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冥王      更新:2023-03-25 21:02      字数:5002
  陈安冬不语;冷汗涔涔;他知道她说得是事实;而且这个事实直接导致了另一个恶果;他很想说谎;在她面前辩解几句;可是他努力了半天;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了;他从小就不习惯在她面前撒谎。尤其是她的眼睛在看着他的时候。所以他只好垂下眼睫保持沉默。
  后来宣薇又追了一句;〃那天你们在山上说的什么?〃
  陈安冬仍然哑然;无法作答。
  陈安冬的沉默最终泄露了他的懦弱和迷茫;他第一次找不到任何方向来摆放自己那颗伤心的快要麻木的心;其实陈安冬很想对她说;〃不要那样看着我;我现在也很脆弱;也筋疲力尽;也需要别人的安慰;如果敌视我能让你心里舒服些;那你就继续吧;我不在乎;不在乎把自己的心给你。任你鞭挞。〃
  然而;宣薇只是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然后走开;再也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她每天只是安静地买菜做饭;安静地照顾卧床的母亲;安静地看书;剩下 的时间就是对着窗外发呆;目光瞟都不瞟陈安冬一眼。就象他是空气从来都没在这个家里存在过一样。
  她不跟他说话;他伤心归伤心;他仍然保持沉默;该干嘛干嘛;陪着季雨菲去医院;料理一些身后事;他没腆着脸去找宣薇说话;只是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象只蔫蔫的受伤的小兽一样;不无哀求;可是宣薇的心门关了;再也看不见。
  十五刚过;她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直接自己买了张火车票去学校了。
  季雨菲见女儿走了;也不想在这个家再呆下去;也回医院上班了;可能她希望忙碌可以帮她疗伤吧。
  人都走了;家里一下安静了很多;茫然四顾;陈安冬一腔热血落了空;自然失落;长时间的劳累精神上的压力;心理上的悔恨和内疚;他就象鼓足了气的皮球;一下子气都泻了;他也病倒了;不知道原因;只是天昏地暗地发着高烧。烧的浑身象火一样;嘴唇都起了泡;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有千斤重;每一个器官都象是被一只无形中的手在揉搓。他是人;以前经过的离别毕竟是小时候;伤口不象此时这样深刻显白;血淋淋的;他痛苦自责;伤心悔恨;胸口沉闷疼痛;可是一切已经于事无补;宣薇表面柔顺;骨子里确是个很执拗的人;他不知道;她的原谅要等到何时。
  胡思安过来看他;劝他想开点;〃小子;这都是命;也不是你造成的;真难过就哭出来;真喜欢那丫头就追到学校去;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陈安冬的头昏沉沉的;沮丧着脸;沉默不语。
  胡思安还要劝说;陈安冬却冷了脸;指了指门外;〃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胡思安笑道;〃好大的脾气;这事怎么又怪到我头上;年前我就找组织说明了情况;为了你;我也没想要害他死;他这是自己找死;怪不了别人!〃
  陈安冬目光冷冽;从牙齿缝里挤出一个字;〃滚!〃
  周静此时却从北京飞了过来。她不甘心不服气;只是想过来看个究竟;就是死我也不能做个冤死鬼;要死也要死个明白;可是看到面无人色发着高烧的陈安冬后;周静一肚子的气愤都化做了委屈咽回了喉咙;
  她逼着陈安冬去医院;医生说是劳累过度;胸腔积水引起高烧;需要住院手术;于是她再楼上楼下不厌其烦地跑;悄声软语安抚着陈安冬;帮他找医生;联系病房;晚上甚至陪夜;她甚至学着熬点白粥;小心地喂食。
  陈安冬虽然大多时候沉默不语;但是心里已经渐渐起了变化;和周静认识也有六七年了;同学做过;同事也做过;他见过嚣张跋扈的周静;也见过妩媚热情的周静;更见过心计慎重的周静;惟独没见过这么委屈求全低声下气的周静。
  手术后醒来;陈安冬看着在一旁守了一夜的周静酐睡的脸;
  陈安冬总算明白了;无论眼前这个女人多么有心计;多么直白多么不顾尴尬一直在他身边;都是因为她爱他;无论他怎么对她;她再大的能力和心眼也不会反噬在他身上;因为她始终把他看成和自己是一家人。
