑过来审视,一时停顿了工作。
  “欢迎英雄来美国。美利坚喜欢勇敢的人。”电喇叭重新甜美起来,“请再缴以下费用,明天下午来取签证。顺便送我一本你写的海湾战争。我叫马德尼。”面对星条旗我伸着脖子连声大喊:“别忘找我钱!”
  初到新大陆
  出师不利,从不离身的“保命表”突然停了摆
  明天就要飞美国,手头的事却总也做不完,真想一刀将自己劈成两半,可连上医院做分身手术的时间都没有。手表也来添乱,这块随我南征北战、忠勇异常的大铁表,乃是瑞士最有名的潜水表TAG -HEUER ,广告称其“压力之下,毫无惧色”。偏偏在1996年9 月9 日9 点,我在新华社摄影部请假时停了摆。开车到隆福寺瑞士名表城修表,可整条大街已拆得地覆天翻不知其所在。自幼迷信的我将这一切视做不祥之兆。
  中午匆匆爬到新华社新闻大厦22层,气喘如牛地参加“西藏墨脱探险新闻发布会”。我原本是这支探险队的电视片主持,由于二伯病重不得不仓促赴美。北极探险队长李桂科对我的临阵脱逃大为不满,1990年他曾和我同队征服世界屋脊。新闻界的同行也来凑热闹,追问我这两年怎么销声匿迹了。我说天时地利人和皆离我而去,去年在神农架找野人差点坐上那辆车翻人亡的倒霉吉普,日前参加吉普越野赛又撞断一棵柳树。
  离飞机起飞还有10小时,我还望着停了摆的大铁表发呆。尽管《世界博览》任主编为我登程专门送来一只新表,可平素迷信的我已在考虑取消这次美国之旅。蜗居灯下,《民族画报》的“米老鼠”凌风正给我抢修手表,1990年在世界屋脊,他曾在帐篷烛光下修好我摔坏的莱卡相机。时光飞逝,往事如烟。仔细端详镜中自己刚剃的傻头,气色不佳神情肃穆,一张传统的温良恭俭让的面孔。莫非这张吻过阿拉法特、卡扎菲的老脸真会惨遭超级大国的“反恐怖”严打?《金刚经》说得妙:“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手表停摆,可思想仍在飞速前进。
  信手翻阅面前的各种地图,遥想100 年前北京还没有世界地图的岁月。梁启超、谭嗣同特地从上海弄来一张世界地图,挂在强学会。为开国人眼界,梁启超每天四处宣讲,请人观看。不料戊戌变法失败,强学会仅存在了三个月,这张仅有的世界地图也被查封。何况150 年前根据《四洲志》编辑《海国图志》的林则徐、魏源。洋人的船越造越大,朝廷就是不准“寸板下海”。连开明的乾隆皇帝也将勇于放洋出海者斥为“背祖宗庐墓”的“天朝弃民”。粟裕大将称“不谙地图,勿以为宿将”。光阴流逝,改革开放以来,我个人收集的地图已逾百种,更别说单人独骑大江南北塞外东西粗食豪饮、云游名山丸;!结交五湖四海的妙趣。浪迹天涯培养起的职业本能已积习难改,浮动的心受不了禁铜心智的沉闷空气。就在我仰望长空、心猿意马肆意驰想之际,子夜降临,万籁俱寂。握在“米老鼠”凌风手心的大铁表也借着子时的鼠气,终于又合着我的心跳激荡起来。此时,距出发还有6 小时。
  我挺着沾有老爸浊泪的胸脯直奔机场
  青年报、电视台的记者天不亮就摸到了家门口,仿佛又要打海湾战争。再细小的东西也经不起拿到显微镜下反复放大,面对记者,久病成医的我已学会三缄其口。我那天性善良的老爸每次送别都生怕我肉包子打狗,化作他乡怨鬼,这回更担心他那无嗣的二哥真把我变成美国农场主。情绪激动时竟翻出35年前的日记,硬说我一出生就尿湿了他的裤子,仿佛这样就能让我“把根留住”。我说:“人生各有一乐。子日: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我离不了黄河、长城、熊猫野人的探险之乐。”这一乐,乐得老头子破涕为笑,半碗豆浆混着浊泪全洒在我前胸。尽管我竭力阻拦,我老爸的哭丧脸还是被电视台播了出去,我则挺着沾有老爸浊泪和豆浆的胸脯直奔机场。
