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不受约束      更新:2023-04-19 22:59      字数:4775
  起火燃烧,宋宜健和司机可能在轿车翻滚中遭重创,已经不行了,无法爬出车,也无力打电话报警,眼睁睁置身火海。十几分钟后一辆过路车辆司机报案,警察闻讯赶到,一辆奥迪车和车中二人都已烧成焦炭。
  肇事司机后来在省城投案自首。出事轿车和乘客因严重焚毁,给警察确定死者身份造成许多困难,直到隔日上午才查知死者之一为重要官员。事件顿时震动省城。
  朱一凡在踏上天堂之旅的最后一刻被事件拽下了飞机。
  他对妻子说:“不行了,看来得倒车。”
  市长夫人呆若木鸡,好一会儿,她说:“别管他,咱们走,这都说好了的。”
  朱一凡说哪行呢。
  市长夫人对杭州之行显然充满期待,她坚持,说眼下根本没有谁让朱一凡回头,干吗一听消息自己就往回赶呢?朱一凡说这叫是谁的谁跑不掉。天有不测风云,出了这样的大事,市委书记意外身亡,他当市长的哪可能一走了之。就算这会儿他登机走人,到了杭州,准也得给叫回来。这时候不找市长找谁?市长夫人有些不讲理了,这人身材矮胖,有一砣子,贵为市长夫人,事到临头跟一般女子一样容易情绪化,虽非黑老鸦,却也乌鸦嘴,一情绪化就乱讲话。她很冲动,居然说他死他的,咱们不跟他死。谁要说不行,这市长咱们也别干了。朱一凡把她按在候机室的椅子上,让她镇定,闭嘴。这什么地方?不是在家里,不能死啊活啊对的错的胡乱说。市长夫人让市长这么一压,清楚了,安静下来了,只是怪模怪样坐在椅子上,脸色比死了还难看。市长站在一旁,掏手机叫秘书。那时秘书小赵和他的轿车早上了高速公路,跑到几十公里外了。朱一凡让他们找最近的出口下高速,调头,立刻赶回机场。
  市长夫人不服,竟掏卫生纸抹起了眼泪。
  这时电话一个追一个赶到机场,为的全是同一件事。朱一凡已经插翅难逃。
  市长夫妇临时撤退,行李早上了飞机。这时拒不登机非常麻烦。机场工作人员可不管你什么市长,那种官在自己的地盘有用,到这儿什么都不是,管不着 的。工作人员追问究竟,要朱一凡说明理由。朱一凡没有多费口舌,只说是发动机出了故障。他说的不是飞机,是自己。他指着自己的左胸说这儿有问题,心慌,紧张,看来不行,怕有麻烦。还有什么理由比这更大?万一乘客心脏病发作,猝死于空中,那算谁的?机场工作人员不敢多说了,只能紧急报告,请示航管部门,几分钟后即有决定下达,同意两乘客放弃旅行。工作人员查验了朱一凡的行李票,上飞机货舱把他们的行李找出来,再让他们离开了机场。
  前往天堂的本次航班因此延误,未能正点起飞。
  二
  朱一凡说有的人注定是要做事的。像他,飞机上掉下来,一头就掉进事里。办多了鸡毛蒜皮,现在得办点大事。
  朱一凡奉命主持全市大政,此刻非他莫属。宋宜健突然去世,省上确定继任人选需要时间考虑斟酌,有一套必需程序,因此得指定他人先行主持。第一把手死亡,第二把手顶上,所以该朱一凡,这是常规。朱一凡开玩笑说自己是“熄火于天堂门外,受命于危难之际”。他对名城杭州的向往和中止旅行的懊丧由此可见。所谓的危难之际,不只是说宋宜健猝死,还因为其时本市麻烦正多。
  朱一凡立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为宋宜健治丧。这件事不算大,也不算小,虽平常,却严肃。人都有一死,人死了都要治丧,高贵者吹吹打打一番,卑贱者草席一卷了事,古往今来各有程序,都免不了。宋宜健是死于任上的现职官员,其丧事料理自有规定,不必朱一凡刻意创新。与他人不同的是宋宜健葬身意外车祸,痛遭烈焰,残骸已面目全非,不成人形,惨不忍睹,只能在治丧前先行火化。所以他的葬礼上不摆遗体,只存遗像和一盒骨灰。其场合因之别样悲凉,真有些像朱一凡描述过的黑老鸦展翅,特别的“天地暗淡、阴影森森”,让各依然健在者感慨众多。
