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孤悟      更新:2023-05-21 14:16      字数:4794
  她静静看书的模样,仿佛时间在她周围静止。
  柏竣剀贪恋的看著她,在心底描绘她的五官。
  她的眉色很淡,但形很美,细细的柳叶眉极适合她典雅柔媚的瓜子脸,直挺的鼻粱和圆润的鼻头,再来是她那两瓣粉樱色的唇,小巧可爱,朝他笑时嘴角上扬,很甜,很美。
  她的睫毛很长,像洋娃娃似的,眼睛大而有神,而眼尾微微上扬,有点凤眼。
  不化妆的她清纯得像个大学生,不说没人知道她已经快二十五岁了……
  “你来了?”姵姵翻动书页时,眼角瞄到他站在门边,专注于耳中的音乐和手上的书,没发现他早就到了。
  不知道他在那里站了多久?
  “进来啊。”她拿下耳机朝他微微一笑,有礼而生疏,掀开毯子套上毛绒绒的室内鞋,走到书桌后头坐下。
  “藏书很丰富的书房。”他简单的评语。
  说丰富还真是太小儿科了,这里简直是小型的图书馆!
  “我父母都喜欢看书,什么书都看,所以收藏很多。”姵姵唇弯弯的,笑得很可爱。“坐啊。”
  柏竣剀坐在她刚才坐的贵妃椅上,上头还有她余留的体温,他不免遐想。
  “找我来要跟我说什么?”他知道姵姵不会无缘无故找他私下聊,一定有事。
  如果她要说的事情和那个卡尔有关,他二话不说立刻转头就走!
  不需要说服他和卡尔和平相处,情敌相见份外眼红,每回看见卡尔和姵姵在一起,那家伙总是肆无忌惮的坐在她身边,一手搭著她的肩,不然就是坐在她身后抱著她。
  他每次都觉得,卡尔是故意做给他看的!
  姵姵觑了他一眼,相处五年,她太了解他的个性,知道要从什么角度切入比较好说服他。
  “现在瑞士这个家里住下的人,都是在我生命中占有一席之地的人,柏,包括你。”
  太好了,她的开场白没有提到那个讨人厌的卡尔,还说他对她很重要,很好!
  柏竣剀脸色缓和,不再那么防备。
  “爱莉和卡尔,在我五岁那年前后出现在我生命中,在我爸妈过世后,他们是我最信任的人。”
  姵姵娓娓诉说著过去。
  五岁那年她与父母一同到法国旅行时,遇见了十三岁的小扒手卡尔。
  “他抢走我母亲的皮包,我爸爸去追他——重要的其实不是里头的钱,而是里头的药,我妈妈有很严重的过敏体质,身体状况也很不好,无法适应台湾的天气,我爸爸才决定在瑞士定居。”
  傅家男主人三两下追回小扒手,把皮包抢了回来,也顺手把小扒手带到妻女跟前,逼问他为何做扒手。
  卡尔十分倔强,咬牙不说,还拳打脚踢不驯的想逃跑,嘴里咕噜咕噜的吐出一连串难听的法语脏话。
  “小鬼,你很想被揍是吧?”傅家男主人说著就把卡尔给揍了一顿。
  “你想怎样?”就算被揍得鼻青脸肿,他仍旧倔强不认输,瞪人的眼神锐利得很。
  “唔,我喜欢你的眼神。”傅家男主人哈哈大笑。“你很沉著,看样子不过十几岁,挺机伶的,这样吧,反正我妻子的药拿回来就算了,里头的现金你可以全部拿走。”他朝妻子伸手,傅家女主人笑盈盈的把皮包内所有的法郎掏给丈夫。
  卡尔目瞪口呆的看著这对诡异的亚洲夫妻,他们法语说得极好,穿得光鲜亮丽一看就知家境优渥,但他不懂这对夫妻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还有旁边抱著母亲大腿的小娃娃,张著眼睛看著他,完全不怕他全身脏兮兮又衣衫褴褛,还对他笑!
  这一家三口脑子有问题……
  “喏,拿去吧。”
  一大把钞票被塞进手里,只觉得那些钱烫手,但这是他迫切需要的东西……他收拢满是污渍的双手,把钞票握在掌心,很有骨气的朝他们一家三口发下豪语——
  “我叫卡尔,这笔钱我一定会还!”说完就一溜烟的跑了。
  柏竣剀作梦也想不到,那个卡尔会是这种出身,一个在观光区靠行窃维生的扒手。
  “他是怎么离开那圈子,来到瑞士的?”
