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缘圆      更新:2021-02-17 19:34      字数:4944
  流云惨然一笑,终是一字一顿道:“是不是,我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你,只要那残图?”
  他的心好像被深深划了一道,接着一双无形的大手沉重拉扯那伤口,发出的巨响无尽止地回荡在胸腔中。他别过脸去,重重一点头。
  流云仰天一笑,眼中冰晶一片:“好!地图我给你!”封离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看着她,却见她凄然绝尘,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身后万丈光华,闪烁地连他的眼都有些恍恍惚惚。
  滟染惊骇莫名,连忙想去阻止,却被身后男子用剑架住,不得动弹。她急急喊道:“流云,不要过去!回来!”
  流云丝毫不为所动,脚下不停缓缓走向封离。
  “我在荷塘边和你初遇,便是跟你结下了这段缘分,”封离猛地睁大眼睛,怔怔看着她,此时的柔软嗓音分外哀伤,清幽地萦绕在耳边,字字句句敲打着他的心房,锤得他心神涣散,不忍再听下去。
  “你在水榭拾到了我的蕉柳玉簪,将它归还了给我。你在集市上把我从危难手中救出,替我运功疗伤。你陪我一同下了南宫府密室,与我几天的患难与共。你把我挡在身下避过瘴气,你替我运功用体温帮我御寒。你安慰不安掉泪的我,把我抱在怀里。”
  “你送我凤纹剑鞘我爱不释手。你从我发中取出玉簪,说要好好保存。你帮我制住韩北亭,不让他欺辱我。你对我吐露心声,责怪我不能理解你。你带着追兵一路向北,最终找到了我。”
  流云面上暖热,伸手一摸,却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她笑笑抬起袖子擦了擦脸,泪水却是止不住的往下流。“真讨厌,怎么擦都没用呢。”
  封离被她的字字血泪震的忘了言语,失了心神,只剩下胸腔中一股热气飞奔欲出,他生生把那断筋裂骨的剧痛压住,惨然闭上了眼睛,可那撕心裂肺的悲怆却是更加清晰,排山倒海般没顶而来。
  如果有机会……他好想问问她,如果有机会,他不是他,她也不是她,两人就像书里的才子佳人,灯节花会偶遇,她是否会和他月下定盟,相定一生呢?
  透过面具,脸上传来轻轻触感。他缓缓睁眼,看到一张绝美的带雨笑颜,清雅的就如江南雨后园林中的一抹青莲,在朦胧氤氲的雾气中绝尘而立,出泥不染,濯涟不妖。
  流云轻轻抚上那面具,“君大哥,那日在密道尽头的水潭边,看着你的眼眸里缱绻万千,我心中便没来由的相信你。那日池边的榕树下,当你深沉清冷地看着我,拿过我的蕉柳玉簪的时候,我心中仍然相信你。”
  封离心中陡得裂开一道深痕,面对着她的清澈眼眸,竟然卑微的想要转身逃走,却在她的柔柔注视下,脚下生根,移动不了,任凭她将那面具缓缓摘下。
  面具下剑眉微扬,眉宇开阔,面色一如初见时般冷淡如水。她的柔荑抚上他的脸颊,温热的感觉从柔软细致的皮肤下传来,好似一股山涧温泉般浸透了他的身体,温暖了他冰冷许久的内心。他面上莫名的发痒,好像有湿冷的水渍染上一般,点点落入他嘴中,一片冷冷咸咸。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缘生缘死,谁知,谁知?”她喃喃的念着,从怀中慢慢摸出一把匕首来,递给了封离,“红尘世俗牵绊甚多,不过蝶梦一场,若是不能活的潇洒逍遥,在山林竹间品茶煮酒,快意恩仇,如何能对得起这人生短短几十年。君大哥,从今以后,我们便是陌路之人。希望你,一路走好。”
  师父恼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离儿,杀了她!”
  不,不能,不能啊……
  “封离,她是司徒耀的女儿,那个拿走了你一切的仇人的女儿。杀了她!”
  “封离,杀了她!”
  不能不能不能!
  她是我倾慕已久的佳人,她是我想携手共渡一生的人,她是我冰冷黑暗中唯一的亮光与温暖!
  封离再也忍不住胸中翻腾不息的晦涩压抑,清清楚楚地吼了出来。下一秒却是刀光剑影,玄瞑出鞘,在他的眼前深深刺入了她的胸口。
  那绯红如霞光般的色彩逐渐在那冰凉的宝剑周围扩大。他惊愕的低头看着那玄瞑,却是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封致辕紧握着剑柄末端,冰冷道:“你既不愿出手,我便帮你了结了这段妄念!运气!”
