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3-04-19 22:59      字数:4871
  娘教五月如何往香包里放香料:把香料均匀地撒在新棉花上,然后把棉花装进香包里,然后封口。娘说,这样香包就既是鼓的,又是香的。六月问娘,为啥要鼓。娘笑笑说。就你问题多。你说为啥要鼓?六月说。叫我姐说。五月说,又不是我问的问题。六月说,鼓了我姐夫喜欢。五月就打六月。娘笑得嘴都合不上了。六月说,我看地生对我姐有意思呢。娘说,是吗,让地生做你姐夫你愿意吗?六月说,不愿意,他又不是干部。娘说。那你长大了好好读书,给咱们考个干部。六月说,那当然。等我考上干部后。就让我姐嫁给我。五月一下子用被子蒙了头。娘哈哈哈地大笑。六月说,就是嘛,我爹常说,肥水不流外人田,我姐姐为啥要嫁给别人家?娘说,这世上的事啊,你还不懂。有些东西啊,恰恰自家人占不着,也不能占。给了别人家。就吉祥,就如意。所以你奶奶常说,舍得舍得。只有舍才能得。越是舍不得的东西越要舍。这老天爷啊。就树了这么一个理儿。六月说,这老天爷是不是老糊涂了。娘说,他才不糊涂呢。
  等地娘娘把她的女儿全部从艾上收去时,大家开始收刃。六月站起来,看见姐姐的花袄子被露水打得像个水帘。姐姐把他采的艾拿过去,用草绳束了,给他。然后用草擦刃子上的泥。太阳照在擦净的刃面上,扑闪扑闪的。姐姐翻了一下刃面,那扑闪就到了姐姐的脸上。不知为何,六月觉得这时的姐姐就像一株艾。如果她真是一株艾,那么她该由谁来采呢。六月被自己的这一想法吓了一跳。这一采,不就等于死了吗?可是,大家分明认为死是一件吉祥的事呢,要不怎么会有一山头的人采艾呢?六月又不懂了。
  路上,六月看到别人采的艾要比他们姐弟采的多得多,就觉得他们家小孩太少了。六月突然想到,爹和娘怎么不上山采艾呢。问姐姐,姐姐说,因为爹和娘不是童男童女。六月问什么叫童男童女。姐姐想了想说,大概就是铜做的吧?六月觉得不对,分明是肉,怎么就是铜做的。六月问,不是铜做的为啥就不能采艾?五月说,不知道,爹这样说的,你看,这上山采艾的,都是童男童女。六月的脑瓜转了一下。不对,这童男童女,是没有当过新娘和新郎的人。五月被六月的话惊了一下,回头看路后边的人,发现真是这么回事。看弟弟,弟弟的神情是一个等待。五月用一个揽的动作表达了她的夸奖。六月就感到了一种童男童女的自豪和美好。
  现在,六月和五月的怀里每人抱着一抱艾,抱着整整一年的吉祥,走在回家的路上,走在端午里。他们的脚步把我的怀念踏疼,也把我心中的吉祥如意踏疼。
  原刊责编 程绍武
  【作者简介】郭文斌,男,1966年生于宁夏西吉县,先后就读于固原师范、宁夏教育学院中文系、鲁迅文学院,已发表作品近二百万字。作品先后多次被多种选刊选载,被收入多种选本,被中央电视台选播,著有小说集《大年》,散文集《空信封》、《点灯时分》等。现在宁夏银川市文联供职,中国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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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25 楼
  小说二题
  苏 北
  恋爱
  一
  半塔是个古镇。少说也有千年的历史,据说历史上是有一座古塔,可惜给雷劈了。我来到半塔时正是一九八二年的夏天,那唯一的一条古街,叫密密的法国梧桐掩蔽,显得无比苍老。信用社在古街的北头,是一座二层小楼,坐西朝东。好像也是这一条街唯一的一座楼房。
  从此,我便在这个镇的信用社里一待就是几年,并且开始了我的初恋。
