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节
作者:不是就是      更新:2023-04-06 10:08      字数:4944
  “横竖与我们不相干!”三小姐嗤笑,“你操碎了心也无用。树倒猢狲散,我是不指望了。你一个男人,能管好自己便罢了。”
  “一家骨肉,何苦来……”孟豫章说毕,又想起恨不能打死他的生父,心更凉了!
  暗地里再波涛汹涌,面上还是喜气洋洋预备成亲。五月初三日凌晨,林贞起床梳洗。彼时风俗,妇人出嫁,可借其母诰命做凤冠。玉娘乃四品诰命,冠用珠翟四个,珠牡丹开头二个,珠半开者四个,翠云二十四片,翠牡丹叶十八片,翠口圈一副,上缀抹金银宝钿花八个,金翟两个,口珠衔结两个。又有霞帔。端的是熠熠生辉。先前还在肚里暗笑四奶奶没脸面的接亲诸人,看到这头面也不说话了!好不好,人家是四品官的闺女儿,她太太比咱们二太太品级还高哩!
  这厢林贞还在打扮,那厢嫁妆已开始游街。尽管早已密密藏起了一部分,然她的箱笼也着实够看。头一个云母片是不须藏的,她家特产,天下皆知。大大方方的抬出四大口箱子的上好云母,连彩色的都有。看得众人只好在心里羡慕。再有绸缎等物,因过了三年,不算很新,却也比几十年的旧物好得多。林贞家有云母铺、绸缎铺、皮草铺还有打着生药铺子名头的人参鹿茸铺。她拿出来给人看的,皆是铺子所产。围观之人看了一回,说了一回,又开始怜其命苦,绝户可不是就把家里的都带了来?可怜见的,日后受了气,连娘家人都没有。心里又有些许幸灾乐祸之意。
  至下午时分,孟豫章收拾的鲜亮,骑着高头大马,带着族中兄弟来接亲。公侯之家的男丁,自幼娇惯,皆是细皮嫩肉。走在街上是番风景!引来不少女眷羞答答的来瞧。
  一时到了林家,玉娘看孟豫章齐齐整整,越看越喜欢,拉着竟不舍得放手,心道:这要是我儿子多好!
  结婚是个热闹事儿,偏林家热闹不起来。没有姐妹拦门,没有兄弟背人。连魏娘子都吃的是男方喜酒,前来看过一回,匆忙走了。玉娘看着男方一来□□个少年郎,堵的心里难受。想起从今日起,家里连独生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人了,把那欢喜抛到九霄云外,呜呜的哭起来。她一哭,在里间林贞也绷不住哭了。她与玉娘一齐经历过许多事,感情比亲生母子都不差的。她还真舍不得!以往住在承平公府,只当是学校寄宿,还可以回来过年。如今若碰上外人,都得自称孟家人。跟林家竟不相干了!我是林贞,我是林贞,不是孟林氏!
  哭嫁也是习俗,方才梳头娘子看林贞淡淡的,还想提醒一句吉时已到赶快哭哩。不料话未出口,母女两个都哭了,心里大大松了口气。小娘子要羞涩点,街坊方不说闲话。再欢喜也得哭过一场再提后话!
  玉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内心如剜肉一般。又恐自家无人,怕林贞受欺负。只管拉着孟豫章的手,几近哀求的道:“莫负她,莫负她……我家甚都给你了……”
  孟豫章眼睛一酸,如此拳拳爱意,让他想起自家亲娘。遂郑重的道:“妈妈,你放心。”
  玉娘嚎啕大哭:“拿了我的心肝去也!”
  正哭着,吉时已到。林贞与玉娘哭的难舍难分,终究还是不得已上了花轿。玉娘倚在门口,犹在念:“我的儿,你要好好的,你要好好的呀!”
  林贞强忍着跳下花轿之意,一路红着眼圈进了孟家门,连妆都花了!一时拜了堂,入洞房。孟豫章拿起秤杆一挑,见到林贞如花猫一般,不由一笑:“快洗把脸吧!那至于如此?日后你想妈妈了,我带你回去便是。”
  媒婆也笑了:“我们四爷真个和气!到底是青梅竹马,就是不一样!四奶奶还请补补妆,回头亲戚们来了,看着不像。”
  说的林贞忙洗脸重新上了淡妆。二人才坐下来喝交杯酒。礼毕,孟豫章道:“你先坐着,我出去敬酒。”
  林贞点点头:“嗯。”太熟了就是这点不好,新婚倒像老朋友,想装作羞涩都装不来!媒婆看的直笑。
  一时媒婆走了,夫家的女眷都来看新娘。几个嫂子处了许久,也是尽熟了。大奶奶先拍手笑道:“可算把你盼来了,几月不见,越发出落的好了。”
  二奶奶接着道:“这回我们可齐全了,明朝开一桌牌,打上一日才好!”
