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节
作者:乐乐陶陶      更新:2023-03-23 21:14      字数:4851
  将他抛弃,说一句‘后会无期,若有来世,定当偿还一切’,便生生撕裂两人的未来?欺骗他利用他,将他狠狠砸在毁族灭亲的罪恶里?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只为了守护子衿宗族的使命职责?只为了身为卜氏祭司心中的大义?”皇甫贤的眼神冷到能划成冰刀划破血淋淋的人心,“告诉我,白若因,你当真如此很绝,如此无情无心么?”
  若馨面色难看,皇甫贤的气息灼热的倾吐在她的面前,烫到她的心不知缘由的发紧发痛,让她几乎不能呼吸。
  白若因——百年前解救不是一族,将他们带离京城的祭司,族人提及她,传来只敬称一声“大祭司”。
  师父为何将她认作是那个人?
  掩下心中隐约的事实,若馨有些艰难的咧嘴一笑,笑道:“师父,我是白若馨,不是那个能力超凡的大祭司。”
  皇甫贤紧紧盯着她的眼睛,脸上的表情有些微妙,他深深呼吸一口气,便缓缓直起身,收敛了所有的情绪,挑眉淡淡一笑,便只轻慢的说道:“如今,我便是要唤醒她。”
  若馨温润静澈的眼睛直直的看着皇甫贤,“师父,我不是。卜氏祭司死后魂魄灰飞湮灭,绝无转世之理。”
  皇甫贤轻笑一声。
  他如今,是百年前应氏皇朝遗留下来最纯正的一系皇家血脉,但是他们却永不能为帝,一旦即位,注定死于非命。不仅如此,便是祖辈应氏的姓氏,却也成为他们的忌讳。
  这一切,便是百年前的大祭司造成的,也是百年前的贤王应仲阳纵容之下的悲剧。
  他慢慢说道:“在白若因尸解的最后关头,我让天玄收了她的魂魄,让她强入轮回。”皇甫贤勾唇懒散的笑着,有些阴森森的感觉,“百年轮回,只是应仲阳记得了一切,无心无情的白若因,却是将一切都忘的干干净净。天玄告诉我,她的魂魄强行紧闭了过去所有记忆,要让她记起一切,必须让她在二十三岁这年重现当年的尸解。”
  他安排了一切,如同当年的走投无路,若馨最后确实用了尸解之法,只是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的尸解,却不是为了曾经以死守护的宗族,而是几个寻常之人。
  百年的时间,一次轮回,她会改变如此之大么?
  同一个灵魂,却为什么会有两种处事的风格?
  “师父,你收留我也是早就计划好的吗?”
  看着若馨渐渐沉静下去的笑脸,皇甫贤回答道:“你在十七岁之前会有一场大劫,呆在阴邪气盛的白家村,只有死路一条。”
  “原来如此。”
  回村之后,她母亲告诉她,在她甫出生时,便不知被何人带走,如今想来,那人便是师父吧。
  因为她什么都不记得不知道,所以他也不想面对她。最后收留了她,也只是因为想保住她的身体,不想她什么都没记起就冻死饿死在了街头。
  师父就是当年的贤王应仲阳,而她,是那个她从未想过的大祭司白若因……
  难怪师父会知道她的身世,原来从她甫出生时便计划了一切。难怪师父对卜氏祭司的事情如此了解,因为他从百年前,就早已知晓。
  “自有一日,我要将她找回来,绑在我身旁,看她有何能耐再去躲,再去逃避。即使恨,我也要让她在我的身边恨着。”
  记起师父说过的话。
  原来白氏祭司还能有轮回的啊。
  为何没死,为何不会死,她算是明白了,因为她就是师父心里那个女子的转世。
  若馨不由低笑,轻声说道:“如果大祭司醒过来后,我便再也不是我了吧。”
  “若儿。”
  听到皇甫贤带着些微温柔的一声呼唤,若馨身子微微一震。她想起了白若因,而今,她开始迷茫,那十年里,师父到底唤的谁,是她,还是百年前的白若因。
  记得童年时她问师父收她为徒的原因,师父只是应了一句,“日后你便知晓。”
  十七岁下山之时,她找到了答案,本以为是因为她与师父心中女子肖似的容貌。
  原来,她还是猜错了一点。
  将满腔复杂的情绪缓缓压落,头微微低垂,若馨微笑着说道:“师父,我只是你盛装白若因灵魂的器具是不是?”
