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打死也不说      更新:2023-04-15 17:40      字数:4727
  杜少陵看得心酸,心中埋怨自己,向灿儿使了一个颜色,灿儿便道:“三夫人,您别怕,是大少爷啊。”苏影睁开眼看去,果见杜少陵一身玄色袍子立于床前,眼神柔和地注视她。她又向四处望了望,没有那个人。方才舒了口气。只听杜少陵道:“你好些了么?”
  苏影轻轻道:“嗯。”合上了眼睛,双臂抱紧了肩膀。
  杜少陵转过身去,眼神落在虚空的一处,道:“那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说罢也不等苏影回答,便径直走出门去。
  灿儿看着苏影,道:“三夫人,您可把灿儿急坏了!幸好夫人平安回来了,否则,婢子的命都要保不住了!”
  苏影也懒得睁眼,只道:“没事便罢了。”说罢又翻了个身,向里睡去。
  第十一章 萧何
  自那日以后,苏影愈发少言寡语起来。后来杜少陵前去看她,她也只不过请他吃了杯厨子新送来的花茶,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都是琐碎的闲话。送走了杜少陵,从那儿服侍了苏影,便去陪丁氏了。
  每隔二、三个月,灿儿都要去陪丁氏。丁氏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灿儿几次想与她相认,可碍着老夫人,想着自己这事终究要老夫人来作主,最终未说出口来。
  这日去时丁氏恰在打盹,她便坐在一遍看她。丁氏睡相甚好,两臂放在两侧,双手交叠放在腹部,面容平静。据说丁氏十四岁便入了杜府,比苏影还小一岁,一度得宠得很。可惜那对龙凤胎流产……不对,现在应该说男婴流产。
  老夫人告诉她,当年她被误认为死婴丢弃,后来被一对老夫妇收养。可惜她们在她不足而岁时便双双归西,老夫人得知便将她接回了杜府。那时丁、尤二人斗得正凶,老夫人怕暴露了她的身份于她无益,便将她当作丫鬟抚养;哪知两人斗个不停歇,待到好些时丁氏又遭冷落,她怕灿儿因此会受到排挤,便始终未说出真相。现下苏影来了,转移了尤氏的注意力,便是时机渐近。老夫人德高望重,她没有理由也不需要骗她吧。
  “灿儿……”思路被这一声呼唤打断,灿儿忙走过去,轻声道:“二夫人。”却见她并不睁眼,继续睡去,灿儿方知丁氏只是梦中呓语。因她以前很少说梦话,才叫灿儿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欲离去,却听丁氏又唤了声“灿儿”,灿儿只是笑笑,将椅子搬到床前坐着,听那丁氏又念叨着,虽有些含糊,不过她还是听明白了,“灿儿……我的儿啊……”
  灿儿闻言浑身一颤,下意识向后退去,直愣了半天,才咧开嘴笑了起来,原来,二夫人……不,母亲,她、她也是知道的!是迫于老夫人的威胁么?她现在急切地盼望着丁氏醒来,两人好相认。是,她现在一刻都等不了了!她恨不得能够将丁氏推醒!
  没有什么比等待的时间更加漫长了。仿佛太阳无声无息地落下,又升起,又到了这个时候,太阳一跳一跳地又要落下,丁氏方起来,见了她笑道:“灿儿……”然而,话还未说完,灿儿便“扑通”一声跪下了,喊了一声“娘”,便直往地上磕头。
  丁氏方才睡醒,犹自惺忪,见得此情此景不由怔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反应过来,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将灿儿抱到怀里,呜咽道:“女儿,这几年你受苦了……”
  灿儿只觉得心潮澎湃,心里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全哽在喉头,一句也说不出。
  母女二人又好像抱了一整天,待到夜了,方才恋恋告别。两人心中都是说不出的狂喜,都觉得一辈子都不曾这么欢乐过。
  第二日,一吃过早饭两人便去往老夫人处。灿儿昨晚喜得愣是一夜没睡,苏影也未睡着,她便将此事与苏影说了,直听得苏影满脸离奇。
  这日早饭丁、灿二人都吃得没心思,老夫人看着笑笑,对着丁氏别有深意道:“大少爷不来,你便丢了魂似的。”
  苏影心中一惊。自己何尝也不恍惚?瞥了眼老夫人,见她依旧如常,笑吟吟地喝着粥,方略略放心。今儿杜少陵缺席早餐,据说昨晚又出去了。她心中不解,为何他还要去那种地方?
