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阎王      更新:2021-02-17 19:34      字数:4791
  一番话下来,连贤妃都没有了声音,她的瑗儿……她生她之时,动了心机,取名为瑗,与那元皇后同名,就盼着这个女儿是有福的,盼着皇帝多疼爱瑗儿。贤妃忘了,元皇后顾沅没有善终,她的瑗儿又怎么可能……她的女儿,虽然任性妄为,却是最崇高的赵国公主。贤妃应该为她骄傲的。
  “母妃,瑗儿这样懂事……”谢云书说到一半,便说不下去。毕竟是和亲啊,此去再无相见之期,这么年幼的赵瑗要到了十五岁才会和匈奴太子圆房,那么在这漫长的四年之中,她又要怎么样对付来自各方的势力呢?
  那么多的忧虑,谢云书都替她想到了。然而,赵瑗却浑不在意的样子。
  赵瑗幽幽地想起,李逸远赴雁门之前,曾经跟她说,战场上的事情就交给他们男人,等他回来,就带她去祀水节……逸哥哥
  赵瑗以前总是嘲笑他,因为李逸男生女相,她就唤他表姐。李逸最嫉恨人家说他女相,偏偏又奈何不了赵瑗,每次都气得跳脚。
  逸哥哥……瑗儿会不会在雁门遇见你?
  瑗儿出嫁了,战争就会结束了吧?
  可是瑗儿却不能跟你去汜水节了。逸哥哥……
  瑗儿有没有跟你说过,你真的很美。
  上阳公主想着想着就笑了,一脸的稚气,她还那么年幼,甚至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明白,她不明白自己是那样喜欢李逸。也好……她从未明白,也就不会难受,带着一份憧憬,嫁给草原未来的王者。
  贤妃一下子就苍老了,泪眼婆娑地看着自己的女儿。病气的脸上不管上多么厚的白粉,都掩盖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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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骊山,魏家村。
  “杀了魏婴,我们王爷就高枕无忧了,哈哈!”马背上的将领笑道,驾着马前行。
  “王爷吩咐了,可不能让顾将军知道,否则又要怪罪下来。”另外一个将士在鞍上思虑重重,小声道。
  他们行军很快,队伍人数大约在百人左右,高擎着火把,像一条火龙由远及近涌来,很快将整个魏家村包围起来。他们行事高调,夜行执火,好像根本就不担心这样会暴露行藏。
  “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杀魏婴的吗?”巨石之后,杜弯弯落水后的衣衫冻得她瑟瑟发抖,脸色煞白,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凌冽地看着溪边军队的动静,小声地问,沉静得好像一柄利剑。果然,魏婴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吗?这一切都在魏婴预料中吗?她思绪飞转。
  身边的顾夕朝一言不发,只是抱着冷的发抖的弯弯,尽最大可能替她挡着寒风,将她隐藏起来,又将身上的外衣脱下,拢在她身上,朝着她做了一个手势。
  巨石之间的间隙太狭小,不能同时隐藏两个人。顾夕朝大步走了出去。
  “你——”你要去哪里?杜弯弯茫然地伸手,徒劳地想抓住他的手。
  然而顾夕朝已经走入了那军队之中。
  先前两个将士看到顾夕朝先是诧异,转而是一阵恐惧。杜弯弯留意着他们神情的变化,暗想,就连顾夕朝她也看不透,这些年大家都有了自己的秘密,只有她活的那么简单,简单到了愚蠢。
  “顾公子。”弯弯听到他们这样称呼顾夕朝,后来的话就渐渐听不清楚,吹散在寒风里。
  杜弯弯躲在石头背后的密林里,拢着顾夕朝的外衣,还是冻得发抖,迷迷糊糊间就昏睡过去了。待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空的东方已经发白。
  已经是第二天,又有新的队伍进村,那队伍王仪仗极是宣赫,隐隐约约听到鼓乐之声,一对对的前导、亲卫、扈从们的马蹄声得得地响起,一对对雉羽宫扇而过,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金黄伞过来。
  杜弯弯认得,那是魏太后出行的依仗。
  她昨夜在这野地昏睡了一宿,不知道魏村中又是什么光景?
