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1-02-17 19:32      字数:4871
  爹说,那还不容易,根据唐律呀,表兄妹自然会成婚的。
  所以她那样无所顾忌地喜欢着他,即使三年前爹因为经商带着全家不得不离开长安,她也没有丝毫不安。
  谁想到……夙寐咬了唇,脚踝抖了抖,便呜呜地哭了起来。
  她着实看出张源逍喜欢蒜夜香了,一见着他对蒜夜香笑,夙寐的心就疼极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外头起了一阵风,岩壁外便旋起了一股低沉的呜鸣声,她挪了挪身子,就听见剩下被压着的杂草一阵窸窸窣窣地动,吓得她又哭了起来。
  “夙寐?”远远地传来一个声音。
  似乎有光往这边来了,表哥,是表哥来救她了!
  夙寐激动地扑了出去,伤腿却拖得她一下子摔倒在地。
  确实那道红光往这边过来了,夙寐抬眼细看,却发现是提着红灯笼的蒜夜香。
  她忙擦了擦泪,扭过头去。
  “总算找到你了。”蒜夜香上前去拉她,却被狠狠回绝。
  “我不用你救!”夙寐撑起身,靠回岩壁。
  蒜夜香皱了下眉。
  “难道你还等着张源逍来救你?我们大家都是分头来找的,他往另个方向去了。”
  夙寐依然扭着头。
  “算了,反正这儿到了晚上蛇狼出没,只要把你丢在这里,过不了明早内脏都被挖干净了。”蒜夜香的红灯笼举在下巴下方,打出了一道诡异的红光。
  夙寐越想越害怕,可依旧咬唇不想开口。
  蒜夜香叹了口气,她把灯笼的棍子往嘴上一叼,一把拉过夙寐便背到背上,夙寐拳打脚踢地挣扎了一番,蒜夜香唔了一声,两人哗啦啦摔倒在地。
  周围又是漆黑一片了,经过刚刚一闹,那红灯笼也灭了光亮。
  “难道,难道我们俩要死在这儿了吗……”夙寐抽泣着,四起的可怕啸声和往她袖口处灌进的凉风已经让她最后一丝理智都失了干净。
  身边的人摸索着爬了起来,一把将她拉了起来。
  “说什么丧气话……”蒜夜香抬头,望着头顶这个足有一人高的岩壁。
  “掉下来了,再爬上去就是了!”
  夙寐睁大眼,看着蒜夜香猫了下腰,扎了个马步,将手贴在岩石上。
  “你先爬上去。”她试图将夙寐拉到自己背上。
  夙寐畏惧地往一旁缩了缩。
  “不行的,一定办不到……”那岩石坚硬极了,她难以想象将手指触碰着这些表面粗糙的沙砾上,那一定会很疼,她又崴了脚,她的手指怎么可能经受得住那种疼痛呢……
  “难道你想真的死在这里吗!”蒜夜香又拉了夙寐一把,夙寐这才伏到了她的肩头。
  “用膝盖的力量爬上去,对,先挽住上边的石头,再把手腕移上去……”夙寐边听着蒜夜香的指使,伸长了身子颤抖着攀住了岩石,细嫩的手腕被那凸起的地方划了,她疼得想立刻松手了。
  “把重量全移到上半身,小心,别碰着脚踝,对,支撑着爬上去……”
  夙寐紧咬着牙,心一横,终于将两个手肘都拄到了岩石上,这与儿时要攀爬书房高高的木柜一般的姿势,只是愈长大,身体却愈发矜持了,她看到了从岩石缝隙中透下的那淡蓝色的月光,渴切地伸出手去,就如要去抓住木柜上掉落的一支竹蜻蜓。
  随着身下力量一使劲,她的手肘一阵钻心地疼,终于将身体挪了上去。
  一阵清风吹来,宛如到了另一个世界,美妙的月光将四下的草木全都照得清晰无比,夙寐低头,便见蒜夜香还呆在那小小的缝隙之下,月光在她脸上投下一道不宽不窄的亮光。
  蒜夜香伸出了手。
  夙寐也伸了手。
  在两人的手连接在一处时,蒜夜香却突然感到那手间传来了一阵震动。
  还没等她来得及判断,一阵暴烈的吼声便从夙寐身后的树林中响了起来。
  一头黑熊沐浴着月光踏着敦厚的手掌往夙寐走来,夙寐紧紧抓着蒜夜香,却无比惊恐地看着那头熊。
  “跑,快跑!”蒜夜香喊。