  在师父心中,她只是披着一张与白若因形容肖似的人皮,而内里却是空的,即便是相同的一个灵魂,却非师父等待了百年的那个人。
  活了二十三载,她才知道,原来她竟不是她,只是等待师父唤醒的一个沉睡灵魂的人身皮囊。
  若馨微微笑着,虽是笑颜,眼中却有一种浓重的悲哀。
  皇甫贤向她凝视片刻,隐藏深沉的黑眸,分辨不清他眼底的情绪。片刻之后,他低沉着嗓子说道:“天玄,开始吧。”
  若馨蓦地抬起头,视线紧紧锁住皇甫贤,身体里天玄暂时镇魂的符咒已散,那种无言的疼痛又席卷而来,若馨慢慢闭上眼。
  青袍男子淡淡点头,带着些许的无奈,“此事一了,我便算还了你的恩情。”看了一眼淡闭双眸的若馨,青袍男子微微一声叹息,对皇甫贤道:“孽姻孽缘,终不过心中一念。皇甫,你想好了?”
  皇甫贤淡淡一笑,却没有应声。
  天玄便不再多言,走到若馨身边,伸手自怀中取出一物,是一面巴掌大的玄镜,他左手托镜,右手结印置于若馨头顶,口中开始默念术语。
  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翻腾着,若馨额头沁出了豆大的冷汗。天玄手中的玄镜在他是术语中牵引出了一股巨大的力量,似乎反射着她的灵魂,要吸出她灵魂深处压抑的什么。
  若馨使劲撑住,与那股力量强自对抗着。
  “你不需要挣扎什么。”皇甫贤的话语轻轻传来,带着摄人之感,蛊惑一般的说道:“我只是要唤醒你灵魂的记忆,你会记得这一世的一切,只是不会再有任何痛苦罢了。”
  是吗?
  她有预感,只要白若因的记忆复苏,她就会忘记自己这一生的感情,忘记这一生的悲喜怒乐。她也就不再是她了。
  玄镜的力量越来越大,若馨感觉自己全身酸软无力,似乎身体都已不再是自己的身体,要动一动四肢却都是不能。与此同时,她觉得自己的意识也越来越淡,越来越远,这一世的影响越来越模糊,而另一种记忆似乎在她脑子里越来越清晰。
  她看到了两个人,一个的矫矫不群、大权在握的王爷,一个是威望素著、能力超凡的祭司。在一起处理着护国利民的大事小事中,两人对对方的能力品行愈加钦佩,惺惺相惜之中,也慢慢产生了感情。
  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应仲阳甚至愿意为白若因放弃夺位的阴谋,助她一起辅佐东衡皇朝。然终及一日,?白若因预知应氏皇朝将有一场大浩劫,她无法承避的灾祸恶果也将直接转移到与祭司同宗的族人身上,为了自己的族人,她不顾儿女私情,欺骗应仲阳,利用他的信任将族人带出了京城。
  应氏皇族的大劫,是她预知,耳后让应氏惨重到几乎灭族的死亡却是她没有预料到了。她甚至没有留下避劫的只言片语,便那样离开了。
  又似回到了那一片白芒的混沌,曾经突然在脑海里出现的朦胧影子渐渐清晰,那双眼睛带着恨爱,交杂浓烈的感情注视着她的眼睛,她也慢慢辨认出来是谁。
  是贤王应仲阳,在两人将死的前一刻,见到的最后一面。
  薄寒清秋,她和他分别站在断桥的两侧,他的双眸带着极至的恨,让她的心仿佛被尖刀刺痛着。
  他是该恨她,是她为保族人而放弃了他,欺骗了他,也几乎毁灭了整个应氏皇朝。
  微雨中,她白裳飘逸,静静地看着对面的应仲阳,淡淡地道一声,“后会无期,若有来世,定当偿还一切!”
  这是白若因的记忆。
  每清晰一分,若馨的心中就如压载万斤的重负,而术语白若馨的记忆则开始有些迷惘,曾经的感情,也开始有些淡忘。
  她要消失了吗?若馨的心猛地一滞。
  使劲拉回自己的意识。
  她不服,她努力的活着,难道只是师父的一场阴谋?
