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乐乐陶陶      更新:2023-03-23 21:14      字数:4828
  风华接过,静静地看着那物许多,细细摩挲着它光滑的表面,轻声开口道:“这是曜玄石。”
  若馨侧头目不转睛地看他,她送他的这个貌不起眼的黑色石头确是曜玄石,此物稀有难得,中原之内,却是极少人知晓。
  这是师父在她少年之时不知从何处得来送予她的,记得师父曾说过,此石虽然貌不惊人,佩带于身,却能避世间万毒,此物稀少,世间怕是找不到几块类似的石头了。
  若馨没有问风华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中原极少人知晓的曜玄石,她只是轻轻吐了一口气,而后启唇轻笑说道:“这个清和坊邪门得很,里面的人接二连三的中毒,我没那个闲情逸致去查到底谁是下毒之下。救静女已是例外,其他人再死便与我无干。”话语稍顿,若馨看了眼他手上的曜玄石,继续道:“你身上的毒是慢慢积累的,既然那个人会潜藏那么久,必也不敢明目张胆地下手毒害你,曜玄石虽解不了你体内本就存在的慢毒,但只要你随身携带,再有什么毒出危害不到你。”
  抬头看了看天色,“好了,时间不早,我家中还有事情等我处理,我就不与你多说了,告辞。”
  笑着施以一礼,若馨转身离去。
  走了几步,听到身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不细听却是不会察觉的轻唤,“若儿……”
  若馨脚步一滞,随即又若无其事地举步,慢悠悠向前走去。
  不管他是不是师父。
  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的命是师父救的,如果七岁那年没有师父带她回家,她便早已死在了冰冷的街头,如今,就算是最后为师父做一件救人的善行,日后,她再不管师父的任何事。
  ……
  若馨慢吞吞地走着,远远看见西街街口的石碑前站着一个眼熟的身影,身上一袭没有任何繁琐装饰,式样简单的黑色长裳,腰间束一个同色的长腰带,长发尽数缚于发顶,干净而利落,身前环抱一柄长剑,他就那样面无表情地站在花街柳巷之内,他的周围围着一圈穿得花枝招展,形态放浪妩媚的女子,心动他的英俊挺拔,一个个对着他目送秋波,然他却仿佛将那些身材暴露勾人的女子当成了路边的石头视而不见,周身散发的冰冷,让那些女子只敢口头勾引而没有一个轻易接近。
  这个白容,连到花街都是一副死板板冷冰冰的模样。
  这么不解情趣,倒真是让人感觉好笑,却又觉得有些欣慰,至少日后他是不会学着人来喝花酒寻欢作乐让家中妻子伤心。
  白容一直静静地注视着清和坊的方向,因此在若馨发现他的时候,他也看到若馨了,白容将怀中的剑拿到手上,冷冷地扫了眼周围一直聒噪不已的女人,从她们自动让出的一条路走了出来,向若馨走去。
  若馨走到白容面前 ,故意揶揄他道:“白容,我记得你不喜欢西街的脂粉腻味,每回经过这个地方,你回去都要洗上好几遍的澡,今天怎么突然有心思独自来这逛逛了?”
  “白容在姑娘。”白容神色不改,眉目清明,平静地说道:“听胭脂说姑娘是来见竹管传信的人,白容记得姑娘昨日将它交给里面的一个人,这才来这等姑娘。”
  明明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却不知为何让她鼻间隐隐发酸。
  低头轻咳一声,若馨唇畔笑意更深了几分,开口道:“白容,能在这时看到你,心里真的很开心。”
  虽不明了为何若馨突然说这话,那张冷静的俊颜上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坚毅的薄唇却似乎有了细微的弧度,然而不过须臾,白容却也看出了怪异,长年的陪伴让他能敏锐地察觉到若馨情绪与以往的不同。
  “姑娘……”白容不沉开口唤道。
  若馨抬头,静静地看着这个一心为她的侍卫,笑道:“白容,世间怕只有你们是真心为我,没有一点要求回报的陪伴我。”
  白容细细审视着若馨脸上毫无破绽的笑容,浑身陡然散发出锐气,像是一把随时出鞘的利剑,“姑娘,出了什么事?”