  “笨,笨蛋,还差一点就能上来了……”夙寐边拽她,边喘着气。
  蒜夜香的脚拼命蹬着岩石,而如此关键时刻,那些岩石却不知好歹地碎裂开来,噼里啪啦地往地上落去,眼见那熊对夙寐起了兴趣,眼见蒜夜香差一点儿便能爬上岩壁。
  就在此时,一阵白衣飘过,在黑熊身上点了几点,黑熊便轰然倒下了。
  蒜夜香见到一双手从白袖间向她伸了过来,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她,一使力,便将她拉了上来。
  月光映清了张源逍微笑的面容,在绒蒜组那一次蒜夜香没有第一时间看清他救她的模样,现在却终于看清了。
  她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仿佛一片树叶般落到了张源逍的怀中。
  张源逍将她搀起,接而将夙寐交给了随后赶来的家仆。
  夙寐见了张源逍,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她抽了几下鼻子,再瞧了站在一旁的蒜夜香,瘪了下嘴,最终将脑袋扭了过去,被女侍们搀了,扶进了小轿。
  张源逍与蒜夜香并行着下山,风清夜静,皓月当空。
  “对了,你下午本想与我说什么?”赤脚踏在青草地上,蒜夜香觉得自己的精力可全都恢复了,“说在榕树那晚你发现了什么事……”
  她扭头看张源逍,他的束发已经垂了几缕零落在额前颈后,腰带也宽了,白衣大概也在刚才被扯得敞了开来。
  “我想说……”张源逍停了步子,月光衬出了他分明的脸庞。
  “本来我想告诉你,即使没有了在绒蒜族的记忆,我也已经喜欢上你。”
  蒜夜香看到张源逍抬了手,轻轻地盖在自己的发上,接而扬唇一笑。
  “可惜刚刚我全想起来了。”
  “你没有赌气离开长安实在是太好了。”那盖在发上的手一点点移了下来,张源逍一把将她拉进了怀中。
  “这些日子,真的很抱歉。”
  圣地誓言
  张亮拉了帘子,才发现北边那窗格中射进的阳光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样强烈,他又开了窗,非但没有热浪,倒传来了一阵凉风,他瞅瞅自己的衣袖,这才发觉快要入秋了。
  家仆端了杯茶,上了年纪,尽管是夏天,他也不再适宜喝凉的东西了,张亮吹了吹茶上浮的白沫,眯着眼呷了口,那缕长髯便跟着抖了几抖。
  “爹。”书房外有人唤道,他允了,便见四儿子张源逍走了进来。
  张源逍看起来精神奕奕,衣冠也格外端正,这样彬彬有礼地笑着,看着倒不像他了。
  “爹,您没去刑部啊。”张源逍没忘关上房门。
  张亮点头,不由得开始审视起面前的年轻男子来,他与自己长得并不是很相像,那柔和的眼神并不像出身武将的自己留给他的,鼻梁也是高挺端正,却没有中间凸起的鹰勾,虽然今天发梳得端正,却还是难掩那股浪荡散漫之气。
  他没回答,因为张源逍显然并不在意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看着儿子的白衣一点点往这儿蹭了过来,那脸上的笑意也变得更加张狂,张源逍已经靠到他的案桌前了,在笔筒中拈了一支狼毫端详了下,又笑眯眯地放下。
  “好久没来,这儿可多了许多书呀。”张源逍眼眸一转,又蹭向了书架,张亮见他随便取了本书,不经意地翻了,书页缓慢地哗哗作响,张亮并不打断这种声响,继续抿了口茶。
  “爹。”张源逍终于放下了手中的书,轻飘飘地笑道。
  “逍儿也到了该成家的年纪,已与府里的夜香姑娘情投意合,希望爹成全。”
  张源逍淡淡地说着,脸上满是笑容。
  张亮抬头看了他,随即又低了头,张源逍便眼见着父亲的眸开始陷入一片黑暗中了。
  书房一片沉寂,张源逍的笑容也终于敛了起来。
