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33
  杜少陵望了她一眼,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停了片刻,又道:“还有就是……我害你坠崖那件事。”
  听得“坠崖”二字,苏影猛地一颤!这件事……他终究还是说了!那是她对他不信任的开始,若是没有这件事,后来的一切他们也许都可以避免。
  但是,那还是发生了。所以她永远也无法释怀,她不会原谅一个人亲手将她葬送,却又回过头来请求她的原谅。当时的他对她究竟怀着一种怎样的情感?她猜不透,也许只是逢场作戏吧。只不过他自始至终都能保持冷静,而她不知不觉便已假戏真做了。她咬住唇,眼睛躲避着他,看着他们交握着的手。
  捕捉到了她脸上一瞬间的惨白,以及手心传来的轻微的战栗,杜少陵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也许,他真不该重提这些事。他清楚这件事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从那天起直至今天,三年多了,这件事想必无时不刻不折磨着她。
  他自然是对不起她。一切的发生只因为当年的他自恃才高,只凭自己的主观推断便武断地判了她死罪。若当时她真的死了,他知道真相之后,一定不会原谅自己。
  可是,这些话,今天,他必须说出。也只有说清了,她才不会再胡思乱想,不会像他一样妄加论断——不管她是否原谅他。他也必须告诉她,他一直爱她。即使这不能直接说出来。
  苏影突然唤了他一声,她垂着眼帘,遮住了眸子,杜少陵看不清楚她的目光中究竟有什么。
  杜少陵柔声道:“怎么了?”
  苏影却将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有些黯然道:“你还是……别说了。这件事我早就原谅你了,而且……我也早已忘了。”
  杜少陵的身子猛地一震——她居然这样说!她还是不相信他!她明明是心存芥蒂,明明就是要逃避!有这样的隔阂,他们还有什么将来?!火气“蹭”地蹿了上来,杜少陵霍地站起身。苏影抬起头诧异而惊恐地望着他。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狠狠道:“苏影,为什么你总不能听我给你解释?你知不知道我们之间弄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是因为你不肯听我解释?你要躲什么?你躲得过么?你想让我再掐你一次,你再跳一次河,再用刀子划一次脸么?!”
  他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她的肩也被他捏得几乎要碎掉。她惊恐地看着他,他为何突然这样生气?他用这样大的力,可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么?!
  “你……放开……”苏影痛得几乎无法说话,低低的呻吟淹没在他的怒吼之中。
  他怒视着她道:“我告诉你,你这回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两人只见若有隔阂,矛盾难免再生,杜少陵受不了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负气,如果她不听他的解释,继续这样,他倒宁愿……宁愿她马上离开!
  他冷冷道:“你听着,我承认,那次是我对不起你!不管你接不接受,不管有没有用,我还是要向你道歉!
  “你也看到了,我是在管理一个杀手组织的,仇人很多也不奇怪。我和中原的武林盟主那老头结下了梁子,整天疑神疑鬼,看到你来,就神经质地以为你是他派来的奸细,来试探我的。那天我以为你要诱我,趁我不备刺探出一些消息,再加上我对你怀疑已久,所以即使我再不忍心,但为了我的性命,为了敛云所有的杀手,我只有下手!
  “后来墨韵告诉我你不是——你可知道,墨韵就是盟主那老匹夫的养女!”
