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33
  颇有些惴惴不安。
  杜少陵闻言,双眸一紧,眼中射出凛冽的寒光来,冷冷道:“你说什么?”
  敛云之所以能够在江湖上幸存,靠的便是这隐秘的地点还有分散在全国角角落落的杀手。若一个毫无关系的人都能找到这儿来,不是那人才智超群,便是堂内出了。不论何种,结果都是致命的。
  十七无奈地看了眼多嘴的少年,大事临头他本不欲在这时同杜少陵说这种琐碎之事,可这样一来便瞒不住了,值得硬着头皮道:“回堂主,那个人自称是苏姑娘的师父,要将她带回去。”他在心中早已斟酌过许久,可最终还是觉得,再委婉也不如实话实说。
  墨色的眼眸中警惕之意更深一层,杜少陵眯起眼道:“他又如何找到这儿的?”
  追根揭底的追问让十七不得不把实情说出来:“回堂主,其实我与他认识。”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杜少陵心中暗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说下去。”
  十七送了口气,堂主果然还是信得过他的。紧绷的神经缓缓放松,他恢复沉静,道:“三年前,掌门派属下前去管理南方边境分堂时,属下遇到了他。他伸手很好,帮我们一起除去了当地的豪强之后,不过几日便离开了。但属下发誓,属下除了告诉他属下是敛云的人,其他什么都没有泄露。”
  话毕许久,杜少陵方道:“我信你。那这次是怎么回事?”
  半月前的那日不由又在十七脑海中浮现,清晰如昨日。
  那日自己正在批阅分堂报上来的单子,有个手下气喘吁吁地奔来禀报,表情甚为焦急:“公子、公子,不好了,有个人闯入堂来,前面几个兄弟拦都拦不住!”
  十七大惊,当即提了剑道了声“带我过去”,便向外冲去。毕竟留在总堂的大多是各地分堂的精英,若他们合力都无法拦住,实在难以想象此人的武功有多高。
  手下边飞奔,边简短地向他解释了事情经过:“那人也不只从何处冒出来,开头倒还算礼貌,说是要见堂主。可后来被兄弟们拦了一会儿,就忽然动起手来,那人使一柄青色的长剑,出手快急了……”
  ——“青色的长剑。”十七心中忽地一动,口中重复了一遍。
  “是,青色长剑。——哎,公子,就是那人!”手下手一指,十七顺着望去,不由了然一笑,果然是他!只见他依旧是一袭白衣,负手卓卓然立于六人之间。周围那六个敛云弟子皆刀剑出鞘,神情戒备地盯着他。
  见着十七,白衣男子微微有些惊讶,却也立即明白,抬手作揖道:“十七贤弟,好些年未见了啊。未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
  他旁边那六人都怔了怔,十七身边刚刚落地的手下也瞪大了眼,十七笑笑,还一礼道:“柳兄,久别了。”话毕又看一眼六人,道:“这位是我故人,快将刀剑收了。”
  柳澈倒是毫不在意,微笑道:“莫要怪他们,是我性急先动的手。”
  这六个人都已无法拦住他了,他的武功如今究竟已高深到了何种地步?不过,以他那种以习武为生的人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可是……他从来都是沉静的人,怎么今日会如此浮躁?
  十七做了个“请”的手势,道:“柳兄客气了,咱们且进屋再谈。”说着又挥挥手,对手下道:“都回去吧,该干什么的干什么去。”
  甫入座,十七便开门见山道:“柳兄,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柳澈的笑容淡了些,但依旧微笑着,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堂主是否叫杜少陵?”
  见他直呼堂主名讳,十七托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点头道:“不错。”
  柳澈眼睛微亮道:“那么,他身边是否有一个叫苏影的女子?”
  十七一惊,放下茶杯,心里隐隐猜到了一些,盯着茶杯道:“不错。”
  柳澈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看不出年纪的脸上笼着一层薄薄的落寞,低声道:“我是来接影儿的——嗯,苏影,我是她师父。”
  十七猛地抬眸,望住了他,抿了抿嘴角,却没有说话。他对苏影的师父早有耳闻,精于阴绝狠毒的下毒之术——难道就是面前这个温醇的男子?
  “你不必这样看我,我没有敌意。”柳澈无奈地勾唇,眼神投向远处,“我只是想带走她,绝不会干扰你们。”
  十七突然说不出话。嘴里竟似要同意,可理智又告诉他万万不可以这样做。他庆幸柳澈没有看着他。低头沉默半晌,缓缓道:“这件事我无法做主。”
  柳澈回头,做了个“所以”的手势,道:“那可否带我去见见杜少陵?”