  又有出嫁的大小姐,如今唤作大姑娘的,比了个高度道:“她才来时,还没这么高哩!像个小娃娃一般,如今竟这么高了。”
  三奶奶扑哧一笑:“哎呦哟,大姑娘这话说得,好似你们俩倒了个一般。这不是嫂子在姑子出嫁时说的话么?”心里暗道:做冢妇果然历练人,这位大小姐,也会说话了。
  果然大姑娘道:“光姑嫂可说,姐妹便不可说不成?我们自幼在一处,只当她做妹子,不当她做嫂子。”扭头又对林贞道,“贞妹妹,你说好不好?”
  林贞自然说好。
  几个旁支女眷待大奶奶等人说完,才前来闲话。有赞林贞模样的,有赞嫁妆的。总之是只有好话。林贞抽空看了一眼在旁边默默不说话的三小姐,三小姐俏皮的眨眨眼回了一个笑容,林贞也一笑。就有人道:“新娘子好个俊俏模样儿,我们四爷有福啦!”
  三奶奶道:“可不单模样好,针线也好,学问也好。我是比不上的,只管挨着你近些,沾点儿福气吧!”
  二奶奶淡淡的一笑:“我也沾点你的伶俐才好哩。”
  三小姐暗自翻个白眼,这二位当着人还这样,打量谁是傻子呢!
  二姑娘正坐月子,并没有回来,只打发人来送了礼。一时女眷们也要吃酒,纷纷告辞。三小姐道:“四嫂一个人坐着怪闷的,我陪一陪吧。”
  姑子陪着也常见,众人都不理论,大奶奶嘱咐了一句:“回头我叫人收拾一个食盒过来你们吃。”
  林贞二人忙道谢,众人才散了。
  三小姐松了口气:“嗳,这回可得好好说话啦。”
  林贞笑道:“几月不见,你还好?”
  “就那样了,家里给我说亲,正物色人呢。好嫂子,你若得出门,也替我瞧瞧。要四哥同老太太吹吹风。我也不好顶好的,人老实就行。”
  “好。我瞧见了好的,就替你留意。”林贞道,“我带了几个匣子来,都是闺中带的一些散碎簪子,不成套的。我又没有姐妹,都送给你吧。”
  三小姐忙摆手道:“我可不要,你的都是好东西。真金白银的,日后留着给侄女多好。真要有心呀,不拘给我些花儿朵儿就是。”
  “我守了三年孝,上哪有绢花去?便是簪环都是以往的,镯子甚的都小了,你也戴不上。唯有簪子耳环还能戴上一戴。不过是些日常的,你休推辞。”
  三小姐方点头应了。
  孟豫章进来时,姑嫂二人正唧唧喳喳说的投机。三小姐见哥哥回来,立刻跳起来就跑:“我可不敢再打搅,明儿再来,先走了。”
  孟豫章笑道:“这三丫头,越大越不稳重了!”
  林贞笑问:“回来了?有酒了没有?”
  孟豫章听得心一暖,脸上的笑意掩盖不住:“我们家别的不多,兄弟管够。凭谁来敬酒,一律挡了。何况我与大伙儿不常一处玩,他们不好意思灌我的。师父倒做了叛徒,连灌了我三杯!”
  林贞扑哧一笑:“三朝回门后,我们去拜见师父。我带一坛子上好的金华酒与你报仇!”