  “我知道您不喜欢她,可这是逍儿的选择。”张源逍顿了顿,“我不会后悔,希望爹成全。”
  张亮目无表情,动了动嘴角。
  “你了解那女孩什么,将她带回府,又要娶为妻,不过是因为她与一般长安女子不一样,你自小便喜欢奇山异石,每每有一盘水果放在你面前,你总会挑选最不同的一个。”
  “而那个女子,也只是你在一堆石子中贪恋的特别奇形怪状的一颗罢了。”
  张源逍盘腿径直坐到了案桌前,这样他与张亮的距离更近了些。
  “难道寻求一个与众不同而令自己心仪的女子成婚不该是天经地义的事吗。”他微蹙眉,两手放膝。
  张亮取过张源逍把玩过的那支狼毫,放墨中润了,慢腾腾地开始在墨研边上蹭拭起来。
  “成婚不是猎奇,这样的女子进了张家,且不说没规没矩惹人生厌,整个长安城的人都会看你的笑话……”那支毛墨不断地弯曲,变直,笔尖的墨开始一点点往外渗了,“你迟早会厌倦,带回府中的女子也不仅是她一个。”
  张源逍愣了一下,却随即朗声大笑起来。
  “可夜香却是我唯一想娶的那个。”张源逍双手拄着案桌,突然将身子往前凑了上去。
  “爹,如果我答应重上国子监,专心仕途……”他唇角扬起,右手肘正将张亮案前的那张毛毡压了,他左边的衣摆浸了墨,墨水便沿着雪白的衣角往上一点点渗透开来。
  “为了那个女子去做自己最不愿意做的事吗。”张亮锐利地迎上张源逍的眼眸。
  “这是爹你一直想让我走的道路吧。”张源逍站起,挠了挠头,无比遗憾道,“我还是从了。”
  张源逍合了下眼,凝了眼张亮,接着转身往屋外而去,那嘴角的自信仿佛是明白这场交易一定能成功。他左袖上已经染了大片的墨,一开门,外头的阳光便撒到了这耀眼的墨迹上,形成了一块古怪又扭曲的图案。
  他知道那么多年来张源逍是怎样全力反抗着的。
  只为了那个蛮子女人吗……张亮看着那块古怪的墨迹消失在他眼前,逐渐扬了笑容。
  不过是一妻,就能换来张源逍的顺从,张亮觉得这笔买卖着实划算。
  “情真是个无趣又累赘的东西。”他将毛尖墩到纸间,另一个张狂的面容便从纸上浮现了出来。
  他要让张源逍沿着自己安排好的路一步步走,要让他发挥所有的天资,功勋赫著,享尽荣华,等到张源逍功名成就那一天,他便会知道循着父亲定下的道路而走是正确的。
  张亮落了笔,张潦的大字便瞬间将纸张中浮现的那张面容压了下去。
  他会好好培养张源逍,绝不会让他成为第二个张源傲。
  =
  张源逍从书房走出不久,便在花园的一个转弯地看到了蹲在地上的蒜夜香。
  蒜夜香正在墙角的草堆中刨着什么,当她满手泥泞地将地底的东西取出时,一扭头,张源逍正弯了身子往这边看,她的脸便几乎与他碰到了。
  “你在做什么?”张源逍一把拽住了惊吓着差点摔倒的蒜夜香,笑问。
  蒜夜香一手还拽着根足有两尺长的长草,老实地将长草底下的果实递给张源逍瞧。
  是一株还裹着泥土的蒜,蒜夜香小心地拭去上面的泥,又放在身上蹭了蹭,蒜身上紫色的□便露了出来。
  “这儿怎么会长蒜呢。”张源逍循着蒜夜香刚刚挖土的地方看去,那片土地其余的地方分明也只是一些长草了。
  “我闻到了味道,就过来了。”蒜夜香脸上有些汗水,她用手肘擦了,咧嘴一笑。
  “是大蒜吧,真的是大蒜吧,虽然和绒蒜族的大蒜不一样,可那熟悉的叶子香是盖不了的。”她说着,珍宝般地将大蒜双手捧起,递到阳光下。
  阳光打在蒜周身的紫色磷纹上,现出一道奇异的光芒来,张源逍看到在那株大蒜后方蒜夜香展开的笑颜,她是几乎以神圣又崇拜的目光看着面前这株植物。
  “母亲说,所有的东西都是大地生长出来的,万物都靠了阳光,土壤才会长大,特别是大蒜,它有着漂亮的叶子,美丽的外皮,剥开后里头如玉般的瓣蕊,绒蒜族的人都是吃着大蒜长大的,也是靠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