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谁与争疯      更新:2021-02-17 19:22      字数:4924
  沈薇耳朵尖,收起面上的忧色,拂了拂衣袖,接过话一派正经的道:“宝蝶原是太后身边伺候的人啊?”
  宝蝶沾沾自喜,丝毫不掩饰得意之色,回道:“跟在太后身边有四个年头了。”
  沈薇笑了笑,脸上表情莫辨,轻声道:“我可是得了大面子了。”
  沈薇这话说得莫名其妙,让宝蝶不由得有些惊愕。
  说到底,就算是马甲含翠那般在太后眼前得势,可太后说上一句话都还要好好想想话中的意思。何况,她如今在皇后娘娘这儿,并不得势。
  沈薇却没留给她仔细寻思的时间,脚下加快速度,往正阳宫方向走去。
  瑾洵早已在正阳宫等候多时,今日难得不早朝,虽然平日里早朝都是太后在垂帘听政,他不过是坐在那个位置上无聊。然,不早朝的时候是他心情最顺畅的时候,除了福宜斋几个让人恼怒的小太监,他倒是自由的很。
  卯初,他起身时,沈薇还睡的迷迷糊糊,他本来是打算练完剑之后,带着沈薇同去福宜斋晨省的,结果沈薇倒是先过去了。
  想起昨夜熄灯后,沈薇撅嘴表示不满的神情,他心中暖暖的。而且,沈薇昨夜做梦说他这个皇帝人道无能,他气愤难当,差点就那么要了她。又一想,现在自己身为傀儡,实在不能白白糟蹋了沈薇。他不要她,若是以后夺|权失败,还能偷偷将她送出宫去再嫁他人。若是夺|权成功,等他君临天下的时候,他自然会风风光光的要了她。
  朱无庸守在殿外,老远看见沈薇带着婢子走来,不紧不慢的迎上前去。
  沈薇看见朱无庸在此候着,心中也是明白了,疾走两步对朱无庸道:“公公,皇上可是来了?”
  朱无庸行过跪拜之礼,才起身恭声回道:“皇上已经等候多时了,皇后娘娘去见太后,可还顺利?”
  沈薇明了的点头,道:“顺利,太后娘娘还赏赐了紫金檀香。”
  朱无庸眯眯眼角,便笑答:“皇后娘娘,老奴随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了,知道皇上的脾性,不该说的,皇后娘娘可千万别说啊。”
  沈薇点头,心中却暗自思量,所谓人精大抵便是朱无庸这般的老太监了,就连忠告都这么贴心到点上。她颇是感激道:“谢谢公公提醒,我这就去了。”
  沈薇前脚才走,宝蝶后脚就要跟上,却被朱无庸的浮尘拦住。宝蝶努努嘴看着朱无庸,道:“你怎么回回挡道儿?”
  朱无庸抬眼望望远处的回廊,回廊空寂幽深,前方茫茫仿佛没有尽头,趁得朱无庸的声音也茫茫的。
  “皇上和皇后情比金坚,想二人独处一会儿,尔等在此候着罢。”
  宝蝶目光微凛,讪讪道:“婢子们知道了。”说罢悻悻退下。
  朱无庸收回目光,揉揉被太阳照的有些发疼的眼睛,自言自语道:“年岁大了,晒个太阳也头昏眼花的。”
  沈薇才踏进殿中,瑾洵就从门后现身,从后面将沈薇抱进怀中。沈薇被吓了一跳,失声道:“是谁?”
  “皇后,亏得朕等你这般久,怎么也不表现的惊喜些?”
  沈薇拍拍胸,压下惊骇,忙道:“嫔妾很惊喜。”
  瑾洵无聊的松开沈薇,转身朝殿中的软榻走去,边走边鄙夷道:“不惊喜也就算了,偏偏还想着欺君!皇后满脸都是被朕吓死了的表情,惊是有了,这喜…”他端端在榻上一坐,挑眉看着沈薇,“朕还真是没瞧出来。”
  沈薇咬咬嘴唇,忙的裂开嘴笑,“臣妾去见太后娘娘了。”她提着衣摆跑到瑾洵旁边坐下,还稍微挤了挤瑾洵,“太后娘娘是个大美人。”
  瑾洵向旁边挪了挪,给沈薇腾出地方,漫不经心的回答,“太后可有说,朕的皇后也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了?”
  沈薇忙摇头,“没,没,没有。”
  瑾洵旋即表现出大失所望的样子,道:“果然太后是嫌弃皇后长得丑。”
  沈薇尴尬的笑笑,别过头小声嘀咕:“长得丑你还要娶。”
  “没事,朕瞎,对于女人的容貌不怎么注意。”
  沈薇:……
  “说说吧,都跟太后聊些什么了?”瑾洵话锋一转,语气里多了几分寒冷,少了几分暖意。
  沈薇被瑾洵突然的转变惊得手心沁出些冷汗,慌忙站起身来,回道:“皇上是要听全部还是只听重点?”
