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津股巡览      更新:2023-05-25 15:16      字数:4820
  “若莎。”
  又是关卓宇将我从翻涌的思绪里拉回,暗自懊恼自己的一时大意,方才在舞台上的洒脱,现在在他眼里,怕是成了倔强的伪装。迅速收起失意,向他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
  “你没什么吧?”他关心地问。
  “没事,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庆祝?”
  “一会儿他们下来你就没时间了,趁现在来跟你说两句话。”
  “什么话?”
  “对不起,还有,谢谢。”
  “为什么?”我疑惑不解地问。
  “‘对不起’,是因为绯闻给你造成了麻烦,一直也没有机会向你道歉,”他诚恳地说道,“‘谢谢’,是因为如果不是你送陈小妮晋级,我想明天报纸杂志就会拿我大做文章。”
  “不用这么客气,我选若希又不是为了帮你,”我故作淡然地答道,又问,“如果是你,你会……”
  “我也会和你做一样的选择,”未等我说完,他就决然地回答,“既然是比赛,就应该是强者的对话,任何退缩都是对比赛的亵渎。”
  我会心地笑起来:“没错,所以输给若希只能说明我还不够好,但是我已经尽了力,也就无愧了。”
  他大概以为是他的话又让我难过起来,赶忙说:“对不起……我不是说你不好,如果我是评委,我一定把票投给你。可是我爸爸他……”
  “我完全能理解他,就像你说的,作为评委,如果他不忠于自己内心的选择,这才是对比赛的亵渎。”
  言谈间,选手和工作人员陆陆续续返回后台,对话悄然终止。大家都礼节性地向我表示安慰,只有若希茫然地站在角落里,偶尔对上她的目光,她极不自然地匆匆避开。我想,以若希的细腻和敏感,她的心里一定生出了无数种漫无边际的想法,每一种都令她痛苦不堪。
  回到公寓,三个人替我收拾行李。每次都是自己送别其他人,这一次被送别的人轮到自己,身份扭转,感受到的气氛亦大相径庭。和陈小妮仍很生分,始终不多话,眼神相撞时也只是彼此敷衍一笑。若希安静地站在衣橱前,将橱里的衣服一件件整齐地叠好放进我的包里。泽岚返回后台时已经趴在我的肩膀哭了半晌,这会儿稍稍平复些,仍似个孩子般撒娇地不要我离开。
  整个过程进行得极其缓慢,房间里始终只回荡着泽岚和我之间强颜欢笑的对话,空气里氤氲的忧伤在停顿的时光里缓缓蓄起,我只有不断不断地说话才能不让自己被它淹没。
  终于就绪,四个人都停下来,有几秒让人窒息的沉默,我笨拙地拎起旅行袋,说:“走吧。”
  若希没有动,泽岚也没有动。陈小妮站在门口,看到屋里的情形,一时无措。
  我踌躇了一下,侧身拥抱了身旁的泽岚,温和地对她说:“泽岚,我想跟若希说几句,你和陈小妮先帮我把行李放到车上去,好吗?”
  泽岚低头与我僵持了一会儿,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脊,她终于还是点了头。
  房间里只剩下我和若希,她的神色很窘迫,坐立不安得几乎要哭,嘴唇费力地翕动,却只挤出一个字:“姐……”
  “你不用自责,比赛是公平的,输了就是输了,我不会因为这样而迁怒你。”我努力地摆出作为姐姐的豁达的模样。
  她的泪却突然簌簌地掉落:“如果我不来参加比赛,就不会……”
  “都到现在了,怎么还是这么软弱?”我有些生气,“我们都尽力了,结果不是你我可以决定的,你有什么好自责的,现在看到你这样我才会觉得自己输得不值呢!”
  “可是我……我不像你那么……”她的眼泪不断地涌出,呜咽着说。
  “对,你是不像我,你是若希,你应该做你自己,你已经赢了我,何必还要怀疑自己?如果你这样继续下去,最后的决赛一定会是最后一名,你想让爸妈失望吗?”