  十七摇头道:“不行。”接到柳澈诧异的目光,他又忙解释道:“这几日堂主有事外出,而苏姑娘的住处只有堂主知道。就算我可以随意出入总堂,平日也从未见到过苏姑娘。”
  柳澈平静地看着他,不说话。十七却被他柔和的目光注视得发慌,尴尬不已,只得不停地说话:“依我看,柳兄不如暂且在这里住下来,待堂主回来再商议。”
  柳澈半垂了眼眸,沉默良久,方开口道:“也只好如此。麻烦你了。”
  十七知道以柳澈的武功,若他不邀请他留下,他一样可以再次闯进来。但这总堂的位置并非有高超的武艺就能找到的。憋了许久,他终究未忍住,问了出来:“柳兄……恕我不敬,你能否告诉我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杜少陵见十七说到此处停住不说,不由奇道:“他是怎么找到的?”
  十七微微皱眉,颇有些费解道:“他说他没有找,他说堂主带他来过这儿。”
  杜少陵的身子猛地坐直了。堂下的人也都惊讶不已,虽不敢明显地表露出来,可都难掩脸上的诧异。杜少陵突然笑笑,站起身道:“苏影的师父果然有点意思。带他来见我一面。”说罢从众人让出的道路中穿行而过,走到门口又道:“继续监视他们的动静,再派人去各分堂通知所有人不要轻举妄动。”
  言罢,杜少陵看了十七一眼,十七只觉得他眼神冰冷,他原本便不苟言笑,此刻将那点温和也一同收尽,原本掩藏着的冷冽便肆无忌惮地裸露出来。
  杜少陵兀自沉默着,不急不徐地走回书房。他终于来了么?那苏影呢?她也要随他而去么?!她虽是他的妻,可他完全没有把握,当他与她的师父一起站在她的面前时,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他。
  他明白她,也见识过她的执着——甚或说,是执拗。她可以为了报仇放弃自己的一切,放弃女子所珍视的所有,那么她也会为了自己所珍视的、下定决心要跟从的人而不顾世俗礼教,她是疯狂而决绝的!
  步子不由慢了下来,慢慢变得沉重。他跨进门槛,闭上眼,黑暗中便出现了每当提到她师父时,她那种难以言说的表情。那是独独属于她的师父的表情,含着深沉的依恋,求而不得的哀伤,还有对往事的追思与惆怅。
  她有一段往事,有一段十年的青春,有一段与他丝毫无关的、只属于她和她师父的美好回忆,没有血腥和黑暗。那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求不来的,他也无法拥有、不能给她。他常常自责并且痛苦,为何她一来到自己身边,就会受到伤害!
  然而自他娶她为妻的那一天,甚或更早,他便早已下定居心,为她谋求一片温暖明亮的地方,让她无忧无虑地生活。他绝不允许任何人、将她抢走!
  可是更令他不解的是,为何十七说——他认识她师父?!
  “堂主,人带到了。”敲门声结束,门外响起手下的声音。杜少陵收拾的思绪,缓缓道:“进来吧。”
  门徐徐打开,踏着夜色,步入一个白衣男子,高冠广袖,俊秀儒雅,细长的丹凤眼目含笑意,目光与杜少陵猛然睁开的沉郁的眼眸相触,依旧倏无惧意,反而透出些坚定,让人心安。他缓步走来,几乎是要跳脱出身后阴沉的背景,行一礼道:“杜堂主,我们又见面了。”
  杜少陵一时震惊,居然使他?!脑海中急速搜索着影像——那次他心急如焚,是他妙手回春,诊脉断病,救回苏影一命。这个人、这个连爱徒——或者说是深爱的女子——的面前都能忍得下心中迫切的牵挂、这个自他见他起便从容淡定的男子,便是苏影的师父!
  为什么会是他!若是其他人,他还可以毫不犹豫地将他赶走,或是除之而后快,但是这个是柳澈,他竟无法恨起来!
  “你——便是她师父?”
  柳澈微微颔首道:“不错。”
  “你为何要带走她?她好不容易过上安定的日子,你还要破坏这来之不易的生活么?你带走她,她又要与你奔波劳累!你无论说什么,我都不会让她跟你离开!”
