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绝对零度      更新:2023-04-11 15:27      字数:5057
  沈江蓠扭了扭脖子:“低了半天头,脖子都酸了,我要回去歇歇。”
  难得休沐,沈由仪推掉应酬,进内院去看望老太太。
  老太太年纪大了的人,虽是暑月也不用冰,新鲜瓜果都只拿井水侵了,微凉而已。老人家正吃桃,见儿子来了,就叫丫鬟赶紧去端了冰镇的酸梅汤来祛暑。
  沈由仪在老太太身旁坐下,说起儿女们的事情:“前些日子,礼部尚书周大人曾私下向我打听过家中女孩儿情况,我猜他有意于江蓠。可是这几日,为着道士做法的事情,倒惹得外边好些人说江蓠的是非。周大人便也没提起,昨日,却向我问起了江芷的情况。”
  老太太冷哼一声:“我沈府的闺女岂是这样叫他挑挑拣拣的?”
  “儿子也是这样想,当下就回绝了。”
  老太太叹了一声:“都是我把篱丫头给耽误了。”
  “老太太千万不可这样想,这样轻信流言蜚语的人家,就是肯娶江蓠,我还不愿意嫁女儿。”
  老太太笑了一下,郑重说道:“我活了这些年,什么没见过?哪有世家大族能一直显赫的?我看篱丫头是个有主意的,若是嫁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哪怕家里贫寒些也不怕。”
  “说句私心的话。家里两个嫡女,篱丫头、芷丫头。芷丫头的模样出挑,是王公贵族钟意的人选。篱丫头性子刚强,有主意,嫁一个正经清流出身的才俊,两人也能一步一步往上走好。两个女儿,一个加深了上层贵族圈的联系;一个获得了实权派的支持。这样,无论如何,沈家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我起初也是这样想,但是真能一步步走上权臣之路,定非凡人。我就担心江蓠压不住,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放心,篱丫头,不是个简单的。只是,这条路难走,要苦了她了。”
  沈由仪也明白。沈江芷嫁去侯门公府,多年习惯的生活方式依然不便。而沈江蓠娇养多年,骤然嫁去贫寒人家,日子艰难许是自己都难以想象。况且这是豪赌,成了,将来或许是一品诰命,不成,终生碌碌。可是,既然姓了沈,为了沈家,就必须去自己合适的地方。
  “秋闱在即,我会在进士科中留意的……”
  “珍珠姐姐,你从哪儿来?”
  门外赫然传来沈江蓠的声音。沈由仪与老太太赶紧停了话头。
  只见沈江蓠笑意盈盈地走进来:“咦,老爷也在这里?”
  老太太、沈由仪都见她神色如常,应该什么都没有听到。
  萧栖迟知道了乞巧的风俗,高兴得很,白日里就在沈府附近逛来逛去。一直等到马车出来,他料定是小姐们的车,便悄悄跟了上去。
  一直行到护城河边,沈江蓠四姊妹才从马车里出来。一人手里拿着一盏花灯,迤逦行至河边。
  只见河边已经聚集了许多年轻女子,看发髻,皆是未出嫁的女孩儿。靓妆丽服,言笑晏晏。
  河边一排酒楼,坐了不少年轻公子,正看着下边指指点点。时而窃笑,时而高声吟诵。
  下边的女孩儿听见有人吟诗,一齐抬头往上看去,看见鲜衣昂扬的少年公子,不少人心里咯噔一跳,就红了脸。
  日头刚刚沉下去,一片余晖落在半江水面。要等月上枝头,放花灯才正式开始。
  沈江蓠姊妹到了不久,就看见宋家姊妹陆续到了,其他家的姊妹们有早到的,也有晚到的。大家便各自去找交好的小姐妹,去说私房话了。
  眼见黑夜如夜鸦的羽翼,覆盖了整片天空。河两旁千盏万盏灯笼一时亮起,灯火之下,少年女子脸庞柔腻如在烟雾之中。
  萧栖迟一瞬间就觉得自己心都软了。他望着不远处的沈江蓠,突然有一种恍惚的不真实感。
  他在河堤边坐下,看着沈江蓠将花灯放入水中,又合掌虔心许了愿。
  沈江蓠刚刚站起,看着花灯越飘越远,河中星星点点,不知几多。只觉眼前画面真是好看。
  她真想转头去找宋辛夷,不想突然一个人影从河堤一跃而下,端端正正落在眼前。
  萧栖迟。
  两人四目相接,背后是一河的星点之光。周围人声喧哗却恍若无闻。
  明知是做戏,可是气氛太融洽,连演的人都有些真假难辨起来。
  “好巧,沈小姐。居然于这万千人之中,你我恰好遇见。”
  沈江蓠脸上一热,所幸天色暗,看不真切。她刚刚真有一点晃神,一身白衣的萧栖迟不知为何让周围一切为之一暗。
  “不知小姐许了何愿?”