  作者有话要说:V后评论都少了。谢谢大家给出的意见
  ☆、41
  第四十一章
  魏太后这个时候来又是为了什么呢?昨天晚上的军队又怎么样了?是裕亲王的人吗?杜弯弯这样猜测着;拢了拢顾夕朝留下的青色外袍,抵抗着清晨的寒冷,冷风吹得她脑袋昏昏沉沉,心绪却还有几分明了。
  待魏太后依仗途经的时候;她迈出一步,突然想起魏婴那夜凝重地对她说的话,让她不要跟任何人走,安心留在村中。
  杜弯弯识得魏婴那么多年,从小就爱闹着魏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脸色对她说话。这样一想,她的脚步便怎么也迈不开去;碧色的小鞋绣着重重墨菊花瓣,又退回到裙裾之下。
  杜弯弯透白的脸上带着病态的嫣红;一双黑白凛冽的眼睛里雾气弥漫。来回走动的动作耗费了她最后的体力,她眼前一阵晕眩,直直地摔倒在草坪了,冬日里的枯草,草上还带着霜雾。她摔倒在地上,额头贴到那些冰冷的霜。
  摔倒的声响不大,可是途经的侍女官耳朵尖,听到动静回过头来。
  那侍女赶了过来,一句接一句的说着,杜弯弯只觉得那声音离自己很远很远,飘荡浮动着,倏忽又很近,有时近得直像是在耳下吵嚷。
  弯弯认得那个侍女,那是魏太后的近侍执儿。
  天地间却越发高了,天那样蓝,额头碰到的冰霜那样冰寒,像是尖锐的伤口,冷风全往额头灌进来。她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全然听不见那宫人在说什么,只见她嘴唇微微翕动,一张一合。冬日里的寒风这样寒冷,四面八方都是冷风,只吹得她弯着身子在风里瑟瑟发抖。那侍女握着她的手,回头对仪仗的队伍说着什么。
  直到这个时候,杜弯弯才回过神来,拢着外袍,不住的发抖只道:“这里好冷。”
  “执儿,是什么人?”魏太后的声音却清清楚楚地传来来。
  她听到那侍女回了一句:“是昭阳郡主。”
  她额头烫的厉害,执儿脱下斗篷裹在弯弯身上。迷糊间,她被搀扶着抬上了暖轿,就失去了意识。杜弯弯能感觉到队伍不断的前行,然后停下。
  只听见对话传入耳朵。
  “幸不辱命,侄儿安好。”
  那是魏婴的声音。
  “那便好。”
  魏太后平静的说道。
  之后的话语太轻,她发烧的厉害,便听不清楚,昏昏沉沉地就想要睡去。
  蓦然间,听到魏太后大怒的声音:“裕王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只因为你不服他,他便要杀你?”
  “是的,太后,那将士的佩剑还落在侄儿这里了,命刀匠一查,便能查出。”赵国制剑向来如此,刀剑上可有制作人的名字,为了确保制剑的质量,也为了维护冶炼市场的稳定,每一次刀剑的交易都有可查询的记录。
  “那剑在何处?”
  “侄儿给了中尉宁远,他酷吏出身,对于侦查最是在行。”
  魏太后冷冷一笑,便不再说话。
  杜弯弯这一次彻底昏睡过去,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延庆宫中。
  宫人执儿侍候在床边,喜道:“郡主醒了……”
  她出了一身的汗,衣裳全都浸湿了。执儿拿来洗换的衣服,给她擦身更衣。
  “郡主,御膳房送了粥来,郡主多少喝点吧?”执儿殷勤道,一双眼睛殷切地望着她。杜弯弯不忍拂她好意。
  她嘴里苦的难受,平淡的米粥也变得苦药一般。夕朝每次都会准备了蜜饯花糖哄她喝药。有事情当时觉得稀松平常,此刻想起个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苦得舌根都发涩。
  杜弯弯喝了两口就摇了摇头。
  执儿也就作罢。
  杜弯弯木然地看着延庆宫中的事物,一言不发。
  过了会儿,魏太后身边的内侍康英也来了。
  “阿公,我想回家去……”杜弯弯在病中,一张小脸惨白,身子单薄得像一张纸片,她知道自己其实不是想回家,她只是不要一个人待在延庆宫。
  康英皱着一脸的褶子,道:“郡主为难奴才了。”
  她委委屈屈地看着康英。
  “等长公主还来,郡主亲自说好不好?”康英苦着脸,一个劲的安慰着。杜弯弯知道这些事情由不得他做主,便只能作罢。
  过了一日,长公主并没有来,侍女半夏却来了。
  “半夏……”杜弯弯唤了一声。她在落水溪中,又在冷风里挨冻了一夜,之后就开始发烧,此刻已经瘦得没有了形,一双眼睛越发幽深。
  多日不见的侍女竟簌簌的流下眼泪:“婢子该死,让郡主受了这样的苦……”几度哽咽,话都说不完整,小声地抽泣起来。