  美国西北航空公司的波音747 怪叫着拔地而起,迎着萧瑟秋风把遍地碎金的古都抛到秋高气爽的蓝天里。飞机真是奇妙的东西,金钱买来的机票,可以改变空间换取时间,真可谓“时间就是金钱”。故宫的红墙碧瓦还未隐去,眼前晃动的已是细腰高腿、金发碧眼的美国空姐。我的衬衣上还沾着老咪。小明、小赖赖们的猫毛,揣在裤兜的右手还捏着早晨喂鸡剩下的碎米。像以往每次出差一样,面对我了如指掌的北京,我总是欲别又依依。
  飞过黄海,驾临日本,俯瞰日本像一条青虫在太平洋西端蠕动。正是这虫形的岛国从1895年开始蚕食中国,1931年吞并了中国东北,其后是东亚、南亚、东南亚和太平洋岛屿,活捉英将玻西瓦尔,打跑美将麦克阿瑟……直到1945年,中国人浴血奋战了14年,在盟军两次核打击后,日本的嚣张气焰才被扑灭。随后,麦克阿瑟以盟军最高司令官身份执行占领日本的任务,我的二大妈唐邵和景就当过麦克阿瑟占领委员会的秘书,她的父亲邵逸周是中国占领日本商务代表。日后成名的华人作家赵浩生教授当时是随军记者,50多年后赵老还称赞我二大妈唐邵和景是代表团中最有教养的美女,并为其嫁给我们唐家愤愤不平。从舷窗望下去,昔日的广岛、长崎无从分辨,缕缕白云在晴空中攒动,仿佛是当年蘑菇云的残余,令我油然产生我是B24轰炸机投弹手的错觉。
  从东京上来一大帮西服革履的日本人,一齐点头哈腰一躬九十度地大喊“四马参、四马参”。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兜售刺参之类的海产品,后来才明白是在道“对不起”。我身旁的空座也来了两位面容姣好、身长条顺的日本小姐,“四马参”之后款款落座,全身上下散发着经济强国青年的满腔自信,一扫故事片中鬼子的骄横和战败时的屈辱之相。嘈杂鼎沸的日本人颇令我身后的一位伟丈夫频频侧目,这位移居洛杉矾的港商自称正准备发动百条渔船保卫钓鱼岛,听说我是个好事的记者,当即邀请我参加,听得我差点跟他去两栖登陆。
  香港老兄的笑话:武大郎原是日本国王
  说到日本,这老兄还给我讲了日本人为什么要去钓鱼岛的故事。
  说当年武大郎被西门庆毒死后抛人黄河,顺流漂进大海,被一只海龟救上海岛。岛上居民比武大还矮,他们见武大高大威猛,就推举武大为国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武大很快有了一大群王子,这些王子散落民间,岛民的身高有了显著提高。
  武大称王后念念不忘西门庆可恶:“日来日去,日本人头上来了。”正好大臣求赐国名,就随口说:“日本人。”另一大臣取白布求画国旗,武大摸出一块炊饼随手拍去,就是国旗。“西门庆和潘金莲要我死,我偏要活得长久。”遂把“武运长久”画在旗上,意思是武大郎运气长久。
  感念海龟救命之恩,武大降旨龟为神物,举国响应。大郎卖炊饼出身,习惯见人大鞠躬,全国无不仿效。武大上朝“有事出班早奏,无事早早退朝”,但手下全是文盲。武大只好给大臣办班扫盲。可武大自己识字有限,只认得一些偏旁部首,学生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