  姵姵笑著回答,“我爸这人就是太无聊,对什么事情都好奇,吩咐我妈带我回饭店,就跑去跟踪卡尔,他看见卡尔捧著钱到一家诊所,跪求医生出诊,但是却被冷漠的拒绝,我爸爸于心不忍就帮他,才知道他偷钱是为了救一个把他养大的老游民,可惜那位游民年纪大了,病得太重,等到医生到时早已气绝多时。
  “后来我爸把卡尔绑回饭店——是真的,他是被绑回来的!我爸爸根本驯服不了他,后来多亏了我妈,她一直是个温柔似水的人,她不在乎卡尔身上有多脏,抱紧他,就这样把卡尔驯服了。
  “我妈妈身体不好,爸爸不愿冒险让她再生第二胎,所以只有我一个孩子,爸爸问我要不要一个好玩的哥哥,我说好,卡尔就跟我们回瑞士了。
  “卡尔是抱著报恩的心情在我们家住下,他不愿意被我们收养,只愿意当我的随扈,我父母骤逝时,我十岁,他十八,他可能突然惊觉我的处境有多危险——一个上亿遗产继承人,于是把我托付给爱莉,一人回到法国。”说到这,她顿了顿,想著该不该把实情告诉他。
  “回法国?”柏竣剀狐疑的挑眉。
  “嗯。”姵姵点头,想想还是告诉他,知道他不是个多嘴的人。“为了我,他放弃日内瓦大学,进入法国佣兵学校——他为了保护我,成为一名佣兵。”所以为什么卡尔说会把柏竣剀碎尸万段弃尸大海,她一点也不怀疑。
  “为了你当佣兵?”好大的牺牲啊!柏竣剀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讪笑道:“你们这么为彼此著想,怎么不干脆在一起算了。”
  姵姵以为他在开玩笑,没听出他语气中的酸意。
  “如果卡尔喜欢女人的话,说不定我会逼他娶我。”她也半开玩笑的回答。“看在我爸妈的面子上,他应该会答应才是。”
  “哈……”柏竣剀发自丹田的嗤笑一声。
  咦?等等,不对。
  “如果卡尔喜欢女人的话——”他像九官鸟重复,“他是同性恋?”
  “卡尔虽然总以随扈自居,但我却把他当成家人,你不能对我的家人态度和缓一点吗?”姵姵迳自说,没发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万千。
  “老天,原来他喜欢男人,哈哈哈。”得到这个消息他不禁松了口气。“我误会了,我还以为你离婚后就马上找到备胎,还住在同一个房间里。”
  这就能解释为什么姵姵对卡尔这么没防备,因为长时间的相处,以及对彼此的感情是亲情,而非爱情!
  原来他误会,白喝了几缸醋。
  如释重负的柏竣剀一时想得太开心,没发现姵姵变了脸色。
  “你以为我跟你离婚,是因为我找到了比你更好的男人,毫不留恋的把你甩了?你自大的男性尊严受到创伤,所以这么没风度!”姵姵语气轻柔,但表情却是冷冷的不带感情。“柏竣剀!你竟然把我想成……这种女人!”她难能可贵的吼。
  她很少生气的,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姵姵大动肝火,但是柏竣剀这种污辱人的想法实在羞辱她的人格,也羞辱她对他的一片真心!
  他知道她是抱著什么样的心情开口提离婚的吗?他不知道她有多痛苦吗?
  “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姵姵痛心地指控,“你甚至是我第一个男人……”
  比起当初她提离婚时,他那满不在乎的冷漠回应、像是应付公事的态度,他这种想法更让她难受!
  姵姵的指控让柏竣剀顿时醒悟过来。“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形于色的怒气,那指控忿怒的眼神,让他手足无措,却无从反驳。
  他确实动了这个念头,想著姵姵这么快就忘了自己,投进别的男人怀里,心里很不是滋味!可那是因为他对她有情,所以嫉妒……
  解释也没用,他又一次伤了姵姵的心,他自责的想痛扁自己一顿。
  “你羞辱我就算了!你把怒气发泄到卡尔身上,柏竣剀!你可以再恶劣一点!”姵姵简直气疯了。
  “姵姵我……对不起。”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道歉。
  他的道歉,她不领情,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哀莫大于心死地翩然离去,再也没有话跟他说了。
  没有阻止她离开,他知道说再多也是惘然,姵姵不会原谅他的误解。
  卡尔走进书房,背过身将门阖上,落锁。
  柏竣剀知道是谁摸了进来,以一个佣兵的身手,要是卡尔想,他可以无声无息的近他身,在三秒钟内扼断他颈子,让他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颓丧的站起身,柏竣剀扭扭脖子,他需要振奋人心的当头棒喝。
  “卡尔,帮个忙。”
  卡尔挑了挑眉。“唔?”