  信用社的人员很简单。一个主任,姓胡,整天戴着一顶军帽,手背在屁眼后,不吭声。胡主任虽不吭声,可人并没有闲着。偷偷地生了四个孩子,三个是丫头,小四是儿子,小四长得蛮好,也顽皮得很。一个农贷会计,姓沈,瞎了一只眼睛,他虽一只眼睛瞎了,可打起算盘来飞快。也生了三个孩子,长得跟他老婆一样,都是长脸,单眼皮,小眼睛。沈会计家在信用社门口开了个小店,他那个长脸老婆,就整日看住那小店,卖些日杂用品。还有一个信贷员,姓牟,黑黑的,满脸胡子。可是老牟整日不见他人影,偶尔来一下,像贼似的,一会儿便不见了,他家在农村,我们也从来没见过他的老婆来过。这些都算是外勤人员。
  内勤有一个老会计,姓潘,家也在农村,长得像地主老财,特点是瘦。还有一个女学徒小玲,是中专学校分配来的。出纳员有一个王遐,二十三四岁。她人长得很清秀,一笑满脸是酒窝,是天生的一张笑脸。另一个就是我了。
  我刚来干复核,和王遐面对面,一个出纳一个复核。王遐是老出纳了,干了有两三年了,所谓复核也是出纳,我等于就跟着王遐学徒。于是整日面对着一张满脸是酒窝的笑脸。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这样的乡镇,单位基本上都是“家连店”。我们上班在小楼上,下班就在小楼后面的一个大院子里。我们信用社七八个职工基本上都住在院子的平房里,连带家属有二十几口人。院子里有几棵高大的法国梧桐。夏天都在院子里吃饭,小孩也在院子里洗澡,洗完光着屁股即拎到门口的竹床子上。院子地上泼的都是水。男人在屋里洗完澡穿个大裤衩摇着芭蕉扇出来,上身一身的白肉。女人仔细一点,窗帘拉得极严,外面就听到水的声音,洗的时间还长,老半天湿着头发出来了,头发将前胸后背的小汗衫弄湿,里面的小衣服似见非见,老一点的不再考究的妇女里面干脆就没有小衣服,都是同事家属,大家也视而不见。之后开始吃晚饭,一院子的喝粥声,每家吃的也差不多,基本上都是绿豆稀饭加馍头或饼子。吃饭时还互相乱窜打招呼开玩笑。瞎子老沈就讲荤段子,主任老胡死不吭声,可脸上笑眯眯的。妇女们不予理睬,小孩子则捧着碗乱跑或在竹床子上乱跳。这样的生活,如若不斤斤计较,基本上可以算是一大家人了。
  我们单身的住在小楼的二楼,我、老潘、老牟和小玲。小楼从后面上,正对着院子,有时我晚饭后无聊,站在二楼的走廊看着院子里的活动,那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就像上帝在高处俯瞰人间,也像是在一座山头鸟瞰一座氤氲的村庄,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我有时正出神,王遐洗完澡从屋里出来,王遐家住大院的顶头,正对着小楼,她是顶替她父亲工作的。她的妈妈已经去世,她父亲个子很矮,也六十多岁了,虽不是主任,可是解放前参加工作,资格还算老的,因此她家屋后还藏着个小院,她父亲就整天种蔬菜和花,把个小院子弄得喷香。王遐也是头发湿湿的,把个前胸后背的小汗衫弄湿,她也才二十三四,前面胸口像堆着一座山,恨不得将小汗衫撑破了,她搬小桌、盛饭,忙里忙外,湿头发一会儿在胸前一会儿在身后,弯腰时又泼在脸上,鸟瞰着这一切,心情激荡,也恨不得弄个望远镜才好看清那脸上的酒窝。
  二
  半塔是个逢大集的镇子,每个月逢五逢十。每到逢集,那一条被密密的法国梧桐掩蔽着的铺着柏油的古街,便被挤得水泄不通。卖什么的都有,大的卖木材卖牛,小的卖鸡蛋卖油。像卖锅卖盆的,卖米卖布的,应有尽有。还有许多货郎担,卖各种小玩意儿。吆喝声一片,人声嘈杂。卖各种小吃的,麻花大饼油条,我们信用社门口,有一个老太太,也不太老,五十几岁,卖麻团(有的地方也叫麻圆),她家的麻团真好吃,又酥又香,真是酥得不得了,她是逢集才来,因此每次逢集,我先是要去吃麻团,麻团要趁热吃,一凉了就不酥,于是我就站在油锅边吃,五分钱一个,吃两个。