  孟豫章见林贞眉目如画,倾身一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舒服的吁口气,模模糊糊的在她耳边道:“贞娘,你终于来了,我也……终于有家了!贞娘,贞娘……”
  第79章 朝堂
  旧时结婚,是一个持续的过程。拜完堂还得拜宗祠见亲戚;三朝回门拿红包;一项都不能少。办完这些;两个人才算正的结了婚。林贞乃二房媳妇,只要承平公府不分家,她便是个再清闲不过的小媳妇。如此看来;除去可以跟孟豫章一齐生活,与未嫁时并无太大分别。孟豫章的丫头们安安分分的拜过码头;很常规的走程序而已。半个童养媳的身份;林贞对夫家已是熟的不能再熟;想要有些许彷徨紧张都不能。林贞默默叹口气;新婚熟悉环境固然好;然而一点波动都无,似乎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触。
  林贞不单是承平公府之媳,还是魏文明的弟子媳妇。像孟豫章这样正式拜过师的,讲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林贞算是半个魏家儿媳。比起连太夫人有几道褶子都数清楚的环境,魏家无疑十分陌生。
  三日回门后的头一天,孟豫章带着林贞至魏家磕头。魏娘子是见过的,成亲当日与魏娘子打了个照面,彼此匆忙不得多话,然印象倒还好。今日一见,林贞先规矩的行了礼,奉上亲手缝制的衣裳后,才起身坐下说话。
  魏娘子看了看针脚,颇为细密,暗道了个赞字,面上更是一片和气:“那日来不及细看,今日一瞧,真个好模样。豫章因成亲之事,耽误了许久的功课,你师父必要好好考校一番。你休拘束,只陪我说说话儿。”
  林贞笑着应了。
  魏娘子又道:“我们两口子离了家乡,单在此地。膝下又无子女,闷的很。你们二人时常来看看我就好了。我都没得说话的人。”
  林贞抿嘴一笑:“谨遵师母吩咐。”
  魏娘子笑道:“哎哟哟,不用这么敬神似的。我就是老了爱絮叨几句,你爱听呢就一块儿说说闲话,不爱听这些家常,咱们便换个话题。我就是喜欢小辈儿在眼前坐坐。那个老杀才,我叫他典个妾来,他偏要死要活的。我连个娃娃的影儿都没见着,我在家越发闷了。”
  林贞不欲交浅言深,便不说些讨巧的话,只乖乖的听着魏娘子唠叨。魏娘子学问并不顶好,很温柔也很传统的家庭妇女,倒与玉娘有几分相似。这样的女人是好,也招长辈妯娌喜欢,就是跟丈夫无甚话可说。男人家,甚厌恶家常里短,便是要说,也得说出个一二三四来。不像女人,说是闲话,就真个闲话,不过脑子不过心,只当新闻做谈资。两厢如何说得到一起去?是以家里无个孩儿,可把魏娘子闲的发慌。如今有人听她说话,先径自说了一大车,心里才爽快了。
  林贞听了一回才道:“我妈妈日常也寂寞,改日请她来陪师母一齐说说话。”
  “那敢情好!你妈妈最是和气,我欲相交,只怕搅了她清静。如今你们家已除孝,我可是要找上门去的!”魏娘子面上笑着,心里却暗自抱怨丈夫!那老杀才作甚不好,偏做个御史!还要做铁面御史!得罪的人满京城都数不过来,连带她都不好交际。旁人家的娘子在她面前恨不得缝上嘴巴,就怕一个不仔细,让她在丈夫跟前学一回,再来个“闻风奏事”,便是不动筋骨也要烦神,是以都不与她作耍。况且人人上有老下有小,忙碌不堪,谁似她一般老小皆无的清闲?想去铺子里买套首饰都无个人陪。想来便头疼!此时林贞一个大活人坐在跟前,总算能说个话。谈性颇高,直到下半晌,魏娘子带着林贞去厨房逛了逛,天阴沉下来才收了话题,预备摆饭。
  魏娘子端了食盒到厅上,见魏文明二人已坐好,奇道:“今日怎底这么快?”
  魏文明脸色略阴沉的道:“朝堂上有事,我已与豫章分说了一回。你们女眷出门行走仔细些,以免叫人冲撞了。”
  魏娘子问道:“何事?”
  “有些难民,算不得大事,只有些风言风语,你们莫乱嚼舌便是。”魏文明道,“方才和光使人来说了一回,我已给了赏钱叫回去了。”
  魏娘子见丈夫不欲多说,便闭嘴不言,只招呼众人吃饭。
  魏文明缓了缓神,扯出一个笑脸问林贞:“几年不见,长高了好些。”
  林贞低着头微笑。
  “嗳,你怎底越大越呆了?那时候在广宁再利落不过。你休在我跟前装相,这点子都看不出来,我怎底混朝堂?”
  魏娘子听到丈夫又说胡话,忙在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魏文明不理会,又道:“丫头,豫章这货还有些个小聪明,去年一场不过练手,我估摸着后年挂个榜还是能的。我今日问他,日后做官,该如何做?他茫然不知,只知道搬书上的话。我问你,你道如何做?”
  林贞回道:“我们是北人,必在南边儿做官。南边水源丰沛,平地却少,又多洪涝。若做官来,还得兴修水利,保百姓安康,才是好官。”
  “有点意思,继续说。”
  林贞摇头道:“具体我也不知了。”说着腼腆一笑,“我可不会做官儿。”
  “你可会做生意?”
  “这个真不会,我就会算点子小账。我爹还来不及教我,倒是想教来,可惜没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