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丢丢      更新:2021-02-17 19:32      字数:4876
  “原本我想对你说,我发现之前会带你回长安是非常合情理的。”他低声嘀咕着,“不过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完全想起来呢,我这破记性……”
  昆仑奴已经守在了客房前,见了张源逍,厚嘴唇一抖,正要行礼,却被示意制止了。
  他将她放到床榻上,盖好被子。
  “好好保护她。”离开时,张源逍这么吩咐。
  “其实想不起来也没有什么大关系吧。”回去的路上,张源逍自言自语,他挠头笑了,回头再看看沉寂在黑夜中的房屋,干脆除了鞋子拎了,哼着小调踏回铺了石子的小路。
  玻璃心
  “呵,真是个坏消息,听那些个侍女说,就在今晚源宵和那野丫头在榕树上谈心了好一会儿,还亲自把她送回房了呢。”兰棋笑着走进屋,一屁股坐在兰琴的榻旁。
  房中,兰琴闭着眼,女侍正一寸寸揉捏着她的小腿,随着那力道时轻时重,兰琴的鼻间也不断发着嗯哼的声音。
  “就这么个消息你有什么好开心的。”
  兰棋在前方甩了下扇子,那帮忙按摩的女侍的额头便被打了一记。
  “我要告诉夙寐去,明早儿她若知道了,可有一场好戏看了。”兰棋继续道。
  “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我都听说了,这次若不是大娘把事情压着,让相公知道了,你都不知道会有个什么死法!”兰琴睁了眼,厌恶地看着拼命扇凉的妹妹。
  “我知道大娘的脾气,怎么可能会让爹和相公知道呢。”兰棋哧鼻。
  “你就闹吧,你巴不得她们全闹成一团,闹出人命,你就开心了!”兰琴起身,拢了下有些散乱的头发,横了妹妹一眼,“我还不知道你,从小就是个恨不得天塌下来还想去上面踩上两脚的主儿!”
  “你要真这么了解我,我也不会在这儿了,亲爱的姐姐。”兰棋道。
  兰琴拎过床边的热毛巾,啪地往兰棋那儿一甩。
  一阵呼啸而来的蒸汽后便是长毛巾甩到凳子的声音。
  兰棋一惊,已经从凳上弹了起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摔在地的红木凳,双眼睁大了。
  兰琴手一凉,这条毛巾便软趴趴地掉落在地。
  身后起了一个声响,再回头,张源泰已经阴郁着脸站在屏风前。
  他的四方脸下拉着,那两条如铁般的下颚线条这样硬邦邦地挺立着,眸一转,他便看到了掉落在地的凳子。
  “这凳子是爹分了一把给我们家的。”他低沉着声音道,一步步上前,弯腰将凳子扶起。
  他的手心疼地沿着凳脚往上,一点点在那圆润又曲折的线条上游移着,那凳上的花纹一点点被他的双眼审视过去。
  他瞧见凳子的边角被磨了,露出小块灰白色的里物来。
  兰琴往后退了一步,兰棋的脸色已经灰白了。
  “是,是姐姐打的!”兰棋惊叫道,侧过身去,“是姐姐用这个打的……”
  兰琴根本没来得及用愤恨之类的眼神去看兰棋,头发一仰头,便整个被张源泰拉了过去。
  “你砸了我的凳子……”张源泰目无表情,手腕的青筋开始暴露出来。
  “相公,我,我……”兰琴还没申辩,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
  “你居然砸了我爹给我的凳子!”他吼道,一把将兰琴丢到地上。
  那剧烈的碰撞声将矮桌与床榻一同震得往外飞去,兰棋抖索着声音想往外走,双脚却猛地踢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张源泰一回头,便见那把木凳又掉落在地。
  剧烈的声响引来了院中的家仆,他们忙冲上前,七手八脚地架住张源泰。
  “爹送了我凳子,和源冠一人一把呢……你们竟敢弄坏它,你们竟敢弄坏它!”张源泰被夹着,粗壮的胳膊却依旧骇人地挥舞着,兰琴与兰棋已经吓得浑身发抖。
  “快,快把二夫人叫来,少爷的病又发了,快……”兰棋好不容易从口中挤出几个字。
  “你是认为源冠该有的东西我不配有是吧?你是瞧不起我是吧?还有你,你们都是一个德性!”