  “这岂是能随便说的?”
  两人仿若熟识已久的人般说了几句闲话,都觉得舒心畅意,甚是放松。
  不妨,沈江蓠突然唤了一声:“表弟。”
  萧栖迟半天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什么?”只有徐楚良才叫他表弟,刚刚应是听错了罢。
  沈江蓠笑笑:“没什么……”她心下奇怪,若萧栖迟记得前一世的事情,刚刚自己有心试探,他理应直接回答才是。难道他不是重生的?
  沈江蓠又问了他家庭情况,果然与前一世无异。
  可是前一世的他并没有与自己再次相遇,也断不会如此款款而谈。他,绝对不是前一世的萧栖迟。
  “你表哥中了探花罢?”沈江蓠突然一问。
  萧栖迟更加奇怪:“表哥连举人尚未考。”
  “那我记错了。”如果上天让他变成现在这个人,那么他的命运想必不凡罢。沈江蓠收回除掉他的心思,不如赌一把大的。
  无疑,沈江蓠对自己的印象很好。萧栖迟似乎眼见自己迎娶白富美、出任CEO,走上人生巅峰。不想美梦就在最美的时刻醒来。
  季将军突然大发雷霆,不仅将其革职不用,而且赶出季府来。
  一时之间,萧栖迟真惶惶如丧家之犬。一来不好意思回徐府,必有无数白眼等着自己。二来身边余钱不多,连个栖身之地,接济之人都找不到。
  想他穿越之前何等逍遥,是多少人上赶着巴结的对象!穿越之后,徐府虽然待他一般,倒也衣食不愁,何曾到过这样食不果腹的地步?
  什么雄心,什么白富美,此刻还比不上一个肉包子来的实在!
  他想过很多种办法,偷、抢、骗。可是羞耻心像扎在心里的刺。
  到最后,他终于想到了沈江蓠。
  其实他是很骄傲的。家人从祖辈起就是高官。虽然从小受到教育说要谦虚,可是让他从何谦虚起?几乎每天都有人夸奖他,似乎他真是不世出的英才一般。那么多的人讨好他,那么多的事情他点点头就能办好。
  他真的从未遇过任何挫折。
  然而穿越之后,似乎所有挫折在一夜之间全部找上他。没人有再将他放在眼里,今日说着看好他的话,回头就忘记了。没有人不遗余力地帮他,才知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他往前走的每一步,都如此艰辛。
  如今,他不仅要去求人,更要求一个女人。
  原来自己曾经所在的那个圈子是如此难以跻身。
  临走之前,萧栖迟用手掌捂着脸,一点点温热的湿意浸透了掌心。
  他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
  沈江蓠答应得很干脆,出手亦很大方。
  她将自己攒的私房银子全部拿给了萧栖迟,并承诺会给他谋一个位置。银子里附了一张小纸条,娟秀的字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是的,我们都要去过绝境,方知生之坚韧。
  第34章 交易
  萧栖迟顺利去了军中,是拱卫京师的龙卫禁军。他在侍卫马军衙门下,去报名的那天见到是都虞候王冕。
  王冕年届四十,看上去不太像军人,总是笑眯眯的,待人颇为和气。
  在正式进入军队之前,萧栖迟托人捎话给沈江蓠,说想当面致谢。
  事情至此,萧栖迟心中所想自然不是推倒沈江蓠。一个女人若真的有意于一个男人,绝不是用这种方式。
  他所在的军队很快要去北方戍边,也就是说,他离京在即。若沈江蓠真的钟情于他,岂会给他谋一个这样的位置?而且她所留的字条,只谈前程,无关风月。
  那么,沈江蓠想要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帮自己?