  她是一个人,有喜有悲的一个人,她并不是没有生命,可以让人随意捏圆捏扁的人偶,她有在意的人,她有不想忘记的记忆和感情,不是能让人如此玩弄。
  她是活了二十三年的白若馨,一个完整的个体,不是师父口中,那个百年前已经消失的白若因。
  她不要消失,她不能消失。
  忍耐着万般的痛苦,若馨使劲脱离玄镜力量的控制,挣脱关于白若因记忆的束缚。
  天玄本是顺利的进行着唤醒白若因灵魂记忆的术数,一步步进行着,几乎到了最后一步时,左手平托的玄镜突然猛地一震,接着传来镜面破裂的声音,似有什么从若馨体内蹦出,穿透了玄镜飞离。
  天玄大惊,忙稳住心神,加大术数的力量。
  皇甫贤本也是静静的看着,深沉的面庞没有表情,不知在思索着什么,突然看着若馨身上泛出奇异的柔光,眸中也闪过一抹讶异,却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后又恢复了平静,等待天玄将这场术数完成。
  待得一切完毕,天玄收势,看着昏沉睡去的若馨,天玄沉敛了片刻,转头对皇甫贤道:“我已将卜氏祭司的记忆唤醒,如今她的能力也已恢复,自能控制住身体与灵魂的契合,只是她如今体内只余一魂五魄,属于她这一世的意识已经脱离了控制……”天玄微微迟疑,还是说道:“应该是与她如今的魂体分离了。”
  “如今事了,我便也要走了。”天玄看了皇甫贤片刻,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虽然我能将她唤醒,但世间也有许多事情非人为所能控制。皇甫,你好好保重。”
  ……
  若馨再次清醒时,是躺在一个烟水凄迷的碧湖边,湖面笼着一层淡薄白雾,清波涟涟。碧湖周围有长廊蜿蜒水面,人工修筑雕琢的石桥假山,如此看来,她如今应该是在一处大府中。
  她的意识还有些昏沉沉,宛若在梦中时的感觉,若馨闭眸沉淀了片刻,这才慢慢睁开眼来。
  脑海中的记忆也紧紧浮上心头,若馨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的情景,也想起了自己和师父匪夷所思的关系。
  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还记得自己,记得关于白若馨的一切,而对于师父所提及的白若因,她了解着她的人生,却没有什么代入感,仿佛只是她人的一个故事一般。
  难道,师父最后停下了唤醒白若因的计划?
  一只雀鸟扑扇着翅膀飞了过来,停在她不远处的草地上寻找着食物,仿佛未察觉她一般。雀鸟生性机敏谨慎,却是不轻易靠近人的,若馨似有所觉的抬起手,发现自己的手竟然隐约透明,不仅是手,便连她的身体也是如此,她竟然能透过自己的身体看到对面的事物。
  若馨心头一惊。
  她怎么了?
  正当她惊愕之时,曲栏深处突然出现了一道清白的丽影。仿佛心中有所感一般,若馨抬头,汲目望去,这一看却是一下子愣怔住了。
  那个人是她?
  却又似乎不是。
  女子颜如舜华,神色间淡漠冷然,虽是她在铜镜中看了二十三年的模样,却已经不是过去的感觉。女子缓缓的从长廊对面向她走过,长长的黑发未挽,尽数披散在备货,不沾轻尘的雪白长裳有如淡笼的烟无,气质清湛淡远,未有温度的夕阳斜射在她脸上,绝俗秀雅,仿佛天山上馥郁独枝的寒莲。
  她慢慢走到若馨的身前,那只雀鸟在她过来前便振翅飞走了。
  若馨心中有些微的迷茫在对上女子眼睛的一刻瞬间消无,脑中一个名字清晰浮现出来“白若因”。
  “你终于出现了。”白若因的眼睛澄净空明,清丽素雅的脸庞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她淡淡开口,声音也是清冷寒峻。
  “师父已经将你唤醒了啊。”若馨微微一笑,面对着曾经属于自己的身体说话,却没有什么怪异的感觉。
  白若因淡淡点头。
  “过去多久了?”
  “三天,仲阳已让禁军退回了京城,如今卜氏一族已无危险。”白若因注视着若馨,表情淡漠,清冷的面庞宛若秋霜白鹭,她缓缓说道:“若馨,你失去做一个卜氏祭司的资格。”
  若馨微是一怔,随后释然的笑道:“我本来就不是一个合格的祭司,在我心里,有更值得我守护的人,却不是那些族人。”
  她是白若因的转世,却做不到像她那般守护宗族的大义,说她是白若因灵魂中的瑕疵也好,说忘记前世的她背天逆命也罢,她却从来不为自己所做的事情后悔,即便再来一次,她还是会放弃冷血的族人,保护自己在乎的人。
  或许这就是她和白若因的不同。
  也或许正因为这样,她们才没办法融合在一个灵魂里。
  白若因的脸上不动声色,似也没有因为她未尽职守的话语生气。她慢慢抬起手,放在若馨的额头,若馨只觉她的手清清凉凉,不似过去她的温暖,白若因清眸半闭,口中默念咒语,与此同时,若馨便觉得一股怡欣之感流窜在体内。
  待得白若因放下手去,若馨感觉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