  若馨拍拍他的肩膀,摇头道:“没有。”顿了一顿,若馨认真看向他,神色微柔,说道:“白容,我有一事要你答应。”
  白容神情凛然,应道:“姑娘但管吩咐。”
  日头渐晚,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越来越多,白容虽不喜与人肢体接触,却还是挡在若馨身前,不让人碰触到她。
  若馨打了个手势,两人向前走去,离开西街,若馨慢吞吞地向前走着,过了许久,她用很平常的语气开口道:“白容,若有一日我当真离开你们了,你不准随我而死。”
  白容猛地停下脚步,黑漆漆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若馨。
  若馨也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开口道:“我要你好好活着,未到天命之年不许有寻死之心,等我走后,你便离开白家村,去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活,你个性孤僻冷漠,要找一个能忍耐你性子的好姑娘虽然很难,但认真去找未必找不到,我想要你帮我过完我过不了的生活,帮我去享尽儿孙福,享尽天伦之乐,我要你适应,就是这个,若你未做到这一点,便是下了黄泉,我也不会见你,生生世世,不见一个这世叫白容的人,不见他死后的魂。”
  白容不语,依旧直直地站立在原处,呼吸紊乱,喉结上下浮动着,死死地盯着仿佛在说家常话一般语气缓慢平淡的若馨。
  若馨停了下脚步,终于回头,目光也定定地看着白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眸中显露的是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白容,你是知道白氏祭司的能耐,活着的时候我没办法决定自己的人生,死了,我总有那个权利去选择,我说到做到,若你决意随我而去,我定是永生永世不会再见你。”
  若馨从未逼迫过他做任何事,这是她第一次,以一个祭司的身份胁迫他答应她的要求。
  白容目光垂下,牙关绷紧,身侧的手也僵硬死紧地握着,像是要将若馨的那番话掐尽在掌中,再没存在过。
  许久之后,一声生硬,却隐含着万分压抑痛苦的声音传来,“白容谨遵姑娘之令……”
  第三十一章 狼狈大少
  在白容终于应下她提出的要求之后,若馨才轻轻吐了一口气,收敛了脸上让人生畏的威严厉色,重新举步和他一起向东门走去。
  路上行人行色匆匆地来去,他们只是放缓了步代慢慢前行,白容生性本就讷口少言,如今更是沉默异常,生时护主人平安无忧,死则随主人共赴黄泉,便如他的师父一般,若馨提出的事情与他成为她的死士时所发的誓言相违背,但无论如何,若馨也不忍看到如此一心为她的护卫年纪轻轻就要陪着短命的她去死。
  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
  知道白容此刻心情不好,若馨便也没有打扰他,两人之间静默的气氛一直保持到若馨将马从绣楼牵出。
  绣楼是若馨经常为白清音卖绣品的那个绣楼。它的店开在离西街不远的一个深巷之内,平日里主要的客户便是西街花楼舞坊里的妓女们,客流固定,因此虽不在万春县的商集中心,却也经营得有声有色,只是它的在的小巷巷道悠长,铺面不多,因此平时天色还早,便已没有什么人来往。
  走在绣楼的巷子里,若馨忽然听到了巷子岔道口传来一声瓷器撞击的声音。
  此时天近日暮,幽静的小巷更加显得寂寥,因此瓷器清脆的碰撞声在此时听来也分外清晰。
  若馨偶然一瞥,看到那个岔道口黑暗的角落里蹲着一个人,天色晦暗,周围没有光亮,加这那个人是背对着她,看不清面目,若馨心中想着或许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向外走了几步,突然巷子外的大街传来了许多人呼唤的声音。
  “少爷,少爷。”一声声焦急的呼唤由远及近传来,接着,若馨便看到一群穿着统一服饰,看着有些眼熟的人脚步匆忙地从大街上跑过,其中一个老人在经过巷子口时还转头向里面望了一眼,表情焦急慌张。
  的确很眼熟,眼熟到仿佛就在几日前看过。
  是在哪呢?
  若馨顿足,沉吟片刻,一个画面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一个嚣张神气,气扬跋扈的年轻男人的面孔跳了出来。
  若馨眸光一亮,是在福名楼看到的那个大少爷。
  那群身着统一服饰的是当时服侍他的下仆,而那个老人则是被他踹倒在地的老管家。
  倒真是没想到又会碰到他,万春县虽不若京城那般的繁华,却也是地广民多、不小的一个县城,几次三番地碰到,也算得有缘,只是若馨对那个大少爷没什么好感,因此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也没有其他与他相交的打算。
  正欲前行,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却止住了她的脚步。
  随风淡淡吹来的,是当初在福名楼若馨给关景天下的那个药所散发的臭气。
  还未解开吗?