  两个人见面是在城外的永福寺。沈江蓠借口宋姐姐妹随夫人去烧香祈福,邀请自己一起,才出的城。
  待礼佛毕,沈江蓠说出去走走,便独自走出来,去了两人事先约好的树林边。
  “蒙小姐仗义相助,恩同再造,在下没齿难忘。”穿的时间长了,萧栖迟说着古装电视剧的台词,十分顺溜,一点磕绊也没有。
  沈江蓠微微一笑:“举手之劳而已。”她一个后宅女子,要安排一个人入军,怎会是举手之劳?她的这颗棋子必须隐秘。所以她在家中没跟任何人说,而是直接去了在兵部的堂叔家里,借口说奶娘的侄子想入伍,求堂叔想个法子。
  连打点的银子都是她偷偷叫人卖了首饰得来的。
  “明人不说暗话,在下出身寒素,家徒四壁,自问没有能得小姐青眼的地方。不知,小姐为何愿意如此相助?”
  萧栖迟直接问,沈江蓠却没有回答得明白:“公子并非池中之物,只是一时落魄而已。小女子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公子放心,小女子并无所求。”
  萧栖迟不甘心,继续说:“小姐家族显贵,莫说在下现在不名一文,就是将来有了一官半职,能给小姐的回报,小姐估计也难看在眼里。若小姐不说清楚,在下实在寝食难安。”
  看沈江蓠的态度,萧栖迟就知道绝对没有那么简单。他不相信世上真有人施恩不望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他当然清楚自己的价值。人与人之间的交往,说起来都不过是一场交易。以物易物,或者以情易情。那么,沈江蓠想交换的是什么?
  “公子不必自谦。我看得出,你不是甘居人下之人。我一个后宅女子,家族再显赫,但谁知是否真能保我一世无忧?我只希望将来公子显达了,在不为难的情况下能护我一命。”
  一瞬间,萧栖迟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身着古装的古代女子,而是他在香港那个狭窄而锋利的城市里遇到过的女人。她们穿着套装,妆容精致,笑容得体,声音温柔,可是杀伐决断不逊任何男人。
  萧栖迟这才明白,沈江蓠不过是想买原始股罢了。他施了一礼,朗声说道:“在下并非庸常碌碌之人,小姐今日投入,他日必将获利十倍。”他将像以前做过无数次的一样,将他的客户带到二级市场上,然后十倍、二十倍地回报给他们。
  只是这沈江蓠操的心未免太多了些,如她所说,她一个后宅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就算家族真的出点事情,又怎会牵连于她,甚至她的性命?
  除非,她所图的,不仅仅只是后宅。
  萧栖迟盯着沈江蓠离开的背影,暗暗寻思了良久。
  萧栖迟走了以后,沈江蓠的日子突然好过许多。
  老太太有心锻炼沈江蓠,便叫沈由仪拿出一间铺子给她学着打理。但是一样的几个女儿都在,又不好明着厚此薄彼,只得给沈江蔓、沈江芷都安排了铺子。
  沈江蓠突然有了光明正大的理由可以出去,兴奋不少。
  张姨娘是家生子出生,自己手头上并无产业;赵夫人寒门出生,陪嫁不多,当然也不可能有铺子。只有沈江蓠的铺子是开阳当时带来的,沈江蔓和沈江芷的铺子都是沈家的产业。
  三间铺子本都是租给别人的,沈家不过收个利钱而已。现在租约到期,便都收回来给了女儿们练手。
  这其中最兴奋的却是赵夫人。她手中私放不多,娘家又经常需要贴补,一得了这个铺子,真如得了万年基业一样,整天想着要做点什么才能一本万利。
  张姨娘呢,保守多了,生怕不仅没赚到,反赔进去。沈江蔓倒是跃跃欲试想自己做点什么,奈何张姨娘死活不同意。
  母女俩呕了几场气,到底胳膊拗不过大腿,最后是沈江蔓和张姨娘一起托了张家的哥哥寻了人来将铺子租出去,一年收二百银子。
  谢姨娘知道了,很是不情愿,虽然心下也明白是沈江芫太小所以才没分铺子,可仍旧不舒服,趁着沈由仪过来的时候,就嘟囔了几句。
  “急什么!等她年纪到了,自然也会拿出铺子给她练手。”沈由仪两句话都堵了回去。
  赵夫人太过兴奋,完全把这铺子当成了自己的,丝毫没问沈江芷的意思,就作兴起来要开绸缎铺。她是想着女人家一来懂绸缎,二来交好的命妇都要买这些,客源就充足了。
  沈江芷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