  张源泰如八爪鱼般乱舞,脸色铁青,国字脸庞此时看着便如钢铁一般。
  二夫人不久便赶到了,她见了张源泰,便叹了口气。
  “这凳子你爹那儿还有,你爹对你比源冠好,他一定会再分你一把的……”二夫人接连哄着,边使了脸色让家仆们架了张源泰出去。
  她眼一瞥,便见了缩在角落的兰琴与兰棋。
  “你们就不能消停点,又害源泰发了病,我早就说过,老爷给他的东西不能碰,在他面前不要提到源冠,那么多年了,你们还是没长记性!”二夫人说着,开始往门外而去,临出门,又扭头丢了一句。
  “这么没记性,哪天你们被怎么样了,也别怪我这当娘的没提醒过!”
  二夫人说罢,便甩手出了门,兰琴与兰棋剩在房中,便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那呼吸全透过层叠着的幔帐,绕过挥着仕女游园像的屏风,荡荡悠悠地出了一扇扇门,最终无声地消失在夜幕笼罩下的花园中了。
  =
  第二天蒜夜香开了门时,便见到昆仑奴真蹲着身子背对着她,他漆黑的皮肤上淌下一道道汗水,那汗水却将他的脊背冲刷得更是墨黑墨黑的了。
  “夜香姑娘。”昆仑奴抱了矮木枝上修出的一堆杂草,堆到一旁的小推车上,他今天围了块翠绿色的花围腰,身体的肌肉依旧大刺刺地露在外头。
  两人问过好后,昆仑奴替张源逍传了一个消息。
  明天张家人会去玉风山游玩,张源逍希望蒜夜香也能一同前去。
  “你是说……张源逍邀请我去游玩?”蒜夜香问。
  “对哩,四公子大早就过来了,不过见你还睡着,他就让我把这事告诉你,还说,请务必要前来呢。”昆仑奴咧着白牙道。
  蒜夜香先是懊悔了下她今早为何不起得早一些,再接着就欢天喜地地跑进了屋,她将自己小狼皮囊里的东西全翻了出来,,对镜把得意的贝壳耳环穿了,又挂了大串的虎骨项链,她还在犹豫着要不要再往发上塞几个红滚石时,昆仑奴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四公子可能会比较喜欢长安打扮的姑娘吧。”
  蒜夜香觉得他说得在理,于是又将身上的行头全部换了一番,她将盒中的金钗头饰全叉遍了脑袋,顿时觉得这样光鲜极了。
  女侍在一旁吃吃地笑,蒜夜香有些莫名,不过她很快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她不舍地将那些饰品一个个从头上摘了,当仅剩下三四个时,那女侍才点了头。
  “夜香姑娘这样真是美态尽显呢。”女侍夸。
  蒜夜香并不这么觉得,她瞧瞧那堆可爱的兽骨手链和七彩串石,却只能遗憾这些东西入不了大唐人的眼。
  这么一番折腾后,太阳也差不多落山了,蒜夜香想着张源逍,翻来覆去在榻上滚了一夜。直到了第二天早晨按照昨天的样式将自己打扮好,她才乐滋滋地出了门。
  张府的外头已经候了三辆大马车与一队仆人,蒜夜香出来时,第一辆马车已经晃着铃铛往出口而去,五夫人站在第二辆马车前,正由侍女扇着扇子,她拭了拭汗,从怀里取了把花扇,便上了马车。
  蒜夜香正想跟上前,却被前头的家仆拦了下来。
  他弯腰行了礼,示意地看了看后方。
  在他做这个动作时,第二辆马车的车夫也懒懒地扬了鞭子,接着四匹马便一齐迈了步子。
  她走到第三辆马车前,正要上车,猛地便迎上了一个恶狠狠的目光。
  夙寐探出头来,一手拉住了帘子。
  “坐别的车去!”她丝毫不客气,怒目着道,蒜夜香还见到她脖上绕了一圈粉纱,她便知那是前几天自己打的。
  “只有这辆马车了。”蒜夜香道一扯帘子,猛地窜了上去。
  夙寐惊叫一声,又狠狠地瞪了她几眼,往左边挪了挪,一手拼命地挥着扇子。
  “过去点,别坐这儿,哦,我都闻到你身上那股味儿了。”