  看来朱无庸的警告不是没有道理,进宫之初沈薇就打听过瑾洵的癔症,情绪上是时好时坏。
  其实,见过戚太后之后,沈薇倒是觉得戚太后的做法是正确的,起码,瑾洵这个病症实在不适合亲政。你想,在朝上和大臣商议政事的时候,好端端的突然犯病成了冷如阴鸷的暴力狂,不是所有的朝臣都要跟着遭殃?
  瑾洵盯着沈薇的面部表情,嘴角弧度渐起,“朕要听,全部。”
  沈薇心中暗骂暴君啊,脸上却是扯了笑意,将咋福宜斋发生的事情半字不落的娓娓道来,末了还不忘加上句,“夫君,你看,太后这是什么意思啊?”
  瑾洵目光沉沉,思索一阵,道:“沈薇。”
  “啊?”沈薇没想到瑾洵会突然唤自己的名字,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来,莫名其妙的看着瑾洵。
  “你不要被这宫里表面上的虚情假意迷惑。跟朕站在一边,就算所有的人都说朕,也要跟朕站在一边。”他微微伸手,拂去不知何时粘在青色袖子上的绿叶,端的是副仙风道骨模样,若不是知道他是皇帝,沈薇恐怕要恍惚的以为自己见到了仙人。
  艰难的吞咽口唾沫,沈薇觉得口中有些发干,这才缓过神来,四处寻找茶水,“宝蝶?侍茶?快给本宫沏茶。”
  喊了一会儿,沈薇才发现宝蝶和侍茶并不在殿中,不禁有些颓唐,感叹果然这个皇后做的悲哀至极,连喝口茶水都要自己动手,在家中时,好歹还有荔枝伺候着呢。
  玉壶光转,瑾洵兀自斟上杯茶水,挑了挑眉,“这里,碧湖春。”
  沈薇愣愣的盯着瑾洵,你要说这个人他暴躁吧,好像也没怎么特别暴躁过,顶多就是睡觉的时候把她踹下去,还时不时冷着脸挖苦她两句。可你若说这个人他温润如玉……他实在没有温润过。上前两步接过茶杯,沈薇表情古怪的盯着瑾洵,扭捏道:“你…是姓孟的吧?”
  瑾洵一声轻笑,目光中闪烁着温柔,“怎么了?”
  “没事。”沈薇低头喝茶,暗中却犯嘀咕,她的夫君不该姓孟,应该姓有。不该叫孟瑾洵,应该叫有精分。
  瑾洵看沈薇这个模样,微微的叹息,站起身来道:“朕有时候是急躁了些,说起来,让你进宫就是为了能治好顽疾。明日三朝回门,朕想了想,等回宫后,你就不要操心别的事情,尽心配药便是。”
  沈薇沉思一阵,将茶杯搁下,凝神道:“说起来,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事情,你怎么就相信我能办到呢?”
  瑾洵眉目淡淡的望着殿外,悠悠道:“太医院的太医不是束手无策,是不敢有策。”
  ☆、第8章
  沈薇的心倏忽一沉,疑惑道:“此话怎讲?”
  瑾洵收回淡淡的目光,凝视着沈薇,“你不过才进宫,很多事情不知道也便罢了,我也无意让你牵扯进来。”顿了顿,他抬手轻轻抚上沈薇的侧脸,声音放得柔柔,“不说这些了,朕听说国舅对陈阁老的苍狼驹很是垂涎呐,昨日下朝后,特特吩咐了侍卫向陈阁老传话,要了他的苍狼驹一观,下午便能送过来,皇后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沈薇表示很吃惊。
  沈之书痴迷苍狼驹的确不是一天两天,可是,也没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看来瑾洵这个人心思很是缜密。
  “我哥从七岁就开始垂涎苍狼驹了,可是放眼整个帝朝,不过陈阁老家一头罢了。你是想让我哥进宫看看?”