  朱一凡说,小时候读书,记住了一句名言,好像是写《史记》的那位司马迁老先生说的,叫做“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司马老先生说的是老话,文言文,听起来很别扭,不像如今电视台女主播说的普通话那样动听易懂,因此书一读过,渐渐也就淡忘。要不是宋宜健书记死得这么突然,景象这么悲惨,触景生情,哪会忽然就记起司马老先生的千古名句。宋书记这么年轻能干,这么前途远大,本可指望身后重如泰山,哪想飞来横祸,英年早逝,没能多做几件大事,就一盒骨灰两排花圈大家三鞠躬按规定轻身上路。所以想做事情特别是办大事得抓紧时间,趁早,一旦也碰上意外车祸才不至抱憾没有泰山那么重。
  朱一凡故意来点乌鸦嘴,弄得好像大家都有一场阴险的车祸不动声色在高速公路上守候似的。其实那种事也就万中有一,不够资格还不一定碰得上。朱一凡干吗拿死亡说事,搞得大家心里都重如泰山?其中原因一句两句话没法说清楚。
  朱一凡主政之初,市有关部门正在着手编制本市城市建设的中长期规划。朱一凡认为这件事不小,很重视,亲自筹划安排。为保证该规划科学合理,市里经过几轮商讨,最终决定与上海同济大学合作,委托该校专家学者为本市论证、编制城建规划。朱一凡亲自率市责任部门主要官员前往上海接洽,同时决定往上海前先挤出两天,让大家到杭州走一趟。不是让大家看杭州的高楼大厦,那东西上海有的是。去杭州要看湿地,看绿地,看植被,看人家城市的各个零件,知道一下什么叫城市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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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杭州离上海很近,高速公路跑两三个小时也就到了,去上海谈判之前,安排前往杭州考察,也算顺道。而且都知道杭州很美,素有人间天堂之誉,城市规划以人间天堂为范本,叫“取法乎上”,很合理的。所以先行杭州并无公款旅游之嫌,也非节外生枝。但是大家都知道朱一凡与杭州别有渊源,他这么一指定,不能不让大家想起他所谓的“熄火于天堂门外。”那也就是一个多月前的事情。看起来朱一凡真是情有独钟,非上天堂会会女友不可。上一回被迫中止,弄得市长夫人大为败兴,坐在候机厅里抹眼泪,这一次会不会历史重演,再次于天堂门外熄火?
  结果很顺利,通往天堂的路看来并不总是曲折。朱一凡一行从省城搭乘班机,直飞杭州,极其顺畅,当天气候很好,阳光灿烂,阴影不现,航班没有误点,行程没有意外,本市再无任何重要官员于高速公路遇险受焚,平静得简直有些乏味。
  抵达杭州的那天下午,朱一凡一行与当地相关官员座谈,晚间不做安排,自由处置,朱一凡忽然不见了踪迹。
  这一次是公务活动,市长夫人不宜随行,陪同朱一凡前往杭州的是本市相关部门官员,还有他的秘书小赵。当天晚上朱一凡交代秘书,说自己要出去,有什么事就秘书先顶一下,明天再说。小赵心知有些情况,却不敢多问,所谓大人有话,小孩没嘴,市长不说私出何干,秘书能问吗?都知道朱一凡有一个著名的“天堂女友”,通常大家以为那是个玩笑,但是万一真有其人,朱一凡着意安排,就是要前来一会,这种事秘书就更不好问了。
  那天晚上,大约十一点时分,参与此项考察洽商活动的市规划局局长按了朱一凡房间的门铃,久按无应。局长便打门,找到了小赵。
  “市长上哪去了?”局长问,“打他几次门都没人。”
  小赵问局长有什么事情,急不急?说:“市长出去办事了。”
  局长说他的事说不急也急,说急也就那么回事。本来市长事情就多,眼下主持全市工作,真是天天百忙,找他真不容易。这一次一起出行,机会难得,想抽空汇报一下,谈几件事。想不到市长上了天堂还是百忙,逮都逮不着。
  小赵说,如果确有急事,可以给市长打手机。如果不到火烧眉毛,就缓几个小时吧。市长这么大的领导,旁人看来很自在的,其实并不自由,不可能爱到哪去就到哪去。好不容易来到杭州,能够自己支配的也就这么一小点时间,别打搅他。