  “母亲没有责罚你吧?”杜弯弯问,想起上次忍冬受罚,知道半夏也难以轻逃。
  “多亏了太子,追查的时候太子……”明明知道那人是杜弯弯的禁区,半夏仍旧说道。“婢子看的出来,太子是真的很担心郡主。”
  “是么?”杜弯弯只是这么一问,便没有了下文。
  太子行事是那样稳妥的一个人,连半夏都能看出的担心和忧虑,是真的担心和忧虑吗?罢了……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一切都跟她没有关系了。
  昭阳小郡主行事果决,苦恋赵瑜不得后,在心间将他铲得干干净净,甚至再次回忆起的时候,已经不会为赵瑜而产生波动。
  很久以前,赵玦就说过,杜弯弯这个人是没有心的。
  她在病中,整个人苍白瘦小,穿着宽大的寝衣,整个人似冰雪雕琢而成,隐隐有凌雪傲霜之势,一双眼睛越发显得乌黑幽深。她常常发呆,什么话都不说,视线空洞着注视着某个方向,坐着靠在床边,一坐就是一两个时辰,若是喝了药就昏昏沉沉地睡去,出一身的虚汗。
  如此过了七八日。
  半夏从小跟着她,从来没有见过杜弯弯这幅样子。
  执儿更是没有主张,跑去找个康公公,将杜弯弯的情况说了,忧心道:“这郡主殿下究竟是怎么了?康公公,婢子说句大不敬的,再这么拖下去,郡主怕是不成了。”
  康英罢了罢手,苦着脸道:“不要说了,你先回去,小心伺候着,容我仔细想想法子,回头再差人来。”
  执儿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康英叹了一口气,小郡主一定是明白了的。皇上眼看着就在这几日了,太后的心思全在裕亲王身上,太子那边却是名正言顺的储君。
  小郡主是他看着长大的,那小模样真真像极了长公主,眼睛却像杜驸马,康英以前就常说,这小郡主长得最好,父母亲的好处全叫她占了去。
  这样聪明的小郡主,当然明白太后将她安置在延庆宫的原因。这皇家哪有什么亲情可言?弯弯在太后眼里只是可以牵制太子的人偶,而不是素来宠爱的外孙女。这皇家的人都有一颗玲珑心,太后太清楚弯弯的重要性。
  风簌簌地吹着,吹动檐下的铁马风铃,发出阵阵悲鸣。杜弯弯下了床,立在窗格子前,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宫人们穿着丧服,忙进忙出,搬动着云梯,更换着帷帐,一律换成了惨白的、毫无生气的白色灵帐。
  皇帝舅舅殡天了,太子却迟迟没有登基。
  走廊上,宫人执儿朝着她所在的内殿走来。
  杜弯弯大约是明白的魏太后为什么要将她扣在这延庆宫中,牵制太子?真是幼稚可笑,赵瑜那样的人又怎么可能被她所影响,外祖母一向英明神武,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幼稚可笑?
  她心中突然有些难以言喻的感觉,虽然此生和赵瑜无缘,再无一点点可能,但是一想到他还是在乎她的,一想到这个,她心中有些仓皇的笑意,像一柄尖锐的匕首,划开心间,将过往残忍的划开,痛得厉害。曾经那样努力遗忘的过往又开始浮现。
  这样……其实这样已经很好了。
  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执儿走进殿来来,打断她的回忆,搀扶着她的手,惊呼道:“郡主,你怎么下床了?殿下你的手这么冷……”
  这一年冬天,延平帝驾崩。
  中尉宁远查到裕亲王在魏村行凶之事,欲将其看押。
  至此,太子一派和裕亲王一派彻底闹僵。魏太后震怒。
  延平帝驾崩第三日,南方诸郡县文人联名奏请太子登基,严惩裕亲王。魏太后无法,为安抚魏婴和各方势力,魏太后勉强让步。
  景泰元年,太子赵瑜登基,史为灵帝。
  尊魏太后为太皇太后,生母贤妃为太后,太子妃谢氏为皇后,长公主赵翎为魏太主,广阳公主为长公主。睿王赵玦也进封为睿亲王,形制等同赵冀。
  一片喜庆之中,昭阳郡主杜弯弯淹没在后宫之中,帝位终于落下帷幕,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至少她是这样以为的。
  ☆、42
  第四十二章笄礼
  景泰元年;开春。
  虽然已经是开春的时节,京城之中还是一片肃杀。
  魏太主赵翎下了马车回到家中,见府上管事立在门口,耿嬷嬷扶着赵翎走到门口;赵翎丧服未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