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漂亮格子      更新:2023-03-23 21:14      字数:4969
  的一片天空。
  「这个角度是我无意中发现的。搬来这里好一段日子了,从不知道这个天空是要躺下来看的。」他说。
  天空本来是距离我们很遥远的;然而,躺着的时候,那片蔚蓝的天空仿佛就在我脚下。当我把两只脚掌贴在窗子上面,竟然好像贴住了天空。
  我雀跃的告诉韩星宇:
  「你看!我把脚印留在天空了!」
  他也把脚贴在窗子上,说:
  「没想到天空上会有我们的脚印!」
  「智力题——」我说。
  「放马过来!」他说。
  「天空是从哪里到哪里?」
  以为他会说,天空的大小,是和地上的空间相对的。以为他会说,天的尽头,是在地平线。以为他会说,天空在所有的屋顶上面,他却转过头来,微笑着说:
  「从我这里到你那里,便是天空。」
  「记得我说过西藏的天空最蓝吗?」他说。
  「嗯。」
  「也许因为那时年纪小。童年的天空,是最蓝的。」
  「现在呢?」
  「现在的天空最近。」
  「四只脚掌贴在宽大的窗户上,骤然变得很小很小,我们好像就这样飞升到天际,而且是倒挂着走路的。我们走过的地方,白云会把脚印抚平。
  我躺在他身边,就这样从早晨直到黄昏,忘记了时光的流逝。落日把天空染成一片橘子红。当夕阳沉没了,天空又变成蓝色。我在书上读过许多关于蓝色的描写,可是,眼前的一片辽阔的蓝,却是无法描摹的。蓝最深处,是带点红色的。我想起我在书上看过一种鸟,名叫蓝极乐鸟。这种鸟的翅膀是蓝色的,求偶的雄鸟会倒挂在树枝上,把身上的蓝色羽毛展成一把扇,不断的抖动。那像宝石般的蓝色羽毛。是求爱的羽毛。我看到的蓝色,便是成群的蓝极乐鸟展翅同飞,滑过长空,把一大片天空染成缠绵流丽的蓝,那是爱的长空。
  「我以前的男朋友好像仍然挂念着我。」我告诉韩星宇。
  「你呢?你是不是仍然挂念着他?」
  「如果我说是,你会不会生气?」
  「也许会的。」
  「是的,我仍然挂念着他。你生气吗?」
  「有一点点。」他老实地回答。
  「初恋总是难忘的。正如你童年的天空。」
  「我明白的。」
  「你真的生气?」我问。
  他摇了摇头,说:「我知道,至少在今天,你没有挂念他。」
  不单单是今天,跟韩星宇一起的许多天,我也忘记了林方文。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候,才又会被思念苦苦的折磨。
  「如果不是你,我也许没有勇气不回去。」
  「我是障碍吗?」
  「不。你让我看到了另一片天空,更辽阔的天空。」我说。
  「肚子饿吗?」他问,「我们已经躺在这里很久了。」
  「很饿呢。」我说。
  「冰箱里有Cannele ,冰了的Cannele 更好吃。」
  「我不吃。」
  「那你想吃什么?」
  我趴到他的胸膛上,说:
  「我要吃掉你!」
  「我还没有拿去冰镇。」他说。
  「我就是要吃暖的!」
  长天在我背后,温柔了整个夜室。我在他心里,找到了最蓝的天空。我俯吻着他湿润的头发,他嗷嗷地吮吸我的奶子,一瞬之间,我忽然明白了,万物有时,离别有时,相爱有时。花开花落,有自己的时钟;鸟兽虫鱼,也有感应时间的功能。怀抱有时,惜别有时,如果永远不肯忘记过去,如果一直也恋恋不舍,那是永远看不见晴空的。回去林方文的身边,不过是把大限延迟一点;延迟一点,也还是要完的。难道,在我短暂的生命里,还要守候着一段千疮百孔的爱情吗?