  她怔怔地望着我,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再开口,安静地抹干了脸上的泪渍。
  走出公寓,寒风袭来,来不及瑟缩,心便融化在了一片灯海里。执着的歌迷们穿着单薄的衣衫站成整整齐齐的两排,他们不知疲倦地举着灯牌,仿佛为我铺开一条华光烁烁的康庄大道。他们被灯牌照得五颜六色的脸上尚挂着泪珠,嗓音嘶哑却依旧反复地喊着我的名字,唱着我唱过的歌。他们的样子狼狈而令人动容。
  响亮而整齐的歌声宛如送别旧年的钟声,一下一下穿透我的身体。这些追逐梦想的旧时光终于是要过去了。我感到身体越来越轻,灯牌灼烁的照耀下,我似乎看到了自己的千疮百孔。
  疲惫地走下台阶,拥抱了站在第一排的一个哭得很伤心的女孩。她伏在我的胸前嘤嘤地抽泣,我能感到自己胸口晕开的一片湿热,像汨汨溢出的热血。
  我的一切都要在这一夜变得冰冷了。
  努力掩盖的沮丧和痛苦在他们的诚恳面前无所遁形。我松开那个女孩,她对我的怀抱恋恋不舍,眼里的留恋满溢而出。我决绝地转身上了车。
  人群堵住了车的去路,刺耳的喇叭声发出不和谐的鸣叫。他们极不情愿地让出一条道。司机麻木地踩下油门,辉煌的灯火在我的世界里缓缓倒退。
  斑斓的光影倒映在车窗上,冰冷的车窗生生地将我隔绝在晦暗中。站在台阶上的三个人,我已经看不到她们的表情,炫目的灯火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所有的灯火灿烂,所有的安慰鼓励,都成了身后绚烂而沉重的记忆。我跌入了寂静而稀疏的黑暗,窗外是路灯苍苍的白。时空沉寂,耳畔悠悠地响起关叔叔最后的裁决:
  “黎若莎和黎若希的实力和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我已经无法再从她们的表演上去挑剔什么了。尤其是黎若莎,从外形、声音到唱功、舞蹈,可以说是无懈可击,但是,若莎的性格太过张扬,锋芒太露,就这样进入演艺圈,对她来说未必是好事,她需要更多的磨砺来褪去骄躁;反观黎若希,她的音色和创作都给人留下很深的印象,唱功虽稍显稚嫩,但这正说明了她的潜力,她的问题在于缺乏自信,虽然有实力,但因为信心的缺失,在舞台上总是过于稳定和拘谨,她需要更多的肯定和鼓励来建立起自己的自信,逐渐找到在舞台上的霸气。所以,我把这票投给黎若希。”
  没有不甘,没有异议,这个结局是那样令人心碎地无可争辩。
  此刻,剩下自己一个人,四周万籁俱寂,只有梦想碎落、心沉谷底的声音,像绵绵不绝的回声,萦绕不去。沦陷在惨淡的记忆里,短暂的画面像循环的胶片,在脑海里千回百转。恍惚间,已是泪流满面。
  最后,仍然无法逃脱,用眼泪来祭奠失败。我懂得,选择倔强的坚持,就意味着无权软弱,此时只给自己一个短暂的放逐的权利,明天,又将生如夏花。
  我在爸妈下榻的酒店里住了两天,还是决定离开C城独自回去。妈妈不放心,想陪我走,在我的坚持下他们还是留了下来陪若希比完最后一场。
  我知道,若希仍是需要家人的支持的。但我再也无法留在这里,光焰散去,失利的痛楚如此鲜活,仅剩的勇气再也不足以支撑我平和地面对他人的荣耀。
  我一个人拉着行李箱去了机场。从出租车上下来,远远地就看到舒扬走过来——在车上接到他的电话,说来接我回去。
  我低头整理了一下衣服,顺势调整好表情,嘴角挂上得体的笑容,他走得我的面前,轻柔却有力地将我揽入怀。
  意外和幸福同时从心底升起,嗫嚅着他的名字:“舒扬……”
  他没有回应,只是安静而宠溺地抚着我的发,像阵阵暖风,吹散了盘踞已久的严寒,阳光在我的发丝和他的指缝间纠缠萦绕,久违的阳光那么新鲜,晖光下的世界顿时变得澄澈。
  我们相互依偎着站了很久。他替我拉过行李箱,一手牵过我的手,我才发现许久未见,他略微消瘦了些,脸色有些沉,应是由于太过疲惫。
  心里满是歉意,说:“其实你那么忙,可以不用特地来接我。”
  他的语气也是同样的抱歉:“不能来看你比赛已经很说不过去了,你家人和泽岚都留在这里,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回来。幸好总算还能抽出一天时间来接你。”
