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22
  “十万两。”那人干脆利落的回答道。
  “那便接下么,何须告诉我。”杜少陵挪了挪身子,将退也搁上了椅子。
  “可……”那人略微犹豫,又将手中物事呈上,“属下认为,还是请掌门过目。”
  杜少陵点亮灯,见是一封极普通的信,展信一看,先是小小的吃惊,接着便讥讽地笑起来:“杜夫人花十万两白银买凶谋杀自己的儿子杜少陵,呵呵。”一声“呵呵”将语调怪异地提到最高,一瞬间又收敛了笑容,语音低了几个八度:“大夫人是个窝囊废,有贼心也没这个贼胆。没有那个刁钻的老太婆撑腰,哪能如今日张狂?这个主义定是她出的。哼,我还没料到这老太婆的心有这么狠!你且将钱退回去,我倒是要看看,这两个女人到底要做什么。”
  杜逝回来了。
  这日天将大雨,阴云密布,冷风惨惨,似乎从立夏瞬间跃至深秋。杜逝归来时,骤雨初歇,尤氏、老夫人、杜少陵、林总管等一干人一齐至府口迎接杜逝。
  杜逝骑高头大马而来,身披裘衣,眼色阴郁。身后跟着大队人马,却不见杜少丘身影。众人见杜逝神色异常,皆满腹心事,惴惴不安。唯杜少陵泰然自若,只是潦草跪了,站起来时却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只见杜逝解开裘衣,前面赫然坐着苏影!一瞬间杜少陵几乎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确确实实,她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她依旧那样美,却更加惨白单薄。灵魂精力好像被人从身体中抽去,只剩下一副美艳至极的躯壳。眼半阂,如点漆的眸子失去了光泽,仿佛一颗不再鲜亮的珍珠;唇半启,好似两片枯萎的花瓣,鲜妍退去,如同半旧不新的锦缎。皮肤苍白得近乎透明,他几乎可以看见皮肤下青色蓝色的血管。
  电光火石间,心中竟然是无比的轻松。尽管知道,她既然回来了,必会狠狠的报复他。也罢,一命抵一命,两清。
  苏影木然下马,眼不期然撞到了杜少陵的目光。眼陡然间传来一阵尖锐的钝痛,她不由微微迷上眼,似乎要缓解这疼痛。她收回目光,走过去,与杜逝站在一起。
  众人皆惊诧万分,三夫人回来了?尤氏与老夫人频频对望,不明白杜少陵明明口口声声说苏影被他“野出去了”,怎么又回来了?又加上买凶的失败,两人心中同时产生了告诉杜逝杜少陵身世的想法。哼,杜少陵不是说她尤氏不敢么?那她就大声说给他听!
  可惊诧之余,又疑云四起。怎么不见二少爷?现下有资格询问杜逝的只有老夫人。老夫人便顺了大家的意,问道:“逝儿,怎么不见少丘?”
  杜逝面无表情道:“母亲想见少丘么?好吧,来人,把少丘带上来。”
  众人听杜逝措辞,都被一个“带”字惊出了一身冷汗。莫不是二少爷犯了什么错,受到杜逝惩罚了吗?正暗中猜疑着,却见几个壮汉抬来一个棺木,“少丘就在里面”。杜逝大改往日亲和的面容,一踏入杜府脸上的冰霜便没有消释过。
  “皇上遇刺,少丘护驾,未想不幸身亡。”杜逝的声音冰冷,似乎在诉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尤氏吭也没吭声,径自双眼一闭,倒地昏厥了。其余人等也无不惊得连连后退。老夫人惊得浑身发抖,丫鬟见势不妙,连忙将老夫人扶回屋去。
  她们方才明白,杜少陵所说“不敢”是何意。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狠心!好歹也是自己的兄弟啊!这下,若是说了杜少陵的身世,尤氏便是骗了杜逝,而且无后,杜府的财产她此生是再也无法得到了。若是隐瞒他的甚是,尤氏多少为杜家“传宗接代”了,比苏影多了份胜券。
  杜逝方才开口,冷笑道:“你们很好啊,我一离开,就花样百出。大夫人勾心斗角,害死了而夫人和灿儿;你大少爷也不消停啊,劫了三夫人,玩弄了两天,又弃她于不顾。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爷!你们以为我在外面,就什么也不知道么?我什么都知道!你们中间,我安插了多少眼线,你们一举一动,我都清清楚楚!”杜逝越说越激动,冷不防拔出腰间佩剑,向杜少陵刺去。速度之快,让人还来不及反应,便见杜少陵倒在了地上,胸口被鲜血迅速濡湿了一大片。
  所有人都吓得跪下去。她们从未见过杜逝如此残暴。裙脚溅到温热的液体,他喉头痉挛的一抽动。苏影也不禁别过头去。他终于死了,他和她,两清了。她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重回世上,却成了一堆行尸走肉。精神上超负荷的打击,她已经不能承受了。尖锐的钝痛又袭上心头,她飞快的用手背一掠眼眶,转过身去。
  杜逝气不过,又吼道:“来人,将这打你不道的畜生给我扔到荒郊野外喂狼!哼,你以为我不清楚么,那个刺客分明就是你派来的,你居然敢轼君!我——”他一时气得噎住,愤怒早已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狠狠瞪了他的尸体半天,直到被人拖出去,方才骂了一句:“畜生!”