  “揍我。”
  “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那有什么问题?”卡尔笑得阳光爽朗,按压著十指关节,发出卡啦卡啦,富有节奏的声响。
  他正愁没机会揍柏竣剀,既然他提供自己一个练拳的机会,还不会被姵姵责怪,他当然欣然同意。
  卡尔猝不及防出拳,柏竣剀被一拳打得踉跄,差点站不住脚,嘴里尝到腥甜气息,知道他被揍得咬破口腔内膜。
  “姓柏的,你给我听清楚,要是有第三次——你让姵姵伤心第三次,我绝对会把你碎尸万段,你可以挑战看看我容忍的极限在哪里。”卡尔笑著撂狠话。
  “只有一拳吗?”柏竣剀觉得他废话太多,抹掉嘴角的血渍挑衅道。“这么容易?”不够,不够振奋人心,他需要人再揍他几拳。
  “你想太多了。”卡尔不免有些欣赏他的傲气,知道他身份后还敢挑衅的人不多。“刚那一拳是帮姵姵她老爸揍的。”话说到这停顿,卡尔又趁他未有心理准备时,击出比刚才更重的一拳。
  看著他承受不住重击踉跄地跌坐在地上,卡尔才露出满意的笑容,“这一拳才是我的。”
  第六章
  气氛不一样了,姵姵虽然没把柏竣剀赶出门,但明显的态度不同,不再热络的与他谈笑,她有礼生疏的和前夫保持距离。
  连笑都浅浅的,笑不露齿。
  可他却厚著脸皮,不把她明显降温的态度看在眼底,更积极的讨好姵姵,一些以前不愿屈就做的事情,现在却为她做得很开心。
  “姵姵,虾壳剥好了,来,你不是喜欢吃海鲜吗?”柏竣剀将一小盘剥好壳的虾肉摆在她面前,殷勤的讨她欢心。
  今天晚餐爱莉做了海鲜大餐,还烫了一盘新鲜肥美的虾。
  过去吃这种麻烦的海鲜料理,都是姵姵体贴的把虾壳剥好,放到柏竣剀的盘子里,把他服侍得像个大爷,但如今风水轮流转,柏竣剀为了讨好姵姵,竟然做他最讨厌的事情——剥壳机。
  “谢谢你,但别人摸过的食物,我不吃。”她浅笑拒绝,不把他的好意放在眼底,但却接受卡尔替她剥好的虾,笑著朝他说谢谢。
  根本就是在给他难堪,但柏竣剀不生气,再接再厉。
  她不是没有注意到他一张脸被揍得鼻青脸肿,想也知道是卡尔动的手,她质问过卡尔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手——
  “他想被揍,我缺个沙包,何乐不为?”卡尔咧开嘴笑,痞痞的回答。
  可在面对他的时候,她压抑自己的心疼不舍,不让柏竣剀发现她内心的动摇。
  她气还没消呢!
  柏竣剀猛朝妹妹和好友打Pass,要他们帮忙说好话,这两个人只会别过头去当作没看到,然后暗地讪讪耻笑他。
  就在这诡异的气氛之下过了几天,卡尔因工作得离开了,离开前他不忘朝柏竣剀抛去一记警告的眼神,
  柏竣剀以为他的磨难在卡尔离开后会告个段落,想不到更大的难题紧接著来!
  一个穿著藏青色儒衫的清臞老者,在卡尔离开后造访日内瓦,那一天外头飘著雪,老人家进屋子时肩膀上还有雪花。
  “叔公?你怎么来了?!”姵姵惊讶的看著大老远从台湾跑到瑞士的老人家,反应是立即的,她走向玄关亲自接待,将傅家大当家傅荣给扶进客厅沙发坐下。
  请爱莉送来热茶、热毛巾,再添柴火进壁炉里,让室内更加暖和。
  “怎么,不欢迎我这老头子?”八十多岁身体仍硬朗,眼神炯亮的傅荣中气十足地喊著,一点也看不出他刚经过长途飞行。
  “怎么会呢?您怎么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去机场接您呀。”
  “免了免了。”傅荣烦躁地挥了挥手。“这点路我还受得住,你们这些小辈就是爱操心。”
  “所以叔公是瞒著大伯他们偷溜的?”姵姵故作恍然大悟地开长辈玩笑。
  “哈哈哈哈——没错。”老人家的笑声浑厚,中气十足。“倩倩那丫头回台湾告了你一状——”老人家刺探的眼光探向姵姵,只见她大气不喘,一脸的平静,不禁暗暗欣喜。“你啊,长得像你妈妈,精明的一面却像你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