  丁氏与灿儿二人跟老夫人回去,一入院,两人便开门见山地与老夫人道明了来意。谁知老夫人却将脸一沉,道:“胡闹!一个姨娘,一个丫鬟,怎么便成了母女?二夫人,你是不是想让灿儿被赶出府去?”
  两人谁都料不到老夫人竟是这般态度,面面相觑,连忙跪下求饶。丁氏大着胆子道:“老夫人,您说要给我们做主的,为何如今却……”她们俩不明白,开头告诉她们此事的是老夫人,现在矢口否认的也是老夫人,她的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只见老夫人一脸冷漠道:“我说过?我几时说过?二夫人,喜欢丫鬟不错,可喜欢一个丫鬟喜欢到要把她说成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未免太过于可笑了。”
  老夫人矢口否认,丁氏与灿儿便是白口莫辨了。灿儿急得几乎落泪,磕头求道:“老夫人,灿儿知道此时我们不该相认,但我们一定不会对其他人说的。只求老夫人认可。”
  老夫人冷笑一声道:“那么苏影——你有没有与她说呀?”
  灿儿浑身一震,不敢抬头看老夫人,直将头低得低低的,低声道:“说了。”丁氏震惊地看向灿儿,灿儿将头埋得更低,害怕接触到丁氏的眼神。都是自己……自己将一切搞杂了!
  “老夫人!奴婢私自泄露是大过,奴婢也不敢高攀,只求老夫人宽容,让奴婢留——”
  老夫人冷眼看着二人,打断道:“你们好自为之吧。”
  两人无比沮丧地从老夫人处回来,灿儿更是哭得止也止不住,不停地埋怨自己。丁氏劝道:“好孩子,娘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娘不怪你。谁也想不到那老太婆会变卦。她看来是成心要耍我们!你别哭了,一定有办法的。”
  灿儿泣不成声,道:“不用了,灿儿生来就是做丫头的贱命,没福气。灿儿只愿老夫人发发慈悲,让灿儿留在府里继续照顾夫人,灿儿就知足了!”
  丁氏听得辛酸,一咬牙道:“你放心,我就是死也要让大家相信,你就是我的女儿,杜家的小姐!”
  谁料到一语成谶,悲剧不期而至。
  过了没几日,府中竟传出了她们俩的事,丫鬟婆子皆在私底下窃窃私语,一些难听的话防不住地飘进二人的耳里。
  “二夫人不知和哪个男人是那个的孩子,还敢拿出来炫耀……”
  “灿儿一看就不到二十,明显不是当年那龙凤胎;可那之后老爷便冷落了二夫人。灿儿即便是二夫人的女儿,也不一定是老爷之后。”
  更有流言蜚语空穴来风:“据说二夫人那段时间外出频繁,好像是傍上了个帝都首府王老爷啊。老爷不对外宣扬,是怕败坏了家风。”
  更有由此衍生出的——“二夫人在外头养的小白脸哪只一个,有十几个呢……”
  一句句话,都如针一般直刺丁氏心中,灿儿也不时地遭人指指点点,两人气不过,又接到老夫人丫鬟的传话:“你们不是要让大家都知道你们的关系么?现在你们的目的答到了。”
  杜府中开始有暗潮汹涌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苏影与杜少陵时而疏离时而暧昧;老夫人放出去的风筝似乎要脱线了,灿儿倾向于丁氏,却不知该不该监视苏影;老夫人与尤氏自以为策划好了全部,却不知更有人在身后窥探。
  杜逝离家不到半年,杜府居然已是天翻地覆。
  这日,苏影依旧放了一只鸟儿。拉开抽屉,里面的红丝线已有满满一把了。一百余根了吧。看到这些绳子,她便想到了师父;想到师父,又想到了报仇;想到报仇,便又愁了起来。与杜少陵的关系没有进展,杜逝又不知何时回来!
  一想到这反间计,她不由微蹙了眉。杜少陵父子关系虽不亲,却也难使两人互相仇恨到加害于对方——只有以她作诱饵。现在,她的计划不只是除去杜逝了。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当朝宰相杜大人的妾与杜大少爷乱伦,被杜大人知道后父子反目成仇,杜大少爷先下手杀了杜大人,欲将其妾占为己有,哪知那妾逃走,失踪了。呵,如此一来,看这杜家颜面何存、如何在朝中立足!
  既然杜逝杀了她全家,那么她使他身败名裂,又有何过分呢?
  只是——将它付之于实践,何其困难!苏影叹了口气,不禁怀疑自己——是否过于心急了?是否自己还没有足够的功夫,让他们反目?是否自己还该多练习几年?
