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29
  墨韵微红了脸,忙道:“父亲若不放心,韵儿便去看看。”
  “不必。”盟主却抬手制止她,站起身来,“我亲自去看看他。今儿我好像坏了他的好事,想必此刻他也不顺心着呢。我去瞧瞧他在做些什么。”又道:“帮我准备一半的解药。对了,小心与止痛药丸弄混了,这两个可都是黑的,又放在一处。”
  墨韵应了一声,却并不离开。盟主回转身,低声问:“怎么不去?”
  墨韵抬起头来,缓缓道:“父亲方才说,现在是关键时期,而时期到底是我们为数不多的眼线,尚是我们的人。韵儿愿父亲不要过于怀疑十七,而误了大局。”
  她跟了盟主这么多年,知道该如何说话——怎么说、何时说,才能让盟主接受而没有丝毫怀疑。
  盟主看她半晌,点头道:“多谢韵儿提醒,但我自有分寸。”
  两人携了刚走出屋,却蓦然见甲闪到面前,也未等两人询问,开口禀道:“盟主、墨姑娘,甲有一事前来禀报。甲正在十七公子屋外巡逻,见到一只鸟飞入公子房内,此前公子房屋窗户打开,似是有意迎那大鸟进来。”
  盟主瞥了甲一眼,道一声“知道了”,便没了人影。墨、甲二人皆知盟主已先离开,相视一眼,皆快步跟了上去。
  却说十七正在屋内疾书,便听屋外嗒嗒两声敲门声,手下略停,便搁了笔。门啪嗒一声打开,盟主看着他,缓步走入屋内。十七面上毫无异色,仿佛料到了此事,案上的纸笔也未曾收拾,只静静回视他,长身而起,行礼道:“盟主。”又道:“盟主请上座。”
  盟主依旧淡淡“嗯”了一声,却并不坐下,一双眼睛却盯在他脸上,目光平静,却叫人生出莫名的畏惧与敬畏。两人皆沉默不语,便这般对峙着,气氛无端地静谧而紧张,以至于墨韵与甲赶到时,皆站在门口,大气不敢出。
  终于,十七开口,声音波澜不惊:“盟主可想乱敛云堂人心?”
  盟主却并不急于答话,又探究似的将十七打量了一圈,方朗声笑道:“怎么不想!最好他们草木皆兵、不战先惧!”
  十七并未马上接话,再开口时,却又岔开了话题:“盟主又可知,为何您摹仿杜少陵笔迹几可乱真,又有印章作假,却依旧有不少分堂未应命前来?”
  盟主原也困于此事,曾细细想过大半日,每一步都未出错,敛云的纪律严明又是在江湖上出了名的,此次未能将所有分堂找来,实为困惑。后来思量未果,只当那些分堂主谨慎过分,也不了了之。而今经十七一问,倒也重新起了疑,接道:“为何?”
  “十七认为,八成是盟主未用此鸟的接过。”他说着将那只奇异的大鸟移到臂上。盟主与十七皆注目于那大鸟,只见它羽色竟呈银色,一双瞳仁亦似闪着银光,黑色的喙不安分地啄来啄去。
  “此鸟名唤‘银羽食香’,出了敛云堂,再无人能饲此鸟。此鸟自幼受驯,可听懂各个分堂的名字,是敛云堂内送传信件专用的。而召唤此鸟,必要用此香。”十七看了盟主一眼,见他神色如常,便掏出那纸包,假期一块香又放上烛焰,这香本可用多次,可为了使盟主信服,他便新夹了一块,“不需多时,便能再度招来一只银羽食香。”
  说话间,他又将桌上的字条慨然展开给盟主过目,无非是“小心行事”、“情势紧张”之类的空话。
  “盟主不是想要敛云风声鹤唳么,十七便将这些字条送出去,便可乱其人心,而对于我们却有百利而无一害。到时,盟主无论想各个击破、或是聚而歼之,皆如瓮中捉鳖,唾手可得了。”
  一番话了,盟主依旧是不动声色,莫辨喜怒。一时间又陷入沉默。十七定下心,静静等他说话。终于,盟主展颜笑了笑,道:“韵儿,我们可是忘了给十七送解药?”
