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李平的声音插了进来，昨夜到现在，他终于随琳儿恢复过来，语调也沉稳不少。
  琳儿有些忐忑，微垂了螓首解释，“昨天我看小翠被毒蛇缠住，情况危急，没有多想就冲了上去……”
  李平听得眉头都皱在了一起，“你怎么这么冲动……不过，”他叹了口气，“对象是小翠，你着急也是难免。好在现在，大家都没事了。”
  琳儿小心地抬首看他，确信他确实没有生气，这才放心地重新倚进他的怀里。
  我也叹口气，这两个人，是不是忘记了我不过是一只鸟，一只宠物鸟。
  “你再休息一会，我先去镇上给你抓药。”李平放开琳儿。
  “抓药？”琳儿不解地问。
  李平微笑，“大夫说了，你身上还有些余毒。要吃一阵的药，慢慢地把余毒排出体外。”
  “恩。”琳儿听罢释然，正要躺下，却听李平轻轻地对她说了声“对不起”，而后将手伸到了她的发间。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琳儿急忙压住了他的手，“李平？”
  “家里……”李平咬咬牙，“没什么余钱。”
  “可是……”琳儿犹豫着，满脸不舍。
  “只是典当。”李平安慰她，“等有了钱，还可以赎回来的。”
  琳儿挣扎一会，终于咬着唇，将压着李平的手的手放开了。
  李平抽手，将琳儿头上的白玉发簪拔了下来，像是不忍心看琳儿此时的表情，他没再说话，转身便走了。
  我拍拍翅膀，急追上去。怎么可以把那支簪子典当掉？一旦典当，又去哪里拿钱赎回来？不是说那是李平父母的定情物吗？不是李平向琳儿许诺护她一世时，亲手替琳儿别上的吗？
  “小翠。”听见我的声音，李平停下来看我，“回去帮我好好看着琳儿好吗？她不可以再出意外。”
  我停了下来，突然明白我根本救不了那簪子。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何况现在的李平需要一大笔银子，而这簪子，是他手头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了。
  李平抓药回来的时候，还给琳儿带回来一包蜜饯，午饭后拿出来哄着琳儿吃。
  琳儿自然知道这买蜜饯的钱从哪里来的，任李平如何哄，就是咽不下去。李平也知她还介意，便没有勉强。
  午后我趁李平带琳儿出房散步，偷偷地飞进房间，将书桌上的一本书从书架上拉了下来。没记错的话，李平偷偷地把当票塞到这本书来了。
  翻了几页，就看见了那张当票。那样贵重的白玉簪，居然只当了四十两。四十两，根本不够琳儿的药钱，那剩下的银子，要从哪里来？
  将书本合上，我忧心忡忡地飞出了房间。
  怎样才能赚到钱？一整天我都在想这个问题，以至于昨夜几乎没怎么睡的我到夜里还是不能入眠。
  或许，我可以帮李平卖字画。从前我去他摊上的时候，他的摊子总很热闹，不少人是冲着逗我玩去的。或许我可以在他的摊子前唱歌，吸引更多的人过去，让李平可以多卖些字画，补贴家用……可就算这样，一副普通的字画根本卖不了多少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攒够琳儿的药钱？
  想到后半夜，我终于禁不住睡意，堕进梦乡。
  梦里我飞到李平摊上帮忙，一个公子哥看着我走过来问，“卖画的，你这鸟儿挺好玩的，卖不卖呀？”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对了，我也挺值钱的……那么，我可以为琳儿……卖身！
  第16章　第　16　章
  爱情是一件很自然的事，因为自然所以不需要人管，也没有人管得着。
  我刻意避开琳儿，跟李平说起卖身的事。
  “我不同意。”李平想也不想就反对，“没有小翠你就没有我和琳儿的今天。我李平虽然清贫，那等忘恩负义的事，却不会做。”
  “你没银子。”我在纸上写。
  李平敛敛眸，低声，“我会想办法的，小翠你不要担心。”
  你会想办法？你能有什么办法？我在心里叹气，在纸上写，“你会轻功，可以去偷。”
  他的脸瞬时黑了，低喝出声，“小翠！”
  我自然知道他会生气，继续写，“我会飞，也可以去偷。”
  他的脸色更差，“小翠！”