  苏影心中叹气。灿儿好好的一个女孩儿,就这么没了。丁氏,沉静淡定的人,也死了。两人的死,皆因一个可笑的谎言。现在,杜少陵也死了。杜府果然深不可测,看来除去杜逝,不能再拖了。
  第十五章 花谢
  杜逝心情抑郁,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人伤心了,酒喝着也是涩的。”杜少陵叹气。不经意说出的话,却让苏影心中大惊,慌张地不敢看杜逝。不该啊,冻骨散不是无色无味么……但愿是杜逝多心了。杜逝看到苏影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眼中又浮起一丝怜爱,手掌摩挲着她的面颊,轻声道:“这几日,可让你受苦了。”
  苏影别过头,不敢再久留,他那句话勾起了她心头之痛,她怕再呆下去,会忍不住落泪。她站起身道:“老爷,我再给你拿坛酒来。”说罢便向外边走去。来到隐蔽处,她将贴身的香囊解开,取出一个小包,将其中的粉末倒入一坛酒中。已经放了三坛的“冻骨散”,他命再大,此番也无力回天了。
  走回去,恰好看见杜逝将酒杯往桌上狠狠一拍,起手便将坛子掼到地上,“砰”的一声,坛子碎成了片,有的打着旋,转去一边。剩余的酒流入青石板的凹槽,缓缓向四面蔓延开来,渐渐被地面吸收。
  苏影有些发愣,直到耳边传来杜逝的唤声,才猛然醒悟,走到桌前,心中狠狠告诫自己,就要下手了,为何如此心不在焉?!为杜逝斟了满满一杯,正欲坐下,手却忽然被他捉住。她心中又是一跳,难不成被他发现了?然而,他只是摩挲着她的手,口中喃喃道:“那个畜生……我应该活剐了他!杜少——”“陵”字还未出口,他蓦然一怔,动作僵了僵。苏影知道毒发,心下大松一口气,也大了胆子,凑上去呢喃:“杜大人,还记得十年前的谭家么?”转而展颜一笑,无限妖娆。杜逝沉醉其中,却又似顿悟,可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眼一闭,便昏倒了。苏影将他扶到床上,嘴角挑起一丝笑意,在其他人看来,他只是醉了。可这一醉,怕是没有醒的时候了。
  她推门出来,招呼丫鬟进屋服侍,自己又以“也陪老爷喝了两杯,出来醒醒酒”为由,脱开身来。熟练地七转八弯,来到一个墙角边。借着月光,用手拨开一丛野草,下面赫然不显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小洞,正好可以钻过去。说实话,她可没心思再杜府中散步。再美艳的花儿,在她看来,都是形同糟粕。她所作的一切,只为了挖这么一个洞。
  目送她出去,墙角暗处躲藏的一人低声道:“大少爷,要我跟上去么?”
  杜少陵的脸被阴影挡住,看不清表情,声音有些嘶哑道:“不用。”刚才那一剑,若不是他及时吞了假死药,可能真要命丧黄泉了。
  鸟儿们,红丝线,她都没有带出来。就可以见到师父本人了,这些东西她也不在乎了。只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如此这般吩咐了墨韵,最后与她郑重告别。墨韵笑笑,答应一定做到。见她手上带上了那玉镯,不由又笑道:“那便祝妹妹一路顺风。”
  苏影从来不知,北方会有这么多热情的人。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有当地人热情的迎上来,向她提供帮助,可谓一路顺风。
  尽管离帝都已是千里之遥,可谣言还是如风一般席卷了接近全国各地。大街小巷处处传来人们的议论声。此刻她坐在茶馆内,微笑着品着一杯茶,听着不远处一桌人的谈话,
  “这杜大人怎么会这样冲动啊,他的儿子与他那新娶的妻子乱伦,他居然将他儿子杀了!”