  墨韵闻言,忙将一个小瓶交到盟主手中,盟主递给十七,含笑道:“匆忙赶来,没有代全,只剩下半颗了。你且吃着,待回了帝都便给你剩下一半。”
  十七岂不知盟主心思,摆明了就要给他脸色看,接了瓶子,拔去瓶塞看也不看便往嘴里倒去。盟主看他吞下了解药,又就着茶壶喝一口润喉,顺手抹了一把嘴,真真一付醉汉吃酒的样子,正欲开口,却见屋外黑影一闪,屋内便多了一只鸟儿,正是银羽食香,和前一只一模一样。十七道:“盟主,十七欲将此寄与总堂与分堂,盟主以为如何?”
  盟主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踱过去扫了眼桌上的纸笔,“嗯”了一声。十七似也未料到盟主会这般轻易便答应下来,当即封了两封信,又对两只银羽食香各说了地名,便放飞了出去。
  一切完毕,十七回过头来,见盟主正注视自己,便从香包中取出几颗香递给盟主,道:“盟主有了这香,以后便可随时召来银羽。”
  盟主接过香,在手中掂了掂,笑道:“这些香能召来多少鸟儿啊?”
  十七听出盟主话中的意思,便将整个纸包都递了过去,赔笑道:“盟主若嫌不够,便将这些全部拿去吧。盟主善模仿堂主笔迹,敛云堂的人也定然信堂主胜过信我,倒也是一举两得。不过盟主,您别看这香小,这么一小块却极耐烧,可以烧上个三天三夜……”
  “你今天话讲得好像有点多了。”盟主看了他一眼,打断他,“既然够用,我也不多拿你的了,你自己留着吧。”说着便将纸包重新放回十七手里。十七方被他一句话说得心虚万分,见此忙接下行了礼,又道:“盟主若有用得着十七的地方,十七定当全力以赴。”
  盟主却也不再说话,在他屋里踱了少顷,便离开了,临走时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回头望了他一眼,似在说:好自为之。
  墨韵随盟主回到书房,忸怩了半晌,开始给盟主敲背。盟主无声笑笑,继续看书,只当作什么也不知道。敲了半日,只敲得盟主浑身松软舒坦了,方开口笑道:“韵儿的手艺愈发精湛了,敲得我这把老骨头也快轻飘起来。”
  墨韵赔笑道:“父亲过奖了,韵儿也只是胡乱敲敲。”
  “得了,你也别自谦了,做过我手下、老婆、朋友的,都帮我敲过背,哪个也没你好,哎,可惜你太懒,没有事情需要我就不帮我敲,看来我得了空真得找些事情为难你。”话说至此墨韵早已低了头,脸颊淡淡泛起红晕,盟主转过头笑笑,拍拍她的手道,“说吧,你要问什么。”
  “父亲又取笑我……”墨韵自诩聪明,可怎奈何盟主比她白白多活了二三十年,她的心思总像是透明的,他一眼就看穿。不过这也是自然,堂堂盟主若连自己的养女都不了解,又如何通晓武林众人的心思?墨韵既被看穿,也不再犹豫,坦白道:“韵儿确实有一处不明白。父亲既然担心十七不忠心,为何又不将香全部带走,让他不得与敛云堂主联系?”
  “呵,我便是猜到你要问这个。”盟主又笑了。他平时看似不苟言笑,可在熟悉的女人面前笑得还是很多的。因为他是盟主,不是一般的人,不仅仅在武功方面。因为他知道,男人和女人对男人的要求是不同的。你不可能让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整天脸板得像碉堡似的男人,更何况他是她的养父。
  “这自然不是我的疏忽。首先,若十七没有二心,那么这香放在谁那儿都是一样的;可若他有二心,又岂是一包香可以影响的?他若不再利用这香,那么我取来与否无关系,可他若存心要这香做文章,又岂会甘心让我全部拿走?这小子至少会给自己留下一点备用的。是以我无论怎么做,结果都是一样的。与其让他感到我还在怀疑他,那还不如就此麻痹他。”
  墨韵边听边点头道:“这么说来,岂非十七还是个不小的人物了?”
  “呵,被我安插进敛云的,怎能不是个人物!”盟主点头叹道。
  “那父亲不怕他反咬一口么?”墨韵问着,手上又开始敲起来。看盟主此刻的自信,她反倒开始担心了。
  盟主眯起了眼睛,并没有回答,仿佛在尽情享受她的敲打,半晌道:“好的养鹰人,必不会被鹰啄瞎眼睛。何况我既养了鹰,便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墨韵展颜道:“十七虽是只狐狸,却也只是只小狐狸。”
  “他娘的老狐狸。”,待盟主走后,十七愤愤骂了一句,便往嘴里猛灌酒,一边还絮絮自语:“奶奶的,连殷勤也不让献,岂不是真要我以死想报他才满意……”正说着,甲又送了菜进来,听得他喃喃说着什么,不由奇道:“十七贤弟,你在骂谁?”