  苏影此时却再无法思考,她痛得嘴唇都已咬出了血,只是含糊地说一个字:“痛……”
  第二十六章 师父
  冷静下来,杜少陵方才发觉了她的反常。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些紧张,也忘了刚才的生气,问道:“你怎么了?哪里痛?”可手上的力道依旧不减,甚至因紧张更加大了力道。
  “你……放手……”苏影实在受不了这种几乎要将骨头生生掰碎的疼痛,口中勉强轻微地吐出几个字。
  杜少陵这才明白过来,连忙放手。她浑身一软,便向后倒去。杜少陵眼疾手快,忙扶助她。他方才心急,竟未留意手下,也不知自己用了多大力气,竟让她痛成这样。他也顾不得其他,径自将她的衣服拉下,只见那白皙削瘦的肩上赫然出现了几道红痕,已现出了青紫的淤伤颜色,触目惊心。杜少陵心中懊悔极了,手指轻轻触上去,好像那只不过是沾染在皮肤上的颜色,一抹就可以抹去。
  疼痛方缓了些,杜少陵的手指又不期然触上,又带来一丝麻痹的痛楚,苏影忍不住呻吟出声。可突然,她脸上又染上红晕,他居然就这样把自己的衣服扒了下来!而且还这样抱着她!她羞得挣扎道:“你……”
  可话还未说出口,他便将她放到床上,找来药膏帮她细心抹上,不住地道歉。药膏清凉,加上杜少陵的手指恰到好处的按摩力道,苏影感到疼痛渐渐褪去,肌肉也一点点放松下来。
  杜少陵见苏影的表情渐渐自然,自己的顾虑也慢慢消除了。此刻紧挨着她,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也一点点刺激着他的嗅觉,而那细腻如凝脂、洁白胜雪的皮肤也变得令他心动神摇,又看到她脸上还未褪去的红晕,他几乎忍不住想要俯下身吻她一下。可就在这时,她却无来由地颤动了一下,声音轻轻地:“少陵,药膏涂好了没有,我有点冷。”
  杜少陵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往床上撞三下,好清醒清醒,自己今日真是欢喜到精神失常了!这么冷的冬日,自己竟还让她冻了这样长时间!利落地帮她拉上衣服,将她横抱起来,不等她开口阻拦,便道:“我送你去休息一下。”
  苏影的脸又“噌”地红了,声音细细地道:“我自己回去就好了……何况你自己也生病着呢。”
  杜少陵心中一暖,尽管知道这只不过是她找来的借口罢了,可目光中还是禁不住流露出笑意,见到她的脸更红,笑意更浓,又为她裹上一件披风,方才走出屋子,道:“你是怕他们看到吧。”
  心思被他一语道破,苏影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只是将脸往披风里埋了埋。杜少陵也不再说话。两人都沉默不言。
  脸擦着领子上的毛皮,细而柔软的裘毛抚过她的脸颊,纵然此刻大雪莽莽,但她是被人抱在怀里、保护着的。那样的温暖,是她等了多少年的怀抱,可以让她安心地。合上双眼,她又往里缩了缩,轻轻出声道:“少陵。”
  杜少陵听到她唤他,声音就不自觉地柔和起来:“嗯?”
  “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她犹豫着开口,“——那件事。”
  杜少陵脚步一滞,厚厚的积雪被挤压,在脚下发出“嘎吱”一声闷响。半晌,他又重新迈开步子,装作不在意道:“是真的。”
  苏影小心翼翼地开口,似乎怕会惹怒他:“——那如果你早知道我不是奸细……你还会那样做么?”
  她保持自己的声音尽量平静,可心却是快速地跳着。他刚才的发怒让她不安,他从来不会比她更激动,最多也只是刻毒的冷嘲热讽。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害怕刚才的他。也许他的怒意让她想到了另外一个人——那个她从未停止过思念 ,从来在她心中占据着最重要的地位,可她却也许永远也见不到了的人。
  她明白,自己说出下一句话的时候,她们也只能是再普通不过的师徒关系,再也无法再近一步。师父将永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宠爱她、关心她。她再也回不到从前,无法再回到他身边撒娇……他将永远离开她。一辈子就这样疏远了。
  她有些恍惚,怀疑自己对杜少陵的感情是否是真的“爱”,还是——只是贪恋这个如师父一般温暖的怀抱?或许,自始至终,她只是一个想要得到别人关爱、卸下负担的女子?
  既然是这样,与其等待一个也许永远等不到的人,不如就此答应他罢。
  杜少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坚定低沉,让她心安:“早在我知道真相的那一日,我便已决定,你若在那时死了,我便一辈子不娶他人。”
  苏影的心猛地一颤。够了!她要的不正是这个么?他有如此深情,她还有什么可以挑剔?嘴角绽出恬淡的笑意,她缓缓道:“那……我同意嫁给你。”
  杜少陵的身子陡然一僵。接着紧紧拥住她!