  苏影暗笑,墨韵果然不负她重托,将谣言传了出来。现在,看这杜家人还如何在人们面前立足。她一手拖腮,继续听那些人说话。
  “喂,自己老婆被别人抢了,你不气啊!”
  “可惜哦,他杀掉了自己儿子,自己却被自己的女人杀了,啧啧……”
  “哎,告诉你们一件事哦,你们可别说出去……杜大人,他们家很有一番故事的。杜大人有一个哥哥,叫杜是,是非的‘是’。十年前,他的哥哥考上进士,在当年老臣柳大人的提拔下平步青云,当上了高官。可后来杜大人的哥哥贪图钱财,做了许多违法的事情,被那柳大人发现了,他居然派人杀了林大人一家。后来他也被人给杀了。杜大人与杜是是孪生兄弟,长相酷似,且才华满腹,便代替杜是继续当官。为了补偿杜是的过错,杜大人打一当官起就四处帮助贫困百姓,官风好得很哪!”
  那些人又讲了些什么,苏影再也没有听进一个字。只觉得耳边一个闷雷炸开,怎么会这样?难道说,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错的?
  “谭姑娘……”旁边陪同她的女子见状不妙,不由低呼一声。“你没事吧?”
  苏影拼着一丝理智,问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还等不到回答,便已支持不住,眼前一黑,便倒下去。
  醒来时竟然看到了林郁的脸。苏影激动地一下跳了起来,抱住林郁大叫:“林大哥!我这是回来了么?我没有做梦么?”
  林郁轻拍她的背,道:“回来了,你没有做梦。”
  “那师父呢?”苏影迫不及待地问。
  林郁眼中滑过一丝黯淡,沉默了。苏影的心一点点下沉,她早就知道她不会这么容易就可以和师父在一起的,师父是何等高傲的人,岂会看得上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她想流泪,可眼睛涩涩的,哭不出来。在帝都走一遭,心上早已蒙灰,纵使曾经纤尘不染。
  师父……在她眼里,师父一直就是映在水中的星辰,离地那样近,却又那样遥远,那样疏离。脸上即使有一时的关切,也很快会被严厉与冷漠所取代。他关切地看着她的时候,眼中总有一层她看不透的东西,薄薄的,却如一层厚重的麻帐,将两人完全隔开。
  自己从未在师父心里有过一席之地吧。师父交给自己本领,完全就是要利用自己报仇。现在仇已报,她却不知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该报这个仇。她不敢想,如果茶馆中的那些人所言属实,那她这十年究竟干了些什么,她花费这十年究竟为了什么。她不敢想,她怕自己和灿儿、丁氏一样,被莫须有的东西纠缠,醒悟的时候却已经太晚。她不敢想,如果是这样,她所碰到的那些人,又有哪些对她是真心的;那些对她真心的人,她又得去哪里寻觅。
  林郁一直沉默,沉默到苏影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方道:“他走了。他说他对不起你,便离开了。”
  其实,是他赶他走的。
  苏影一下子松开了他,早已经料到了是这样的结局,不是么?眼中掩饰不住的漫上深深的落寞,涸竭的泉眼再也冒不出一滴水,她的眼睛。
  林郁默默看着她。她果然变了。变得憔悴、单薄,不再是以前那样的天真无邪。果然,柳澈错了……可是,她浑身散发出的聪慧灵秀又何曾消失过,或者说,减少一分过?越来越透彻的眼神,明澈得不掺杂一丝杂志,难道是他错了……
  两人都不说话,静谧的夜晚空空荡荡的迎来排山倒海的沉默。
  仿佛日头东升,复又下落,一天之后又是这个时间,苏影方道:“林大哥,我想出去走。”
  林郁知道她生性执拗,反对也无用,只得道:“好,你小心些。”待她走了,却怎么也放心不下,现在是半夜,她又情绪不佳,万一出了什么事……不敢胡思乱想,林郁匆忙追出屋外。
  苏影漫无目的的走着。她没有福份与师父在一起,她认了,可是,毕竟相处了十年,师父怎么就狠得下心,不告辞就走了呢。他把她忘了么?师父……再也想不下去,脑海中满是师父的身影。
  心里空荡荡的,空得吓人,空得仿佛将整个世界装进去,都填不满似的。
  突然,脚下一个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