  “我曾经许诺她,要与她一起,过上好日子。如今只是时候到了,我来兑现这个承诺罢了。”
  “承诺?!你给她的承诺,是你的意愿,解不接受,又是她的事情。她如今生活安稳,我代她多谢你的好意!”杜少陵从来忌讳她们以前发生的事情,今次又得知两人见竟有过约定,心中不由火气,语气也强硬了起来。
  “我不能保证她锦衣玉食,但至少如果她跟我走,一定比这儿自由快乐。毕竟,那儿是她住了十年的地方。”
  “住了十年又如何?那十年她心心念念为了报仇,又可曾真正快乐过?只怕是重回故地,快乐不足,反倒勾起伤心事罢了!我早已说过,她在这儿,哪儿也不去!她既嫁了我,我便是死也不会负她!柳神医,多谢你的好意!请回吧!”
  杜少陵只觉得那双眼眸中温和一点点褪去,又一点点露出锋利的棱角,泛着寒光,凛冽而尖锐,令人不敢直视。柳澈掩在袖中的手紧紧握成拳,压抑住内心的情感——他说的不是真的,只是为了对付自己而撒的谎!这样一个狡诈的人,口里又有几句真言?!自己的影儿,又怎会糊涂至此,嫁给自己的仇人?!
  “嫁了你?你让我如何相信?退一步说,就算嫁了你,她又是真心的么?还是孤立无援之时,被逼无奈而退求其次?!哪个女子又愿意嫁给一个整日穿梭于刀光剑影中的男子?!”
  为什么要这样说?柳澈的手中一点点渗出汗来。浑身控制不住地要战栗。他也不知道。与其说在打击杜少陵,不如说,是安慰自己。她若如今已真是他的妻……他不敢再想下去。
  他害怕了,时过境迁,如今他也没有了把握,当日的影儿,可愿、可能够,再回身边?悲恸一点点袭上心头,影儿、影儿,你可知道师父在想你?你能感觉到么?能么?!
  第三十三章 争夺
  气氛骤然凝固,两人都不再言语,只是对峙着。四目相对,目光像是都能散出寒气,要将隔在两人中间的空气凝固一般。寂静之中,忽闻得“咔嚓”一声,紧接着又是尖锐的摩擦声,柳澈目光微微下移,便见杜少陵手中的瓷杯已然被他捏碎,碎片在他手上划下一道伤痕,他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眼神更加冰冷。
  杜少陵嘴角忽而绽出一丝冷笑,声音冷得没有温度,一字一顿道:“你无论说什么,也无法再改变——苏影,终究是我、的、妻、子!你又凭什么在这里指手画脚?!”说罢将手中瓷片狠狠一摔,落到了地上,又重新弹起来,直往柳澈手上划去。
  杜少陵用力过大,碎片去势犀利,力道不减,柳澈微蹙了眉,旋即一让,险险避过了那些瓷片。杜少陵本也未想会造成此种后果,可柳澈已然被激怒,脸色瞬时阴沉下来,单手按上佩剑,沉声道:“我凭什么?!我就凭我在影儿危难的时候帮助过她,陪伴过她十年,从来不曾亏待过她!”
  杜少陵双眼微微眯拢,目光依旧不曾离开柳澈半分。
  “你呢?你又有什么资格娶她?!你能在我面前指着自己的心告诉我,你从来没有对不起她么?!你敢说么?!”
  柳澈此话本是指杜少陵的父亲害了苏影一家,可在杜少陵听来却另有深意。他的确不能承认,自己对得起她……悬崖……那是他今生犯下的最大的错误,他终此一生,也无法弥补。深深掩藏好的伤口被再次无情地揭开,杜少陵再也无法容忍,拔剑而起,眼里渐渐弥漫起仇恨的雾气。
  柳澈早有准备,此刻见他剑一出鞘,手上的墨剑也直迎过去,两人皆感受到对方剑势犀利,倘若真交起手来,必是两败俱伤,更何况杜少陵的敛云堂少不了他,柳澈的苏影需要他来营救。可两人谁也不愿就此让步,竟硬生生拆了几招,双剑相击,“铮”一声清响,两人同是觉得虎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强大的内力在双剑相交的那端凝聚徘徊,好似一放松,就要涌入体内。
  柳澈的温和与淡然,本是十年在林中隐居时清心寡欲、处惊不乱养成的,却到底并非本性,而尖锐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