  十七看了他一眼,作了个揖,面不改色心不跳,吟道:“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饶是甲再不懂诗词,也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失笑,将手中的盘子放下,拍拍他的肩道:“舞刀弄枪的小伙儿别掉书袋子,那可成小白脸了。”
  十七提起酒杯又倒下一口,对甲的话恍若未闻,却听他又吟道:“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
  甲也不再理会他,只当他是喝醉了,摇着头离开了。
  日光熹微,饶是夏日日出尚早,此刻的光亮也只勉强能够视物。杜少陵昨夜本未睡好,这日又醒得极早,辗转反侧依旧起不了睡意,便披衣起了床。方梳洗罢,踏出门去,却见门外正立着个手下,不由一怔,再看时,却见他额上已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想来竟已侍立多时,只因他尚且睡着,不便打扰罢了。
  杜少陵微蹙了眉,正欲开口,手下便迅速向他行一礼,开口道:“堂主,山下墨姑娘请见。”
  听得“墨姑娘”三字,杜少陵一愣,眉拧得更紧,语气竟微愠:“她现在来做什么?!不见!快叫她回去!”说罢转身欲走。
  手下一听着了急,语速不觉加快:“堂主,墨姑娘已在山下等了两个时辰了!”
  杜少陵步伐微微一滞,继续向前走。手下也急了,追在身后,想劝,却又似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只憋出一句闷闷的呼唤:“堂主……”
  杜少陵停下步子,推开书房门,头也不回道:“罢了,她定有重要之事。你带她来我书房罢。”
  第三十八章 成败
  墨韵自杜少陵书房走出,心下犹如一潭被搅混的池水,兀自快步走下石阶,忽又似想起了什么,停下步子,半晌道:“你要好好照顾影儿。”
  杜少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平淡之中又掺着些许温柔:“我已与她成亲,自当保护好她,你只需放心。”
  “不要将她卷入这件事里来,不要让她知道……她已经辛苦了很多年,接下去的岁月,她应安安稳稳渡过。”
  “这我自然明白。否则我便愧对于她。”
  “我说的,是两件事——都不要告诉她!要说,就应由我亲口来告诉她!”墨韵忽而转身,一双亮澄澄的眸子盯紧了杜少陵,眸中竟隐含水光。
  杜少陵微微一惊,自己从未见过墨韵这个样子,她一向应是坚强的。而此刻,他竟从她身上看到了苏影的影子。这也无怪。
  她必是明了前途险恶,能否再见她,亦是未知。念及此,他亦难得对苏影之外的女子放柔了语气,安抚道:“你放心。她……都会没事的。”
  墨韵垂下眼帘,道了声“堂主保重”,忽地从衣袖内掏出一个绣好的香袋,交到杜少陵手中,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道:“这个物事是我送给苏影的,你便对她撒个谎吧。它的香气可以使人睡梦安稳,想必影儿需要她。”说罢,泫然之色尽敛,俨然又是那个警慧聪绝的墨韵了。
  杜少陵尚自沉浸于墨韵的话中,那边厢便听得苏影清越的声音传来:“少陵,他们说你还未用早餐,一起去吃吧!”话音方落,便见一个粉色的身影扎入怀中。杜少陵抱住她,鼻中沁入她的发香,心中忽而一动,眉便不自觉皱起,口中道:“影儿可闻到了什么香味?”
  苏影听他语气怪异,心中不解:“什么什么香味?没有吧。”
  杜少陵释然一笑,在她从他怀中抬起头的一瞬,双眉舒展,弯起嘴角,给她一个宠溺的笑:“傻丫头,饭菜香么!走吧,去吃饭。”说罢不由分说揽了她的肩一同走向外面。
  墨韵自敛云总堂回来,已过去了大半个早上,料知盟主已知道了她外出的事情,反倒放慢了脚步思虑。盟主原本疑心极重,此番自己擅自外出,必遭责罚不说,指不定还要收到盟主那双刁钻精悍的眼睛的审视——自十七回来以后,他愈加谨慎得过分。
  然而盟主的城府终究是不容小觑的,见到墨韵回来,盟主仿佛好不知情,只同往日一般,道了句:“来了呀,用早餐吧。”
  墨韵心下迟疑,行了礼依言坐下。他这般丝毫不露声色,她便也无从从他的面容上寻找蛛丝马迹,他心里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