  不要……不要……不要……
  封致辕眉目一沉,失了耐性,痛苦地看着封离,“也罢,也罢。”他周身一股寒冷倏显,汇集于手掌之中。待到封离反应过来,那集聚全身的冰寒之气已然从玄瞑传了过去,尽数冲入流云的体内。
  流云浑身便如浸入了九重寒潭之中,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骨骼都被冰冻了一般,脑中已是一片空白,那剧痛好似要破体而出,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她没顶埋葬,击得她毫无还手之力,生生定在原地不能动弹。
  过了好久,她的身体已经痛得麻木,没了感觉,才渐渐苏醒过来。她缓缓睁开眼睛,仍然是那凄凄柔柔目光,一瞬不瞬看着封离,下一刻她却单手抓了那冰寒剑身,一寸一寸从骨肉中撤出。触目惊心的鲜血随着她的动作喷涌而出,纷纷溅上了砂石地,她的表情却丝毫未变。
  眼中的她与潭边笑如春光的少女相叠,转眼间又变成了榕树下袅娜精灵。眼前突然闪过无数与她在一起的片断,一张一张,带着尘封的味道徘徊不去。
  她踉跄往后退去,一口鲜血吐出。
  “君不匪,愿此生你与我,再无相见之日!”
  滟染
  滟染
  众人皆被眼前一幕震的心神俱裂。
  封离颤抖着伸出手去,想要拉住那抹单薄身影,脚下却似灌了千斤重铁,像被困在泥潭里一般举步维艰。他的手指还未染上丝毫碧绿便被粗鲁挥开,定睛一看,封致辕负手挡在两人中间,眼中沉痛失望不言而喻。
  流云支持不住,退了好几步终于倒在了滟染怀中。那两名制住滟染的男子皆是满脸震惊看着浑身浴血的流云,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滟染已是不能遏制的浑身发颤,在眼睁睁看着那当胸一剑刺入流云的时候,仿佛她的天也跟着塌了下来,她被那碎片扎得体无完肤,痛楚难当。
  她一手搭上流云脉搏,立时脸色惨白。那体内真气混乱交错,已然是快要到达顶点,随时就会冲撞爆发,陷她于那万劫不复的阿鼻地狱。
  滟染强迫自己定了心神,运气点了流云周身大穴,撕了自己的衣服迅速包扎了她胸前的伤口。那鲜血却是丝毫没有缓和迹象,仍然汩汩流出,不一会儿便染红了刚刚缠上的布条。滟染屏气凝神,抬起流云的手,合掌把内力传输给她。
  滟染脑中此时却如钟鼓齐鸣,千百种声音把她搅得心思混乱。她只是明白,在止住周身大穴的情况下,如此鲜血不断涌出那便只有一个原因:真气乱窜引着血液流动。若是不减缓她的真气流动,那她必将失血过多而死!
  开阳和天玑此时心急火燎,真是想自杀的心都有了。开阳咬得牙关作响,口中隐约泛出一丝甜味。封致辕的确是个狠角色,自己如此功力,如今解穴也只解了四分之三。余光撇向天玑,见她也是寒眉冷目,死死盯着封致辕,身上依稀传来内力涌动的真气波荡。
  他在袍袖下的僵硬手指突然一动,开阳不觉心下一舒,同时暗暗祈祷,在封致辕有下一步动作之前尽快把穴道解开。
  “师父,你,让开。”封离的声音竟是像老了几十岁一般,他呆滞目光扫向封致辕,面上表情木讷充满了一股死气。
  “离儿,你与为师相依为命十七年,我对你悉心教导十八载,到头来竟比不过一个相处不过几月的女子么?”
  封离闻言扭过头去,避开了封致辕的逼人目光。
  “我深受你父亲大恩,此生无以为报,只希望能辅佐你报仇雪恨,成就大业,重振封氏一族。岂料你……”
  “够了!”封离忍无可忍,悲怒交加,嘶吼道:“师父待我恩重如山,但当年之事我全无印象,我自懂事以来便被教导仇恨司徒氏,仇恨皇族,师父你又何曾考虑过我的感受!天道循环,往复不衰,父辈之事与我何干,我为何却要背上如此重担!”说着他抬首坦视封致辕,脸上表情已是决绝。
  封致辕紧闭双眼,仰首一声长叹。封离虽是心中愤懑,却仍当他是自己最亲近的人,听了他那声莫落无奈的叹息,回忆起十七年来恩深义重的师徒情谊,心中不由一窒,抬了首怔怔看向他。
  岂料下一刻便见他浑身泛出寒气,转身攻向地上的滟染和流云。
  “师父!”