  我躺在韩星宇的身体下面,看到了爱的长空。我怎么能够否定这种爱呢?思念,不过是习惯。直到夜深,当我在他身畔悠悠醒来,他仍然握着我的手,深深的熟睡了。为什么天好像不会黑的?成群的蓝极乐鸟忘记了回家,留下了无法稀释的蓝,缠绵如旧。
  当我醒过来,已经是天亮了。蓝极乐鸟回家了,飞过之处,流下了一片淡淡的蓝,荡进清晨的房子里。
  韩星宇张开眼睛,说:「我们竟然躺了这么久。」
  「昨天晚上,你睡着的时候,天空还是蓝色的。」我说。
  「是吗?」他悠然问我。
  那是我见过的,最蓝的天空;是我心里的天空。
  7
  「我很爱他!」
  娱乐版上,我看到了这样的一条标题。以为又是葛米儿的爱的宣言;然而,照片里的她,却哭得眼睛和鼻子皱在一起,只剩下一张大嘴巴。她向记者承认,她和林方文分手了。她没有说为什么,只是楚楚可怜的说,她仍然爱着他。
  记者问:「你还会找他写歌词吗?」
  葛米儿说:「我们仍然是好朋友。」
  这是林方文要向我传达的信息吗?
  可惜,我已经不是那个永远守候的人了。
  8
  夜里,我站在阳台上,无意中看到了林方文的蓝色小轿车在下面驶过。他来干什么呢?以为他来找我,他的车子却并没有停下来。隔了一会,他又回来了,依然没有停车。漫长的晚上,他的车子在楼下盘桓;最后,失去了踪影。他到底想干什么?
  许多个晚上,他也是这样,车子缓缓的驶过,离开,又回来。渐渐地,当我一个人在家里的时候,我会走出去看看他是不是又来了。他这个可恶的人,他成功了。
  我穿上鞋子冲到楼下去。当他的车子再一次驶来,他看见了我。他停了车,从车上走下来,面上带着微笑。
  「你在这里干什么?」我说。
  他没有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尴尬的说:「我只是偶然经过这里。」
  「每晚在这里经过,真的是偶然吗?」我吼问他。
  终于,他说:「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你像一只做了错事的小狗,蹲在我面前摇尾乞怜,想我再抱你。你一向也是这样的。」
  「你可以回来吗?」他说。
  「你以为我还爱你吗?」我的声音在颤抖。
  他沉默着。
  「林方文,你最爱的只有你自己。」我哽咽着说。
  他惨然地笑笑。
  「我希望我还是以前的我,相信人是会改变的。可惜,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林方文,如果你爱我,请你给我一个机会重生。」我流着泪说。
  他内疚的说:「你不要这样。」
  我哭着说:「有些人分手之后可以做朋友,我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做到的。但是,我做不到,我不想再见到你。」
  「我知道了。」他凄然说。
  我在身上找不到抹眼泪的纸手巾,他把他的手绢给了我,说:
  「保重了。」
  他颓唐地上了车,车子缓缓的开走了。离别的方向,开出了漫天忏悔的花。他不是来找我的,他是来凭吊的,就好像我当天在葛米儿的房子外面凭吊一段消逝了的爱。我们何其相似?只是,我已经明白了,花开花落,总有时序。
  9
  「只有双手才能够做出爱的味道。」余平志的妈妈说。
  我在她的厨房里,跟她学做巧克力曲奇。这位活泼友善、酷爱烹饪的主妇告诉我,用电动搅拌机虽然方便很多;然而,想要做出最松脆的曲奇,还得靠自己一双灵巧的手,把牛油搅拌成白色。要把糖粉和牛油搅成白色,那的确很累。我一面搅一面望着盘子里的牛油,它什么时候才肯变成白色呢?