  人生病时总是软弱的;也爱天马行空胡思乱想。
  人心果然是经不起锤炼的;陈安冬在迷糊和疼痛里开始愤恨;小兔;你跑得那样快;我对你的一分的心如果拿给周静;估计她会感动会哭吧;可是你;是那样地不信任我;唾弃我;还不如一个外人对我真心。
  有时候;的确是一错过就是永远;宣薇此时正躺在手术室里;正痛得肝肠寸断;整个人发着抖;脸色发白发青;冰冷的器械伸进她的身体里象凌迟一样挖走她的心和她的肉;更象是捣碎了她的魂魄;她忍不住哀呼;那叫声地低低地压抑着;她大汗淋漓;咬着下唇;表情痛苦而绝望;医生也看不下去了动了难得的恻隐之心;安慰了一句;'不必忍;想喊就大声喊吧。〃她无奈地摇头;不是不想喊;她痛得根本没有力气了;她刚刚做了手术拿掉了子宫里那个还没有成型的小生命;这是两个月来她送走了她的第三个亲人。
  周隽青在手术室外面非常不安;来回渡着步;有时候他坐下来点上一根烟;楞楞地看着那青烟缭绕;思绪万千;心里烦闷;一时也忘了抽;宣薇一开学他就来了学校两次;两次都没见到人;第三次来时宣薇躺在宿舍的床上面色苍白;浑身发冷。
  〃怎么?不舒服?〃周隽青强行带她去附近大一点的医院;车子正开到路上;宣薇下面开始流血。因为车里开了暖气;两人穿得少;坐椅上很快弥红一片;周隽青毕竟是成年人;有些明白过来;但是宣薇不主动说;他也不好意思问;这毕竟是很尴尬的个人隐私问题;他蹙着眉头望向宣薇;宣薇腹疼难忍;一头的汗珠;最后她终于忍耐不下去了;低声呻吟了起来;〃周哥哥;送我去妇科吧;〃
  宣薇手术做完后医生又让她躺着吊了瓶消炎的药水和葡萄糖;医生以为周隽青是经手人;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事项;态度甚是居傲冷淡;周隽青是个好面子的人;自然尴尬不己。
  事情结束以后;周隽青没有送宣薇回学校;也没有带她回父母的家;而是把宣薇接到了自己在碧桂园的一处房子;这套房子复式结构;离单位近;环境幽静;布置的也很简单洁净;除了白就是灰;典型的男人风格;他有时候嫌麻烦时经常会过来住几天;有时候也会带些朋友回来聚聚;但是还是第一次带女孩子进来。
  这次再见到宣薇周隽青直觉上感觉她变化太大;以前那么活泼爱笑的一个人现在话少得几乎没有;眼睛里除了深得不见底的忧郁以外再也看不到其它表情;就象一朵花以前是在阳光下舒展开每一片花瓣绽放的;现在则是在月辉下收拢起了所有的花瓣冷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看着宣薇灯下那张瘦削惨淡的小脸。周隽青除了心疼外;直觉上有些埋怨陈安冬;觉得他此事办得非常不漂亮。
  宣薇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虽然也有少许些好奇;可是此时她周身泛力;精神萎靡;注意力无法集中;周隽青怕她上楼不便;特意关照她睡楼下的客房;待拉开被子扶宣薇躺下;宣薇咧开嘴勉强自己对周隽青笑了笑;她自己也没照镜子;那笑容有多凄凉就有多凄凉;〃周哥哥;谢谢你啊!〃她这一段时间精神负担太厉害;鹅蛋脸早已瘦成了瓜子脸;一双圆碌碌的眼睛也变成了青杏眼;脸色也由红润转苍白;看上去象个纸剪的小人;羸弱萧条;不堪一击。
  周隽青看得心里发颤感慨;又有一种莫名的怒气;他尽量克制自己不要提陈安冬的名字;她不说;他自然不能问。周隽青向来是个谦谦君子。
  周隽青笑笑;尽量保持和平时一样的温和语气;〃既然都一直喊哥哥;还客气什么?你好好睡觉;我出去一下。〃
  事情来得突然;他想来想去;还是准备去超市买些必需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啊
  话说陈安冬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胸腔里的水被抽掉以后;医生又配了药水吊了几天;待疼痛完全消失后;陈安冬的心又活了;他心里的怨气和失望开始消退;开始无比地思念和担心宣薇;那股强烈的思念就象空气;无孔不入;让他彻骨难眠。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对她的关心和爱护已经成了一种习惯;没有她的日子;看什么都似乎是灰色;他很难熬下去;
  周静见他差不多完全好了;就准备收拾东西和陈安冬一起回北京了。可是陈安冬拒绝了;他说他要去上海看看妹妹;他不太放心。