  “可我不愿。”我缓缓地在纸上写。即便我愿意，李平也不可能接受偷来的赃物。这个李平，面上温和，骨子里却是满满的高傲，仿佛身体里的血液都跟别人不同一般。是了，他本就是皇族后裔，又如何能做，鸡鸣狗盗之事？
  见我如此说，他的脸色终于恢复了些。可我要说的话还没说完。
  “那你还能有什么办法。簪子已经典当，你身上值钱的东西，只剩下我了。”
  “小翠！”李平冷下脸来对我，“我知你关心我们，但怎样关心都有个度。要我卖掉你，绝无可能。你什么也不用说了，我不再听。”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怒。李平你是好心当驴肝肺！我自个儿都没什么意见，你固执个什么劲？
  将写满字的纸条叼起来，我飞进厨房，将纸条火化。叫琳儿看到，总不太好。
  晚上李平叫我吃饭，我没理他。琳儿在房间唤我，我也不答应。我藏在这个大大的庄园里，就是不现身，想让李平看见我的坚持。
  可李平，比我固执。
  我不见多少日，他便编了多少个理由在琳儿面前搪塞，只说我飞出去玩了，却从来不来寻我。我不得不承认，李平这个男人，实在有点难以摆平。可他，并不是没有弱点的。
  傍晚他将煎好的药端进了房间，我偷偷跟上，停在窗外听他们谈话。
  “这几天怎么都没看见小翠？它是不是病了？”琳儿问。
  “放心，小翠很好。”李平的声音，永远温吞，“只是跟我闹了点别扭，所以避着不肯见我们。”
  “发生了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只是我不知道小翠这么小心眼，跟姑娘家似的。”
  哼！背着我说我坏话是吧，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呢。
  我听见了琳儿的笑声，“小翠要是个姑娘家，必定喜欢你得紧。”
  “何出此言？”
  “它呀，一见着你就粘在你家不肯回来，还不辞劳苦地为你我牵线搭桥。分明闷得要死，却还是听你的话，半步不离开这庄子。”
  “怎么？”李平接过话头，“你是妒忌小翠眼里除了你以外还有我吗？”
  “我……我才没有……”
  我从窗口飞了进去。对话听着有些变味，我还是尽早出场，免得计划延迟。
  “小翠！”琳儿看见我，将目光从李平身上移开，开口唤我。
  我没飞过去，只是“哗”了一声，而后随着歌调轻啼。我成鸟之前，歌喉平平，不过音记得挺准的。而今有了这副天赐的嗓音，根本无需费力，只需按着调子啼叫，便自然地婉转曼妙了。高兴的时候，我会在李平的摊子前唱上好几曲，所以才会引得许多人跑过来问李平肯不肯卖我。
  和着音乐，我在天空盘旋，利用轻盈的身躯旋转翻飞，这些动作我偷偷对着镜子练习了好一阵，以一个人类的目光来看，每一个动作都轻盈漂亮，极尽一只鸟儿能够做到的美丽。
  我停下来的时候，李平和琳儿都看呆了。我于是“哗”了一声。
  琳儿先回过神，伸手将我放进手心，轻声赞道，“太漂亮了，小翠。你是为了让我高兴吗？”
  我点了点头。
  “谢谢你，小翠。”琳儿湿了眼眶，将我放在颊边，轻轻地暖。
  我留下来陪琳儿闲话。
  “李平说你跟他闹别扭了，是吗？”
  我“哗”了一声。
  “小翠别生他的气了，他其实可喜欢你了。多少人出高价买你，他都不肯。”
  我又“哗”了一声。
  “这么说，你不生他的气了？”
  我看见李平起了身，将药碗拿出去洗了。
  确定他已经出门，我也飞出窗口，将事先写好的一封信交到琳儿手中。
  琳儿睁大了眼睛，“给我的？”
  我点头。
  琳儿微带疑惑，但还是细细地看起信来。
  “琳儿，让你受伤，我心里真的觉得很抱歉并且愧疚。我知你待我好，并会永远记在心中。只是眼下，你和李平面临一个困境。他是不会告诉你的，那便让我来说。大夫说过，你在生产之前，不能断药，否则你和孩子都可能会有危险。他在乎你，就绝对不会让你去承受那危险，可当掉簪子的钱，却远远不够你的药钱。我很担心，李平却总说他会想办法。可他能有什么办法？他已经将对你对他而言这么重要的簪子都拿出来典当了。他珍惜你，所以一直将我视为恩人，因为我撮合了你们。所以当我提出让他把我卖掉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可是琳儿，你才是我的主人，我的所有人。可不可以把我卖掉，只有你说了才算。我知你视我如知己亲人，所以也必定是不同意。但你必定更爱李平，更爱你的丈夫和你未来的孩子。李平要保护他的原则和尊严，但他的苦你应该比谁都清楚。我知道你足够爱他，必不会舍得他痛苦为难，而作为一个妻子和母亲，保护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并没有错。如果舍掉我能够帮助你的丈夫你的家摆脱困境的话，这样的决定为什么不能下呢？眼下已经没有别的法子，既然他不肯松口，那么这个恶人由你来做，我想他会好受得多。”