  逢集也是我们最忙的时候,各个单位取钱的存钱的,能有上百笔业务,比平时忙几倍还多。上午能出去几十个(我们把钱叫个,十万为一个),下午更忙。每个单位都来缴款,用大夹子夹着,食品的,粮站的,车站的,供销社的,农机站的。供销社最烦,几十个柜组,每个柜组都自己来缴,四点多钟高峰期缴款的队能排老长,我和王遐这时忙得连厕所都去不了。
  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就可以“俏”,认识的可以先点,后面叫得凶了我们就让他们先放这(都信任银行的人),像车站的小芳,食品站的小瑗,夹子往我们这边一甩,忙别的去了,等高峰期过去了,来取走回单。
  小瑗刚开始不肯放,是小芳将她手里的夹子一夺,直接甩到我们柜台上。小芳在车站卖票,那时坐车没有现在方便,买票就更困难。因此我们每次上县,都要走小芳的后门,先留一张票啊,从驾驶室爬上车啊。因此小芳就居功自傲,在我们面前就横些。小芳个子不高,人很精明干练,讲话戗生生的。小瑗则不同,长得什么样子我说不好,反正那时她从我眼前一晃,我便一晕。根本看不清什么样子。如果说有个印象,就是脸上干净无比,看了一眼,就像吃了迷魂药,人就不知所措。特别是那个眼睛,后来我去过九寨沟,见到九寨沟的那个水,就想起小瑗的那个眼睛。那双眼睛,真是个五彩池。
  我的初恋,就是从小瑗开始。
  我起初并没有这种妄想。起先,我只是有些模模糊糊地暗恋王遐。她虽然比我大几岁,可我那次在二楼的鸟瞰,使我对她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因此我每天上班,便特别卖力,那时全国学张海迪,许多报纸登张海迪的事迹,于是我便以张海迪为榜样,,一边学习业务,一边自学读文学书籍。业务主要是学习点钞票,你别小看这点钞票,点好了也是劳动模范,我们邻镇有个出纳,因在全国点出名次,奖励了两级工资,还弄了一个三八红旗手。点钞不是你家那一点钱,我们一点就是几千张,点法有单指多指,还有扇面,多指一下能划几张,扇面一次十张。快的一百张拾元的不要十秒钟就点完了。王遐是县里的冠军,要点十几秒,我于是就跟王遐学,有时我笨手笨脚,蠢得很,她就过来抓住我的手,这样,那样,一边说一边示范。王遐的手细润温暖,特别这个温暖,我受不了,我一会儿就乱了,我有时恨不得一把抓住她的手,可那时我才十八岁,我哪有这个胆啊。但我磨洋工,稍延长一点时间还是敢的,王遐才二十多,多敏感,不一会儿就抽出自己的手,那张笑脸也马上热起来。俩人不自然一会儿,过一会儿又自然了。
  银行金库的出纳员是要两个人保管钥匙的,叫“双人管库”。金库密封很好,两道沉重的大铁门,分里间外间。每次入库出库,都是我和王遐俩人,有时为了核对库存,我和王遐在金库里一待就是好半天。俩人搬上搬下,金库又窄狭,转不开身,俩人几乎是面对面,我有时看着她的脸,她一笑,笑窝在鼻梁两侧,特别滑稽,我有时就说,你笑起来好好玩儿,她更是满脸开花,她正色道,我是你姐,不许开我玩笑。果然没过多久,有一次出库,取出十万块钱整数,可王遐并不走,过一会儿,她对我说,她爸给她介绍了一个男朋友,也是半塔人,当兵的已经是排长了。我说你同意了?王遐说我爸说一不二,敢不同意?这样我们愣了一会儿,都不说话,站一会儿,也就出去了。
  之后不久就有信来,听说是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