  蒜夜香不打算和她再多争辩,她回瞪了夙寐一眼,突然发现车上还坐着另外一个人。
  安蓉垂着脑袋,膝上还放着绣绷子,看了蒜夜香一眼,又很快低了头。
  “坐那头去!”夙寐又往里边躲了躲。
  马车突然往前移了,蒜夜香踉跄了下,突然有人扶了她一把。
  “对不起。”她听见安蓉轻声道,接着安蓉让开了身边的位置。
  蒜夜香坐了过去,想想安蓉也是被逼无奈,她也并不记恨了,再瞧瞧坐在对面的夙寐,只一个劲地摇着扇子,虎着脸一言不发,蒜夜香窥到那纱衣下的手臂上隐约飞跃着几块紫黑色。
  马车加快了速度,整个车厢的气氛都凝重得可怕,安蓉不敢发话,蒜夜香也不语,夙寐的扇子更是呼呼直响,大概这车上的所有人都希望能赶快到达目的地。
  一路上也没有什么看景致的心情,马车中央的糕果无人去动,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蒜夜香才看见他们已经到了一片山林的入口,几顶敞口单人小轿在小道上一字列开,轿夫也在轿旁恭敬候着,从第二辆马车上下来了二夫人,三夫人与五夫人,二夫人利落地走到第一抬小轿上坐下,三夫人也跟着坐到后面,五夫人的额头凑上女侍递过的香帕,慢腾腾地将汗拭了,这才扭着腰坐到第三台轿子上。
  第一辆马车旁已经站了张源泰和张源逍。
  蒜夜香往那儿望过去时,却见张源逍也正往这边瞧,他们的目光突然对视,倒让两人同时不知所措了。
  张源逍一笑,对她点了下头。
  张源泰依旧铁青着个脸,似乎对这一趟游玩十分不悦,小轿十分知趣地凑到了他脚旁,他才迈了下腿,把高大的身躯坐了下去。
  张源逍伸了个懒腰,眯眼欢喜地瞧了漫山的树林,拍拍衣袖便绕过了那些小轿。
  “我自个儿上去吧。”他这么道。
  “我也去!”蒜夜香与夙寐同声道。
  野餐会
  她们互看了一眼,随即立刻厌恶地将目光移开。
  “源宵你陪夙寐上去吧。”二夫人开口,“夙寐这几天在宅子里呆闷了。”
  蒜夜香一惊,很快便瞧见了二夫人那双马眼投来的愤怒。
  “源宵你也陪夜香上去吧。”五夫人懒懒地搭在花轿上,宛然一笑,“她要走动,又不熟知山路,迷路了怎么办。”
  原来五夫人还是向着自己的,蒜夜香感激着去寻找她的目光,但五夫人并未向这儿瞥一眼。
  三夫人不说话,小小的身体缩在轿中,脸半灰半白,这色彩一如往常地像张纸片。
  “哈,这轿子看着还挺舒适,还是坐轿吧。”张源逍见状,只得一挥白衣,先入了轿。
  “夜香,表妹,快坐好,上山喽。”他回头道。
  夙寐愤懑地看了眼蒜夜香,上前抢了张源逍身后的那顶轿子,蒜夜香也只得坐上了另一顶。
  张源泰阴郁着脸望着这一切,眉蹙得更紧了。
  随着吱吱呦呦几声响,轿子便像波浪般沿着青黄色的山路往下一路抬高了,八顶小轿列着队伍,有序地在小道上一路前行,茂密的树林沿路铺开,风一过,便带来一阵凉爽的鲜草气,蒜夜香使劲吸了几口,恨不得立刻脱了鞋子狂奔进这片土地里。
  她瞧瞧前方的张源逍,还是将这一冲动忍了下来,单是能进树林,已经让她觉得畅快多了。
  上了一个小坡,山路宽敞了一些,二夫人的余光便瞥到了五夫人耳间摇晃的玉坠子。
  “你究竟是有多喜欢那个没教养的野丫头,我说什么你就护着什么。”二夫人没好气。
  五夫人眯眼一笑。
  “哪里,说喜欢呢是一点也谈不上,只是我喜欢和你作对罢了。”她伸手挨了挨二夫人的袖袍子。
  “听说前些日子你还被大夫人赏了个巴掌,如果说这也是那丫头的功劳,那我倒是可以给她记下一功。”
  “别来惹我,我今天火气还没消!”二夫人想去甩她的手,五夫人却利索地自己缩了回来。
  “怪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