  「要我帮忙吗?」余妈妈问。
  「不用了,让我自己来就可以。」我说。
  「是做给男朋友吃的吗?」
  「嗯!他八岁那年吃过一生难忘的巧克力曲奇,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做出那种味道。」
  「回忆里的味道,是很难在以后的日子里重遇的。」
  「是的,我也担心——」
  她一边把鸡蛋打进我的盘子里一边说:
  「但是,你可以创造另一段回忆。」
  「我怎么没想到呢?我真笨!」我惭愧地说。
  她笑着说:
  「不是我比你聪明,而是我年纪比你大,有比你更多的回忆。」
  「伯母,你为什么喜欢烹饪?」
  「因为想为心爱的人下厨。」她回答说。
  「这是最好的理由呀!」我说。
  「人生大部分的故事,都是由餐桌开始的。」她说,「每个人的回忆里,至少也有一段回忆是关于食物的。」
  我微笑着说:「是的。」
  「烹饪也像人生,起初总是追求灿烂,后来才发现最好的味道是淡泊之中的美味。」
  「这是很难做得到的呀!」我说。
  「因为在你这个年纪,还是喜欢追求灿烂的。」
  我们把做好的巧克力面糊挤在烘盘上,放进烤箱里。
  余妈妈说:「余平志的爸爸也很喜欢吃东西,他是美食家!我们每年也会到外地旅行,去一些从来未去过的餐厅吃饭。你见过餐桌旁边有回转木马的餐厅没有?」
  我惊讶的问:「在哪里?」
  「在法国的布列塔尼,我们十年前去过。餐厅的名字就叫「布列塔尼」。餐厅的整座围墙,给绿色的葡萄叶覆盖着。十九世纪时,那里原本是邮局。餐厅的东主是一对很可爱的夫妇。餐厅里,挂满了男主人画的抽象画,木马从天花板悬吊下来。你能想像这家像童话世界一样,洋溢着欢笑的餐厅吗?」她说得手舞足蹈。
  我的心里,有无限神往。
  「那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那是一顿毕生难以忘怀的晚餐。可惜,我们的照相机坏了,没有拍下照片。」她脸上带着遗憾。
  我倒是相信,正因为没有拍下照片,没法在以后的日子里从照片中去回味,那个回忆反而更悠长。大部分的离别和重逢,我们也没有用照相机拍下来;然而,在馀生里,却鲜明如昨。
  朱迪之、沈光蕙和余平志走了进来,问:
  「曲奇饼做好了没有?」
  余妈妈把曲奇饼从烤箱里拿了出来,吃了一口,说:
  「搅牛油的工夫不够,还要回去多练习一下呢!」
  「是爱心不够吧?」朱迪之说。
  「哪里是呀!」我说。
  「伯母,我也要学。」她嚷着说。
  我在她耳边问:「是做给陈祺正吃的呢?还是做给孟传因吃?」
  「两个都吃!」她推了我一下。
  10
  「还是两个都爱吗?」
  回家的路上,我问朱迪之。
  「嗯。」她重重的点头。
  「真的不明白你是怎样做到的。」
  「我是「背叛之友会」的嘛!背叛是我的特长。」她说。
  我笑了:「被背叛是我的特长。」
  「真的爱韩星宇吗?」她问。
  这一次,轮到我重重的点头。
  「林方文真可怜呵!」她说。
  「为什么竟然会同情他呢!」
  「是你说的,我和他是同志。我了解他。」
  「我也了解他,他最爱的是自己。」
  「我也是。或者,当我没有那么爱自己的时候,我才会愿意只爱一个人。」
  「爱两个人,不累的吗?」
  「啊!太累了!每个月,我也会担心,万一有了孩子,那到底是谁的孩子呢?那个时候,我会很看不起自己。」
  「所以,男人可以同时爱很多女人,他们没有这种顾虑。」我说。
  「你相信爱情吗?」她问。
  「为什么不相信呢?」
  「我愈来愈不相信了。」
  「不相信,也可以爱两个人?」
  「就是爱着两个人,才会不相信。我那么爱一个人,也可以背叛他,爱情还有什么信誉?」
  「是你的爱情特别没有信誉啊!」
  「也许是吧!每次爱上一个人,我也会想,当那段最甜蜜的日子过去之后,又会变成怎样呢?我们还不是会遗忘?遗忘了自己曾经多么爱一个人。」
  「直至你们老得再没法背叛别人,你们才不会背叛。」
  「或者,我们是在寻找最爱。」
  「你们已经找到了,那就是你们自己。」
  「难道你不爱自己吗?」
  「我没那么爱自己。」我说。
  「希望别人永远爱你,对你忠心不二,难道不是因为你爱自己吗?」
  一瞬之间,我没法回答。直到我们在闹市中分手,我看着她湮没在人群里,我仍然没法说出一句话。对爱和忠诚的渴求,原来是因为我太爱自己吗?我总是责怪林方文太爱自己;然而,在他心?