  他说这话的时候周静一直在一旁冷笑;〃什么妹妹?别掩耳盗铃了吧;你和我做的时候叫得可是她的名字。〃
  陈安冬发怒;〃我感谢你照顾我;可别以为这样就爬到我头上拉屎;可以口不择言。〃
  周静继续冷笑;〃你头上本来就有屎;用得着我拉嘛?你为了宣家人还真是鞠躬尽瘁;先是为了老爸的卖身;然后又为了女儿要丢掉饭碗。〃
  陈安冬大怒;〃你就说吧;使劲地说吧;这样把我对你的那点歉疚和好感冲没了正好。〃
  周静醒悟过来大哭;心里极度恐慌;她开始改变态度;央求道;〃安冬;我们走吧;你为了她们家做得已经够多了;可是你生病的时候;只有我在你身边啊;你要拎清楚啊;上面的机会来之不易;我叔叔和我爸爸都看好你;只要我们结婚了;你肯定会被重用的。〃
  陈安冬沉重地叹了口气;有些厌烦道;〃我还是要去上海;稍后就去北京;你先回去吧。〃
  周静挣扎着还想再劝说;陈安冬已经冷冷地闭上了眼睛;周静只好无奈地闭嘴了。
  流年(二)
  宣薇一觉睡醒时;窗外已经阳光满地;一片灿烂;是新的一天了;
  她洗嗽完毕后拿着梳子到阳台上梳头;她的头发又厚又密;打开就象一匹好绸缎;光滑黑亮;她偏偏又粗心大意;每次梳头都能绞断很多根。从小奶奶整洁卫生;总喜欢让她在阳台上梳头;这样掉下来的碎发也很好清理。
  二月底的风;冰寒里已经夹杂着一股南来的暖意;楼下一棵观赏梨花正在开放;满树竟白;芳香怡人。
  宣薇凝望着那株梨树;目光怅然;梨树是宣爸和安冬最喜欢的花;小时候宣爸经常带他们两个去青阳山观花;满山雪白的花瓣;象是下了一场花雨之雪。
  待梳好头发回来。厨房的时候;意外地闻到鸡汤和粥的香气;周隽青穿着一件浅灰色薄羊绒衫系着一条藏青围裙正在蒸藤的热气里忙碌着;宣薇的脸红了红;小声怯怯地喊了一声〃周哥哥;你今天不上班吗?〃
  周隽青微笑转身;〃那种工作;节奏太快;一点个人生活也没有;我一直有些不习惯啊;正考滤要不要回美国那边大学教书或者自己做个公司。〃
  宣薇惊讶地瞪大眼睛道;〃那么好的工作也不要;你真是太奢侈了;我好多师兄师姐毕业了还在飘着呢。〃
  周隽青笑笑;〃我觉得生活比工作重要;如果工作已经影响到了我的生活质量;那我宁愿失业。〃
  宣薇摇晃了一下脑袋;有些不可思仪地打量着周隽青。这么潇洒?也要有点钱垫底才能说出这种话吧。
  周隽青用托盘端了一盅稀饭出来;浅笑道;〃我吃过了;你赶快吃吧;热了几遍了。〃
  宣薇向来是个听话的宝宝;于是她坐到桌边安静地吃饭;稀饭是用鸡汤熬的;鲜嫩爽口。里面还浮了几粒红枣;宣薇心里咯噔一声;自然知道这粥是周隽青特地给她熬的;当下羞愧难当;恨不能脸都埋到碗里去了。
  周隽青脸色如常;淡淡地拿了一张晨报坐到远处的沙发上看了起来。神情没有过分的亲昵;也没有刻意的疏远。
  宣薇心里直打鼓地吃完这碗粥;她有些扭捏地走到沙发边;手里攥了衣角她寻思着怎么开口;
  周隽青幸好刚看完一个社会版面;他意识到了什么;〃有话要说?〃他漂亮双眼皮的丹风眼瞬间眯了眯;
  〃恩;那个……我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陈安冬。〃因为羞愧;宣薇的头低的不能再低了。
  周隽青叠起报纸;正色道;〃放心!你自己不说没有任何人知道。〃
  宣薇点点头;站在那里有些尴尬。
  周隽青继续望着她;目光和煦;〃过去的事情就不要再记了;人总要往前看的。对了;晶莹到是一直在找你;她说你不理她?〃
  宣薇想了一下迟疑道;〃她父亲那样的人;我需要点时间。〃
  周隽青点点头;〃她爸是她爸;她是她;她人还不错;不要等同看待。〃
  宣薇勉强笑了一下;顺着他的话说;〃袁姐姐那边你到底有什想法没有?我看你们很相配的样子。〃
  周隽青愕然;〃我们? 怎么可能?〃 他笑笑;后面没再说话。
  宣薇忙解释道;〃我有一次说起;她也没反对啊;周妈妈很为你操心啊;老是催我给你介绍个老婆。〃
  周隽青微笑着站起来;〃我和晶莹那么熟了;用得着你介绍?你再去休息休息;我先去公司看一下打个招呼就回来。〃
  宣薇忙点头;一路小跑习惯地去鞋柜拿了拖鞋给周隽青;周隽青看她拿鞋的刹那似乎眼神茫然了一下;一副怔仲不知所措的样子;于是知道她肯定又想起她父亲;不由得手伸上去;在她头顶停留抚摩了一会;宣薇感到那手掌温暖和熏;象三月的春风;她瞬间清醒;挤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陈安冬终于支走了周静;自己也顺利东行来到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