  可是郭皓轩私下里做的这些药都是捉弄人的,药效最多不过两天,按理,大少爷也该恢复正常了,怎会……
  若馨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
  白容虽是沉默着,却依旧随时注意着若馨,看到若馨停了脚步,面上若有所思的表情,白容也警惕了心神,冷目环视周围察看着。
  重新走回那个岔道口,若馨望向躲在角落的人,一件斗篷将他从头到尾罩下,此刻注意看去,才看出那件斗篷的名贵精致,非普通人家能穿得起的。
  果真是那个大少爷吗?
  远处的呼唤声又重新传了过来,新的一拨人又双目四处搜索地从巷口外的大街跑了过去。
  身着斗篷的身影似乎僵了僵,将自己的身形缩得更小,又往墙角的方向微微移了移。
  若馨眯起眼,看到那人手上抓着一个精致的白瓷碗,犹豫着却是向角落的馊水瓮里伸去,伸到瓮口时却又收回,迟疑片刻,又很艰难地重新探向馊水瓮。
  慢慢走到他的身后,若馨开口唤了声,“关少爷。”
  清悦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关景天下意识地回头,透过几乎遮住他半个脸颊的斗篷帽沿,他看到了若馨,没有丝毫犹豫的,关景天几乎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将他害成如此模样的罪魁祸首。双目蓦然暴睁,关景天流露出像是见到鬼一般的惊悚神色,斗篷下的身子猛然一抖,双手一软,那捧着的白瓷碗也抓不稳地落了下去,撞到馊水瓮,发出“哐啷”一声脆响。
  他惊慌地环抱住自己的身体,杏形的大黑眼睛里满是恐惧,握着拳激动地喊着,“你走开,开要靠近我,你走开你走开……”
  关景天死死盯着若馨,生怕她走近一步。
  一股浓烈的臭味随着他开口在周围的空气中弥散开来,若非那个熟悉的臭味,若馨怕是真的不相信眼前的人便是当时在福名楼里骄横跋扈的俊秀少年郎,那一副神气活现的样子如今完全不复存。
  斗篷的帽子在关景天动作时掀了开去,露出了他的一张脸,几日不见,大少爷却一下子瘦削了许多,唇红齿白,依旧是那个俊美的样貌,只是满面的狼狈憔悴,那本就尖细的下巴如今更是瘦得明显。
  “妖妇,你走开,你走开啊。”关景天依旧用那破了音的嗓子壮胆一般地嘶吼着,情急之下甚至抓起落在手边的白瓷碗碎片向若馨扔去。
  几天没吃饭的关大少爷没什么力气,瓷片才扔了不到一个手臂的距离便落了下来。
  若馨一蹙,转头欲径自往回走,迈出了几步,身后的嘶吼声小了去,接着却是传来隐隐几声轻不可闻的抽泣声,脑子里不知怎的忽然浮现出小师弟的面庞。
  笑得稚气的一张小脸儿,犹记刚入师门时他才七岁,粉雕玉凿分外可爱,可是瘦弱的小身板看起来却比实际的年龄还要小上许多,当师父将他带到自己的面前时,小孩童的师弟扭着自己小衣裳的衣角,用嫩嫩软软的嗓间害羞地叫她一声“师姐”。师父对待他冷淡,他倒也不在意,每天只是一只小手拉着她的衣角害羞地跟在她身后,糯软嗓音地叫唤“师姐”换成了“阿离姐姐”,只为了能和她更亲近一些,小师弟在她记忆中乎都是一副害羞的笑脸,可唯有那次,他在她那年头也不回离开师门时几近嘶哑呼唤的哭腔却一直铭记在心头。
  梦中,也似乎能看到小师弟孤独无依地呆在山上,夜半时环抱着自己无助而害怕地啜泣。
  记忆回笼,身后轻微的抽泣声还隐约地传来,若馨的心一时间有些柔软了下来。
  算来,这个大少爷比小师弟还要小上一岁。
  若馨旋身又缓踱了回去。
  关景天在若馨转离去后便松懈了紧绷惊恐的情绪,这一松懈,饥饿感又重新侵袭而来。
  几天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他不知道当时在福名楼若馨给他吃下的是什么东西,不仅一出口嘴巴臭得要死,连府里最厉害的厨子做出的饭菜他也闻之欲吐,勉强吃了几口,便连酸水也呕了出来,反而是那些发了馊的饭菜让他很想吃上一口。
  他是大少爷,天天吃山珍海味的大少爷,怎么能去碰那些猪狗吃的东西?
  可是他真的好饿,好几天没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