  “你真好。”心里像化开了一块蜜糖,每一个细胞都是甜腻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巅峰
  连续几天,我都没有办法再安然入睡。姐姐离开时的画面像一张清晰的相片,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我何尝不知道失败的滋味。尽管已经过去了一段时日,每每想起在华沙的日子,心里还是会隐隐作痛,它像一个历久弥新的伤口,再也无法痊愈,只能在流转的时光里渐渐地习惯不去触碰。
  我的伤口,是我自己造成的,而姐姐的,却是我造成的。姐姐和我不同,我可以理所当然地伏在爸爸怀里嚎啕大哭,可是一贯在我们面前坚强着的姐姐,一定只会自己默默地舔砥伤口,还要牵强地向每一个人绽放笑靥。
  假若时间可以逆转,我定然不会走进体育场,不会好奇地填那张报名表,不会站到舞台上将那些我尘封在心里的曲调唱出来。这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醒来,却已经走到结局,再也回不去了。
  从在舞台上看着她离开的那一刻起,心里生出过许许多多的念头,“对不起”三个字已经无法承载我的歉意和挣扎,退赛的想法无数次汹涌地冒出来。面对着表面洒脱的姐姐,我连一句抱歉都说不出来,她的唇角倔强的微笑扼杀了我所有开口的勇气。
  自责和失落像绵绵无尽的蚕丝,层层叠叠地结起一个密不透风的茧,将我困住,我却已经失去了破茧而出的信念和勇气。
  比赛结束后的前两天,我根本无法投入到训练中去,总是心不在焉地唱着歌,在老师的呵斥下回过神,才发现音乐不知何时已经停止。回到房间亦没什么精神,躺在床上思绪横飞。陈小妮起初会尝试同我说话,久了见我始终不应,也便安静下来。
  第二天晚上,和爸爸通电话的时候,知道姐姐就要回去了。我当然知道要她作为看客来参加最后的决赛是多么残忍,但得不到她的谅解和支持,我将无法心无旁骛地站在舞台上。
  我缺席了第三天的训练。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颓然地蜷在沙发上,任阳光透过明净的窗户洒在身上,屋内一片敞亮,心里却阴翳笼罩。想起初来这里的午后,也是这样窝在沙发上,写些天马行空的歌词,写着写着就在阳光的浸润下入了睡。彼时亦是迷惘的,心却很静,不像今时今日般,即便独处,内心也是翻江倒海,风平浪静已然成了奢望,这样的自己再无坚持下去的可能。
  姐姐打来电话的时候,我几乎已经决定要收拾东西离开,她的名字毫无征兆地在我手机屏幕上闪烁,像是被乌云覆盖了太久,终于重拾光辉的漫天星幕。
  “姐!”我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
  “若希,”她停顿了片刻,电话那头只剩下轻缓的呼吸声,我担心电话就这样悄然地中断,着急地想要说些什么,她却幽幽地开口,“我马上要回去了。”
  “对不起,我……”明明早已知晓,听她亲自说出,更不是滋味。
  “跟你说了很多遍了,不需要自责,”她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仿佛我所有的痛苦都是庸人自扰,“我打电话来不是想听你道歉的,我是想告诉你,一定要加油,争取赢个冠军回来。”
  “如果你不怪我,为什么还要急着回去呢……”
  “我是不怪你,但我毕竟是输了,我还没有淡泊到可以亲自在来这里见证其他人的辉煌。”
  “本来我来参加比赛,也是想看看你和爸妈的世界到底是怎样的,现在你离开了,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样坚持下去……”
  “如果你这样想,我和爸妈都会很失望的。这条路本来就不是这么好走的,你什么时候见到爸妈和我退缩过?现在你离我的梦想这么近,却要这样践踏得来不易的成功,你是想让我输得不甘心吗?”
  面对姐姐的鼓励和责问,我一时哑然,为自己的怯懦而感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