  这个秘书还真是不错,当晚坚守于酒店,为朱一凡努力抵抗,竭力不让人干扰朱一凡未经言明的隐秘约会。午夜之后,没人再找秘书打听朱一凡的踪迹,小赵也不敢没事找事,去敲门核实市长在不在他的套间。因此没人清楚朱一凡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以当时的情况分析,不排除其彻夜未归的可能。第二天一早,朱一凡准时出现在酒店二楼餐厅,与一行人共进早餐。他的神情有些疲倦,脸色比较难看,气喘吁吁,像是刚刚从酒店外直接跑进餐厅一般。
  似乎是为了显示自己与旁日无异,那天早晨他在饭桌上提问,点名要规划局长谈一点观感说:“天堂不能让你白来。”
  局长说他很激动的,一下飞机就有很多观感,昨晚特地找过市长,想向市长报告一下。不巧市长出去了。
  朱一凡不动声色,不说自己干什么去了。他点头,只说行了现在让你报告。
  局长说杭州的生态之好让他印象深刻。新建大道两侧的大片绿地让他格外惊讶。那种地段的地产,每亩少说数百万上千万,要咱们肯定拿去拍卖了,搞房地产,盖公寓、商住楼,至少卖给人家修收费公厕。人家大片大片,拿去种草种树。他*的。
  朱一凡即表扬,说行,你说话粗了点,但是看出些东西了。
  这天上午,杭州接待方安排朱一凡一行在市里参观。他们去了西溪湿地公园,那时恰天下小雨,他们乘船在公园的溪汊里转,满目清流,到处绿树,野鸭子三五成群嬉戏于水面。雨雾蒙蒙中于闹市近侧考察湿地绿野,大家只觉水汽格外充盈。朱一凡便感叹,说大家明白了吧?水很重要。有水才有天堂,否则只有沙漠。问题是这水得是好水,如果满溪黄浊,马桶似的,都像咱们水箱里出来的东西,那行吗?咱们搞城市规划,得充分考虑这个。
  明白了,关键是水。大家知道朱一凡心里想的就是这个。
  很巧,就在那湿地公园,朱一凡的手机响了,有电话追踪而来。看来朱一凡真是天堂骇客,不来则已,一来准有事,所谓“阴影森森”,哪跑得掉。上一次他还没登上飞机就在候机厅里接到了宋宜健的凶信,这一次还一样,只是稍稍滞后了一点,他们已经进入杭州,湿漉漉贴近湿地,那手机信号该来还来,让朱一凡无可逃遁。
  市里又出了事情。报信的还是上回那一位,市政府的秘书长。秘书长急报市长说,这两天里,北京数家重要新闻单位的记者突然接踵而至,汇聚到本市西郊的大溪开发区进行采访。其中一组记者来自中央电视台,属于一个著名的舆论监督栏目。秘书长说,记者们是突然来的,来得这么集中,目标一致,肯定有背景。
  朱一凡问:“他们都搞些什么?”
  秘书长报告说,记者们找了开发区管委会主任,还找了环保部门。有一组电视记者雇了一条木船,从市区溯大溪河逆流而上,一路拍,开发区的十几条排污沟口无一遗漏,全给他们拍了。这些日子不下雨,枯水,排污沟附近河水特别黑,河面情况很严重,部分河段河水发黏,气味浓烈。
  朱一凡说巧了。这会儿他领着一行人正在杭州的西溪湿地公园参观,大家也那样,坐在船上。只是这里水多,而且气味很好。
  秘书长说,市里有关部门和开发区正在跟记者们接触,了解他们的意图,搞清他们的背景,目前有些情况尚不明朗,总的感觉,好像是要大做文章。
  “别紧张,这也不是第一次。”朱一凡说,“没什么大不了的。”
  秘书长说这一次好像跟上几次不太一样。来者不善。
  “他们不光搞开发区,他们还追中学生食物中毒那件事。”他说。
  “那事已经处理了,还有什么搞的?”
  秘书长说,有记者认为市里避重就轻,处理上有问题。
  朱一凡让秘书长密切注意动态,随时报告。他说,如果没有更特殊的情况,他就不改变行程,明天还到上海,与同济大学洽商。规划是大事,规划搞好了,未来有望少出问题,包括记者们关注的那些问题。
  “你们注意掌握分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