  “不是,朕想,这苍狼驹,就赏赐给国舅。”
  “……我倒是不担心陈阁老会为此伤心自残,我只怕我哥他对苍狼驹‘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瑾洵微微一笑,轻缓开口,道:“也不知皇后是从哪里得来的信儿,谁说苍狼驹只有一头的?想当年父皇尚还健在时,陈阁老率三万铁骑攻下漠北,自此,苍狼驹一直为我帝朝所有。只是母后摄政之后,取缔陈阁老右相之职,陈阁老为助我有朝一日亲政,将苍狼军雪藏在漠北了。”
  沈薇合上惊讶的下巴,暗道,原来,就算是身为精神分裂的瑾洵,也能在轻描淡写中孕着如此的霸气。不过,她的纠结点不在这里,而是,瑾洵要把苍狼驹赏赐给沈之书的真正用意。
  “皇上,你不会是想让沈之书那厮帮你打天下吧?不行的不行的,沈之书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端端是受不了如此重任的。”
  沈之书在沈薇眼中,柔弱形象已然根深蒂固。沈薇对柔弱又女气的沈之书会喜欢苍狼驹那种霸气外漏的动物都不能理解,遑论是提刀上阵杀敌这种事情。
  “皇后,看来你还不了解你这个哥哥。沈之书虽然长相柔弱,论计谋只怕是不输给朝中任何一位骁勇的将军。朕觉得,他是个可用之才。”
  太阳已近中天,没来由的轻风卷着热浪涌进大殿,沈薇觉得身上燥热。这个时候,外面蝉鸣声声,平添几分躁狂。
  “皇上,萧相国求见。”
  殿外朱无庸通禀的声音响起,瑾洵闻言静了静,片刻,道:“让他去昭华殿候着。”
  “诺。”
  朱无庸走后,瑾洵理理衣衫,对沈薇道:“皇后随朕一起吧。说起来,相国的女儿萧清瑜好像跟皇后是发小,论辈分,萧相国还是皇后的叔父。”
  沈薇点点头。
  君华殿外殿是瑾洵平日批阅奏折用的,除去几桌上胡乱摆放的几卷竹卷,大殿内空荡的一目了然,可见瑾洵平日确实没什么公事要处理。后殿只简单用屏风隔开,内里是瑾洵每日必要泡浴汤而准备的偌大浴盆。
  萧潼默默地站在空荡的昭华殿静候瑾洵,时不时抬眼打量打量殿中物什,不过殿中实在无甚可打量的。
  瑾洵于半柱香后进殿,萧潼只觉得,明明外面是六月大暑,昭华殿中却冷若寒冬,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比起瑾洵冷眉冷目的模样,跟在瑾洵身后的沈薇倒是看上去满脸堆笑,让萧潼慢慢镇定了心神。待瑾洵和沈薇落座,萧潼才急忙上前两步,屈膝跪拜。
  “吾皇万岁。”
  瑾洵漠然挥挥手,道:“萧卿家平身吧。今日过来,所为何事?”
  萧潼擦擦额上渗出的冷汗,缓缓起身,道:“奏请陛下,南朝派使臣来访,礼部尚书虽已经跟太后道明来意,太后似乎对此事并不上心,是以,微臣才来冒昧请示陛下。”
  瑾洵探看萧潼一阵,奇道:“此等大事,母后竟不上心吗?”
  萧潼被瑾洵这一眼,看的心中实在发毛,他也曾见过瑾洵在大殿突然发症的模样,原本温润如玉却突然狂性大发,甚至根本不顾及垂帘听政的太后,怒杀郴府台戚百里,血溅崇明殿。那时是何等的阴鸷残酷,每每想及此,萧潼还是冷汗淋淋。眼前的瑾洵此刻目光冷鸷残暴,宛如当年斩杀戚百里的模样。
  萧潼慌忙低头,齿关颤颤,道:“据礼部侍郎报,此行前来的使臣乃是南朝孟氏。太后娘娘心中不高兴也是再所难免的。还望陛下做个定断才是。”
  “孟氏吗?”瑾洵微微垂目思量,不禁唇角弯了个弧度。
  南朝孟氏是帝朝世家的分支,孟氏宗家却在帝朝衰落已久。瑾洵尚还记得,小时候跟随孟氏宗家进过一次宫的孟扶苏,现在回想起来,七年前听闻孟氏宗家被无故血洗,孟扶苏也不知去向。
  沈默一阵,瑾洵缓缓抬眼,揉揉额角,道:“可知道使臣姓名?”
  萧潼忙道:“是,礼部已经呈上了,是孟氏宗家的少主,孟扶苏。”
  瑾洵眯眯眼,缓缓抬手盯着手上的琥珀黄扳指。
  孟姓贵为皇姓,为避皇讳,非皇族之人自然不能擅用。孟扶苏家能和皇室用同一个姓氏,还要从帝朝开国圣祖说起。
  相传,孟氏世家的家主孟宗是圣祖爷结拜的兄弟,二人一同打下天下,圣祖不惜赐皇姓与孟宗,还对孟氏皇族立下祖训,不得斩杀孟氏族人,若是后世有后主对孟宗的后人起了杀心,孟宗可揭竿而起,不再效忠帝朝。孟氏子孙延传百年,世代都为皇室抛头颅洒热血,赤胆忠心天地可昭。皇族与孟氏世家百年来相安无事,可是直到七年前,不知道是何人所为,孟氏一夕之间焚毁殆尽,成了当时禁令提起的秘辛。
  想到这,瑾洵下意识的握住沈薇的手,抬头瞟了她一眼,道:“皇后,关于帝朝和孟氏一族的旧事,想必你也听说过。朕想,既然朕已经大婚,就要见见故人。皇后意下如何?”
  沈薇有些懵,诚然,帝朝皇族和孟氏之间的牵扯,她确实也有听闻,但是这其中的缘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