  封离武艺本就是封致辕所传,如今他又掌握先机,封离如何拦得住,无奈之下怒喊出声。
  封致辕一掌袭来,滟染不得已只能停了输气扶了流云就地一纵而起,向后退了几丈。他丝毫不退让,步步紧逼,把两人锁至崖边,在下一掌将出时却被飞身而至的封离挡下。
  十七年相处的默契此时却给他带来一阵冷颤,当封离看着他布满血色的双眼,他才明白,封致辕从来也没有打算放过流云,即使刚刚那一剑和那一身的寒气入袭足以置流云于死地,他也仍然要亲手在封离面前杀死她,因为没有什么比亲眼看着失去想要守护的人更加痛苦的事情,因为他要把自己所经历过的辛酸痛苦让他也遍尝,因为他以为这么做他就会死了心,从此孑然一身,了无牵挂,一心一意只为复仇。
  封离架起玄瞑横放胸前,内力一起,宝剑出鞘。他一个旋身便握住了那绝世的寒冷利器,淡淡的阳光从剑身上反射,照得他眉眼沉静,神色坦然,竟是一副睥睨众生的傲骨之姿。
  “师父,得罪了。”他纵身而起,直冲封致辕面门。后者冷笑一声,挥剑即挡。远远看去两股泛白真气互相缠绕争斗,眼花缭乱,竟是分不清两人身影。只是封离的武艺毕竟源自封致辕,须臾过后便胜负已分。
  封离单膝跪地,嘴角一丝红痕流下。封致辕绕开了他,一步步走向流云,那手中的宝剑拖在地上,擦出金黄火花,发出“嗤拉哧拉”的磨擦声,听得好像心脏都被揪紧了一般。
  忽听得身后一声咆哮,居然是开阳解了穴道杀了侍卫飞身而来。封致辕面露不屑,提剑而挡,却不料那赤红色中又疾速开出了一朵妖冶红莲,出其不意向他没顶而来。他只以为那是开阳袭来,以至于轻敌地忽略了天玑的存在。
  眼看那红莲罩下,一抹亮白却是从中插入,封离怒目而视,生生阻了天玑的进攻。开阳、天玑迅速退后,两人修正姿态又再度攻来,此次却是珠帘合璧,天衣无缝,使得封离不得不全神应付。
  封致辕面露冷笑,一个转身,凌厉一掌拍向滟染和流云……
  =
  莫归崖下。
  一个纤细的蓝色身影空空荡荡飘在壁上,她一手抓着一身浴血的流云,另一手握着一柄长剑。那剑身没入了崖壁之中,颤巍巍的支持着两个人的重量。
  滟染此时已经脸色惨白,满额满脸的细密汗水,维持着这个动作已经两个多时辰了。若说单单的拉住一个人挂在峭壁上,以她的功力至少可以支撑一日,可如今……至少流云的气息稍微稳定了些,流血好像也慢慢被止住了,她断断续续为她输了这么长时间的真气,总算没有白费。
  只是……如若没有救援,她恐怕撑不了多久了……那唯一让她不掉下去的支撑便是那把长剑,可这长剑,若没有真气相持便只是一把攻守伶俐、韧性十足的软剑。若她真气耗尽,两人便必死无疑。
  午后的山林不比那城镇,尽管日头毒辣辣的晒,那烧灼一般的触感也被片片绿荫遮挡了大半。再加上溪水潺潺,鸟语花香,竟似人间仙境一般。
  可那莫归崖下的光景却是天壤之别。莫归崖背阴,峭壁上不见植被,丝毫没有阳光,那崖下的冷风窜上,一下下割的脸颊生疼。
  滟染低头看去,那身下好似万丈深渊,自己便在那九重天上。如果……真是那九重天,会不会能看见他?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唇边却依稀露出盈盈浅笑,竟好似暗色之中的一片旖旎光晕,闪着耀眼夺人光彩。
  手中一动,她惊讶看去,发现流云慢慢醒了过来。她的眼皮颤了颤,终是吃力睁开了双眼。
  水眸中迷离恍惚,竟然在见到了身下白云蒙蒙,山林绵延也丝毫不见波动。她动了动唇,费力的开口道:“我佛如来……的西天极乐……便差不多是这幅光景罢……”那声音嘶哑不堪,正是失血过多,长时间没有水分补给产生的身体反应。
  滟染心下一酸,正想启唇安慰,却见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