  朝阳在湖面洒下粼粼细碎的波纹,金灿灿的耀得人睁不开眼。码头边一排排客船整齐有序地列在岸边,堤上站着不少即将离家的人们。一处房舍下,站着三个人。
  一位约莫在三十岁上下的男子朝着对面的男子郑重地作揖,道:“保重。”
  身上没有任何远行所需携带的包袱,答话的男子四是被迎面的阳光刺到了眼,微微眯了眯,道:“你也保重。”
  时已寒冬,可阳光依旧这样耀目。江南的水乡,冬日也是无雪的。
  这个男子年纪尚不到三十,眼中依稀还有少年尖锐的锋芒闪现,可一霎间,目光又恢复回温和,露出那被时间磨平了的早已不是棱角的棱角。他沉默半晌,又道:“我此去归期无定,短则一两月,长可两三年,你务必要照顾好阿兰。”他的眼神投向男子身边的女子,眸中漾过一丝温柔。
  “澈,路上小心。”纪兰微微一笑。她的容貌虽然称不上美丽,倒也算清秀,此刻日光照在她微粉的双颊上,秋波柔情婉转,倒是平添一丝妩媚。
  “嗯。”柳澈笑笑,微微颔首。目光离开两人,落到码头之上。那儿已有不少人陆陆续续上船了,还有一些仿佛仍在岸上同亲友话别,他又转回头,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要走了。”向两人望了一眼,便转身向码头走去。
  “——澈!”柳澈走出十几步,纪兰却又突然出声叫住了他。柳澈讶然回头,纪兰迅速瞥了身边的林郁一眼,跑到柳澈跟前,掏出一个护身符,惶恐地塞到他手里,脸上红晕更深,声音细如蚊子:“这是我去求来的,你随身带着……嗯,还有,早点回来啊。”
  柳澈将护身符握在手中,轻轻拍拍她,声音温醇如陈酒:“好。”说罢转身离去,一步步远去,步履坚定,清瘦颀长的身影若青竹铮铮然拔节。
  小舟漾在碧波上,柔和地左右摇摆。柳澈走出船舱,在船夫身边坐下。船夫背对着他,专心地摆着舵。看着被阳光照得暖暖的湖面,他忍不住伸手触向湖水,却不想只见方沾上水,一股寒意便袭如心脾,手反射性地一颤,缩了回来。
  “客官莫瞧这水暖,可到底是冬日里呢。”船夫没有回头,冒出了一句话。听这声音,轻快明朗,竟似是个少年人。
  柳澈微微吃惊,便见船夫转过身来,摘去斗笠,露出一张蜜色的年轻面孔,朝他露齿一笑,奕奕神采之间透着蓬蓬勃勃的活力。
  柳澈平日里便不爱说话 ,此刻只是回以一笑,并没有接话。
  少年看看前方,又转回身道:“客官去帝都可是要去赶考?”
  “没有。”柳澈依旧淡淡笑着,见这少年很是热情,也不好意思太过冷淡,又补了一句,“我只是一介粗人,勉强识些字罢了,哪比得上那些读书人。”
  话虽是这么说,柳澈却是自幼家教甚严,加之近几年闲来无事,也时常读些古籍,文采知识比起那些寒窗苦读的书生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客官这话倒是谦虚了。我看客官气宇不凡,若客官是‘粗人’,那我们这种人又算什么?”少年老练地寒暄,不过脸上的表情倒是真诚的,“我这些天都已送走了好几个赶考的书生了,难得遇见客官有这份清闲——不过,我也早该看出来的,若客官是去赶考的,定然会在舱内温习,又怎会出舱来观赏两岸景致呢?”
  少年说着挠挠头,朴素地咧嘴笑笑,回身摆舵,可时不时又转回头来看看他。
  柳澈见这少年似乎很想知道他要去帝都做什么,可又不好意思问,心里暗自笑笑,道:“我是去找人的。”
  “哦?”少年听他说话,马上转过头来,好奇地用眼神询问。
  柳澈想,也许少年是见多了赶考的书生,都腻烦了,难得碰到他这个例外,好奇心自然更大些。他将目光投向那越来越远的岸堤,道:“是去找——”他微微皱眉,斟酌着措辞——他现在到底该如何向别人介绍她?停顿片刻,他道,“去找我的徒弟。”
  是“我的徒弟”,不再是“一个女孩”,更不再是“深爱的”了吧。
  自己终究是对不起她的,这份债也已然无法偿还,此去帝都,只因林郁告诉他,她身陷歹人之手,他前去将她救回罢了。而阿兰对他倾心已久,他也许会与她成亲,在回来以后。他欠那个女孩的情,他只能还给另外一个女孩。
  “哎?客官还有徒弟?”少年瞪大了眼,对他彻底产生了兴趣。
  “嗯。她现在被仇人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