  可既然已经来了,便没有后路。尽管她知道自己再不可能与师父继续生活,她不会再是以前那个没有心机的少女,师父不会再疼爱她了。
  幽幽叹了口气,苏影一根根理好丝线,小心地将它们收好,动作轻柔得似要将自己曾经的纯净美好全部保藏起来。
  夜深了。天色墨蓝,留下几点稀星。杜府的屋顶上,忽地出现了一个黑影。黑影看上去轻功甚好,足不沾地,凌空几跃,又一点瓦片,便来到了一个院落的上方。一切都疾似闪电,悄然无声。
  黑影轻轻从屋顶跳下。他素知苏影睡觉时不会关南窗,于是绕到花园,果见一扇窗敞开着。此处是花园,他必须每步小心,否则踩折了一枝花,都有可能将屋里的人吵醒。
  终于来到了窗口,那里的石榴花已开得旺盛,在夜色下影影绰绰,暗红的,颜色厚重。他拨开纵横交错的枝杈,从胸口逃出一支银管,搁在窗台上,缓缓向里面吹气。若有若无的香气渐渐飘散到空气中。
  黑影轻巧地跃入屋内,尽管下了迷药,却也仍旧小心翼翼地,尽量不发出太大的声音。走到床头,只见床上的人安睡着,独自缩在里面。若不是露出了个脑袋,他可能把她与被子混为一谈了。想着,他不禁微笑起来。
  他将锦被拿开,将蜷缩着的人抱到怀里。她只穿着一件亵衣,透过薄薄的丝绸他仿佛可以感受到她凝脂般的肌肤以及她身上自然散发的体香。心神一荡,不由俯下身吻去。然而,他的唇只在她合着的眼睛上啄了一下,便腾出一只手来,将收拾在一边的衣服拿了。她那么轻,他一只手也可以揽住。做完一切,他重新从窗口跃出去,又跳上屋顶,向外奔去。
  此刻在他怀中的苏影,内心与表面的平静截然相反。闻到迷药的味道,她便从梦中惊醒了。尝过这么多毒,即便连致命的毒都难以伤她,区区迷药又怎么能偏得过她。她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细,便将计就计开始装睡。她闻得出带她走的人身上有一股檀香味,那是杜少陵独有的气味。他要带她去哪里?
  她不敢睁眼,只能感觉风很大。帝都夏天的夜虽凉,却也不该有这么大的风啊。她只穿着单薄的亵衣,不由打了个哆嗦。他似乎感觉到了她细小的动作,将她抱紧了些,加快了步伐。
  杜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两边站着两个侍从打扮的人。见了杜少陵,低声齐道:“堂主。”杜少陵“嗯”了一声,两人各向两边一跃,没入黑暗中。苏影听得“堂主”二字,心中惊异。不过略略思索之后便也不再疑惑,她早料到杜家人不可能是些庸庸碌碌之辈,而身为大少爷的杜少陵,又岂会甘心做个纨绔子弟?想到自己以前还的确被他的外表迷惑了,不禁暗笑自己。
  风止了。脸上还有残余的冰凉。周围一下子温暖起来。她感到有锦缎滑过脸颊的触感。她好像被小心地放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身下似乎铺有千层锦被。她可以软软地陷在面,与外界隔绝。
  然后又是小小的晃动,开始动起来了。她应该是坐在马车里吧。不能确定是谁在赶车。这里依旧存在着杜少陵的气息,不知他是否还在?她微微动了动,用手遮住眼睛,透过指缝看去——漆黑一片。她睁大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了这里的黑暗。
  她确实独自在马车里。可是,她算不准杜少陵什么时候会突然进来。她记得这迷香的药效是三个时辰吧。那么,她必须在天亮后才能够醒来。
  车厢里空间很大,她现在软垫里面,好像在水中一般,随着马车的颠簸,她渐渐睡了过去。
  “灿儿。”醒来的时候习惯性地唤了一声,脱口之后才发现自己早已不在杜府了。外面的杜少陵听得车内传来的这声轻唤也不由暗笑,却在外面应了一声:“现在不在杜府了。”
  “少陵?”里面传来诧异的声音,又急急改口道,“大少爷。”
  里面沉默了一会儿,好像是要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半晌方道,“呃……这里是在哪儿?我怎么在车里?”
  杜少陵笑笑,道:“这里是在城郊的山上。我昨晚把你从杜府里接了出来,就是要——”
  “啊!”话被头顶一声惊呼打断了。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