  琳儿看完信，久久沉默。
  我听着李平的脚步声隐隐地又回来了，有些着急，便“哗”了一声。
  刚刚出声，琳儿的泪水就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呀——”门被推开。
  琳儿一震，将信纸一收，随手抹掉眸中的眼泪，望向李平。
  似乎感觉到了气氛的微妙变化，李平先看看我，再看看琳儿，最后压下疑惑，柔声轻问，“怎么了？”
  “没。”琳儿微垂螓首，强颜欢笑，“我只是在想，我这一病，花掉了家里不少银子。以后孩子出生，还要添置不少东西，真叫人发愁呀。”
  李平微微蹙眉，又问，“怎么突然提这个？”
  “哦。”琳儿避开他的目光，“昨天大夫来给我诊脉，说起小翠，说镇上好些人出高价跟你买小翠，你都不肯卖。”
  李平的眉头蹙得更深。追问，“所以呢？”
  “我都不知道小翠这么值钱，”琳儿咬着唇，明显地泪水就快出来，“如果真的缺钱的话，我们就……就把它……”琳儿深吸口气，“……卖了吧。”
  我仰起头来看李平，我的目的，已经达到。
  李平却不看我，只冷着脸走近琳儿，问，“你背后藏了什么？”
  琳儿一惊，急忙摇首，“没……”
  “给我。”他冷道。
  琳儿挣扎，“没有……”
  “我说给我！”他几乎怒吼出声。
  我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的火，琳儿也吓呆了，危颤颤地，将藏着的信纸交了出去。
  他抽过来，通读一遍，这才将目光转向了我。
  “文章很精彩，想不到小翠你有如此辩才。”
  我闹不清他想演哪出，不敢妄动。
  “既然你这么想离开，我也不拦。明天，就把你卖了。”他将手中的信纸丢下，转身出门。
  静谧的房间里，渐渐地只剩下琳儿低低哭泣的声音。
  第17章　第　17　章
  我终于平静下来，你呢？
  也许是天意，第二天正遇上镇上的每月一次的圩日，镇上人最多的日子。李平默默地摆开了摊子，在架子上挂一张白纸，一语不发地磨墨润笔。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了，我飞起来，自李平手中叼过毛笔，飞到白纸面前，开始一笔一划地画字。
  “什么什么呀？”
  “好新鲜……”
  “是在卖艺吗？”
  周围的人渐渐围了过来，人声嘈杂中我听到一个有点耳熟的声音，“你们看呀，看到了吗？我就说了，那只鸟会写字！我没说胡话，你们都看到了吧！”
  我写完了。白纸上是两个大大的字——“卖鸟！”
  “李先生的鸟儿终于肯卖了？我可得把握机会呀！”
  “急什么，看看这鸟儿还有什么本事，买回去才不亏呀。”
  “也是也是，先看看。”
  我“哗”了一声，飞高了一些，开始唱歌跳舞。昨天骗了琳儿，这舞不是为了逗她开心跳的，只是我为了能卖个好价钱特意编排的。我飞得高，所以站得远的人也能看到我的舞姿，不用担心嘈杂，因为随着我的歌声渐渐高亢，人群的声音慢慢地安静了下去。
  唱歌跳舞。是不是每个穿越过来的姑娘都必须要做的事？只是我，没有惊世的容颜和绝美的身段来惊艳古人。我只是一只鸟儿，为我的主人而舞。李平，也是我的主人。如果没有他，我早已被弄死，怎么可能活蹦乱跳地在这里跳舞？还有琳儿，你们于我而言，都有救命之恩，可而今我能还的不过是一堆银子，占了便宜的人，明明就是我，不是吗？
  我收了声，落回李平身边。
  “这鸟怎么卖呀？”立刻有人开始问。
  我又叼起笔，李平为我将另一张白纸放到架子上，我写，“价高者得。”
  一片哗然，人群像炸开了锅。
  突然听到有人大声问，“这鸟会写其它字吗？”
  我朝李平点了点头。
  李平望向那人，“请公子出题。”
  那人摇摇扇子，想一会，“就我的名字吧，陈涛。”
  我看了眼那年轻公子，这个名字我听过，似乎是镇上一个官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